今夜月色尚好，只在周邊有一層朦朧的光暈，自高處望去，數(shù)里內(nèi)的事物，總能看個大概。</br>
    就在這樣的天色里，李珣被何慕蘭扶著，御劍直落宮中。</br>
    他的感覺非常奇妙，在這群人里，只有他一個人知道，在這偌大的宮廷之中，正潛伏著一位驚世魔頭，像何慕蘭這樣，大咧咧地御劍而下，簡直就等于是在老虎面前敲鑼打鼓，而且……</br>
    老虎還在裝睡！</br>
    眾人很快來到內(nèi)庫之上，李珣以目示意，何慕蘭微微一笑，隨即便如幾天前那樣，一腳跺下，浩蕩震波在地下一掃而過，下面那些侍衛(wèi)、太監(jiān)，立時又都被震昏過去。</br>
    看著這樣爽利的手段，李珣心中不由得有些羨慕，但他很快就想到人們都在看他的臉色，于是，這羨慕之情很快就變成了微微的傷感。</br>
    這個神情變化連接自然，正是時候。</br>
    眾人見了他的表情，都覺得只有這樣才最合理，互視一眼，心中都有些憐憫。</br>
    李珣心中暗笑，引著眾人下了地道，直趨內(nèi)庫，當(dāng)然，他沒忘了表現(xiàn)一下對道路的陌生，幾次險些帶錯了方向，尷尬之情，溢于言表。</br>
    直至進了內(nèi)庫，李珣才“略微”摸清了些方向，開始為眾人解說起內(nèi)庫的布置來，當(dāng)然，他們聽進去多少，便不是李珣所關(guān)心的了。</br>
    顯然，何慕蘭等人對內(nèi)庫中其他的東西并不感興趣，而是直奔入最下層的丹室，李珣作向?qū)?，領(lǐng)著他們停在丹室存放藥材的地方，指著分門別類放好的藥材道：“這便是了，這里是進貢的名貴藥材，當(dāng)時國師便是在這里提起那‘桃花血’的?！?lt;/br>
    何慕蘭看著這里成千上萬種藥物，臉上沒有半點兒波動，只是吐出一個字：“找！”</br>
    一找就是大半個時辰，而結(jié)果是，所有人兩手空空。能找到才怪，桃花血及那個仍不知名的鐵板，早被李珣轉(zhuǎn)移了地方，此時帶他們來，便是要通過這個，使他們做出錯誤的判斷，如此而已！</br>
    顧顰兒已經(jīng)有些動搖了：“師兄，難道那人已經(jīng)把它偷走了？”</br>
    當(dāng)場便有兩人贊同，一個是不恥李珣為人的劉師兄，另外是一個姓董的。</br>
    但何慕蘭顯然沒有這么容易認輸，他又將目光放到李珣身上：“珣師弟，最近幾天，有沒有人從這里取過藥材？”</br>
    李珣搖搖頭：“沒有！因為若要從這里拿走東西，哦，我是說從正規(guī)渠道拿走，必須在國師及管事太監(jiān)那里報備一聲，都有賬可察，今天我還特定去察看了一下，自這批進貢藥材入庫，整個內(nèi)庫，沒有半個東西拿出來！”</br>
    這幾乎就是斷定“桃花血”已被盜走的鐵證！此話一出，幾乎所有人臉上都現(xiàn)出失望之色。</br>
    只有何慕蘭不同！</br>
    他微瞑雙目，又進入沉思，眾人都不敢驚憂，李珣則在心中冷笑的同時，開動腦筋，尋思自己有沒有什么遺漏的地方。丹室里一時間沉寂下來。</br>
    直到何慕蘭睜開眼睛：“珣師弟，最近幾天，還有沒有要貢品入庫？”</br>
    李珣微怔，旋即明白了何慕蘭的意思，在暗咒對方不撞南墻不回頭的倔勁之時，他也不能不回答：“似乎還有兩批，此后便再沒有了！”</br>
    何慕蘭微俯過身子，一字一吐地問道：“其中有沒有‘桃花血’？”</br>
    李珣遲疑了一下，撓頭道：“這個就不太清楚了，要看貢品的單子才行，貢品的單子有兩份，一份兒在一份兒在戶部，還有一份兒則是在國師那兒……”</br>
    此時其他人也都明白了他的意思，顧顰兒“哈”地一聲笑出聲來，心情轉(zhuǎn)好：“對呢！如果貢品中還有桃花血，那人便不會不來……”</br>
    何慕蘭點了點頭：“此物收集不易，要的就是積少成多，對那些邪魔來說，哪怕是一滴，也不會放棄……珣師弟，你能拿個單子過來嗎？”</br>
    李珣還能說什么，只能點點頭，應(yīng)承了下來。而何慕蘭則道：“不管這兩批貢品有沒有桃花血，這一段時間，我們都要對這個地方進行重點照顧……”</br>
    李珣在一邊聽著，心中則急速轉(zhuǎn)動，估計著這一變化給自己造成的影響。</br>
    最終結(jié)論是，只要小心，便不會有事！</br>
    想通了這一節(jié)，他也就不再擔(dān)心什么，也不管何慕蘭如何安排，只是將他們又領(lǐng)到第一層，正想出去，忽聽到何慕蘭問了一聲：“那是什么地方？</br>
    李珣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然后順口說了一聲：“那是機關(guān)房，總領(lǐng)內(nèi)庫一切機關(guān)?！?lt;/br>
    “哦！”</br>
    何慕蘭點點頭，沒有再說什么，六個人再次沒入了地道之中，留下了滿地昏迷的侍衛(wèi)和太監(jiān)。</br>
    李珣漫步在小道上，看著西邊漸落的余暉，腦子里面在飛速地轉(zhuǎn)動，計算著如今的局勢。</br>
    離天行健宗的五人獲得貢品單子已經(jīng)五天了，就在今天上午，最后一批貢品也已經(jīng)入庫，其中果然有兩百余滴桃花血，這已經(jīng)是一個頗大的數(shù)目了，何慕蘭等人也就更緊張起來。</br>
    當(dāng)然他們這樣的布防，也并非是空耗精神，這五天來，便有三撥想打桃花血主意的散修，被五人就地*。</br>
    五人配合默契，戰(zhàn)力頗強，三場戰(zhàn)斗打下來，都是速戰(zhàn)速決。</br>
    只可惜，修士之爭，畢竟非同凡響，其中有兩場終究還是沒有控制好力度，將密密的地道網(wǎng)，打塌了十多處，引發(fā)了禁宮局部的地震，隆慶召來陰散人，問其緣由，卻被陰散人以仙丹將出，引為妖魔覬覦的理由狠狠地嚇了一通。</br>
    這一下子，非但陰散人被請來駐長駐宮中，便是李珣也不能幸免，被召入宮護駕。</br>
    想想一個皇宮之內(nèi)，陰散人、天行健宗、各方散修，還有他這個勉強可算上一號的小人物，各方關(guān)系纏在一處，復(fù)雜得讓人眼蹦。</br>
    李珣自問沒有可以駕馭這種局面的功力，所以，他只能更加小心，天天夾著尾巴做人，然掰著指頭算計，這種日子什么時候才能到頭？</br>
    所幸，今日，陰散人已向隆慶保證，在上元節(jié)后，便會開爐煉丹，到那時，桃花血融入其它藥物之中，效力便將大減，再拿也是無用。</br>
    想來，一切的麻煩，到那個時候，就會煙消云散了吧！</br>
    李珣無比期待這一時日的到來，他甚至已經(jīng)在想，也許開爐煉丹的那一日，便是陰散人遠走高飛的時間吧！最好她和血散人一塊跑掉，跑得越遠越好，還有何慕蘭那群人，都走吧！讓自己也能在這片天空下，暢快地呼吸。</br>
    當(dāng)然，這種想法，就現(xiàn)階段而言，也只是一個妄想罷了！</br>
    便如此刻，在他長吁短嘆的時候，少女的嗓音忽然響了起來：“喂，嘆什么氣呢？”</br>
    李珣有再嘆一口氣的沖動。突然冒出來的這位叫顧顰兒的少女，真不像是規(guī)矩森嚴的天行健宗的弟子！</br>
    她活潑、好動、好奇心強，甚至有些不拘小節(jié)，總的說起來，絕不像是一位修道人，偏偏這一切都融化在她天真可愛的氣息之中，讓這一切都變得再合理不過。</br>
    怎么會有這樣的修士呢？</br>
    李珣一邊想著，一邊停下腳步，擺出了笑臉：“顰兒師姐，找我有事？”</br>
    顧顰兒一身紫色裙裝，輕盈地落到李珣身邊，眨了眨眼，她身上一大半的靈氣，都來自于她這雙月牙兒一般的眸子，她總是在笑著的，好象這世界上沒有能讓她感到煩惱的事情。“沒事就不能來找了？唉，天天在內(nèi)庫那兒轉(zhuǎn)，很累人的！”</br>
    累人還不快走？</br>
    李珣心中暗罵一聲，又撓了撓頭——這幾天下來，他這個動作有愈練愈純熟的趨勢，在撓頭時候，他的超乎年齡的沉穩(wěn)和冷靜，都會被這微帶傻氣的動作所掩蓋，可說是他最佳的保護傘之一。</br>
    “顰兒師姐說累就累吧……嗯，要不要找個地方坐坐？！”在說這句話之前，李珣還向四周看了看。現(xiàn)在畢竟是在皇宮里，突然冒出一位美麗少女來，足夠那些多嘴的太監(jiān)宮女說上好一陣子了。</br>
    顧顰兒還是極聰明的，見了他的樣子便知道是什么意思，先是嘻嘻一笑，卻又很快地搖起了頭：“珣師弟，你看你！怎么說也在山上修了八九年的，怎么還這么放不開？是不是在人間界住了久了，連膽子也要縮上一些？”</br>
    前半句還老氣橫秋，后邊就露了味兒，李珣聽得搖頭苦笑，卻不敢在這個問題上再談下去。忙道：“顰兒師姐，前面有個亭子，我們?nèi)ツ莾鹤鴷海俊?lt;/br>
    “不要！”顧顰兒很干脆地搖頭：“坐著太悶！”</br>
    那就走著吧……李珣其實很明白顧顰兒的想法，她只想從自己這里找些樂子罷了，整一個愛玩的小女孩兒，天知道天行健宗是怎么教育她的！</br>
    于是兩個人就在皇家園林里亂轉(zhuǎn)。</br>
    這里的景致當(dāng)然比不上通玄界，更因為是冬天，百木凋零，更顯得凄冷，但是李珣總能找出一些宮里宮外有趣的傳聞軼事，恰到好處地提出來，使氣氛始終保持在一個相當(dāng)?shù)母叩乃疁噬希０杨欙A兒逗得前仰后合，樂不可支。</br>
    李珣看著顧顰兒開開心心的樣子，心中長吁了一口氣，能夠在她這邊得到更多的信任，自然是再好不過，就這么幾天的時間了，萬萬不能再有差錯！</br>
    心中想著，嘴里卻是不停，便在他說到隆慶在一次煉氣過程中的種種丑態(tài)時，顧顰兒已笑得走不動路，李珣陪著她笑，不過，就在這時，他耳中忽又聽到一聲細微的枯枝折裂聲響，腳步聲緊密起來。</br>
    他轉(zhuǎn)過頭去，正好看到幾個宮女提著幾籃鮮果，從另一個小道上走過來。他趕忙提醒顧顰兒，讓她注意些。</br>
    顧顰兒被他嚇了一跳，忙捂住嘴，睜大了眼睛向那邊看去，樣子可愛極了。但她很快就發(fā)覺這樣子實在是有些不雅，忙整理一下衣物，擺正了肋下短劍的位置，臉上更顯出嫻靜恬淡的模樣來。</br>
    只是，在李珣驚奇的眼神下，她狠狠剜過來的一眼，還是暴露了她的真實性情。</br>
    那幾個宮女這時才看到他們，看樣子，都被嚇了一跳，一個個放下果籃，跪伏行禮。李珣忽覺得這些人有些面善，而隨后在其中看到的，那個叫杏兒的宮女也證明了他的想法。</br>
    “是蘭麝院的……”</br>
    李珣心中也不知什么滋味，臉上微微有些僵硬，但很快又恢復(fù)如常，他略一點頭，讓她們起來，自己則引臂請顧顰兒繼續(xù)前行。</br>
    顧顰兒好奇的目光自宮女們臉上掃過，轉(zhuǎn)臉對李珣道：“你平時對她們很兇嗎？她們看上去很怕你呢！”</br>
    李珣心中一跳，又很快鎮(zhèn)定下來，知道這個時候言多必失，于是，便只是笑了笑，笑容里卻是說不出的溫文和氣。</br>
    在這笑容里，顧顰兒看到了他的溫柔敦厚，而那些宮女，則看到了他溫和面孔之下，無形透出的警告和戾氣。</br>
    她們的頭壓得更低了，對她們的明智，李珣頗為滿意。</br>
    “顰兒師姐……”</br>
    李珣正準備招呼顧顰兒前行，忽見她扭過頭去，似乎在看著什么，李珣心中亦有所感，忙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只見在盡皆垂首的宮女群里，那個杏兒正慌慌張張地低下頭去，顯眼極了。</br>
    李珣心中當(dāng)即就是一沉！</br>
    笑容可以暫時地掩蓋問題，但有更多的表情可以把問題翻出來！李珣在一瞬間有將杏兒扼死的沖動，而在顧顰兒轉(zhuǎn)過臉來的時候，他還要把臉上的表情盡量地保持在原先的水準上。</br>
    果然，顰兒看著臉上的神情有了些微妙的變化，雖然她盡力地想掩飾，但她是那種根本藏不住心思的人，越是掩飾，越是明顯。</br>
    李珣心中如冰雪般冷靜，他的目光直看入顧顰兒眼底，同時又笑了笑，還聳聳肩，作無奈狀。</br>
    顧顰兒眼中略生出些迷惑來，她不自覺地再看了看杏兒那邊，當(dāng)然，杏兒不可能再抬頭看她，她也就沒法子再比較再方的真?zhèn)巍?lt;/br>
    李珣再冷冷地看了那邊一眼，旋即和顧顰兒遠去了。</br>
    李珣端坐在書案前，在他面前擺放著催動透音砂的小玉碗，此時，天色已經(jīng)全黑了，李珣也一動不動地坐了近兩個時辰，從他和顧顰兒分手后，他只是稍稍“耽擱”了一小會兒，便坐在了這里，從小玉碗中收集一切他可以收集的信息。</br>
    沒有一絲遺漏。</br>
    或許他應(yīng)該慶幸，顧顰兒迄今為止，還沒有將心中的疑問說出口來，然而正因為她心中有疑問，這個一向活潑的女修比正常時顯得要沉默了許多。</br>
    也許何慕蘭等人并沒有發(fā)現(xiàn)，但這絕不是一個好兆頭！</br>
    此時，那邊是一片沉默。不，也不是純粹的安靜，那邊有輕巧的腳步聲，衣袂飄動的微響，甚至還有輕柔的呼吸，這些聲響的隱隱的回音。聽著這聲息，李珣腦子里面流淌著一道冰冷的寒流。</br>
    顧顰兒正是單人獨行的狀態(tài)，按照計劃，在地道中巡視。</br>
    這是真正的一人世界，秘道中的侍衛(wèi)太監(jiān)，都在前幾場戰(zhàn)斗之后，被陰散人隨便找了個理由，撤了出來，這個時候，秘道中，便只剩下天行健宗的五人了。</br>
    其實，在空寂無人的地下建筑之中，在幽深漫長的地道里，在一個美麗少女的身邊，什么事都有可能發(fā)生！</br>
    如果他愿意，也許……</br>
    腳步聲有規(guī)律地響著，李珣的心臟隨著這聲音，一下一下地跳動。</br>
    有機會的，沒有人比他更熟悉這個地道，顧顰兒的修為也不比他高得太多，以有心算無心，怎么說都有機會的！</br>
    單純的顧顰兒也不會對他造成什么威脅，可是何慕蘭他們不一樣！如果顧顰兒將疑問告訴給他們，李珣的情況會比現(xiàn)在糟糕百倍！</br>
    可是，就是做了，情況會更好些嗎？</br>
    不知不覺間，李珣犯了一個錯誤——首鼠兩端是做事的大忌！就在他猶豫不決的時候，他聽到顧顰兒輕咦了一聲，使他心中微微一震。</br>
    只聽顧顰兒道：“師兄，你在這兒干什么？”</br>
    “啊……沒事，只是看看！”</br>
    回答她的是何慕蘭，想必是兩人在哪兒相遇，李珣一方面有些失望，一方面都有了一種莫名的輕松，他很快就收拾好心情，估計著地點，此時，又聽到顧顰兒問：“這地方有什么好看？你還不如到一邊去看看字畫……”</br>
    何慕蘭輕笑了一聲，停了會又開口道：“其實，這兩天我一直在想一件事……顰兒，你有沒有覺得，那天晚上，被我擊傷的那人，對皇宮秘道是不是很熟悉？”</br>
    李珣心中一緊，禁不住握住了拳頭，屏息靜氣地聽了下去。</br>
    顧顰兒停了停才道：“是??！要不是師兄你感覺到了桃花血的氣息，還未必能追得上他呢！啊，你是說……”</br>
    何慕蘭并未直接回答，而是說道：“這幾天碰到的幾拔人馬，和那人全不是一路的，看得出來，后來的這些人對秘道也不熟悉，多是摸索著進來！兩相比較，那人也就更可疑了！”</br>
    顧顰兒嗯嗯連聲，聽得出來，她的情緒一下子振奮了起來：“不錯，不錯！真的很可疑呢！那師哥你有沒有什么線索？”</br>
    李珣后背上的汗毛整個地倒豎起來，身上肌肉緊繃，聽著何慕蘭說話，而何慕蘭仿佛是吊人胃口吊上了癮，仍是不急不緩地道：“先不要急，師妹，你再想，那晚在內(nèi)庫，你們可還記得，我是如何發(fā)現(xiàn)那人在暗中窺伺的？”</br>
    顧顰兒答得極快：“那個笨蛋竟用半生不熟的水鏡術(shù)，活該被逮到！”</br>
    何慕蘭笑了一聲，輕輕擊掌：“正是水鏡術(shù)，但絕不是半生不熟！師妹，你看這兒，這個角落里的殘片，記起點兒什么沒有？”</br>
    顧顰兒想了好一會兒，才試探性地道：“碎銅……鏡片？”</br>
    鏡片？</br>
    李珣額頭上冷汗潸潸而下，他覺得自己已經(jīng)要虛脫了。怎么也沒有想到，在這個地方，竟然還有個如此大的破綻！</br>
    那個機關(guān)！天啊！確實是他疏忽了，不僅是他，便是陰散人也疏忽了！</br>
    壞了，這次是真的壞了！這個破綻甚至已經(jīng)沒有了彌補的余地！</br>
    只聽何慕蘭笑道：“正是！你可還記得，在那人逃走之后，我們也是在這里，看到了大塊的碎片，當(dāng)時我還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但就是在剛才，我終于想明白了，這不是內(nèi)庫里的太監(jiān)侍衛(wèi)要照子，而是一個水鏡術(shù)機關(guān)的樞紐！”</br>
    他越說越興奮：“不錯，正是樞紐！剛剛我還進去察看了，雖然里面的諸多禁制紋路，都被人抹去，但畢竟還留有蛛絲馬跡，之前，必定有相應(yīng)的機關(guān)布置！你想想看，如果不是對內(nèi)庫極熟悉又可隨意出入的人，又怎么會在這里安置機關(guān)，甚至把樞紐都放在這兒了？”</br>
    顧顰兒長長地“哦”了一聲，繼而拍掌叫道：“是啊，是這樣沒錯！這個皇宮里只有兩個人可以自由出入內(nèi)庫，一個是皇帝，那當(dāng)然不可能，還有一個是國師……是她！”</br>
    李珣瞪大了眼睛，這也行？</br>
    但隨即，顧顰兒又皺起了眉頭：“不對啊，那個國師明明沒有修為的！”</br>
    屁的沒修為！那是人家修為高到了你們根本看不出來的地步！李珣在心中加了句評語。</br>
    當(dāng)然，這話不會落到那兩人耳中，那邊，他們還是按照自己的思路推演下去：“是啊，國師沒有修為，但是，那人有！我們或者可以設(shè)想一下，國師只是一個用美色惑君的騙子，與丹道之術(shù)一竅不通，卻為什么要給隆慶煉丹？還要了桃花血？這事說不明白的！但如果將之視為，是那人在背后操控的話，不可比較清楚了嗎？！”</br>
    李珣聽了只有苦笑，反了，全反了！</br>
    何慕蘭當(dāng)然不知道李珣如何想法，他順著自己的思路自顧自地想下去：“如果那國師是那人的手下，自然可以在那里為他布置機關(guān)，這樣一切也都能說得通了……”</br>
    他倒也能自圓其說，李珣忙開動腦子，想著如何利用他的想法，將自己撇清，忽地聽到，顧顰兒又是一擊掌：“耶？如果這么想的話，李珣不也是有嫌疑嗎？他也可以進內(nèi)庫的！而且，他還拜了那個國師做師叔！”</br>
    李珣轟地一下跳了起來，這女人的腦子怎么偏在這時候快起來了？</br>
    何慕蘭似乎沒想到顧顰兒會想到李珣身上去，怔了一下才道：“他對地道并不熟悉……”</br>
    “那可不一定！”顧顰兒并不知道，她的話已經(jīng)漸漸接近了事實的真相：“如果，我只是說如果，如果李珣從一開始的時候，就是騙我們的話……呃，好象真的不太可能呢！”</br>
    刺破窗戶紙的利劍，剛剛出鞘半截，就又放了回去，。</br>
    何慕蘭笑了起來，也許連他自己也沒聽出來，他語氣中有些如釋重負的味道：“一個人說謊一次能不被發(fā)現(xiàn)，但說謊這么多次，還能掩飾得住嗎？顰兒，他還只是個孩子！”</br>
    顧顰兒也笑了，笑聲中頗有些不好意思。對李珣來說，危機似乎過去了，但他卻沒有放松下來，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心里無比清醒地明白，好日子已經(jīng)過完了！</br>
    這剎那間閃過的疑念，就是一個接受了陽光水土的種子，潛在了顧顰兒甚至何慕蘭的心中，慢慢地生根發(fā)芽。</br>
    人的心理就是這么奇怪，以前想不到的時候，就怎么也想不到，可一旦想到了，卻愛往這邊想！就是怎么隱秘的事情，也架不住人心的多次揣摩，在這種情形下，就算他有通天的演技，恐怕也只能飲恨收場！</br>
    今天兩人一笑而過，而在明天，甚至就在數(shù)息之后，也許僅僅是一個靈光閃現(xiàn)，就有可能將他辛苦布置的一切偽裝打個粉碎！</br>
    怎么會這樣……</br>
    不過是轉(zhuǎn)眼間，原本一片大好的形勢，只不過是在幾句話的功夫里，就被顛倒過來！世界上再沒有比這更令人郁悶的事情了！</br>
    難道，非要做到最后一步嗎？</br>
    小碗中聲息依舊，而李珣腦中只留下了一個念頭：</br>
    “做，還是不做？”</br>
    天色漸漸暗了下去，李珣忽然覺得他有些倦了，眼前有些迷離?；秀遍g，五股滔滔的浩然氣自天而降，發(fā)出了高亢的長嗥，下一刻，又變成了一把散發(fā)著驚世鋒芒的長劍，一只素手持著劍柄，直直一刺，貫入了他的心窩。</br>
    沒有痛苦，但那只素手的主人，卻是何等的清晰！</br>
    青吟仙師！</br>
    “叛徒……”</br>
    這是青吟送給他的評語，語氣還是那么淡淡的，沒有半點兒波動！</br>
    然后，整個空間都扭動起來，一片血海咆哮著沖過來，將他打成了碎片！青吟用那只素手撥開了厚厚的浪幕，送來最后一瞥，便消失在血浪之后。</br>
    “廢物！”</br>
    李珣大叫一聲，醒了過來，耳中又聽見了一聲驚叫，卻是一個侍女持著紅燭走進來，要為書房點燈，聽了李珣的大叫，險些將燭火扔在地上。</br>
    李珣看著這燭光，明白過來，想必那無邊的血海，便是這燈光所化吧！</br>
    他想笑，卻半點兒也笑不出來。</br>
    侍女此時也回過神來，忙向李珣行禮，李珣揮了揮手，讓她去干自己份內(nèi)的事。他現(xiàn)在，也要去干自己的事了！</br>
    侍女自他身前匆匆走過，要去點燈，可才點了兩根，便又驚叫一聲，這一次，蠟燭是真的掉了下來，李珣及時發(fā)掌打滅火苗，頗不悅地道：“干什么大驚小怪的？”</br>
    侍女只是指著地上，說不出話來。</br>
    隨著她指的方向看了過去，地面上，正伏著一個小巧的身影，臉面朝下，生死不知。</br>
    李珣怔了怔，然后才想起，這正是他先前“耽擱”一小會兒所獲得的戰(zhàn)利品。</br>
    秦妃身邊的婢女，杏兒！</br>
    一個念頭在她心中萌發(fā)出來，漸漸清晰。</br>
    侍女在他的示意下，逃命般地去了，臨去時，又偷瞥了這位英俊主子一眼，也不知是否是她的錯覺，她只覺得，那燭光落在主子眼里，竟反射出一遍似血的紅光！</br>
    剎那間，她的呼吸靜止了。</br>
    恍惚間，她聽到了幾個字在來回地重復(fù)：</br>
    “最后一次、最后一次……”</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