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宗門低輩弟子群里，開始流傳著這樣的消息。</br>
    ﹁知道李珣嗎？﹂</br>
    ﹁你是說那個剛上山的小王爺？﹂</br>
    ﹁就是他！他最近走火入魔了！﹂</br>
    ﹁走火入魔？那么嚴(yán)重？﹂</br>
    ﹁別想岔了，我是說他現(xiàn)在修煉的樣子，彷佛是走火入魔一般！那模樣，嘖嘖……簡直就是自虐?。ˇ?lt;/br>
    ﹁怎么會這樣？他不是還不到開山的時候嗎？﹂</br>
    ﹁是??！不過，靈機(jī)說，是清虛仙師說了他幾句，好象很嚴(yán)厲似的，被嚇了這么一回，他就成了這模樣！﹂</br>
    ﹁但他這樣子也太……認(rèn)真了吧！﹂</br>
    ﹁認(rèn)真？是瘋了才對！李珣這人我也是見過，本來就和和氣氣的一個小鬼，怎么成了這樣呢？清虛仙師也真是的，他老人家說完了就去閉關(guān)，害得人家在這兒自殘……啊呀，那不是李珣嗎？﹂</br>
    李珣氣喘吁吁地提兩個鐵桶，從山道上跑過，這是他今天第五次往返了，山上居所盛水的大缸早就滿了，可是他也沒停下，隨手把水一潑，就再次下山。</br>
    山上的人本來就不多，就算路上偶爾碰到了，他也不在乎，雖然招呼照打，卻視旁人古怪的目光如無物。</br>
    這也是，命都要保不住了，還差這一點(diǎn)兒嗎？</br>
    而他打水的地方也變了，比原來的路程要遠(yuǎn)得多，形勢上也險了數(shù)倍。他就是用這種殘酷的方法打熬身體，磨練意志。</br>
    即使他知道，這種手段沒有任何意義，但在遭受絕大打擊后，他只能用這種近乎自虐的方式，保持外表的平靜，壓抑內(nèi)心的絕望。</br>
    雖然絕望，可他并沒有放棄。背地里，他還透過山上的一切關(guān)系，收集關(guān)于靈犀訣的信息。</br>
    只剩一年的時間了，盡管希望渺茫，但這一根救命的稻草，他也要死死抓住。</br>
    然而，他的交往階層，最高也不過是剛進(jìn)門的單智。</br>
    與單智交往時，態(tài)度不能太過高傲，也不能卑躬屈膝，這中間的拿捏讓他相當(dāng)難受。</br>
    李珣并不喜歡和單智接觸?？善詮奶哆呉晃钪螅瑔沃潜阆矚g到他這來，吹一吹每日的見聞，炫耀一下新學(xué)的功法。</br>
    偶爾李珣問起靈犀訣的事，他卻說得顛三倒四，且又強(qiáng)撐門面，翻來覆去，倒也沒什么有價值的信息。</br>
    李珣心中煩悶，甚至已將單智視作洪水猛獸，卻又不能翻臉，入夜時分，倒成了一日中，比苦行修煉還難熬的時刻。</br>
    日子就這么一天天的過去。倏忽間，又過了兩個月的時光。</br>
    李珣在過去幾十天來，竟然又長了半寸多，身體更是堅(jiān)韌不少，提著裝滿水的鐵桶上下山道，如履平地，卻仍是白面小生的模樣，這大概就是內(nèi)修的妙處了。</br>
    因年齡已到，靈機(jī)最近幾日已進(jìn)行﹁開山﹂的準(zhǔn)備了。可能是無憂無慮的日子馬上就要結(jié)束，更可能的是可憐李珣的遭遇，靈機(jī)變得更為善談，每天晚上總要扯著李珣聊到半夜。</br>
    這一天，李珣剛洗漱完畢，拖著疲累的身子才上榻躺下，靈機(jī)便一躍而上，在他身邊嘆起氣來。</br>
    李珣翻過身去，正想裝睡逃開，靈機(jī)卻已大發(fā)感慨：﹁珣師弟，看你這般修煉，究竟是如何撐下來的？想想再過十幾日，我接著的十年之內(nèi)，每日都要像你這般苦痛，連逃跑的心都有了！﹂</br>
    ﹁難道我又愿意不成？要不你也試試那血魘噬心的滋味？﹂</br>
    李珣心中腹誹，面上當(dāng)然不可說出，口中卻是勉勵道：﹁吃苦之事，只是一個習(xí)慣而已。師兄前面幾日或許難過，但日久天長，不也就是那回事了。﹂</br>
    他頓了頓，道：﹁何況，以后我便想吃苦，怕也是吃不到了！﹂</br>
    靈機(jī)沉默半晌，忽又道：﹁難道清虛仙師說的話，就這樣不能更改了？﹂</br>
    ﹁嗯？﹂李珣聽靈機(jī)的語氣，不禁好奇。</br>
    靈機(jī)緩緩地道：﹁其實(shí)，自那日清虛仙師勒令你下山，我便開始留了心……不怕你笑話，但我就覺得你和咱有緣分，總想找個能讓你留下的法子……﹂</br>
    ﹁……多謝你，靈機(jī)師兄！﹂聽到靈機(jī)這番話，李珣不禁鼻酸起來。</br>
    雖然他的嗓音有些虛虛緲緲的，聽不太真切，但哽咽的尾音卻讓靈機(jī)心中一暖，趕忙振作精神道：﹁哪兒的話！咱們師兄弟既然有緣分，就得互幫互助才是正理……欸，我剛才說到哪兒了？</br>
    ﹁哦，對！說到找法子，就是明彥仙師他說的一件事，跟你有著莫大關(guān)系！﹂</br>
    ﹁哦？﹂李珣的眸子在黑暗中閃著光，忽明忽暗。</br>
    靈機(jī)低笑了一聲：﹁那次是孫皖偶然間提到了你，說你多辛苦，明彥仙師就笑說你有蠻勁兒，倒是比我們這些貧家子弟還要蠻，不知能否攀上那個坐忘峰。﹂</br>
    ﹁坐忘峰？哪有這能耐??？﹂李珣還是極有自知之明的。</br>
    故老相傳，世有人間、通玄、仙界三界。</br>
    據(jù)說連霞山坐忘峰，是通玄界通往仙界之處，即所謂的通天四柱之一，其中有絕大奧秘。</br>
    所謂的奧秘之類，他們這些小鬼還接觸不到，但坐忘峰之高，他們卻是見識過了。</br>
    據(jù)說，便是宗主清溟御劍飛行，往返峰頂，也要一日一夜的工夫！</br>
    宗門內(nèi)一些仙師，在峰上都辟有洞府，似乎那里對精進(jìn)修行有好處。</br>
    李珣也動過在那里修煉的念頭，只是低輩弟子的住處距坐忘峰有數(shù)十里山路，來回就要兩三個時辰，因此才按下這想法。</br>
    靈機(jī)聽聞李珣示弱，嘆道：﹁我想也是。不過，后面的才是重點(diǎn)，明彥仙師說，宗門內(nèi)有個規(guī)矩，如果有低輩弟子能憑借大毅力，徒手攀上峰頂，便能成為掌門的親傳弟子，就是爬上半山腰，也能立入宗門嫡系！﹂</br>
    李珣聽到，猛地坐了起來，低叫道：﹁當(dāng)真？﹂</br>
    靈機(jī)被他的反應(yīng)嚇了一跳，也坐了起來：﹁俺的小王爺，你不會是真想去爬吧？我這么說，可不是為了讓你去送死！我只是想，聽明彥仙師的口風(fēng)，咱宗門內(nèi)可能還有一些類似的規(guī)矩。</br>
    ﹁咱們就再纏著明彥仙師幾次，讓他說些給你參考，也是個辦法呀。至于那坐忘峰……便是一半，也有數(shù)十萬里哪！爬個十年八年的，上面的兇險可會讓你死個一萬次！</br>
    ﹁明彥仙師還說，這規(guī)矩其實(shí)是專門害人來著，自立宗以來，真去嘗試的也不算少，可是能不半途而廢又活著回來的，就只有一位了！﹂</br>
    李珣問道：﹁誰？﹂</br>
    ﹁還能有誰？咱們明心劍宗第三代宗主，業(yè)已飛升的齊仲仙師啊！據(jù)說，他花了十七年的工夫，才攀到了峰頂，且在攀峰途中，得了某位仙人的道統(tǒng)，博兼數(shù)門法訣，因此功力大進(jìn)。</br>
    ﹁嘖嘖，那時候，他老人家可是世所公認(rèn)的通玄界第一人！咱明心劍宗位列東方第一宗，也是他老人家的功勞……所以諸位仙師，有事沒事都往那里走，大概也是想著沾點(diǎn)仙人余澤吧。﹂</br>
    說完，靈機(jī)卻發(fā)現(xiàn)李珣眼中閃耀的光芒，他狠抽了自己一個嘴巴，一把扯著了李珣的臂膀：﹁珣師弟，聽師兄一句勸，莫做傻事呀！你是王侯公子，就是做不成神仙，也是享盡榮華富貴。</br>
    ﹁可你要是真鐵了心的去爬山，那便是九死……不，是十死無生的絕地??！你若有個三長兩短，師兄我是一輩子心里難受哇！﹂</br>
    但后面靈機(jī)所說的，李珣再也聽不進(jìn)去了，他有口無心地應(yīng)著，心中已隱約起了一個計(jì)較，只是，還需要仔細(xì)完備……</br>
    接下來的幾天內(nèi)，李珣表現(xiàn)得很乖巧。至少，在靈機(jī)眼里，他沒有半點(diǎn)想去坐忘峰送死的意思，好象那天晚上僅是一時的沖動而已。</br>
    時間久了，靈機(jī)也就不再對此事上心，但還經(jīng)常向明彥仙師那兒跑，幫李珣打探各種可能留山的方法。</br>
    然而這種日子，也不過是十余日，因?yàn)殪`機(jī)要去開山了，他將搬去離原本住處數(shù)百里山路的﹁萬仙臺﹂，在那里接受至少為期十年的修真筑基。以后他和李珣見面的機(jī)會，就幾近于無了。</br>
    臨別之前，他抱著李珣，勉強(qiáng)擠出笑容來，說道：﹁希望有機(jī)會能在萬仙臺見到你……﹂</br>
    李珣露出笑容，這時他不得不承認(rèn)，眼前這個僅比他大一歲的憨厚孩子，已經(jīng)給他留下夠多的好印象，或許已能夠稱得上友誼了吧……</br>
    他響應(yīng)道：﹁若見不到，就等你出了師，再到人間界找我。那時候，或許我已不記得你了，不過你還是要送我仙丹、靈藥，好讓我長命百歲，盡享榮華。﹂</br>
    靈機(jī)終于忍不住掉下淚來，他幾乎是一步三回頭地離開。離開了他純真卻充滿美好回憶的童年，也暫時離開了這影響他一生的朋友。</br>
    看著靈機(jī)的背影消失在山道上，李珣抬起頭，看著遠(yuǎn)方直插云天的坐忘峰，臉上的笑容漸漸斂去，正色道：﹁現(xiàn)在，只有靠你了！﹂</br>
    第二天起，不少弟子們發(fā)現(xiàn)，業(yè)已﹁走火入魔﹂的珣師弟，再次改變了他的修煉方法。</br>
    他不再一天數(shù)十趟的上下提水，而是拎著兩個大桶，連趕數(shù)十里山路，跑到坐忘峰下，直到傍晚昏黑，才提著水趕回來。</br>
    如此消耗的體力，較之以往更為巨大，讓旁人不由得感嘆：﹁不讓李珣去開山，委實(shí)是屈才了！﹂</br>
    也因?yàn)檫@樣，使李珣在原來的小圈子中，變得不合群了。雖然他的態(tài)度還是一貫的和氣，不過，長時間沒和舊友們玩鬧，見了面也只是打個招呼便罷，與他們的關(guān)系難免也生疏不少。</br>
    而這一切，李珣也都不在乎了。</br>
    他現(xiàn)在的生命中，只剩下了一個目標(biāo)｜｜坐忘峰！</br>
    那高不可攀的坐忘峰！</br>
    隨著時日漸進(jìn)，李珣被清虛仙師斥退的事，開始為大多數(shù)人所知。督導(dǎo)仙師對他的約束也更松了，他不再需要每日提水上山，甚至有時一兩日不歸，也沒受到責(zé)難。</br>
    李珣心中暗喜，便逐步試探督導(dǎo)仙師的底限，在確認(rèn)自己已近乎自由后，李珣加快了對坐忘峰的探查速度。</br>
    春去秋來，一年的時光眨眼間過了一大半，在連霞山上的第一個冬天已經(jīng)來到。</br>
    而李珣有信心，這個冬天不會成為他在此的最后一個！</br>
    這一日，在坐忘峰下，李珣攀上一塊巨巖，居高臨下，打量四面的環(huán)境。</br>
    站在巖石之上，他仰望巨峰。近處，已是百木凋敝，而遠(yuǎn)處，卻是一線深綠，似乎在那遙遠(yuǎn)雪線之上，還有別樣的生機(jī)。</br>
    李珣近日將所有的精力都放在探尋雪線之上的天地，也只有到了那里，才算接觸到坐忘峰的真面目。</br>
    那里的植被、禽獸，多是李珣從未見過，甚至從未聽聞的異種，其分布規(guī)律亦是難以捉摸，李珣花費(fèi)許多時間，繞著峰巒跑了一圈，才總結(jié)出一些模糊的線索。</br>
    今后幾天，他的目的就是向上攀登，驗(yàn)證自己總結(jié)的信息，并做出適當(dāng)修改。</br>
    李珣來到雪線附近，檢查起裝備后，才邁開步伐，踏入凡人無法想象的奇妙天地。</br>
    此處空氣稀薄，他憑著內(nèi)息引動天地元?dú)猓a(bǔ)充消耗的體力，他的腳步踏在雪地，比靈貓還要輕盈，留下的淺淺腳印，被寒風(fēng)一吹，便不見了蹤影。</br>
    現(xiàn)在的李珣，便像雪地幽靈，雪白色的﹁云袍﹂是他最佳的保護(hù)色。單智送來的這件衣物，果然不愧﹁靈物﹂之名，非但不畏刀劍水火，還能生出一絲氤氳之氣，省去了李珣不少力氣。</br>
    雪地多靈獸，即使少有兇物，李珣也不敢冒險招惹，能避則避，速度也因此放慢了不少。在太陽西下的時候，他只比上一次的極限，多爬了十多里路。</br>
    此時李珣卻匍匐在雪地，隱藏在一棵寒松之后，臉上全是汗水，他已停在這里半個時辰了，動都不敢動一下。</br>
    原來前方約莫三十步之處，有一頭雪豹，同他一樣，伏在雪地里，一動不動。只不過，牠老人家卻是主動趴著，眼睛盯準(zhǔn)了不遠(yuǎn)處一頭極壯的熊羆！</br>
    這熊羆是李珣在雪線之上見過最大的猛獸，人立起來，足有丈五開外，力大無窮，性格暴躁，是絕不能招惹的兇獸。</br>
    可是，在李珣眼前的雪豹卻與俗世豹子不同，非但行動如電，爪牙鋒利，似乎還有某種特殊能力。</br>
    李珣曾親眼看到，這頭雪豹自樹上飛撲直下，在林間有如鳥兒般滑翔了數(shù)百步，撲殺一只兔子，讓他看傻了眼。</br>
    所以，在他發(fā)現(xiàn)危險的第一時間，就立時收斂氣息，連毛孔也全數(shù)封閉，不露出半點(diǎn)體味，身體更盡力縮在積雪中，才僥幸沒被那兩頭猛獸發(fā)現(xiàn)。</br>
    李珣大氣也不敢出，只是集中精神注意周圍環(huán)境，隨時準(zhǔn)備逃開。畢竟坐山觀虎斗雖是好的，可若殃及池魚實(shí)不劃算！</br>
    但這熊羆此時只是繞著一棵枯樹，似乎受什么東西吸引，才讓這兇獸來到此處。不過，這熊羆顯然也發(fā)現(xiàn)了雪豹，開始發(fā)出低吼。</br>
    ﹁嗖﹂的一聲，雪豹抓準(zhǔn)時機(jī)，忽地直撲出去，揭開了這場戰(zhàn)斗的序幕。</br>
    雪豹的速度實(shí)在是太快了，李珣只看到白影一閃，熊羆的腦袋上便鮮血四濺，痛苦地狂吼起來。</br>
    但雪豹也沒占到便宜，腰腹被巨大的熊掌擦過，雖沒有擊實(shí)，但再跑起來時，就變成一瘸一拐的。</br>
    兩個兇獸轉(zhuǎn)了一圈，同時一聲大吼，又沖上去扭打在一塊。</br>
    李珣看兩獸的架式，分明就是不死不休，這可說是老天爺送禮，便宜了他這漁翁。</br>
    他恨不得搏斗再激烈個百倍，最好是兩獸同時倒斃，便能撿一點(diǎn)什么好處。</br>
    就在他尋思如何處理這兩頭兇獸時，空中兩聲尖哨破空之音由遠(yuǎn)及近，瞬間就到了頭頂，李珣只覺兩道電光，聲勢有若雷鳴，余波掠過，震得他氣血翻騰。</br>
    李珣不禁大驚失色，竟是修真有成的高手御劍而至！</br>
    ﹁難道是來抓我的？﹂</br>
    但這念頭一出，他就自個兒苦笑起來：﹁所謂做賊心虛，古人誠不欺我。﹂</br>
    這驚天之勢甫至，林中原本生死相搏的兇獸，竟比豢養(yǎng)的貓狗還要乖巧，早分開來趴在地上，抱著頭一動也不動，直讓李珣看得瞠目結(jié)舌。</br>
    天空劍光閃動，似乎是繞著這片地域。</br>
    劍光在黑夜中分外璀璨奪目，而一波又一波的劍氣威壓，卻無休無止，林間兩獸受不住這強(qiáng)大力量的壓迫，悲嚎一聲，各自掉頭狂奔，轉(zhuǎn)間不見蹤影。</br>
    李珣差點(diǎn)憋死當(dāng)場，怎么也沒想到，眼看就要到手的鴨子，竟這么飛了！</br>
    正憤恨之際，空中傳來一個男子的笑聲：﹁師妹心腸還是寬大，這等兇物平日不知?dú)垰⒘硕嗌傩～F，今日總算遭遇死敵，正該應(yīng)劫，妳又何必發(fā)此善心？﹂</br>
    李珣覺得這聲音不熟，想必是宗門嫡系，從沒見過的。緊接著，又聽到一個女人的低語：﹁血濺五步，總是不好。既然見著了，分開牠們也是舉手之勞，何樂而不為呢？﹂</br>
    男子朗朗一笑，身形當(dāng)先落在了枝梢上，女伴就落在他旁邊，相隔不過二十步之處，就是李珣蟄伏的地方。</br>
    李珣明知道便讓他們發(fā)現(xiàn)也沒什么妨礙，卻不愿將自己狼狽的一面現(xiàn)于人前，只好盡力收斂，甚至連眼睛也閉上了，就怕那兩人生出感應(yīng)。不過他們的對話，卻是句句入耳。</br>
    那男子和聲道：﹁師妹，這次約妳來，是為了道歉。前日剛接到師尊諭令，要我去人間界辦事，怕是不能陪妳到委羽山了。﹂</br>
    那女子低嘆了一聲：﹁知道了，你是二師伯的大弟子，平日雜務(wù)繁多，先前纏著你，是我的不對……﹂</br>
    這女子說話柔婉溫文，非常好聽，又有種發(fā)自內(nèi)心的真誠，即使事不關(guān)己，心無他念，李珣感覺也有些癡了。</br>
    不過他很快就反應(yīng)過來，那位﹁二師伯的大弟子﹂，應(yīng)該是叫文海，他是連霞七劍排行第二的﹁玄冥劍﹂洛南川的愛徒。</br>
    單智曾談起過，說他修道已二百余年，如何了得。且因二代弟子中，排第一的﹁天心劍﹂林閣沒有收徒，所以文?？烧f是三代弟子之首，地位崇高。</br>
    而這女子，名喚祈碧，是連霞七劍中﹁落霞劍﹂明如的弟子，她和文海是山上公認(rèn)的愛侶，只要兩人道胎穩(wěn)固，便將結(jié)成雙修道侶，是諸長輩都看好的。</br>
    李珣暗叫不好，自己竟跑到他們私會之地來，萬一被發(fā)覺了，尷尬還算小事，萬一來個殺人滅口，又該如何是好？</br>
    他這邊在以小人之心度之，那邊男女卻是卿卿我我，說著些李珣暫時還難以理解的情話。</br>
    其實(shí)，李珣年紀(jì)雖小，但在皇室長大，也因風(fēng)氣之故，對男女之事，絕非外行。</br>
    只不過，他卻不明白，男女之間那翻來覆去，瑣碎無稽的話語，怎么就那么招人喜愛？兩人都已是一腳踏入仙道的修士，還如此留連情愫，對修真沒有影響嗎？</br>
    想著，卻猛聽到一段話，讓他提起了耳朵。</br>
    這是祈碧問的：﹁師兄下界干什么去？﹂</br>
    文海嘆道：﹁還不是送那些被淘汰的弟子回去！看看他們是否因?yàn)橛洃浫笔Ф惺裁床涣贾?，這任務(wù)雖不累人，卻耗時間，怎么也要數(shù)月才能返回！﹂</br>
    ﹁那何日成行呢？﹂</br>
    ﹁七八日后吧。這些弟子將由宗主一一施法，才能保證安全無虞。﹂</br>
    李珣腦中轟然一震，心臟瞬間停止跳動，而僅是眨眼的工夫，他便又恢復(fù)平日的狀態(tài)，唇角竟勾勒出一絲弧度：﹁該來的，總會來的！﹂</br>
    此后的對話，他再沒有心情聽下去，等兩人御劍離開近一炷香之后，才翻身起來，看來不能再上去了，他已準(zhǔn)備下山去收拾行囊了。</br>
    走了幾步，他忽然心中一動，趕緊跑到那只熊羆繞圈的樹下，只挖了幾下，便發(fā)覺有什么東西。</br>
    拿來一看，卻是一塊圓石，外表似乎經(jīng)過人工打磨，但摸索紋路卻又如生自天然。</br>
    李珣大奇，將石頭拿在手心，本想擦去泥垢細(xì)查，結(jié)果才抹了兩下，那石頭竟猛然放出瑩瑩光華，李珣身旁數(shù)丈方圓，全籠罩在一層蒙蒙的光華中。</br>
    李珣被這情形嚇了一跳，趕忙把石頭收到懷里?？墒钦f也奇怪，這石頭的光竟然透不過衣服，放在懷里，一點(diǎn)光也看不到，待再拿出來，卻見它又恢復(fù)了本來的模樣，哪還有什么光？</br>
    李珣心里暗暗稱奇，這必不是件凡物，因此只是收進(jìn)懷中，加緊步伐，急速掠下山去。</br>
    一邊急馳，他一邊計(jì)算著自己所有的物什。一身云袍，幾顆靈丹，一把防身匕首，這便是他的全部家當(dāng)，都是單智送來的玩意兒，全被李珣仔細(xì)收好。</br>
    李珣喃喃道：﹁如果得以生還，我便叫你單智一聲師兄又如何？﹂</br>
    發(fā)出一聲嘶啞的低笑，他的速度再增三分，在黑暗的山林中，不住奔馳。</br>
    此后數(shù)年，連霞山上不見了這人的蹤影——這從人間界來的福王世子。</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