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破軍
    瑯環(huán)島上的時間似乎過得特別快,但從現(xiàn)實層面上講,又極其浸長。因為島上的修士幾乎沒有了日夜之分,除了必須休息時,稍稍打坐之外,幾乎每一分每一秒,都在處理手邊辦不完的事情。
    由于各有職責(zé),明心劍宗的聚會只開了很短的時間,諸修士便紛紛散去,現(xiàn)在有個問題擺在眼前,每個人都有事做,可李珣這本在計劃外的小輩,卻給閑下來了。
    以他的能力,這不免有些浪費。
    李珣眼巴巴地看著明鞏,希望四師叔能有個安排,他也好趁機(jī)辦些見不得光的事。
    明璣沉吟一下,試探道:“愿不愿意去玄化真人那兒,幫忙設(shè)計島上的禁法布置?”
    李珣正想點頭,明璣已經(jīng)搖頭否決:“這也不好,那里的布置己經(jīng)臨近尾聲,你去了也沒什么幫助,你還是去盧陽那里,你們幾個小輩之后的安排,還需議一個章程山來。”
    明璣也是沒法,她做事爽利,不珊長的事情就不多想,干脆扔給別人頭痛去,這種做法,眼下看來就有些不負(fù)責(zé)任。
    “四師叔!”李珣話剛出口便發(fā)覺,他的話音口氣更像是撒嬌,這認(rèn)如讓他大為尷尬,一個恍惚,竟讓明璣脫身,只在匆忙中聽到一句話:“我去百工堂?!?br/>
    李珣也發(fā)現(xiàn)了,明璣大概也想甩開他去辦事,這讓他頗為受傷,可他也不能真的追上去,無奈之下,只好先按著先前所說,去找盧陽他們。
    大概是出于安全考慮,這一批計劃外的小輩,被安排在距離島中心最近的一片區(qū)域,完全處在六位真一宗師控制范圍之內(nèi),旁人大概覺得安心,十幾個人聚在院子里暢聊,李珣卻渾身都不自在。
    和他抱有同樣想法的,洛玉姬算一個,她剛從老爹的訓(xùn)斥中逃回來,在梅潔、顧顰兒之前大叫吃不消,三位明麗的女修合成一個小圈子,笑語嫣然,只要不是當(dāng)真心如止水,在場的男人又有幾個不被吸引的?
    所以,當(dāng)李珣詢問有關(guān)“百工堂”的消息時,對面那個三皇劍宗的梢英弟子,竟然當(dāng)場走了神,逼得李珣只能加大音量,再問一遍。
    這回,不但那人聽見了,一旁的洛玉姬也轉(zhuǎn)過臉來。
    “百工堂?那可是個好地方呢?!迸扌σ饕鞯亟酉略挷辏骸皳?jù)說那是千寶閣與千帆城連手開的一家鋪子,就在咱瑯環(huán)島上,咱們剛搬來數(shù)個時辰,就立了起來,里面販賣靈藥、仙劍、法寶之類,一此短期內(nèi)要使用的消耗品還能訂制呢?!?br/>
    “鋪子?”李珣為之瞪目此時洛玉姬也起了興致,拍手倡議:“咱們現(xiàn)在都是閑人,不如到百工堂逛逛吧,若有機(jī)緣,有件法寶落到手上,也未可知。”
    這話有回應(yīng)的,也有推卻的,推卻的大都是些老成持重的人物,如盧陽、圓塵之類。
    梅雪也想推辭,卻孩洛玉姬牽了手,無奈之下,只能應(yīng)了,至于顧顰兒,抬眼見李珣未置可否,便不說話,被洛玉姬當(dāng)成默認(rèn)。
    三位美人兒要去,護(hù)花護(hù)駕的自不在話下,到頭來十五個人里,例有十個要去。
    一行人向主事仙師報了備,浩浩蕩蕩出門朝瑯環(huán)島西側(cè)去了。
    出了門李珣便有些后悔,這一行人說說笑笑,不像是個辦正事的徉子,與島上的大環(huán)境格格不入,偶爾幾個匆匆而行的仙師路過,投來的眼神,都有些怪怪的。
    還好,一島之地也沒多大,眾人腳下都快,就算不馭劍,小半刻鐘也就到了。
    此時己然入夜,李珣眼前卻是燈火通明。
    眼前是棟樓宇,并不甚高,占地卻是頗廣,樓宇一層外廊支立的朱紅木柱一字排開,長及半里,十分氣派。
    李珣看不到樓宇新修的誼跡,卻能察覺到其中隱而不發(fā)的寶光,似乎這座建筑整體就是一件法寶,應(yīng)是別有勸效。
    看里外通明的燈火,還有正門上方龍飛風(fēng)舞的百工二字懸匾,李珣覺得稱它為鋪子未免太屈了些。
    走到臺階之前,門外兩個待立的錦衣修士已笑嘻嘻地迎上來,開口便讓人絕倒:“諸位客官,需要些什么?”
    這一刻,時光倒溯七十年,李珣仿佛回到了繁華的嵩京街頭,接受店伙計殷勤的服侍。等他回醒過來,眼前除了那些嘻嘻哈哈的洛玉姬們,便是那兩個笑容不減的的錦衣修士。
    李珣可以看出來,二人修為相當(dāng)不俗,都是神化嬰兒的水平,并不比這邊除他和顧顰兒之外的任何一人遜色,甚至還有超出,如此事實,幾個精英弟子反應(yīng)過來后,都有些訕訕,氣氛一時間尷尬起來。
    兩個錦衣修士卻是訓(xùn)煉有素的,臉上半點異色也無,依舊殷勤地引人向門內(nèi)行去,李珣見此,頗多感懷。
    再看眼前的建筑,只覺得有一股膨脹的力量感充斥其間,他這才發(fā)現(xiàn),原來自己一直看低了四宗聯(lián)盟的叛逆力量,那是將自身剝離既往的圈子,另辟一方新天地的決然。
    當(dāng)一只猴子突然不把自己當(dāng)猴子,會出現(xiàn)什么樣的情形,最終又會是怎樣的命運,這正是四宗聯(lián)盟正經(jīng)歷和驗證的東西。
    此時再看那巨大的“百工”二字,李珣長吸了口氣,心中悄然轉(zhuǎn)換了態(tài)度。
    “啊哈,貴客臨門,蓬蓽生輝啊,快請!”
    聞聲識人, 李珣眉頭立刻皺起來,怎么又是這廝?
    他也知道,這棟百工堂是四宗聯(lián)盟的產(chǎn)業(yè)打響的第一炮,箕胖子不來坐鎮(zhèn)才真叫奇怪,但看那廝笑味咪迎上來的大掌柜模樣,李珣便覺得心下惡寒,更懷疑里面是否有什么更深的算計在其中。
    不只是他,能讓一宗之主親來招呼,還能面不改色的修士,至少在眼下這個小圈子里,是不存在的。
    幾個精英弟子都是見多識廣之輩,都清楚這胖子的身分,被這廝“蓬蓽生輝”地一喊,沒有掉頭逃走便是極有定力的了,當(dāng)下,洛玉姬、梅雪打頭,幾個人都躬身行禮:“箕宗主。”
    “哪來的這種道理,天底下可從沒有客人向幸柜的行禮來著,你們正道九宗的修士個個都好,就是禮數(shù)太多,早知道我就與圖宗主換換,到雙鼓嶼去了。”
    箕不錯口角生風(fēng),笑哈哈的十分可親,只是幾句話里,便透出兩個重要信息:一是千帆城的宗主圖瑾己經(jīng)到了東海上,另一個則是圖瑾眼下正在雙鼓嶼,也就是說,正和西聯(lián)諸宗做生憊。
    這是表明中立態(tài)度的好辦法,李珣甚至在想是不是百工堂的分店己經(jīng)開去了西邊散修盟會的駐地?
    胖子情真意切到了深處,已將他與諸小輩擺在了同一層次,可即便如此,諸精英弟子的習(xí)慣意識還是占據(jù)上風(fēng),退意依然未減,只想找個理由,有多么遠(yuǎn)跑多么遠(yuǎn)。
    看到眼前眾人這情形,箕不錯也知自己弄巧成拙,眼珠一轉(zhuǎn),拍手道:“諸位是來看明磯仙子修劍的吧,這千帆城大師祛邪除污的場面,可是尋常難見一回,來來來,章順,你領(lǐng)客人去甲字三號房,現(xiàn)場觀摩公輸大師的神藝?!?br/>
    說完,他也不再用笑臉折磨大伙,再招呼一聲,便背著手向前去,似乎是散步的模樣,卻越過眾人所立位置,將大伙的退路斷掉。洛玉姬等人面面相覷,只能認(rèn)命地隨章順向內(nèi)里行去。
    這一刻,不知多少人心中打定主意,過了今兒晚上,打死也不到這里來,晦氣!
    李珣的眉頭卻皺得更緊,概因在箕不錯轉(zhuǎn)身,眾人目光隨之移動的剎那,有個人影在百工堂前廳一閃而過,純憑印象,李珣只覺得那人影甚是高壯,也極為熟悉。
    咦,若真是腦中想的那位,箕不錯的膽量倒是見長??!
    暫時按下念頭,隨眾人進(jìn)了們,他才沒現(xiàn)這里已被花木騰墻分隔成諸多廊道小屋,當(dāng)頭卻是一個布置精美的廳堂,視覺上已很寬敞,與廊道連接,顯得細(xì)密曲折又不狹小。
    而在章順的指點下,人們看到,在騰墻之上,綴飾的花木果實之間,偶爾閃動寶光,細(xì)看去,卻是一件件品相不俗的仙劍、法寶。
    這些價值驚人的寶物,就這么掛在藤墻上,乍看上去沒有任何防護(hù)措施,讓人有種拿下來細(xì)細(xì)把玩的沖動,這些寶物的排列也不是隨意為之,而是由品級、種類之高低不同,分類、分道懸掛。
    外面藤墻上掛的不過是百來件,隨著廊道逐一看過去,廊道盡頭的隔間,方是真正交易之所在,在那里通過各間的掌柜,方能尋到更上一層的精品。
    章順口舌便利,為諸人一一解說:“這里保有敝閣及天星海千多年來近十分之一的珍藏,無一不是各個時代的大師之作,諸位若有興趣,可隨意觀看、試用,后進(jìn)有專門的演武堂,可供諸位使用?!?br/>
    他這么一說, 除了李珣,諸精英弟子都是怦然心動,平日里這些珍藏見一件都難,而如今卻有上百件擺在眼前供他們隨意選擇,就是不買,拿來過過手癮也是好的。
    “至干二樓,則是訂制、修復(fù)諸般法寶的所在,上面駐留著五位千帆城超品匠師,雖說因為時間,材料的緣故,一時造不出絕好的東西,卻能為諸位訂制一些小玩意兒,威力雖不大,可相當(dāng)實用。”
    “若在戰(zhàn)時,損傷了仙劍法寶,也能到此修理。像明璣仙子,便是來尋公輸大師,來為寶劍祛穢除污的?!?br/>
    “祛穢?”
    對此疑問,章順微笑著垂下頭去:“進(jìn)一步的消息,請諸位與明璣仙子討論吧。前面那些話,其實按著規(guī)矩,敝人也不該說,只是看見諸位與明璣仙子屬同道中人……諸位,這邊請?!?br/>
    規(guī)矩?李珣想了想,問出一個關(guān)鍵問題:“千寶閣的珍藏,千帆城的匠師,都是此界最頂尖的,想來交易價錢也是不菲,卻不知貴堂買賣要價幾何?”
    章順流利地回應(yīng):“通玄一界,都是修士真人,自不能用下界的銅具物件兒。對此,敝堂在后進(jìn)設(shè)有估價房,由此界德高望重的飽學(xué)之士坐鎮(zhèn),專門品評估價,務(wù)求公道。凡是草藥丹丸、礦石靈液、劍器法寶、稀有鳥獸,無不可作價買賣,以多換一、以一換多、以多換多,無不可也?!?br/>
    說了這么一長串,稍停片刻,他又略微壓低聲音道:“甚至一些修行法門,獨特劍訣之類,也能估價交易,只看貴客愿不愿意了?!?br/>
    嗡地一聲,洛玉姬等人都忍不住驚嘆,旋又彼此討論,場面一時有些混亂。
    其實這種以物易物的事情,在此界也算慣例,可像百工堂這樣形成規(guī)則條例,光明正大地放出且一體推行的,從古到今恐怕還是第一回。
    初時諸精英弟子還只是討論這法子合適與否,但到后來,卻是齊齊指向了千寶閣、千帆城的新奇手段:“這個,還像是修行宗派嗎?”
    議論聲中,眾人登上二樓。這里看上去便比下面寬敞空曠得多,據(jù)章順?biāo)?。隔同僅有五個,乃是諸位大師工作體息之處,在他的引導(dǎo)下人們來到位于右側(cè)回廊的甲字二號房,敲響了門外的鐘磐。
    一個童兒開了門,見外而這么些人,也嚇了一跳:“怎么今天的生意好了這么多?”
    出口的味道已經(jīng)有了些商賈氣息,章順卻是陪笑:“這是箕閣主邀來參觀公愉大師煉劍的諸宗道友?!?br/>
    “參觀,你們把大師煉器當(dāng)成耍猴的么?”
    童兒表面上看起來也就是十一二歲的年紀(jì),語氣既傲,又老氣橫秋。還好,能成為各派新一代精英的修士,養(yǎng)氣功夫都過得去,更知到制器煉劍顧忌多、規(guī)矩大,而公輸大師這樣的一代名家,則更有過之。
    目先稍一交流,便立時有兩個人開口,要去下面逛逛,這下一呼皆應(yīng),到后來,只有好奇的洛玉姬扯著顧顰兒,陪著李珣進(jìn)去觀摩,剩下七人,以掩雪為首,由章順引著,到一樓去游蕩,正好是遂了心愿,或許還能做買兩個法寶應(yīng)景。
    童子見人數(shù)少了大半,這才滿意,語氣也放緩了些:“進(jìn)來吧,到里面別隨便說話,驚擾了大師,旁的也沒什么,毀了你師叔的寶劍,又該怨誰去?”
    此話一出,李珣立知這是個長輩人物,當(dāng)下不敢怠慢,再行一禮,方與兩位女修進(jìn)了門。
    里間的布置十分簡單,卻是件件器物都有來歷,就是隔音的擋板,也是上好的純犀木制成,屋里靜悄悄的,直到童子打開了側(cè)門,才有人聲傳出來。
    “……此劍前任主人橫死,未散之怨氣己沉入其中,再被血殺戾氣污穢,內(nèi)外交攻之下,若要清除,必須以符箓之術(shù)引導(dǎo),然而這樣,煞氣橫生,對你這持劍者,相當(dāng)不利啊。”
    童子待這段說完,方向里通報,一直報完了三人的名宇,那公輸大師方淡淡允了,李珣這才得以登堂入室。
    走進(jìn)門去,里面卻是間靜室,床椅皆無,只有兩個蒲團(tuán),此時被明磯和一位須發(fā)灰白的中年男子占著。
    明璣本是背對著門口,卻轉(zhuǎn)過來臉,徽微一笑,示意三人坐在她身后,李珣也不說話,向公輸大師稍一行禮,默默盤坐下來。洛玉姬顯然是認(rèn)識大師的,甜甜地叫了聲“師叔”,才拉著顧顰兒坐下,公輸大師嚴(yán)肅的臉色稍緩和一些,依舊向明璣道:“你希望保持此劍獨步宇內(nèi)的功效,也是應(yīng)有之義,我可以答應(yīng),可你要知道,應(yīng)急的手段總會有些瑕疵……你本來不必這么著急的?!?br/>
    明璣從容回應(yīng):“大戰(zhàn)在即,也想不得那么多,再說只要應(yīng)付過此戰(zhàn),再找大師想法消除隱患,也就罷了?!?br/>
    “大戰(zhàn)在即,生死之事,你想應(yīng)付過去,也沒那么容易!”公輸大師冷笑兩聲,也不再勸,向那童兒吩咐道:“寶劍在三陽泉中泡的時間也到了,你去把它拿來。”
    童兒應(yīng)聲開門出去,明璣略一欠身,道:“多謝大師?!?br/>
    公輸大師搖頭不語,李珣心里則頗為不安,也不顧禮數(shù),在后輕聲說:“四師叔,那劍……”
    明璣也學(xué)公輸大師搖頭,外加兩字:“無妨。”
    看著明璣因搖頭而微晃的發(fā)絲,李珣不知怎么了,腦子有些昏然恍惚,一種難以解釋的感覺,像是一朵陰云,悄無聲息地遮擋在他心頭。
    簡單地說,這是一種極為不祥的感應(yīng)。
    他心中有些不安,自斬天神劍之事后,他還是第一次有如此強(qiáng)烈的感應(yīng),但其中的關(guān)竅他又無論如何想不明白,這迷霧中的茫然與強(qiáng)烈的威脅感匯在一起,頂?shù)盟⒉话玻奶参蓙y起來。
    這時候,公輸大師再度開口:“我需得提醒你一句,這以血殺戾氣污損寶劍的手法,絕非是無意的巧合,而是血魔刻意為之如此,這寶劍便是全然無損,以其有備之心,想達(dá)到理想的效果,也不可能?!?br/>
    “是,大師,我知道了?!?br/>
    這種言語比任何響應(yīng)都耍來得輕描談寫,公輸大師聞言,是真的不說話了,李珣心里有如貓抓一般,難受極了,而此時,洛玉姬終于耐不住好奇心,開口問道:“明磯師叔的寶劍,不是初雪嗎?除了靈氣逼人、峰利無匹之外,還有什么特殊之處?”
    她問的就是李珣想知道的,然而不等明璣作出響應(yīng),童子己經(jīng)捧劍進(jìn)來,所以人的注意力都集中過去,看那把具有特殊功效的寶劍。
    看到那劍的第一眼,李珣怔了下,然后便驚道:“四帥叔,你換劍了!”
    “怎么不是初雪?”洛玉姬也非常吃驚。
    對一位劍修來說,隨身的劍話無異于第二生命. 那是由自身氣息精血浸淫淬煉的無上利器,當(dāng)淬煉達(dá)到一定火候,什么神兵都無法相比。
    就算明心劍宗名為煉劍,實為煉氣,可像明璣這樣,己在修為成型階段,突然更換劍器的,一且人劍質(zhì)性不合,對自身實力的影晌、對日后修行的不利,說成多么嚴(yán)重都不為過。
    明璣回眸,淡淡道了聲:“不要影響大師工作?!?br/>
    “無妨,我倒覺得,由他們勸勸你也好?!惫敶髱熞贿呎f著,一邊接過劍去,仲于在黑沉沉的劍鞘上輕輕撫摸,速度極其緩慢,倒似給李珣等人留出說話的時間。
    受到這種鼓勵,洛土姬登時精神大振,忙道:“我看這劍寬厚有異于常態(tài),想必劍勢沉重,與師叔的劍法合意不合怕吧,師叔的初雪劍己是極好的了,何必臨時更換,得不償失?”
    小妮子的說法頗有幾分見識,不過要想說動明璣,還差得太遠(yuǎn)。見明璣微笑不置可否的樣子,洛玉姬有些氣沮,偏又發(fā)現(xiàn)李珣只是直勾勾地看著那寶劍,一句說也不說,不由大惱,在旁捶了他一記:“靈竹師弟,你總不能置身有外吧。”
    李珣被她略嫌親昵的一拳捶醒,張口欲言,話到嘴邊,忽地?fù)Q了一句:“那是什么劍?”
    “什么劍?”洛玉姬受此提醒,發(fā)現(xiàn)自己有些唐突了,若此劍是某柄剛剛現(xiàn)世的上品仙劍,人家要換,白己還能搶過來不成?想到這個,她臉上微紅,定睛去看。
    此時,公輸大師也握住劍柄,援暖將劍拔山鞘來,在他刻意用氣貫注之下,劍氣嗡然鳴響,一室回音。
    雪亮的劍光揮灑出來,映得人雙眼發(fā)花,這時便看出洛玉姬家學(xué)淵源,絕非尋常草包可比,她只是被劍芒攝住剎那,便一口叫了出來:“破軍仙劍!”
    李珣心中一沉,還未來得及確認(rèn),洛玉姬己背上了劍訣:“芒如星點,氣若長虹,天星閉鎖,破軍寒鋒。沒錯的,這正是破軍仙劍?!?br/>
    說到這兒她忽又愕然:“破軍仙劍應(yīng)該是在星璣劍宗的九天星劍之列吧,好像是已故的允星所持的寶劍,怎么落到了明璣師叔的手里?”
    “破軍,破軍……”
    李珣口中低吟這個熟悉的劍名,皮膚的溫度卻在逐分逐分地降下來。
    此時,公輸大師已使破軍仙劍完全出鞘,在滿室寒光中,撫上銳利的劍鋒。被劍氣掃過,他手上裂開了十多個細(xì)小的傷口,絲絲緩縷的血液從傷口中滲出來,流到劍身上去。
    “破軍仙劍,乃是萬年以前,一代鑄劍大師梅鳩的得意之作,大師初入星璣劍宗,貫通馭劍之法,后投千帆城,習(xí)得鑄劍之術(shù),兩相琢磨,又有天星鐵為胚劍,方得此等利器,冠以‘破軍’之名?!?br/>
    公輸大師低聲說話,卻一室皆聞,他牽引鮮血,間斷涂抹在劍身上,形成一個個難以辨識的符箓。
    隨看符箓逐一完成,室內(nèi)諸修士都能感覺到,劍身內(nèi)部,似有一層兇戾之氣,咆哮竄動,意圖沖出來。
    “破軍劍魂,上引星辰。以天星流轉(zhuǎn)之相,通人身氣血肌理。為此劍所傷者,今生今世,均遭兇星照臨,與此劍遙通消息。持此劍者,可如附骨之蛆,追躡在傷者之后,更可尋機(jī)引動兇星為助力,擊殺目標(biāo),端得是仙劍中之兇器,此界罕有?!?br/>
    “血魔灌入的血殺戾氣,極其污穢,血魔正是借此斷去了仙劍與天星的聯(lián)系,我以三陽泉水清洗穢氣,以符篆相引,再激發(fā)仙劍本身的靈氣,已可清理大半,剩下的,只要由劍主溫養(yǎng)片刻……”
    公輸大師的聲音連續(xù)不斷地入耳,李珣漸浙地卻聽不清了,沮喪與悔恨,如漲起的潮水,慢慢壓過了所有的情緒,然而他的腦子依然順著慣性運傳。
    這一刻,他終于想到了,在坐忘峰上,與明鞏交戰(zhàn)時,那種不協(xié)調(diào)感來自何方,也終于想起來,天芷那沒頭沒尾的警告,究竟是什么意思……
    小心破軍,盡早脫身了?
    是啊,要脫身、脫身、脫你媽個身!
    一切都晚了,他廢盡心機(jī),籌劃的“重逢”,似乎僅僅是為了讓他墜入這荒謬的場景中。
    眼前的情形就像是一個宿命的惡劣玩笑,投放在他眼前,而當(dāng)他怒發(fā)如狂,要將其擊碎之際,卻絲毫動彈不得。
    賊老天就在面前得意洋洋地宣布:對不住,這是在惡夢里,而且你沒有醒過來的權(quán)利!
    他只能睜大眼睛,看著公輸大師以精妙的手法,逐步清除劍內(nèi)的血殺戾氣,使仙劍本身的鋒芒,一點點地展露出來。
    這一刻,他無法呼吸!
    也在此刻,在他腳口幾乎要被濁氣脹開的時候,他擱在膝上的手背被一只冰涼的小手按住。
    李珣愕然扭頭,卻見到一對幽深至極的眸子,隨著他的目光移至,顧顰兒的表情很微妙,可明眸中,綻開的盡是純粹的安樂喜悅。
    而她身后,那緩緩出鞘的短劍寒鋒,卻是另一種的味道。
    以李珣的腦子,也要昏然片刻,才驚醒過來他身子猛然繃緊,反手將顧顰兒的纖手握住,發(fā)力的瞬間,眼中的世界似乎異化了. 其它人影都化做了難以描述的五彩流光,照耀在紫衣女修臉上,又好像是女修自身綻放開來的靈魂之火,灼熱而直接。
    剎那間,李珣腦子里至少閃過兩種利用甚至犧牲女修來俺飾自己身分的手段,然而這惡毒的念頭又在轉(zhuǎn)眼間被火炎吞噬,化為灰燼。
    顧顰兒的臉模糊了,仿佛變成了另外一個人。李珣張了張口,最終還是把那個不應(yīng)出現(xiàn)的名字卡在喉嚨里,用最后一點力氣,輕輕拍了拍女修的手背,又微微搖頭。
    這時候,公輸大師將破軍仙劍送到明磯手中,明磯深吸一口氣,用初學(xué)乍練的“參商法”引導(dǎo)精氣,注入寶劍之中,血殺戾氣被逐分逐毫地驅(qū)出來,寶劍本身的魂魄漸與天星勾連。
    李珣在她背后,只能看到寶劍劍尾一點星芒,這尖銳的光芒,刻在他眼中,緩緩攪動,比天底下任何刑具都要來得殘酷,漸起的嗡嗡劍鳴聲,仿佛是允星慘死時的呻吟。
    一個恍惚之間,這呻吟聲更似在他體內(nèi)響起——如此地順理成章,因為允星的半邊身子就融合在他的骨血里,分也分不開。
    呻吟漸變?yōu)槌靶?,尖利的笑聲回蕩在軀殼的每一個角落,盡其所能地撕扯著他的心防。
    李珣并沒有抵擋,概應(yīng)抵擋也無濟(jì)于事,他只是睜大眼睛,看著前方微晃的劍光,讓自己僅存的僥幸心理,在閃耀的光芒中,冰消瓦解。
    隨后,他站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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