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清掃
    整個宗門,能如此稱呼閻夫人的,只有那么一位。
    “陰長老!”
    話剛出口,李殉卻不敢認(rèn)了。
    乍看去,升上來這人,雞皮鶴發(fā)、持拐彎腰,確是己入化陰池,進(jìn)行“鬼靈轉(zhuǎn)生”的陰禪沒錯。然而其形貌較之常日,何止大異。
    老太婆粗糙的皮膚上,抹了一層死灰顏色,仿佛即將腐爛的死肉。黑洞洞的眼眶里,眼珠已經(jīng)不見,只有兩團(tuán)幽幽碧火,燃燒閃爍。
    陰謹(jǐn)頭頂上,祖師咒靈仲出的觸手,己然顯形,直直插入她天靈頭蓋,此時尚在微微抽搞。漆黑的背景下,可以看到灰白光流在觸手來回穿行,形狀妖異之至。
    好像是聽到了李殉的呼聲,陰謹(jǐn)眼眶中碧火閃動,側(cè)過臉來,略一點頭。算是招呼。
    半空中,幽離咳了一聲,拭去唇邊血跡的同時,也哨然嘆息∶“陰師伯,你這是何苦!”
    “難得你也有嘆氣的時候?!标幎畯堥_無牙老嘴,呵呵一笑∶“在宗門大典上唬弄同門、欺瞞祖宗,總不是件好事。不過,誰弄的爛攤子,臨走前便要吃抹干凈,這道理總是不錯的。m火力不能及,老太婆就幫他打掃干凈,以酬心愿。古宗主。妹沒意見吧?!?br/>
    她話里絕無善意,而古音并沒有立刻響應(yīng),只是饒有興致地打量祖師咒靈與陰謹(jǐn)之間詭異的聯(lián)系,半晌方笑道∶“剛剛還奇怪,貴宗祖師咒靈前后兩次現(xiàn)身,表現(xiàn)大異。原來是陰飾長老舍身壓制咒靈之決氣,而行控制之實。這法門可有個名目?”
    陰懂點頭道∶“這不過將奪舍之法稍加變化而已,旁門小進(jìn),入不得古宗主法眼?!?br/>
    老太婆說得輕松,可聞之者均是心中暗凜。尋常奪舍,不外乎抹殺他人靈識,以自身靈識相代,權(quán)可做延命之法,于修行無益,說是旁門左道,并不為過。
    可是陰謹(jǐn)此時所為。乃是以自身靈識,強加在祖師咒靈之中。由于后者并無肉身,靈識無“舍”可奪,神消魂散的結(jié)局,己經(jīng)注定。
    更何況,祖師咒靈本身擁有的咒力,對宗門弟子可生成絕對壓制。陰謹(jǐn)又是以怎樣的代價,才能維持其對祖師咒靈的控制?
    從老太婆此時的身體,便可見出一二。
    不管其它人如何想法,至少在面上,占音仍不為所動,只是額首道∶“難為陰長老了。”
    她隨口一句,便轉(zhuǎn)移了焦點,陰老太婆嘿然一笑,手中拐杖乖重頓下,雖是擊在虛空中。卻讓人感覺整個封界都顫抖起來。與魔羅喉的嘶吼聲攪在一起,勢若雷震,剛猛無匹。
    “閻鴛,媽;可知彌錯在哪里?”
    閻夫人終于從震驚中回神,而見了陰謹(jǐn)這等姿態(tài),對這位宗門長輩。更是不敢怠慢,本能回答∶“弟子引狼入室……”
    “放屁!”老太婆中氣充沛,當(dāng)場將閻夫人的言語堵了回去∶“始剛剛也說。既然立下毒誓,之前的罪過便不用再提。才過了多久,便忘了個干凈?”
    閻夫人被吼得更是胡涂,只能苦笑道∶“請師叔指點。”
    陰懂舉起拐杖,杖首直指古音∶“始要讓她走?”
    見陰謹(jǐn)有不依不饒的架勢。閻夫人吃了一驚,正要解釋,卻見老太婆點頭道∶“彌顧及宗門元氣,不愿在封界中動手,本也沒錯。只足,有些概念卻分不太清,古音走便走了,不去管她,可你怎么不截下……她!”
    杖頭一轉(zhuǎn),所指已變成了被鎖在半空中的魔羅喉∶“彌明知此撩關(guān)乎宗門咒誓,可說是扣在宗門弟子脖子上的繩套,為什么連她也放過了?”
    閻夫人為之愕然。
    魔羅喉與古音名二實一要留下魔羅喉,古音又豈會答應(yīng)?
    陰老太婆似乎忘了這點,冷笑道∶“當(dāng)前宗門勢衰,確實不合別人胃口,可若他日復(fù)起之時,彌能保證,辛辛苦苦拉拔起來的后輩,不像始我一般,被鎖著喉嚨,任人擺布?閻鴛哪,做一宗之主,豈能沒有這個遠(yuǎn)見?”
    閻夫人一時無言,倒是古音遙遙笑道∶“陰長老高論,貴宗祖師若在。想必亦要引為知己。”
    如此譏諷出口,天上天下諸人目光如霜刀雪刃本書轉(zhuǎn)載ㄧ6k文學(xué)網(wǎng)wαp..cn直刺過來,古音只若不見。
    陰老太婆卻也不惱,淡淡地道∶“身為宗門弟子,承前啟后、察遇補缺。都是分內(nèi)之事。只是少見識也罷了,明知故犯,與欺師滅祖何異?”
    “說得好!”
    閻粼大力擊掌,整張臉都冒了紅光。
    古音笑容不減,和聲道∶“按陰長老的意思,該如何作法?”
    “按我的意思,最好是古宗主自去行事,只將魔羅喉留下,至于我等如何籌劃誅殺此撩,與古宗主再無干系。從今往后,一切仇怨,俱如泡影。”
    “若不依此言又如何?”
    “如此……就是這樣!”
    人笑聲里,老太婆倏地飛騰起來,與頭頂祖師咒靈一起,飛臨魔羅喉身后,不帶任何遲疑,枯如鳥爪的手掌探出,扣在妖魔頸后。
    味味之聲大作,也不知她使了什么神通,魔羅喉的護(hù)體真息竟然一捅便破,剎那問,幽幽碧焰自雙方肢體接觸點上燃起來,燒灼皮肉,指尖狠狠插了進(jìn)去。
    魔羅喉的嚎叫聲猛地拔高一個層級。巨軀抖顫,腦袋猛向后掩。顯然己是痛極。如此強烈的刺激之下,那無常索竟又被掙斷根。
    他左邊長臂翻動,己經(jīng)恢復(fù)了對肢體的部分控制權(quán),接著猛力后揮。
    陰懂用拐杖去擋,卻根本抵不住魔羅喉暴怒中的怪力,連個聲響也無,拐杖粉碎,擋前的上臂也被魔羅喉一掌切斷,余勢不減,又垂重砸在她側(cè)臉處,咯嚓聲中、她半邊頭骨、頸骨或碎或折,擎?zhèn)€腦袋都向側(cè)翻。掩在自己右肩之上。
    下方驚呼聲起。
    然而,老太婆眼眶中的碧火猶未熄滅。她面孔蠕動,無牙老嘴微微張開,發(fā)出“喀喀”怪音,緊接著,吃騰的碧綠火焰便從她身下嫩燒起來。轉(zhuǎn)眼覆蓋全身。又沿著手臂,蔓延到魔羅喉身上,甚至還有一縷,通過頭頂貫入的細(xì)長觸手,飛射至祖師咒靈本體之上,其核心處的幽明鬼火嗡然震蕩。
    頭頂上。祖師咒靈猛力收縮,體外光霧濃密,波蕩中洶洶如火,卻仍擋不住幽明鬼火的光芒。只是那光并不凌厲,反而圓斂溫潤。翻騰升降中,如火中蓮實,寶光燦然。
    古音眉頭微皺,目光從天空轉(zhuǎn)到旁邊傀儡身上,正估量之時,幽離蒼白著臉,從不遠(yuǎn)處的虛空中跨出來。
    再沒什么可說,傀儡前沖,與幽離撞在一起。
    兩位真一高手的對撞就發(fā)生在數(shù)丈遠(yuǎn)的地方,可散溢的氣流行到此處,己如暖風(fēng)拂面,造不成半點影響。為使封界免遭另一次劫難,噬影**已被幽離使至麟峰,幾乎斂去一切外擴(kuò)震蕩,而這也就代表著,巨大的反震力量,要由交手雙方完全承擔(dān)。
    只一合,幽離便噴血而退。然而轉(zhuǎn)眼就又逼上前去,死死纏住傀塌,不使他有任何增援的機(jī)會。
    此時,李殉聽到古音輕嘆口氣∶“困獸之斗。竟慘烈至此……這又是何苦來由!”
    李殉隧起眼睛石她,這女人似乎忘記了,她身邊可還站著一位幽魂噬影宗的修士。
    念頭方起,古音卻回眸看來,和宛一笑。當(dāng)笑容映入瞳孔,李殉背脊陡升寒意,轉(zhuǎn)眼又化為燒灼痛感,回饋腦子里去。
    他身體發(fā)僵。古音沖他稍一點頭,笑道∶“我尊重先生,亦不愿與先生為敵。今口之事,先生能夠置身事外,自然最好不過?!?br/>
    讓妖風(fēng)在背后戳人脊梁骨,就是你們古家的尊重?
    李殉腹誹不絕,身體卻不敢動彈。之前消失無蹤的妖風(fēng),不知何時已潛到他身后,微露氣息,以示警告。
    以李殉的靈覺,竟然估摸不準(zhǔn)二人間的距離,一旦動手,后果不堪設(shè)想。
    如梁有可能,李殉很想回頭去問妖鳳被人當(dāng)奴才使喚的感覺如何。但這話堵在喉嚨里,轉(zhuǎn)了幾圈,終于還是放下。
    古音深深吸了口氣,在周邊漸弱的火光映照下,她臉上已經(jīng)掩不住倦色。探手入懷。取了枚丹丸入口,稍做調(diào)息之后,狀態(tài)才又好些。她仰起頭,繼續(xù)觀察天空中的形勢。
    稍停,她忽然開口問道∶“不知陰長老此舉,又是貴宗哪門秘技?”
    李殉本不想說,不過背后氣息微妙的變妙,卻給他一個不太友善的提示。他只能聳聳肩。道∶“大概是‘蝕心煉魂l一類的法門,其實,我不覺得陰長老能夠擊殺魔羅喉,縱然是無常索一類的舍身技,也還差些?!?br/>
    對此,古音報之以微笑。旋又回身,與旁邊的無憂耳語,小姑娘嗯嗯兩聲。極可愛地偏了偏腦袋,似乎有些恢復(fù)到平常的精靈古怪,可卻沒分出半點眼神,送予她不遠(yuǎn)處的娘親。
    背后氣息浮動,李殉眼皮微跳。首次把握到妖鳳的位置。與之同時,一個占怪的念頭簾進(jìn)腦海,他借著古音側(cè)臉的空檔,凝音成絲。送往后方∶“敢問元君。‘貓兒”究竟是令媛的昵,還是古音的?”
    身后的產(chǎn)〔息瞬間恢狂到尖銳灼熱,但很快又潛隱下去。稍后,輕微的話音流過李殉耳畔,像是一陣微熱的風(fēng)。
    虛空中忽聞頌咒之聲,幽遠(yuǎn)深寂,似乎從九幽之域深處透出來。伴隨咒音,高空祖師咒靈劇烈抖動,其核心處凝實如珠的
    幽明鬼火,逐分下壓,光焰碧綠顏色漸褪,代之以死寂的灰白色。
    當(dāng)此顏色映入瞳孔,李殉心中大大一跳,從妖鳳的話音里回神。手掌卻不自覺輕撫小腹,偏在此時,占音回眸,又?jǐn)[出請教的姿態(tài)∶“先生,這又是什么咒法?”
    李殉心思復(fù)雜,又感覺妖風(fēng)態(tài)度有變,干脆嘴唇抿住。不發(fā)一言。
    下沉的祖師咒靈似緩實疾,己經(jīng)壓到魔羅喉頭頂,其速度也真正地緩了下來。
    云霧般的祖師咒靈,加上小小的火珠,卻似有山岳之重,一點一點的下壓,火珠顏色越發(fā)純粹。外面的咒靈本體,都蒙上一層灰翁。
    此時幽種火焰己將陰懂與魔羅喉整個包裹進(jìn)去,隨著肢體的掙動。迸散出大片火光。但無論魔羅喉怎么掙扎,都無法將陰飾甩脫,兩人的身體似己被火焰鑄成一體。
    跳躍的碧焰蝕開光霧,與咒靈本體接觸。咒靈為之劇烈抽搐,似乎受到了傷害,雖離得很遠(yuǎn),李殉耳中仍是“吱”地一聲響,被尖銳的聲波刺得耳膜微痛。
    天空中,陰飾已折斷的脖子突然擰直,尖銳的呼嘯聲裂喉而出,將咒靈的嘶叫聲壓了下去。嘯聲里,咒靈像是受了驚嚇,突向上彈,而其中的幽明鬼火,卻依然保持向下的態(tài)勢。
    己徹底轉(zhuǎn)化為灰白色的幽明鬼火,從咒靈體內(nèi)穿出來,渾圓光潤,如初脫皮的蛋清,光華內(nèi)斂,不見半點焰芒,在虛空中滴餾溜打轉(zhuǎn)。
    在人們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幽明鬼火上時本書轉(zhuǎn)載ㄧ6k文學(xué)網(wǎng)wαp..cn虛空中又有了異動。
    無論是魔羅喉與陰懂身上燃燒的碧火,還是祖師咒靈身外翻滾的光霧,都被某種力量吸引,扯出一條彎曲的軌跡,向幽明鬼火處匯聚。并以之為中心,慢慢旋轉(zhuǎn)起來。數(shù)周之后,魔羅喉與祖師咒靈的身體也開始慢慢擺蕩,似乎要隨之旋轉(zhuǎn)。
    情形是如此詭話,以至于有那么一瞬,人們幾乎以為整個天空都轉(zhuǎn)動起來。
    由于碧焰與光霧交織的光亮太過強烈,以至于中心處,光華全斂的幽明鬼火已完全陷入到陰影中去。似乎那是一個另辟的空間。
    封界明顯震動了一下,好像產(chǎn)生了某種傾斜,而在魔羅喉與祖師咒靈的中央,約焰光霧交織的核心處,純粹的黑暗如淚淚泉水,慢慢流淌出來。
    陰老太婆的嘯音終于消散掉,而魔羅喉卻緊接著放聲嘶吼。
    她身體扭動掙扎、上下彈跳。像是一只被割了肚子的雞,如此瘋狂的掙動之下,僅余的兩根無常索,再也縛不住魔羅喉,先后繃斷。
    魔羅喉身軀陡沉,要脫開頭頂上漸重的引力,便在此刻,背后的陰老太婆嘿嘿發(fā)笑,緊接著,她喉嚨里“咕”地一聲響,拘樓的身軀反常地膨脹起來,沒有任何緩沖,刺眼的強芒穿透身軀,四面噴發(fā),火光分合間,她的身軀化灰飛散。
    然而,有一道幽碧光氣,從火光中央飛射而出,化做一道虹光,投入到上方初啟的幽暗中去。
    “梁然是那招……”
    李殉甚至來不及為陰懂的死難哀悼。見到這獨特的表征,他終于想起了這咒法的來路。
    也在這一瞬問,他也貫通了其中脈絡(luò)。掌心處,破魂梭不可抑制地跳動起來。
    苦戰(zhàn)中的幽離忽然放聲大笑,笑聲未絕,又厲聲長嘶∶)陰師伯走好!”
    “無憂!”
    古音的喝聲就綴在幽離的話尾,一瞬間,局面混亂至不可收拾。難得小姑娘的反應(yīng)不受影響,“哎”了一聲,肩膀上的貓兒猛地跳起,懸浮半空。
    下一刻,虛空中寒光乍現(xiàn)。
    古音猛地回頭,瞳孔中卻烙進(jìn)一線鳥黑的光束,她很快辨清,那是一枚飛梭,而發(fā)梭之人……
    “百鬼!”
    喝聲不可能將吃梭阻擋下來。高速吃行過程中,烏黑梭體之外張開一圈幽藍(lán)的光環(huán),其木體反而越來越小,顏色也飛速轉(zhuǎn)變,最后已化做一顆瑩瑩藍(lán)星,破空聲更是消減干凈。
    忿浮的貓兒顯然被驚到,扭頭看時,數(shù)丈方圓的空間內(nèi),一瞬間浮動變化的氣機(jī),如同一場突來的風(fēng)!
    氣機(jī)交互作用“,她額頭嵌入的圓珠光芒倏暗,身子也定格在那里,動彈不得。
    “貓兒……”
    無憂的呼聲才出,便“哎呀”一聲,捂著腦袋蹲了下去。此時,飛梭外光環(huán)嗡然顫鳴,光華更盛。
    玄冥飛環(huán),吸納一切神念,隔絕鎖魂圓光與控制者的聯(lián)系。
    李殉唇邊微弧,久忍之后的爆發(fā)果然是最舒暢的。但他又舉起雙手,做出最無辜的模樣。
    李殉背后迸發(fā)出的灼熱火勁己與他背肌相接,又殺勢陡消,而未斂之余力,依然破開李殉護(hù)體真息,將其背后衣物,燒出一個大洞來。
    便在此時,光環(huán)中央的藍(lán)星陡然加速,瞬間破開外層玄冥飛環(huán),此后再無仔何阻礙,只一閃,便打入貓兒額前的圓珠之內(nèi)。
    定魂星,破壞一切神念禁錮,徹底擊碎鎖魂圓光的介質(zhì)。
    玄冥飛環(huán)與定魂星合在一起,才是破魂梭的真面月。
    也只有如此設(shè)計,才能針錚相對,徹底破除“鎖魂圓光”的禁錮,否則,以血吻這等洪荒異種,怎么會如此輕易地被擊中要害,躲閃不能。
    貓兒一聲尖啼,刮人耳膜,整個身子像被重拳轟到。倒飛出去,直摔出十多丈遠(yuǎn),才滾落地上,一動不動。
    李殉周邊,一時間安靜無比。然而半空中,激蕩的場面才剛剛開始。
    深幽的中心點內(nèi)。或許是黑暗流盡,驀地現(xiàn)出一點微光,緊接著,千百道灰白氣芒噴薄而出。或短若針毫、或長獻(xiàn)數(shù)丈,在引力的作用下,氣芒打著轉(zhuǎn),四面噴射,有如節(jié)慶里鉆天的焰火,絢麗之至。
    只一瞬間,祖師咒靈與魔羅喉,都被卷入氣芒之中,瞬息火頂。
    魔羅喉的厲嘯便在此刻斷絕,封界內(nèi),甚至有人以為,這位絕頂妖魔己被氣芒催化干凈。但很快的,妖魔漆黑的身軀便從氣芒中彈射出來,在空中劃了個弧線,再重重摔落。
    悶響中。魔羅喉的身體沒有任何控制和緩沖的跡象,狠摔在湖心島匕彈起、又摔落。址后如死狗般伏在地上,一動不動。
    然而此刻,沒有人去關(guān)心。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半空中,因為,在那里,灼眼的氣芒之下。正有一顆金燦燦的珠子躍動不休,卻無論如何,都無法脫出氣芒的籠翠。
    古音仰起頭,目光投注過去,片刻,又轉(zhuǎn)過臉,凝視李殉,眼神冷若冰窟。
    李殉卻不在乎,感覺著背后妖風(fēng)氣息緩和,他緩緩放下手,微笑道∶“古宗主是想索回金丸神泥內(nèi),魔羅喉的梢元及元神么?還是算了吧,還不如由木人作陪,一起欣賞敝宗近萬年未曾現(xiàn)世的絕頂手段,冥化神術(shù),如何?”
    “冥化神術(shù)?”古齊并沒有什么表示,倒是背后妖鳳訝然低語,“可是以元嬰御九幽的法門么?”
    “正是?!崩钛掣纱嗟鼗貞?yīng),“不過,元君所言的法門也不正確,冥化神術(shù)不載于敝宗任何典籍之內(nèi),也非是修煉之法,只有通過天冥化陰珠……或者,在沒有那珠子時候,還要生造一個。”
    “造一顆天冥化陰珠,也太過艱難。自從二代祖師冥東獄后,宗門再沒有能成功的。但我想。這也并非是陰長老的目的。她老人家不惜以身飼法,將精氣神三寶投入虛空,大概只是……”
    “元神冥合,無分彼此,一切前塵,盡入虛空?!?br/>
    閻夫人艱澀的嗓音響起來,流散于封界之中。
    伴此聲音,天空中僅存的數(shù)點碧火流瑩游移飛動,牽引氣機(jī),慢慢匯聚向冥化神術(shù)的中心。
    隨著瑩火的移動,無序噴發(fā)的氣芒開始?xì)w攏變化,在虛空中織就一張粘滯的大網(wǎng),將金丸神泥與祖師咒靈縛在其中。
    李殉亦是語音幽幽∶“很快,陰長老與魔羅喉的元神。也許還要加上祖師咒靈,便會融在一起,彼此寄生、消化。那井非是彼此傷害,只是改變、乘組、直到生發(fā)出新的東西。那時,陰長老己不是陰長老、魔羅喉也不再是魔羅喉,祖師咒靈也要……”
    話音未完。他小腹微涼。同時心生感應(yīng),轉(zhuǎn)眼看時,正見到氣芒大網(wǎng)收縮,金珠的光芒無限地黯淡下去,然而祖師咒靈本體,卻猛地脫開了鉗制,倉惶飛上半空。
    李殉瞳孔微縮,即使陰懂舍身為之,想要一舉將魔羅喉元神及祖師咒靈融汀化生,終究超出了她的能力極限,只能選擇其一。這一刻,地面上的嘆息聲無比響亮。
    祖師咒靈先前被陰懂以奪舍之法強行控制,乍一脫身,反倒是恰然不知所措。
    它乃是怨氣殘靈匯集而生,本無靈識可言,全憑怨念本能行事。此時魔羅喉的氣息被冥化神術(shù)壓制,它失去了目標(biāo),又身處在這見鬼的封界內(nèi),為了保護(hù)組成本體的怨靈不被濃稠的九幽地氣同化,它的木能反應(yīng)就是遁下去。就像數(shù)萬年來一直做的,遁入幽暗的地底,直到九幽之域的狂亂結(jié)束。
    只是,五遁障沒了、祭壇沒了、化陰池也沒了。原本還可以限制它活動范田的封禁己經(jīng)全部失效……
    這家伙還會那么乖的留在鬼門湖上面嗎?
    一剎那的工夫,李殉腦中便轉(zhuǎn)過這些問題。然而機(jī)師咒靈的速度比他的思維還要快七一截,灰白影子轉(zhuǎn)眼便貼近地面,化做一縷煙'c,鉆了下去。
    雖然沒有回頭,李殉卻可以想象,古音會在這短暫的時間內(nèi),做出多少的謀算。剛剛扭轉(zhuǎn)的局而,又難測起來。
    正皺眉的時候,身后妖鳳輕咦一聲。
    平地忽起陰風(fēng)!
    幽冷寒意自下而上,滲入肌理。以李殉寒暑不侵的體魄,竟也打了一個寒顫。而緊隨之后,耳中便灌入一聲長嘶顫音,悠悠如風(fēng)入大荒,悲慨蒼涼∶“天……亡……我……”
    封界中人。無不遍體生寒。
    那聲音絕非是場中諸人所發(fā),甚至不是他們所認(rèn)識的任何一個人。嘶聲初起似在九地之下,然而尾音未絕,便充斥天地,莫知其源。一時間,非但是耳鼓滿灌,就是臟腑骨肉之間,亦是共鳴不休。
    未等諸人從中緩過神來,又一聲厲嘯炸開∶“天亡我!”
    同樣的字句,其中含蘊的乖決與怨毒,幾如解臭的毒液,撲面而來。
    “這是……九幽老兒?”
    妖風(fēng)略顯遲疑的低語聲入耳。李殉終于忍不住瞪大眼睛。然后他就看到了,虛空裂隙之下。彌漫的黑暗陡然開裂。
    縫隙中,有一條細(xì)長的陰影扭曲蠕動,像是從九幽之域爬升上來的魔影。愣了片刻,李殉才想到,這正是宗門典籍記載,九幽老祖度劫失敗,以無邊怨氣發(fā)出咒誓的場景。
    荒謬!
    李殉腦子里首先便跳出這個念頭。
    “老祖!”
    也許是木能的畏俱、也許是對宗門祖師的虔誠、當(dāng)然,更可能是重壓之下精神錯亂,湖對岸,幽習(xí)一聲悲呼。當(dāng)先軟倒在地。閻截緊隨其后,而閻夫人遲疑了一下,也跪了下去。
    倒是幽離,或許是在級斗之中,倒沒有太過激烈的反應(yīng)。
    對著仍在扭動的陰影,幽習(xí)重重叩下頭去,臉上已是老淚縱橫∶“宗門傾授,只在旦夕,老祖,您)“”“眼吧?!?br/>
    回答他的。是又一聲凄厲的悲嚎。
    裂隙上的陰影突然膨脹,然而緊接嚎叫的尾音,其腔調(diào)忽生變化∶“老祖喬饋,我不服。”
    似千百個飛雷天降,無數(shù)次頓挫強音,連環(huán)炸開。一時間,諸人耳朵里全是“不服”之聲,剛剛還嚎哭的幽習(xí),登時被震
    得傻了。
    李殉看著那漸顯形的陰影,也為之目瞪口呆∶“冥火閻羅?”
    其實,從陰影的外形很難看出其身分,可是感覺卻不會變。熟悉的氣息從虛空裂隙前擴(kuò)敬開來。周圍黑暗顫抖著退開。
    陰影之外,又有音波震蕩∶“我不服!分明是祖師亡我,祖師亡我?!?br/>
    幽習(xí)臉上青白交替,更多的還是茫然失措,他求救式地問頭,看著閻栽,肴著閻夫人,喃喃道∶“怎么回事,這是怎么回事?”
    閻夫人亦是神色慘淡,怔了半晌才答道∶“這是……欺師滅祖?”
    “不是冥火閻羅?!?br/>
    李殉忽地否定了之前的判斷,他死盯著那陰影,漸漸明白過來。
    旁邊,古音終于開口說話,卻是接上李殉的話尾∶“不是冥火,而是冥火的……”
    “咒靈!”
    兩人的聲音合在一處,而那陰影亦再生變化。
    十余條細(xì)長觸手從其本體上抽出來,似乎可以無限延伸,斜斜插入地而,也就是兩息時間,一聲尖啼猛然拔升,刺刮耳膜,憾人心腑。
    灰白的影了從地下彈出,身外光霧黯淡,卻是祖師咒靈無疑。也不知陰影用了何等手段,竟將祖師咒靈從地上擒拉上來。雙方飛速接近。最終碰撞。
    咒靈在尖叫,人們很難理解陰影對其造成了怎樣的傷害,只能肴到,灰白與深黑兩種顏色絞纏在一起,扭曲變化,直至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再也分不開。
    散溢的怨靈死氣轉(zhuǎn)眼便被九幽之域吞噬,然而本體上的怨氣卻是瘋狂增長,永無止息。
    錯亂的聲波中,咒音又起∶“無生無滅,與爾同淪幽獄之底。日日千劫雷火,水不得出啊啊啊啊……”
    字尾已化做刺耳的厲嘯,壓下一切雜音,同時,一股無可抵御的力量從地底深處透出來,如巨靈之掌,一把攫住交纏中的咒靈、陰影,猛向下拖。虛空裂隙顯出劇烈的波動,周邊的黑暗瑟縮著退開,使得眾人得以目睹,新的咒誓被引發(fā)的全過程。
    幽離與傀儡終于分開。
    傀塌退回到古音身后,氣機(jī)潛沉,莫知其所向;幽離則轉(zhuǎn)過身,看著扭動的咒靈沉入地底,其最后一點氣息也被九幽地氣淹沒。
    “這才是冥火的殺招!”
    深重的寒意彌漫李殉周身,以咒靈對咒靈,以毒誓對毒譽……再聯(lián)想到之前的“九幽噬界”,冥火閻羅需要怎樣的狠辣、怎樣的決絕。才能做出這種手筆來。
    他瞥眼看古音,不知這女人此刻又有什么感想。
    古音沒有看他,而是伸手牽過無憂的小手,小姑娘正揉動頭皮,似是被剛剛的情景嚇到,又好像還沒從神念反噬的震蕩中恢復(fù)過來。但與與平日里的神態(tài),己經(jīng)沒什么差別。
    妖鳳的氣息又有波動,李殉真的分辨不清,無憂如今是個什么狀態(tài)了。
    當(dāng)然,這都不是重點。關(guān)鍵在于,古音的態(tài)度,可有變化?
    氣氛忽然緊張起來。這是一個必須要跨過的關(guān)口。可是,讓近百年來。幾乎無往不利的古音認(rèn)輸退讓,又何其難。
    便在此時,遠(yuǎn)摔出去的貓兒忽有了反應(yīng)。小家伙粗尾甩動,幅度由小變大,最終整個身了都在掙動。
    李殉暗吁口氣,知道她是撿了命回來。
    還沒決定是否要招呼一聲,貓兒小腦袋抬起,左顧右盼,雖然還有些萎靡,可己盡復(fù)靈動之姿。隨后,她將視線移過來,眼睛噠起,有些猶豫和猜疑,那神情與李殉初見她時,幾乎一模一樣。
    古音不掩驚容,顯然是奇怪血吻竟還活著。很快,她又將日光移回來,盯著李殉,若有所悟。應(yīng)該是察覺到,李殉此事并非臨時起意。
    李殉聳聳肩,給她一個交代∶“當(dāng)年古宗主懸賞,使水蝶蘭從我這里要了“貓兒”過去,如今,我贈上一枚由千帆城巧匠親制的破魂梭,算是幾十年來的養(yǎng)護(hù)之資,讓這小東西物歸原主。公平買賣,童史無欺?!?br/>
    正說著。那邊貓兒的身子弓起來,眼中閃動幽光,喉嚨發(fā)山則低沉的“呼?!甭曧懀耆褪且恢徊妒城暗酿捸?,緊接著側(cè)跳出去。
    古音這邊,傀儡似乎要有所動作,然而幽離的氣機(jī)緊鎖過來,雙方一抵,都僵在原地。
    小家伙粗尾擺動,像一條急速游動的大魚,破開陰氣潮涌,竟比閻夫人、古音之流還要來得從容。他直竄到湖心島上,那
    里,除了扭曲圳塌的地面和建筑,便只余下一樣?xùn)|西。
    無憂忽地“哎喲”一聲,叫道∶“表姐,我手疼?!?br/>
    李殉微愕,但很快的,貓兒的歡叫聲傳過來。她跳到魔羅喉的軀殼上面,毫不猶豫,張嘴露齒,一口咬下。
    血吻的牙齒可以截金斷鐵,且具備恐怖的腐蝕能力,不過兩口,魔羅喉胸腹問便給破開一個大洞,貓兒“嗚嗚”叫著,吃得不亦樂乎。
    有那么一刻,封界內(nèi)似乎只剩下血吻賣力的咀嚼聲。
    幽離終于明白過來,為之撫掌大笑。
    “前日之因,今日之果。古音嘟古音,若非是彌將魔羅喉的元神封入金丸神泥中。便是以陰長老的冥化神術(shù),也未必能如此輕易地將其從法體中分離出來。
    “更不會像現(xiàn)在這樣,只余下一個空殼,讓血吻大快朵頤。一步之失,處處皆錯,我倒要石一石,彌還有什么招數(shù)!”
    李殉在旁聽得直皺眉頭。幽離想必是憋得狠了,嘴下竟然絲毫不留余地。要是把古音逼急了。又該怎么收場?
    他在擔(dān)心,古音卻綻開笑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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