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下山
世間有三界,為人間界、通玄界、仙界。</br>
看似涇渭分明,實際上,除了仙界遠在九天無人得見之外,通玄與人間界的分野,并沒有多么分明。</br>
通玄界與人間界的距離,不像有些人想當然的那樣遙遠,兩界的關系,也絕非你上我下,觸之無門,而是有交界、有共存的態(tài)勢,在人間界所謂的仙山、靈脈,往往都是兩界交會之處。</br>
連霞山脈之中,便有三處與人間界相通。</br>
此時,李珣一行人,便是從三處中尋了一處,下到了人間界去。</br>
直到成行之日,李珣才知道,林閣不愿意參加什么水鏡之會,也不僅僅是因為他的頹喪。</br>
因為李珣發(fā)現(xiàn),原來跟隨林閣去的,并不僅是他一個。</br>
二代弟子中,有不入嫡系的明瀾道人、岳明風兩位師叔,三代弟子中,則包括李珣在內(nèi)的十五人。尤其令他意外的是,那位給李珣留下較深印象的祈碧師姐竟也隨行。</br>
原來這一行人,并不僅僅是去參加那大會,在此前后還要在世間修行磨練,積累外功。也就是說,作為這一行人的主事者,林閣不但是明心劍宗在水鏡大會上的全權代表,而且還是這一行十八人的保母、保鏢、導師之類……</br>
怪不得林閣是好大的不情愿!</br>
作為林閣的弟子,李珣都有點為他難過。</br>
當然,山上的人也知道林閣的性子,為他配的兩名助手||明瀾道人和岳明風,都是山上操持內(nèi)政的好手,路上各種事情林閣大可交給兩人去做,他自己只需行保護、指導之責便成。</br>
此時,距水鏡大會開始還有一個半月,時間極是充裕。</br>
這一行人中,還是以李珣年齡最小,其它人修行時間最短的,也有七八十年,功力自然比李珣要強得多了。</br>
不過在三代弟子中,只有祈碧和李珣兩人,才是嫡系子弟,其余人等都是旁系所出。</br>
明心劍宗嫡系、旁系之別,并不是太過明顯。</br>
一般來說,像祈碧這樣,按部就班修行過來,又在啟元堂蒙﹁落霞劍﹂明如青睞成為嫡系子弟的,算是最典型的情況。</br>
嫡系之人一般都是根骨上佳,心性正派,能傳宗門道統(tǒng)之人。勝在有明師專門指點,精微處便要比旁系的師兄弟高上一些,此外,便是嫡系子弟才有繼承宗主之位的機會。</br>
而旁系子弟,則是在啟元堂沒有被上代嫡系仙師選中的,他們有的拜非嫡系的仙師,有的則留在啟元堂中,聽山上的仙師每日來講解問題,自修自煉。</br>
無論是旁系還是嫡系,其修行的法訣都沒有什么差別,其差距也還沒有到不可彌補的地步。</br>
雖然他們不能成為宗主,但修道之人本也不在乎那點浮名,正因為如此,嫡系旁系弟子之間,并沒有什么化不開的矛盾,也一直維持著宗門內(nèi)的穩(wěn)定。</br>
李珣對宗門內(nèi)的這些事情,也算是頗為上心,知道自己的言行關系到他在各師長、師兄弟之間的地位,所以極是小心。</br>
出來這幾天,他都擺出一副小弟弟的樣子,只做少年無機心之狀,和一行十幾人都混了個臉熟,舉止得當,嘴巴又甜,倒沒有人對他生出惡感。</br>
這里面,能了解他一些機心的,怕也只有林閣一人了。</br>
可是林閣只有這一個弟子,平日里雖然冷淡,但只見他能把異寶﹁鳳翎針﹂贈與李珣,便知他對這個弟子還是有感情的,所以,對少年的舉動,只要沒有什么害人的機心,他也是不痛不癢地提點幾句,就由他去了。</br>
不過下了山來,日日相處,林閣對李珣的要求卻是更加嚴格。</br>
李珣從鍾隱手中,得來了﹁青煙竹影﹂劍訣,下峰便交給了他。</br>
別人不明白鍾隱的心思,身為李珣座師,林閣哪還能不明白?鍾隱這幅畫中,實際上已是委婉地批評林閣授徒的方式有些偏頗,要其糾正之意。</br>
雖然林閣心境頹唐不振,但對峰上那位仙人一流的師叔,還是比較佩服的,此時見鍾隱送來的劍訣,便知該怎么去做。</br>
從那時起,李珣每日要抽三個時辰修煉外功。</br>
七年坐忘峰之行的鍛煉,讓李珣的身體強度已達到這個年齡所能臻至的巔峰。接下來的重點,就是如何才能將這副身體運用自如,使身意合一,無有不至。</br>
﹁青煙竹影﹂劍訣,不愧是鍾隱親授的絕技,由淺入深,由內(nèi)而外的功夫,實在了得。</br>
李珣苦修一月,雖然看不到什么大成就,可是卻覺得對體內(nèi)真息的操控,已上了一個新的層次。尤其是在運動之中,真息轉折隨意,如臂使指,種種細微之處,做得比以前要好得太多。</br>
愈是這樣,他修煉便愈是盡心。</br>
﹁三百……三百零一……三百零二……﹂李珣身上大汗淋漓,已將衣服濕透了,呼吸卻仍然平穩(wěn)有序,手上也如銅澆鐵鑄一般,沒有一絲一毫的顫動。</br>
他心中默數(shù),手上一劍一劍地刺出,從頭到尾都是抬腕、刺劍、收回這三個動作,難得他始終如一,沒有半點懈怠。</br>
他也不僅僅是刺劍而已,真息隨著刺出的長劍此去彼來,在體內(nèi)沖刷,遠比肌肉的運作要勞累十倍。</br>
李珣刺出五百劍后,無論是體力或是真息,都已到了極限,再提劍時,手腕已忍不住發(fā)抖,再也握不住劍了。</br>
﹁珣師弟,歇一下吧!﹂祈碧站在一邊看了好一會,見他不要命地在這里練功,心下憐惜,便說了一句。</br>
李珣停下手,見是祈碧,微愕后便是一笑:﹁祈師姐!﹂</br>
祈碧在山上是出了名的溫柔和與世無爭,對這樣的女修,李珣懶得動什么心思。所以和她相處時,最是輕松自在。</br>
這一行人中,只有祈碧和另一個叫齊蕓的兩位女修,因此在行程中,她們是受人追捧的對象。</br>
只是祈碧雖是秀美如玉,溫婉可人,但早已名花有主,其道侶文??烧f是三代弟子之首,還真沒哪個人敢在她身上打主意。如此一來,嬌小可愛的齊蕓便成了男弟子們的第一目標。</br>
因此,祈碧一方面受到眾人的照顧,一方面,又不用費心打發(fā)那些男弟子的追求,這些人里倒數(shù)她最為清閑。</br>
其實,除了林閣等三位仙師以外,這一行人中,仍是以祈碧的修為最高,去年已開始進修化嬰篇,在通玄界也是能站得上臺面的高手了,宗門派她下山,怕是也有幫助照顧師弟師妹的用意。</br>
祈碧表示關心,倒是盡職盡責。</br>
李珣也聽話,收了﹁青玉﹂,向祈碧行了一禮:﹁多謝師姐關心!﹂</br>
祈碧微笑著還了一禮,看他滿身汗跡,又關切地道:﹁師弟你汗出得多了,去后面洗浴一下,大概沒多久便要進食,這樣子在尊長面前,總不為美。﹂</br>
李珣略一點頭,正想前去,又聽到祈碧問了一句:﹁珣師弟,你剛剛使的劍訣,莫不就是﹃青煙竹影﹄?鍾師叔祖創(chuàng)下的那個……﹂</br>
李珣聞言也有些得意,臉上當然不會顯露出來,只是應道:﹁正是﹃青煙竹影﹄,小弟蒙仙師不棄,學得劍訣,又怎敢不盡力修煉?﹂</br>
祈碧聞言淺淺一笑:﹁說到這個,我倒是想了起來。當時在觀霞峰上,珣師弟只見我使一次﹃披霞劍訣﹄,便能將后面推演得頭頭是道。托師弟之福,我才豁然貫通,這番指點之恩我還沒有道謝呢!﹂</br>
﹁啊?﹂</br>
李珣卻是不知那日的后續(xù)發(fā)展,聞言一愣,還是由祈碧又講了一遍大概,才明白過來。</br>
他也不敢當真就認了這所謂的﹁指點之恩﹂,連忙謙虛幾句,道那只是湊巧云云。</br>
可祈碧卻是認定了他的卓越天資,也挑出一些在劍訣上的心得,與其交流印證。</br>
李珣當然見獵心喜,他這一個多月,日日揣摩﹁青煙竹影﹂的奧妙,屢有所得,在見識上已非當日只懂得真息變化的﹁專家﹂。</br>
祈碧的心得與疑難,往往都是在極典型的關口之處,也是劍訣的奧妙所在。</br>
幾個問題提下來,李珣已是欲罷不能,干脆便盤坐于地仔細思慮,又和祈碧互換心得,早把去洗浴的事情忘在了九霄云外。</br>
修道之士便是如此,一旦入迷,往往不知身外何物,閉關潛修,眨眼就是幾十年,在這一點上,李珣倒頗有修道高人的風范。</br>
直到又有人來催他們進食,兩人才恍然醒悟,互視一眼,都覺得好笑,而此時李珣的汗早就干了。</br>
祈碧有些不好意思:﹁我卻忘了讓師弟先去洗浴一番……﹂</br>
﹁哪有的事?這幾日悶頭學劍,憋得心頭難受,師姐這可是救了我呢!﹂李珣話中有話,指的是日前一行人在人間界某大河邊上,鏟除惡蛟之時,自己被林閣拉著沒法動手的事。</br>
祈碧性子溫柔,但卻冰雪聰明,聞言低低一笑:﹁珣師弟修道不到十年,縱使天資絕佳,畢竟欠了火候,急切行事卻是不妥的。像昨日大師伯將你拉住,也是為了師弟著想……</br>
﹁我想,大師伯帶你下山,總是要讓你歷練。那惡蛟道行已成,太過危險,但如果路途上碰到一些其它的妖物或者邪門子弟,與你修為相稱的,想來大師伯也不會阻你斬妖除魔,積累外業(yè)。﹂</br>
她卻不知,她隨口道出的一句﹁斬妖除魔﹂,讓李珣暗中打了一個寒顫。</br>
李珣心中明白,他與祈碧這般一心向道的修士畢竟不同,就他現(xiàn)今所做的事情,就算不能稱得上什么﹁劣跡斑斑﹂,但違逆門規(guī)、欺師滅祖的事情,卻是已然做過,或是正在進行……</br>
歸根結底,一個靈犀訣,一個︽幽冥錄︾,再加上一個從來沒有真正忠誠過宗門的心思,放在哪個門派他都得不到好下場。說不定再過些時候,在人們眼中,自己也就是該被斬被除的妖魔了……</br>
眼下祈碧還是溫柔的與他說笑,可是數(shù)年之后,誰知道她會不會拿昨日斬殺惡蛟的手段來對付自己?想到這里,他再也無心說話,找了個借口趕緊跑開。</br>
一頓晚飯也吃得沒滋沒味,咽下了幾個果子,便跑到一邊潛心修煉,大概也只有在這種時候,他才能真正忘卻身外的一切,感受到身為修道人的超然大自在。</br>
不過這個夜晚,注定了他不能享受這份寧靜。</br>
今晚是個無月之夜,只有幾顆模糊的星星閃動,修道人都是餐風宿露慣了的,兼又修為精深,自然不必找什么宿處,只在山林中一坐,布下幾道禁制,便能湊合一夜。</br>
這種日子,李珣在坐忘峰上之時便過得多了,而其它人都對這種生活不算陌生,便是祈碧、齊蕓兩位女修也處之若素。</br>
眾人盤坐的地方,很快就進入了沉寂。</br>
也不知過了多久,李珣忽地發(fā)覺肩上被人拍了一下,他金丹一跳,統(tǒng)御真息停下運行,睜開了眼睛。</br>
林閣眉眼低垂,唇角卻是一片譏誚:﹁起來,有朋友來了!﹂</br>
﹁?。喀?lt;/br>
李珣愣了一下,才明白林閣所說的﹁朋友﹂,并不是什么友善的稱呼,心頭一緊,抓住了劍柄。</br>
此時,所有人都醒了過來,幾個修為較高的弟子立刻停在周邊,把余下的人護在中間,明瀾道人和岳明風來到林閣身邊,臉上都不太好看。</br>
明瀾道人身材高瘦,須發(fā)烏黑,頗有些仙風道骨,不過這個時候,他的面色頗為凝重:﹁師兄,剛剛見了﹃化心火﹄,似乎是無心宗的人馬!﹂</br>
﹁無心宗?﹂林閣臉上沒有什么表情,只是將目光望向遠方的黑暗處,那里有一團蒼白的火焰,時隱時現(xiàn)。</br>
岳明風身材中等,長相頗為精悍,倒不怎么像修道之人,不過,他的修為在一行人中卻僅在林閣之下,實力頗高。</br>
他瞇著眼睛看著遠方那詭異的火光:﹁心炎八轉,是無心宗的長老到了!卻不知是哪個?﹂</br>
林閣仍是那副萬事無謂的憊懶態(tài)度,只是對李珣道:﹁到圈子里面去,要有自知之明……﹂</br>
李珣是聰明人,不用多說便應聲而去,經(jīng)過圈子周邊時,還看到祈碧向他微笑了一下。</br>
他年齡最小,修為最差,自然也要站在圈子的最中央,即便如此,他也覺得有些不安,手掌一直按在劍柄上,以保隨時都能拔劍出鞘。</br>
遠方那團蒼白的火焰熄滅了!不過,僅僅是眨幾下眼的工夫,夜色中便傳來了低低的哼笑:﹁明心劍宗啊,明心劍宗!還是不改那自以為是的毛??!﹂</br>
笑聲中,一個身穿白色長袍的人影飄飄蕩蕩,來到距他們數(shù)十步遠的距離,朦朧的夜色中,李珣只能大致看到他的臉部輪廓,但在林閣等人眼中,彼此的面目卻是清晰可見。</br>
只聽見那人﹁咦﹂了一聲,看著林閣,表情十分微妙:﹁多少年沒見了,﹃天心劍﹄林閣!怎么肯下山現(xiàn)眼了?﹂</br>
林閣唇角抽搐一下,隨即低低一笑:﹁原來是心殛子,百多年不見,你還是沒有長進,怪不得無心宗是越來越不濟事了!﹂</br>
正如林閣所言,那人乃是通玄界十山宗之一,幽山無心宗的長老心殛子。</br>
此人輩分與清虛相同,不過修為卻差得多,甚至比不上林閣。當然,那也是百年前的事了。</br>
他臉頰瘦長,顴骨突出,臉上半分血色也無,看上去頗為丑陋,但中氣充沛,一番話說下來聲音東飄西蕩,四野皆聞。</br>
﹁哪里哪里,修道之途,百多年無寸進,也是正常,卻不像你林閣,當年就泄得一塌糊涂,只敢藏在妖精褲襠里,被大伙兒硬拉出來!</br>
﹁這百年間,你龜縮在山上,是想要洗去那股騷/味兒吧?現(xiàn)今下了山……哦,恭喜恭喜!想必現(xiàn)在是一身芬芳,再想著勾來幾個女妖精玩玩?﹂</br>
這話太損了,每一句都是直指林閣的痛處,且句句刻薄,字字見血。</br>
在山上時,這種事情就算人們心中有數(shù),又有誰敢在林閣面前提起?便是提出來,也往往效那春秋筆法,刪節(jié)數(shù)分,就生怕會刺激到他。</br>
怎知才下山幾日,碰到的第一個修士,便是這樣尖酸刻薄,不留情面!</br>
李珣也終于明白,林閣不想下山的另一個原因。</br>
雖然他在內(nèi)圈,無法看清林閣的表情,但也知道林閣此時心中想必憤怒如狂,沒有人能在這樣的羞辱之下無動于衷,更何況是處處講究,極愛面子的林閣?</br>
此時就算林閣一言不發(fā),拔劍斬人,李珣也絕不會感到奇怪。</br>
不待林閣拔劍,李珣周圍的師兄師姐們,已在怒罵聲中紛紛亮劍,看這樣架式,倒似要一擁而上,將心殛子分尸似的。</br>
李珣心中雖不以為然,卻也要跟著做做樣子,腳下還向前走了兩步,身邊兩位師兄忙將他攔了下來。</br>
心殛子才不管那些小輩的動作,他孤身一人,敢在林閣等人眼前現(xiàn)身,自然有所倚仗,想必如果林閣真的受不了刺激拔劍殺來,他也不懼。</br>
百年前,或許他還對付不了﹁天心劍﹂,但現(xiàn)在一個公認的﹁廢人﹂,難道他還抵不過嗎?</br>
正想著,林閣卻在那邊低低發(fā)笑:﹁當年諸宗門道友,救我出無邊欲海,使我能保住道心修為,這個,我是至今不忘的……﹂</br>
他的笑音好生古怪,低沉得好似用胸腔震動出來。眾人雖然覺得這話有些示弱,可是在這詭異的聲息之中,無論他怎樣說話,都有一番無形的壓迫感,因此絕不敢就此小覷他。</br>
他又頓了一頓,聲音漸漸清亮起來,而聲調(diào)漸高,似有激憤之意:﹁只是我還有一事不明,心殛子道兄當年也不是三歲娃娃,卻怎么也和小輩們一樣的見識?哈,想一想,也是那一年的水鏡之會,是誰信誓旦旦……﹂</br>
﹁咳哼!﹂</br>
突然一聲不太自然的咳嗽,明瀾道士打斷了林閣的話,清臞的臉上長須飄揚,目注心殛子冷聲道:﹁心殛子道兄,你好不厚道!當年之事,我林師兄的苦處,便是諸宗門之長,包括貴宗宗主,也是明白的。</br>
﹁怎么一過百年,道兄便裝起了胡涂?你這般態(tài)度,便是貴宗宗主在此,怕也要為之蒙羞吧!﹂</br>
李珣心中一動,只覺得這邊三人似是在打啞謎。</br>
當然,李珣覺得這也算是正常,這世上表面冠冕堂皇,實則黑幕重重的事情,多不勝數(shù),就算百年前那﹁殺鳳﹂一事有什么內(nèi)幕,也沒什么了不起。</br>
他這邊正想著,心殛子臉上也生出了幾分尷尬,明瀾說的話并不尖刻,反倒是平實無鋒,但因他句句是實話,反而讓心殛子無力辯駁,倒顯得自己是在無理取鬧了。</br>
不過,心殛子畢竟也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物,知道在這件事上討不到便宜,便不再糾纏。瘦長的臉上微微一皺,算是露出個笑容:﹁哪里,只是開個玩笑而已!今天與各位見面,其實也是有緣由的!﹂</br>
﹁緣由?﹂岳明風臉上微露嘲諷之意:﹁有什么緣由需要無心宗長老及二十余位道兄連袂而來?如果真有如此嚴重事態(tài)的話,便請心殛子長老去連霞山上稟告我宗宗主,宗主必會給長老一個解釋!﹂</br>
從林閣的﹁心殛子﹂開始,到明瀾的﹁道兄﹂,再到岳明風的﹁長老﹂,稱呼一次比一次客氣,但其中的意思,卻一次比一次冷硬。</br>
心殛子仰天打了個哈哈,瘦臉上笑容斂去:﹁敢問諸位,前日在沙河前是不是斬了一頭蛟龍?﹂</br>
林閣此時,倒像是已恢復了平日里的憊懶態(tài)度,而他內(nèi)心如何想法,便不是他人所能猜測的了。</br>
聽到了心殛子的話,他淡淡開口:﹁確實有過。﹂</br>
岳明風與他配合得天衣無縫,才等他說完,便馬上插嘴道:﹁此惡蛟在沙河興風作浪,造下殺孽無數(shù),我等修道之人斬此妖物,正合天心!長老為此惡蛟而來,卻是所為何事?﹂</br>
不等心殛子開口,他精干的臉上,又露出一絲略顯夸張的表情:﹁難道那惡蛟與長老有舊?﹂</br>
心殛子臉上神色越發(fā)青白,深陷下去的眼球中,則閃動著妖異的白光,他低哼了一聲,也不理岳明風的嘲諷,嘴里陰森森地道:﹁你們殺那蛟我不管,但那蛟體內(nèi)有蛟珠三顆,乃是我宗門欲得之物!﹂</br>
他這話說得倒也坦白,這種從他人手中強搶的理由,也敢直說出來。</br>
﹁蛟珠?﹂明瀾道人臉上一奇:﹁那蛟珠也不過是尋常之物,你們無心宗何時缺過這種物事?﹂</br>
心殛子不答,只是嘿嘿冷笑,笑聲中,眼神正做著微妙的調(diào)整。</br>
李珣聽得卻是心中一跳,蛟珠在人間界或許是了不起的異寶,可在通玄界卻只是尋常之物,雖然也有些明目健體,增長修為的效果,但畢竟不如自己實打?qū)嵉男逕拋淼梅€(wěn)妥,多數(shù)時候,只是被當成小小玩物。</br>
一行人中,沒人對這玩意兒看得上眼,昨日便由林閣做主,將蛟珠送給他把玩,此時還揣在他懷中。</br>
若按他的意思,絕沒有必要因為這種東西和無心宗發(fā)生沖突,只可惜,在將宗門聲譽看得比天還大的長輩眼中,這卻不僅僅是三顆蛟珠的問題。</br>
三人對視一眼,均感覺中其中必有蹊蹺!</br>
在圈子中央,李珣將手伸入懷中,摸了摸那三顆蛟珠,冰涼的手感,與胸口處﹁玉辟邪﹂的觸感,又有所不同。</br>
蛟珠摸上去有些滑膩,遠不如﹁玉辟邪﹂的清爽,只憑這種感覺,李珣便有種想把它們?nèi)拥舻臎_動。</br>
摸了兩下,卻因為缺少經(jīng)驗,識別不出這蛟珠的異處,便把這事放在一邊,方一抬頭,卻正看到遠處心殛子妖異的眼神。</br>
﹁他在看我!﹂李珣心中直覺地認定:﹁難道他竟知是我拿著蛟珠?﹂</br>
他背上猛地冒出了一片冷汗,抓著劍柄的手也越發(fā)地用力:﹁是不是這蛟珠與他有什么心靈感應?﹂</br>
不但是他這樣想,看到心殛子古怪的眼神,林閣等人也覺得不妥,無形之間,他們的注意力向后面偏了一下。</br>
便在此刻,心殛子一聲怪嘯,身體猛地彈上半空:﹁好小子,敢毀我蛟珠!﹂他體外炸開一團熾白色的火光,發(fā)出﹁嗶剝嗶剝﹂的聲響,連成一串,直讓人頭皮發(fā)炸。</br>
響聲中,兩點火星剝離出來,彈過林閣三人頭頂,向眾弟子頭上落去。</br>
﹁好個心火如焚!只是長老也太心急啦!﹂</br>
岳明風冷笑聲中,當先出手,卻是向后倒縱,手上劍氣哧哧作響,飛轉如梭,向那兩個火星打去。</br>
明瀾道人則怒喝一聲,身上劍氣迸發(fā),騰空飛起,正面迎上心殛子噴出的心火!</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