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峰會
遙遠的天際傳來劍嘯聲,李珣知道,這邊的沖突早晚都瞞不過人,也不吃驚,只是屏住氣息,以土遁遠走。
直奔出百十里地,他忽覺得身上有些不對,便跳出地面,低頭一掃,便暗叫晦氣。
之前與天芷激戰(zhàn),又被她五色神光刷個正著,李珣不但受傷,連衣服也保不住?,F(xiàn)在,說他是衣衫襤褸實在算客氣了,殘破的布條掛在身上,土遁時不覺得,一到地面上,寒風鉆入,與**無異。
無奈中,李珣只好再施展寄魂轉(zhuǎn)生術(shù),喚出幽一,將備用的衣衫取出,又扯下身上的爛布條,換上的卻是「靈竹」的衣物,最后才又改換成「李珣」的臉……呃,算是本來面目吧。
正準備要再度轉(zhuǎn)質(zhì)換氣,他眼角不經(jīng)意瞥見木立在一旁的幽一,心中卻是微動。
說起來,剛剛那種險況,幽一竟然沒有起到任何作用,頗是說不過去。
從這里便能看出,幽一和已恢復神智的陰散人,在實用性上的差距。
李珣不是沒在這方面動過腦筋,他也嘗試過讓幽一接觸《血神子》,看他是否也能來個靈智大開,結(jié)果卻讓人失望。
當時他也只是心血來潮,試試便放開了,現(xiàn)在想想,似乎應該加大研究的力度才行。
心里存了這個主意,李珣手上的速度也加快不少。先收起幽一,再逆施寄魂轉(zhuǎn)生之術(shù),一連串事情辦下來,任李珣已做得熟極而流,心中也不免有些煩悶。
就在剛剛一小段時間內(nèi),他已經(jīng)變換了三個身分、換個三種法門,做一次或許還叫有趣,做一百次一定會煩,而接連做了七十年,沒有發(fā)瘋已經(jīng)很不錯了。
嘆了口氣,清理掉破碎的衣物,他又開始逐一整理「靈竹」應有的物品。這不僅是精細謹慎,也是藉此舉動來平復心情。
檢視再三,確認沒有什么破綻,李珣這才抬頭,憑藉天空漸漸閃亮的星光來確定位置。
李珣此時所處的荒野,距離水鏡洞天約有四千里左右的路程,說遠不遠,說近不近,他若加快腳力,說不定還能趕得上水鏡宗提供的宵夜。
而相比之下,倒有另一個地方更近些。
那便是二十余日后,靈竹和百鬼的相會之地。
剃刀峰,距此竟然不到三百里,從這里遙遙西望,似乎都能看到山峰蒼黑的輪廓。
嘿然一笑,李珣不再猶豫,折向西行。
三百里的路程若當真發(fā)力,恐怕真是瞬息即至??衫瞰憛s慢慢悠悠,彷佛游山玩水一般。
倒不是他真有這閑情逸致,而是他一方面顧忌身體虛弱,需要慢慢調(diào)養(yǎng);另外就是,距離剃刀峰如此之近,天知道什么時候會跳出妖鳳、青鸞這一批人來?
「不過,以妖鳳、青鸞之尊,不至于早早埋伏在這兒,專程等候百鬼這小輩吧?」
想想北盟前日圍攻陰陽宗的架式,李珣只覺得頭皮發(fā)麻。就算撇去兩大妖魔,單只那十幾個修為不俗的「四方接引」,就足以將任何一位真人境的修士圍攻至死!
閻夫人是真要把自己往死路上推?。?br/>
一時間,李珣恨得牙癢癢的,直恨不能直接殺回騰化谷去,將那蛇蝎婦人折磨至死。
受此情緒影響,他心竅內(nèi),不動邪心很不安分地跳動兩下,雖說轉(zhuǎn)眼便被玉辟邪壓制下去,卻傳導出一個非常強力的信息——
「真餓啊!」
所謂的「餓」,并不是真鬧得腸胃空空,而是一種情緒或感知,直接作用于李珣心底深處,再由某種管道,轉(zhuǎn)化成極深重的**,由內(nèi)而外,迸發(fā)出來。
在此刻,他腦海中沒有任何先兆地想到了《血神子》中,一個非常應景的法門:「飼血食療法?!?br/>
眼前的虛空似乎被抹上了一層黯紅顏色,李珣忙閉上眼,搖搖頭。此時此刻,他終于明白,所謂的「餓」,其實便是他受心魔與傷勢的雙重影響,對活物精血的渴求,而這「渴求」正隨著心魔的加重,越發(fā)劇烈起來。
這種時候,李珣對周圍生靈的生機脈動,有著近乎于野獸般的靈異感應。隨著**的增強,他幾乎掌握了方圓百里一切生靈的位置和狀態(tài),而這范圍還在不斷地擴大中。
同樣是用野獸的方式,他很快就發(fā)覺這個范圍內(nèi),沒有能引起他「食欲」的對象。而再向前飛行約二十里,他忽然停下身形,眼睛瞇起。約在一百一十里外,正有三名修士縱向斜切過來,狀態(tài)反應……
彷佛涼水澆頭,李珣猛地清醒過來。他再度搖頭,卻還嫌程度不夠,干脆用手掌猛拍面頰,在響聲和疼痛里,將神智調(diào)整到合格狀態(tài)。
此時,百里外的三個修士正飛速接近,而他只能把勃發(fā)的「食欲」埋藏到身體更深處。
不過就是十幾息的工夫,夜空中已能夠見到那三個衣袂飄動的人影。
這三人沒有御劍,速度卻煞是驚人,顯然修為了得。李珣吸了一口氣,沒動身子,只是冷冷地看著對方接近。
從路線來看,對面三人應該只是路過,眼看著雙方就要交錯過去,那邊忽地輕「咦」一聲,繼而竟打起了招呼:「咦,前面的可是明心劍宗的靈竹道友?」
李珣眉頭一挑,同時也發(fā)現(xiàn)了來人的身分。便保持了不冷不熱的態(tài)度,淡淡回應道:「原來是北盟「四方接引」的道兄,靈竹這里有禮了?!?br/>
最先說話的那人也是一身道裝打扮,面色紅潤,眉間有一道豎痕,姿態(tài)神氣頗有些上位者的味道。
李珣也見過他,知道此人是「逆水十妖」中的丁道人,雖不比其兄甲道人身列執(zhí)議之位,卻也是「四方接引」中有數(shù)的強手。他身邊兩人,地位稍低,修為卻不遜色太多。
李珣記得,這三人均參與了前日圍攻陰陽宗的亂戰(zhàn),算一算,在附近停留的時間也不短了。也就是說,他們真在這里……打埋伏?
他在這里考量,對面丁道人卻笑吟吟地說話:「天色已晚,靈竹道友卻是去哪兒???」
「在水鏡洞天里憋得狠了,出來透透氣。倒是丁道長行色匆匆,想必有事在身,我這里便不打擾了?!?br/>
道不同,不與為謀。至少在不知內(nèi)情的家伙眼里,就應該是這樣。李珣實在懶得搭理他,三言兩句應付過了,便繼續(xù)前行。
丁道人倒也是很好說話的樣子,并不阻攔,笑著點頭道:「道友走好,只是這天色黑得透了,此處離水鏡洞天也太遠,不如早回,說不定還能吃上宵夜?!?br/>
李珣以微笑回應,雙方別過,再行了數(shù)里路,他便發(fā)現(xiàn),背后那三人,分明仍將注意力擱在他身上,隱隱間如針芒在背,不知謀劃些什么。
「給剃刀峰戒嚴嗎?那百鬼還肯來才真有鬼!」
受了這一干擾,李珣去踩點的心思便淡了,以至于真在考慮,是不是要回去吃宵夜算了。心中猶豫,飛行速度便又慢了幾分,恰在此時,側(cè)后方數(shù)十里外,厲嘯聲起,透過虛空,仍撼人心神。
李珣回頭,心中猶自感嘆:「嘖,又是個真人境的高手,古音、妖鳳她們究竟是什么打算,這種排場,別說百鬼,就是厲斗量想來,只怕也得掂量掂量。」
念頭未絕,那邊夜空中便有數(shù)道電光,一閃而逝。過了一會兒,依稀間還有幾聲悅耳的清鳴,順著風飄過來。李珣此時感應分外敏銳,轉(zhuǎn)眼間便將那邊的反應盡數(shù)探了個明白。
「一人在逃,五個人追,咦,連丁道人幾個也追去了。后面……又來人了,還打成一團,亂了,全亂了!」
因劇烈拼斗而跳動不停的生機脈動,已非李珣所能輕易把握。在感應徹底紊亂前,他收攏心神,第一反應不是追上去看熱鬧,而是掉轉(zhuǎn)身形,直墜到下方莽莽群山中,藏匿好氣息,免得殃及池魚。
以他現(xiàn)在的狀態(tài),若一不小心撞進戰(zhàn)圈,除非將幽一叫出來掩護,否則怕是連逃命的力氣都沒有。對此,李珣自然是很不爽的,可越是想到這個,他便覺得,自己是越發(fā)地「餓」了。
追擊的隊伍似乎在這附近僵持住了,至少三方的亂戰(zhàn)將本來強弱分明的局面攪得混亂不堪。李珣純憑感應辨別良久,才大致分出三方的差別。
最強的當然是北盟一方,在丁道人幾個加入后,只真人境的高手便有四人。然而,他們一邊要追擊最前方逃竄的那人,又要阻擋后面追上來的強敵,頗有些首尾不能相顧,處境非常尷尬。
正因為如此,逃竄那人才能在附近繞圈子。
李珣倒是對此人的逃遁方式頗感興趣,看起來像是無頭蒼蠅般亂竄,事實上卻在通過某種法門,將自身的氣息「烙」在一個相對廣大而又地勢復雜的區(qū)域內(nèi),留存相當長的時間,本人方位又飄忽不定,是專門針對高手的感應,大行魚目混珠之道。
看來,此人非但修為極好,腦子也是極聰明的,若讓其逃出視線,想再抓著,短時間內(nèi),就沒可能了。
至于后面與北盟交手的一方,其氣機反應,李珣隱約中有些熟悉,潛心感應一會兒,他終于得出結(jié)論,這好像是……
陰陽宗?
秦婉如瘋了?北盟沒去找她的麻煩已經(jīng)是老天保佑,現(xiàn)在她竟然自己送上門去?
李珣正吃驚的當口,忽覺得周圍氣氛有些不對。自身感應還沒結(jié)果,鼻子卻本能地抽*動兩下。
好香?。∵@香味兒不是花草香、不是肉香、與女人的肌體香氣也無關(guān),而是一種極特殊、極刺激的血香!
這是精血的香氣。香氣通過某種特殊的管道,直接為他所感知,李珣在剎那間便分辨出,這精血的所有者,必定活力四射,充盈著難以估量的生命力,一身修為又相當精純,如果能吸一口……
「呀哈,小師弟,真巧啊,竟然能在這兒看見你?!?br/>
李珣給唬了一跳,猛然轉(zhuǎn)身,背后是座高崖,頭再往上抬,卻見高崖之上,正露出林無憂笑嘻嘻的面孔,還伸出手向他打招呼,一副玩得很興奮的模樣。
「怪了,怎么被她靠這么近才發(fā)現(xiàn)?」
李珣不免對自己剛敏銳起來的感應有些懷疑,不過,對于碰上林無憂,他卻是有心理準備的。
向崖上點點頭,李珣飛身而起,落在這位怎么看都是「師妹」的師姐旁邊,還乖乖地叫了聲「無憂師姐」,當即把小妖精喜得眉眼不見。
只是,李珣更為在意的,倒是這高崖上,與林無憂身上的香氣截然不同的另一種香味,幽深淡遠,若有若無,品流極高。
他的模樣落在林無憂眼中,惹來嘻嘻一笑:「別找了,青姨見你上來,當然有多么遠,走多么遠,她最討厭和男人相處的。」
原來是青鸞,要是這樣,也怪不得他沒有感應。李珣恍然之余,也對林無憂的敏銳有所認識。
交往這么多年,李珣早看出來,這小妖精天真無邪中,又有許多捉摸不透之處,偏偏又看不出一絲半點兒的偽裝,好像這些別有深意的言行,完全發(fā)自天然,矛盾古怪之處,讓李珣想想便覺得頭痛。
和這小妖精相處,還是直接點,坦白些,若是運氣好,說不定還能收獲點什么。所以,李珣也不再客套,劈頭便問:「無憂師姐,那邊是怎么了?和剃刀峰之事,有沒有關(guān)聯(lián)?」
小妖精很無所謂地擺擺手:「沒什么關(guān)系啦。聽青姨說,是羽姨剛從陰陽宗手里逃出來,現(xiàn)下腦子還不怎么清楚,我們要趕上去幫幫她……
咦,你怎么了?」
李珣睜大眼睛,半晌才失聲叫道:「羽姨?羽夫人?」
林無憂一副「你大驚小怪」的不屑模樣,搖頭道:「這沒什么可奇怪的吧,羽姨被陰陽宗抓走,自然要逃出來。只不過現(xiàn)在她腦子不太清楚,沒有自己回來罷了?!?br/>
沒什么可奇怪的?恐怕是大大的奇怪才對吧!
就李珣的預測而言,不論結(jié)果是羽侍順利擺脫古音的鉗制、又或是被北盟搶回,甚至「定魂藍星」失效,她自己跑回來,這些都還在可以接受的范圍內(nèi)。
可是眼下這上不著天,下不挨地的局面,又算怎么一回事?腦子不清楚?這種孩子氣的理由,也只有林無憂才說得出來。
李珣不由得回想起當日秦婉如奇怪的舉止,包括妖鳳臨去前,大有深意的「閑話」,還有莫名其妙被指認為內(nèi)鬼的「嬋玉」。
這種種事態(tài)聯(lián)系在一起,再勾連上羽侍的出逃,讓李珣心中懷疑的裂隙,不住地擴大,卻仍抓不到關(guān)鍵。
或許,他應該把「嬋玉」之事,當成件正事來辦?
心中猶豫不定,胸口卻忽地一疼。他低叫了聲,便發(fā)現(xiàn)是林無憂拿指頭狠狠戳他,滿臉都是不高興,想來是自己只顧著思考,將小妖精撇在一邊,把她給惹惱了。
看這毫無偽飾的孩子氣表現(xiàn),李珣只覺得頭大無比,正想法子應付,卻見林無憂好像戳他戳上了癮,一下不夠,又連續(xù)幾下,纖細的手指隨著李珣肌肉起伏,竟逗得她咯咯直笑。
李珣哭笑不得,也不顧忌什么,伸手抓著她的指尖,苦笑道:「你做什么啊!」
林無憂卻不著急回答,也不再試圖戳他,而是笑嘻嘻地盯著他看。那眼神怪極了,從頭面到胸口,再從胸口到腳尖,若不是李珣拖著,她甚至還要轉(zhuǎn)到后面去,打量一下李珣的肩背和臀圍,這眼神讓李珣背上汗毛倒豎,隱約覺得問題不小。忙扯住林無憂,苦笑道:「停,停!這天色也不早了,我可還有正事呢!」
不出他所料,用「正事」這言語一激,林無憂立時一蹦三尺高,張牙舞爪地叫道:「什么正事,你的事叫正事,我的……事,難道就不叫正事了嗎?」
林無憂話語中,有個關(guān)鍵字被她刻意模糊了過去,李珣耳力雖好,也沒聽真切。倒是林無憂自己,在說完這句話后,臉上竟罕見地紅了一紅,比之既往的大大咧咧,更富少女氣息。
李珣卻有點不妙的感覺,但等不及他想個明白,小妖精便擺出了極好奇的模樣:「你有正事,什么事???」
話鋒變幻之快,好像前面的事情全然沒有發(fā)生過一樣。李珣知道已探不出什么,便只好拿出剃刀峰之事搪塞。
「古宗主不是說過,要我去剃刀峰與百鬼「相會」嘛,再過二十來天,便是約期,我趁這個時間來熟悉環(huán)境。對方是禁法高手,若被他事先做了布置,會很麻煩?!?br/>
「原來是剃刀峰的事啊。」
林無憂一副「不過如此」的表情,看起來倒是深知其中究竟。
李珣心中一動,也不兜圈子,直接就問道:「無憂師姐,說起來這事也怪,古宗主是什么時候和百鬼搭上線的呢?還神秘兮兮地訂了個秘會日期,這里面……」
小妖精「切」了一聲,大搖其頭:「這你就不知道了,表姐才沒和百鬼搭線呢。跟她搭線的是百鬼的師父,幽魂噬影宗的閻夫人?!?br/>
李珣不用裝都是興致盎然的模樣,追問道:「那又是怎么和幽魂噬影宗搭上的?」
「嗯,聽我娘說,好像是閻夫人打獵,反倒被獵物傷了,表姐出手救了她。兩人便約定一起打獵,然后平分獵物,就是這么回事?!?br/>
「打獵?」這辭匯很常見,可出現(xiàn)在這里就相當奇妙了。面對林無憂簡而化之的描述,難得李珣還能明白大概,他想了一會兒,便抓著其中最關(guān)鍵處問道:「什么獵物?。俊?br/>
這回林無憂皺著小臉想了半天,也沒想出來。李珣只好從已知的線索上推斷。
閻夫人并沒交給自己什么東西,只說是用某種手法,開啟碧火流瑩咒法的封禁;而古音一方攜來的東西,是用金丸神泥封著,且裝在紫玉盒中,怎么想都不會太大,這又是什么獵物呢?
想了半天不果,只好放棄,然后便開始問最切身之事:「古宗主說,要趁這個機會,把百鬼給了結(jié)掉,真的嗎?」
「嗯,好像是真的吧,不過,娘親說還有些變數(shù)……對了,你真的和百鬼打了幾十年,不分勝負嗎?」
對著小妖精好奇的眼神,李珣只能硬著頭皮承認。
林無憂微微抬起下頷,似乎在思考,卻在不自覺間,顯露出雪白的脖頸。李珣目光掃過,看到她細膩的皮膚之下血脈的跳動,竟下意識地咽了口唾沫。
這響動讓林無憂回過神,瞥見他古怪的表情,頗有些奇怪。又伸手在他胸口拍了拍:「喂,想什么呢?」
「嗯,我在想怎么對付百鬼……對了,說起來,我還不知道那天具體的安排呢,難道說真讓我埋伏在周圍,看著你們交易,只等摔杯為號,再殺將出來?」
即使只是個拙劣的笑話,但因他活靈活現(xiàn)的演繹,還是讓小妖精笑得前仰后伏,非要抓著他的胳膊,才穩(wěn)住身子。
笑了半晌,小妖精才拭淚道:「瞧你說的,不過,我倒是真不清楚。
娘親和青姨是為了救羽姨才到這邊來的,過兩天也就回去了。
「看,我們身上連信物都沒帶。那是表姐一手安排的,你若真好奇,就去問表姐派來的人好了?!?br/>
「啊?」
李珣此時甚至有一頭撞死的沖動,搞了半天,原來妖鳳和青鸞都是局外人,那他為了牽制妖鳳,挖空心思,兼受皮肉之苦才請出來天芷上人,豈不是純粹添亂?
林無憂很奇怪他的反應,看他兩眼,方又道:「要是你沒信心,我可以告訴娘親,讓她留幾個人手給你。說起來,你和百鬼真的是不共戴天啊,他究竟是怎么惹到你的?」
李珣干笑兩聲,三言兩句應付過去。哪知林無憂倒像是真的關(guān)心起他來,刻意壓低了聲音,湊在他耳邊道:「我給你說啊,剃刀峰這事,你也別太當真,表姐在這事上又騙人了呢?!?br/>
「騙人?騙我嗎?」
林無憂搖搖頭:「她才懶得騙你,被騙的是那個閻夫人啦。聽我娘說,閻夫人派人來,是要拿回一件要緊的東西,是事先和表姐約定好的??墒潜斫悴幌虢o她,又顧忌什么事,才借你這把刀子用用,結(jié)果成或不成,都不關(guān)她的事嘍?!?br/>
「……這樣?」李珣聽到這個與他猜測迥然不同的答案,一時間竟是怔了。難道說,他竟是錯怪了閻夫人?
「喂,你今天怎么搞的,怎么老走神??!」小妖精大是不滿,微嗔道:「好不容易才見一面的,不說些有趣的事也就罷了,還這么沒風度!」
見小姑奶奶發(fā)火,李珣是沒什么主意,只能再找理由道:「我是在奇怪,羽夫人那邊怎么還沒消停,那么多高手,不至于勞而無功啊?!?br/>
說話間,他的注意力真的轉(zhuǎn)移到遠方的追逃激戰(zhàn)上去。
正如他所說,那邊仍然沒有結(jié)束的跡象。李珣倒有些奇怪,既然有青鸞這絕頂妖魔在此,不管羽侍多么機警,只怕也逃不過去,可為什么青鸞不動手呢?
提了這個問題,林無憂回答得很是理所當然:「有厲大胡子和無涯和尚在旁,青姨也不好出手的?!?br/>
李珣腦子繞了個彎,想到厲斗量下巴上那圈鐵青色的胡渣子,一時間啼笑皆非。但他馬上又反應過來:「厲斗量和釋無涯在這兒?」
林無憂聽他嗓音都有些變了,回頭做了個鬼臉兒,吐舌道:「膽小鬼,他們起碼還在兩千里外呢,只不過真要打起來,千里路途,瞬息即至,也沒什么差別就是了。喂,你干什么去!」
李珣回頭苦笑:「當然是有多么遠跑多么遠,要被他們看到咱們在一起,我就算有一千張嘴,也解釋不清了!」
說罷,他一溜煙下了高崖,只留下小妖精在那里頓足發(fā)嗔。只是才潛行了十來丈,上面忽地便響起小妖精清亮的嗓音:「師弟,小心點,我娘覺得那個百鬼很不簡單呢!」
李珣暗道只要你娘不插手這件事,我便真的放心了!不過,他也能聽出來林無憂的呼聲中透出來的關(guān)切情緒。
這一刻,他倒有些感動,便回過臉,向崖上招招手,這才伏地順著山體繞了一個大圈,飛身去了。
李珣這回沒有在路上耽擱,確認已脫出戰(zhàn)圈之后,全力御劍,一路趕回水鏡洞天。
然而,這里已經(jīng)沒有了預想中的「宵夜」,整個洞天內(nèi)亂成一團,彷佛經(jīng)了一場激戰(zhàn)。事實上,他也確實看到了幾個受傷的修士。
還沒等他看個清楚,迎面便撞上了靈@。這個向來嘻哈不忌的師兄,此時面色嚴峻,見他之后,明顯松了口氣,也不說話,扯了他便走。李珣一時間鬧不清究竟,飛行中連迭發(fā)問。
靈@嘆了口氣道:「多事之秋啊,準備一下,咱們要回返宗門了?!?br/>
「???」
靈@搖頭道:「你出去這半日,這里差不多鬧翻了天。秦宗主那邊,她母親羽夫人,本來說是擺脫了靈滅絲的鉗制,一家子正和和睦睦的時候,突然神智錯亂,將秦宗主擊傷,又闖出水鏡洞天去,一路上還打傷了不少人。陰陽宗的修士剛追出去,外面又出了事……」
他突地壓低了聲音道:「不夜城的許閣老許前輩,今兒傍晚被那「血魔」給害了!天芷上人硬是沒把兇手留住,回來的時候,那臉色,周圍十丈根本就站不住人。嗨,不夜城這幾年也是倒霉到家了!」
這兩件事,李珣都恰逢其會,此時卻還要做出驚奇的表情。
不過,從這兩件事上,李珣倒覺得回宗門的決定有些草率了:「陰陽宗的事情可以不提,可不夜城的同道被害,咱們不去幫忙,反在這時候折返,怕是不太好吧?!?br/>
靈@拍拍他的肩膀,意似贊許,可隨即便無奈攤手道:「若你知道天芷上人的作法,便不會這么說了。
「上人一回來,也不管宗門弟子如何群情激奮,幾乎是將他們趕出洞天,令其回返宗門,自己則留下來——你怎么看?」
「自然是掩人耳目?!惯@個念頭也只有在心里說說,李珣稍一思忖,便明白了靈@的想法。
「天芷上人性子高傲,這回竟眼睜睜看著同門被害,必然視其為奇恥大辱。會這樣作法,想必是要單人只身,擒殺血魔,以為同門復仇,也為自己雪恥?!?br/>
「正是如此?!轨`@擊掌道:「明惑師叔他們也是這么說的,雖然上人沒有明言,可擺明就是這么打算。以上人的性情,誰敢再去找不痛快?
「再加上水鏡大會開完,諸宗會盟慘澹收場,周圍再有魔頭肆虐,大家也就借著這個由頭,散伙了事!」
最后一句,不用說是他為了活躍氣氛,自己加上去的。李珣勾勾嘴角,不置可否。
兩人很快回到居所,明惑已領著伍靈泉與靈機等在那里。而明惑所說的,與靈@大同小異,李珣更知道,除了不夜城已撤出外,西極禪宗、三皇劍宗都已回返,九宗「散伙」之勢,已經(jīng)不可逆轉(zhuǎn)。
大家再談幾句,伍靈泉忽地想起一件事來。他從袖中取出一顆珠子,正是李珣昨日借給季涯的「虹影珠」。
寶珠冷冷吸納著室內(nèi)的光線,黝黑至沒有一絲反光。
「季涯師兄奉師命回返宗門,臨時找不到你,便將珠子給我,讓我代他轉(zhuǎn)交。喏,物歸原主,也了卻一番心事。」
李珣稱謝后伸手接過,也不收起,只是拿在手上把玩,室內(nèi)一時間沉寂下來。
明惑見狀便吩咐道:「今晚便散人了,我們就在洞天內(nèi)再歇一晚,明日早晨起程,盡早回宗門報備。明日要趕長途,你們都要好好調(diào)養(yǎng)?!?br/>
應聲后,伍靈泉幾人都起身,各自安歇。李珣稍落后一些,看著伍靈泉等人出門后,又轉(zhuǎn)回來,招呼了一聲:「師叔?!?br/>
明惑訝然抬頭,想了想,便微笑安坐,道:「靈竹你心思最活,又有什么想法了?」
李珣臉上微現(xiàn)尷尬,搖頭道:「這倒沒有,只是有件事,想和師叔商量一下?!?br/>
「哦,什么事?」
李珣早在心中羅織好言辭,立刻便道:「其實……弟子下山前便有打算,水鏡大會之后,暫時不準備回返宗門,而是就此行道天下,積累外功……」
明惑聞言又怔,忽地便大笑起來:「靈竹啊靈竹,你的性子真和你四師叔一般無二,全都是閑不住的角兒!只是,你不是在山上用功著書嗎?
怎么又要外出行道?」
李珣見他沒有拒絕的意思,心中暗喜,嘴上則順著桿子往上爬:「自古著書治學,能成就一番功業(yè)的,閉門造車的能有幾個?
「弟子在山上悶了那么久,肚子里存貨都快用完了,自然要出外采風,開闊眼界,還請師叔明鑒?!?br/>
「這理由倒還不錯,不過近日來,此界局勢混亂。附近又有這么些魔頭出沒,你單人只劍,我不放心。
「這樣,若你真要離開,也不要在這是非之地。明日,我們先同行一段路程,待出了北齊山地界,你再往哪兒去,我都不管你,如何?」
果然,明惑這低調(diào)溫和的性子是最好說話的。李珣盤算著進出北齊山脈,最多就是兩日工夫,時間大有余裕,自然同意。當下商議已定,他便行禮告退,出門去了。
屋外夜色深重,不過鑒湖上仍是月色撩人。聽著遠處傳來的隱隱人聲,李珣可以感受到洞天內(nèi)人心的躁動。不過,明日過后,這里應該就能恢復到以往的平靜吧。
他心中感嘆,目光卻瞥向水光粼粼的某處。冷意森然的眸光,足以讓遠處窺伺的某些人心生顧忌,但也僅此而已。
「顧忌便顧忌吧,抽空回來加點壓,也就是了?!?br/>
露齒一笑,他甩甩袖子,頭也不回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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