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第八集 第六章 狼狗
    虹光在數(shù)十息后徹底消沒不見。
    而在呼呼的風(fēng)嘯聲里,李珣從高達(dá)數(shù)十里的天空中,翻翻滾滾向下摔落。如果不是陰散人及時出手,減去他下墜時積累的巨大動能,他也就不可能在摔入大海之后,只是頭暈?zāi)X脹而已。
    掙扎著浮上水面,李珣這才發(fā)現(xiàn),他落水的地方距岸邊并沒有多遠(yuǎn),只是他現(xiàn)在全身上下,已沒有了半點(diǎn)兒力氣,只能隨著潮起潮落,漸漸地遠(yuǎn)離海岸線的方向。
    還好,只飄出一小段距離,虛空中,陰散人便現(xiàn)形出來,抓著了他的肩膀,將他提上岸去。
    這是哪兒?李珣努力握緊拳頭,從這個嘗試中,他可以感覺到自己身體的虛弱。
    陰散人的手掌一直按在他肩膀,透出一縷真息,探查他的情況。聞言回應(yīng)道:北海邊,離星河并不遠(yuǎn)……鎮(zhèn)海八法,果然名不虛傳!
    突然轉(zhuǎn)移話題,卻沒有給李珣的理解帶來什么影響。他反而很是贊同地點(diǎn)點(diǎn)頭:不過就是給擦到了皮,就有這等威勢,厲斗量不愧是正道第一宗師!
    說著,他一口鮮血嗆出去,濺了陰散人一身。陰散人卻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只是笑道:這血是你的呢,還是那個死鬼的?
    話音未落,啪的一聲響,她臉上挨了記耳光,力量不大,可是已經(jīng)足以表明李珣此刻有多么惱怒。
    閉嘴!
    低叱聲中,李珣的臉色變得無比難看。由于陰散人的言語,他不可避免地想起了擎蒼江邊,那決死一擊的剎那。
    無疑,在三大宗主面前,生生斬殺允星,再全身而退,若真?zhèn)鞒鋈?,李珣立時可以名震天下,堪與任何一位高手比肩而無愧。然而,李珣卻絕對不愿意再想起那一剎那間的情形。
    事實(shí)上,他的記憶已經(jīng)很模糊了。
    他只記得在那一刻,骨骼在強(qiáng)壓下碎裂、皮肉則被高溫烤炙得滋滋作響,血腥的蒸汽幾乎彌漫全身,凄厲的嘶叫和刻骨的怨恨在狹小的空間內(nèi)回蕩奔流——
    這不是他自己的感受,而是允星的半邊身軀,在他體內(nèi)被消化的過程。
    是的,那不是斬殺,是吞食!
    像一頭野獸,撕扯著血肉模糊的獵物,就那么生吞下肚。
    李珣也知道,在此界,這種生吞活人的事情并不少見,除了一些妖魔喜好這口味,一些邪修,比如魅魔宗的修士,便常生食異獸等活物,保持其身體的興奮與活力。
    可在這件事上,李珣的吞食和所有的例子都不同。他的吞食并不是用嘴巴,而是由血影妖身化成的巨大的幕布,將允星包裹、撕裂、擠碎,然后消化。
    這絕不是一個正常人所能做到的事,李珣也從來沒有像現(xiàn)在這樣,清晰地感覺到自己身上非人的氣息。這完全超過了他為人的底限,令他的胃里的酸水一**地向上頂,難受極了。
    挨了一耳光,陰散人卻沒有什么表示,連控入李珣體內(nèi)的真息也沒有任何變化。
    在為李珣梳理了一遍經(jīng)絡(luò)之后,她移開手,跪坐在沙灘上,向著李珣微笑道:便是真一級數(shù)的人物,也未必能做到你今天這地步,對此,你還有什么不滿嗎?我以為,你應(yīng)該無限快意才是。
    快意?李珣很想再給她一個耳光,把自己變得人不人,鬼不鬼,也能稱為快意嗎?
    這句話在喉頭里轉(zhuǎn)了一圈兒,最終又咽了下去。
    是的,他不能否認(rèn),從擎蒼江底拔身而上,撕裂允星,再化虹遠(yuǎn)去這一連串的過程中,固然充溢著令人惡心的妖魔手段,但也讓他獲得了以前從未有過的成就感。
    兩種感覺合在一處,復(fù)雜得讓他恨不能放聲大叫,以發(fā)泄出來。
    但最終,他只是撐起半身,嘆了口氣。繼而攤開雙手,用奇特的眼神在上面巡逡——這就是他的身體,其中蘊(yùn)藏著不可思議的力量!
    在這一刻,他終于發(fā)現(xiàn),玉辟邪對他修為的壓制、定型,雖然效用猶存,但在事態(tài)超出他現(xiàn)有能力范圍之時,被壓制在心竅內(nèi)的龐大力量便會迸發(fā)出來,用最合適的法門,造成最優(yōu)化的結(jié)果。
    這已經(jīng)超出了他所修習(xí)的三**門的藩蘺,不是靈犀訣、不是幽明氣、也不是血神子,而是在一門玄奧通達(dá)的心法指引下,整個貫穿的通透交融!
    就像是用運(yùn)河貫通三個本不相連的水系……不,更確切地說,是用一種玄妙的方式,貫通了三個各自**的世界。使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當(dāng)然,現(xiàn)在的貫通遠(yuǎn)未臻至終極的大圓滿,李珣仍可感覺到彼此之間的界限。
    他知道,這是以血影妖身為根基,借用它質(zhì)虛無實(shí)的最大可塑性,引入玄門靈犀及幽明陰火,而使三者渾然如一的,正是骨絡(luò)通心之術(shù)!
    無底冥環(huán)與道胎元嬰幾乎每時每刻都在進(jìn)行質(zhì)氣轉(zhuǎn)化,與血影妖身嘗試著在更本質(zhì)層面的融合。
    與之相對應(yīng)的,以心竅為核,無數(shù)條細(xì)密的血脈經(jīng)絡(luò),以及諸多骨骼臟腑,由虛轉(zhuǎn)實(shí),無中生有,將他全身聯(lián)結(jié)成一個嚴(yán)密、復(fù)雜、而又精妙的網(wǎng)路。
    這樣的身體類似于人身,卻在細(xì)微處,有大不同,可說是另一種形式的魔化。
    就是這樣的身體,讓李珣在不知不覺間,一舉跨越了他修道以來心分兩用、甚至三用的尷尬,為他今后的修道之路,指明了方向。
    可是,李珣卻找不到半點(diǎn)兒興奮的感覺。
    因?yàn)樗芮宄?,造成這一切的,也許進(jìn)入真人境是原因之一,但最重要的,還是那個骨絡(luò)通心之術(shù)。這個被鐘隱創(chuàng)造出來的神秘法門,隨著他修為的提升,正發(fā)揮出越來越驚人的效用。
    陰散人對李珣體內(nèi)的變化亦了若指掌,見李珣發(fā)呆,她在旁說道:今后,你有什么打算?
    被這句話驚醒,李珣皺著眉頭看她一眼,覺得這話里的味道有些古怪。
    什么打算不打算,不論如何,今天是把身分這環(huán)遮掩住了。而且,厲斗量既然到了,明璣之事應(yīng)該能解決,我只要按著計劃回宗門便是,還打算什么?
    是嗎,你就這樣回去?
    李珣往自己身上打量,果然頗為礙眼。在星河中連場打斗,且有血影妖身的變化,他一身道袍已是破破爛爛,衣不蔽體,還好身上諸般法寶都未遺失,且有幽玄傀儡的特殊儲備,拿出一件來換就是了。
    向陰散人要了件新衣,迅速換上身,再看陰散人微妙的神情變化,他哈哈一笑: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F(xiàn)在情況有變,星河內(nèi)外怕是亂成一團(tuán),再按照原計劃行事,討不得好不說,甚至還可能引火焚身,可對?
    陰散人微笑不語。
    李珣一邊檢視身上諸般法寶,一邊續(xù)道:只可惜,我后面還有一個心園。在旁人眼里,畢宿和允星死得已足夠蹊蹺,而在心園那邊,則會比別人更多想一層,疑心到我身上的機(jī)會,也更大一些。這時候,我若不有所表示,豈不授人以柄?
    陰散人很明白,他所說的表示,不外乎就是撇清關(guān)系之類,最好的辦法,就是趁所有人都以為兇手遠(yuǎn)遁萬里之時,再度潛入星河,攪出些小風(fēng)波,再現(xiàn)身說法。
    到那時,除了落掉星璣劍宗的面子,對各方都有極好的交代。
    只是,這法子也太過行險——以靈竹的修為,又沒有畢宿這樣的內(nèi)線幫忙,想在這緊張局勢下潛入星河,談何容易?若是在潛入之初便被發(fā)覺,恐怕反要弄巧成拙。
    你仍是當(dāng)斷不斷!陰散人搖頭嘆笑:分明已是頭惡狼,何必再去搶狗的生意?
    這話倒有趣!
    李珣并沒有因?yàn)殛幧⑷藢⑺茸隼?、狗而生氣,只是笑道:你說我是狼,也曾見我從厲斗量等人手中脫身的本事,那我去搶狗的生意,豈不是安全得很?最糟糕的,不就落荒而逃么?天底下,還有誰能威脅到我?
    陰散人為之啞然。
    難得看到陰散人被駁倒的模樣,李珣只覺得這比將其壓在身下干上一百遍,還要來得快意,在大笑聲中,他身形一轉(zhuǎn),便將骨絡(luò)通心之術(shù)使出來,玄門真息充盈全身,再看不出半點(diǎn)兒邪氣。
    一旁,陰散人輕贊了聲,每次見到這骨絡(luò)通心的妙法,即使對鐘隱沒有半分好感,她也不能不嘆服其遠(yuǎn)超今世任何一人的驚天手段。
    不過,受此提醒,她又想起一件事來:若說世上沒有人威脅到你,那也太過絕對。據(jù)我所知,當(dāng)今之世,最起碼有兩位,堪稱是血影妖身的天敵!
    哦?哪兩個?
    陰散人淺淺笑道:妖鳳、青鸞!她們的法體本為仙界神鳥,單論飛遁速度便不在你之下,更何況其天生辟一切妖邪魔物,正是你的大克星。
    碰上她們,你打又打不過,逃又逃不得,豈不麻煩?
    她們……
    李珣沉默了。他也是有見識的,深知陰散人所說,并無半點(diǎn)兒虛假。
    更要命的是,他與妖鳳、青鸞之間,幾乎就是天生的不對眼,即使沒有古音夾在其中,他們之間也早晚都有一場大戰(zhàn)。真到那時,若他還要依仗血影妖身,那便真是笑話了。
    飛速膨漲的自信心開始回落,同時,他依稀間有些明白,陰散人說這些話的用意了。
    東方欲曙,已經(jīng)亂了一夜的星河,似乎沉靜了下來,但在星河周邊,明心劍宗諸修士的心里,卻從來沒有安穩(wěn)過。
    半個時辰前,那道橫跨天際的血光之后,周圍的空氣,便悶灼得令人窒息,清溟與厲斗量也沒有任何消息傳出來。
    云樓攬?jiān)萝囲o靜地懸浮在半空中,一切氣機(jī)運(yùn)轉(zhuǎn)均潛隱不發(fā),但是透過云氣凝結(jié)的水鏡,方圓百里之內(nèi)的風(fēng)吹草動,都瞞不過云輦上的人們。
    明德百無聊賴地看著水鏡上閃過的畫面,手上無意識地將寶劍拔出來、插進(jìn)去,借此來緩解心中的焦慮。
    他在連霞七劍中,性子最急,風(fēng)風(fēng)火火,急公好義,雖比不上明璣那般犀利明透,但直來直去的性子,倒和明璣有些相像。也因此,在同門中,也和明璣最談得來。
    此回明璣受困星河,便是他第一個殺來鬧場,卻不想被星河的封禁整得灰頭土臉,近月下來,早憋得一肚子悶氣。
    平日事態(tài)緊張還不覺得,此時突然閑置無事,他便覺得胸口發(fā)悶,而看到這巧奪天工的水鏡,他更是心火突突上冒。
    李珣那小子怎么搞的?平日里閑著沒事就鼓搗這些邪門歪道,等到真用他的時候,卻跑得連影兒都不見,他還有沒有把長輩的安??丛谘劾??
    一旁正閉目養(yǎng)神的明松睜開眼,低斥話好沒道理!這次星河之行,宗門并無一個三代弟子參與,你為何專挑珣兒的毛?。?br/>
    明德本就負(fù)氣之言,又被明松斥責(zé),當(dāng)下便氣焰全消,但嘴里仍嘟噥了一句:我也沒挑他毛病,可誰讓宗門就他一個在禁法上管用的?
    身為同門,誰不知道明德那德性,聽他這蠻不講理的言語,周圍幾個師兄弟都笑了起來,就連明松也繃不住臉,但最后,仍是以嘆息作結(jié)。
    這事情本就不是武力所能解決。我們在周邊漂了多日,不也就是為宗門爭爭臉面?這關(guān)鍵還在厲宗主的調(diào)解上,若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誤月后水鏡大會的要旨,才是最重要的。只希望星河那邊不要再生變故……
    話未說完,他們便齊生感應(yīng),天外一道劍光飛射而來,直落入云臺輦輿之中,看劍光,這應(yīng)該是清溟放回的消息。
    幾人同時站起,向輦輿方向眺望。不一會兒,云臺上人影閃動,在其上主持禁法的清虛飛身而下,面上沉沉如水。
    明璣沒事了,天垣翁終于還是賣了厲宗主的面子,同意放歸。
    耶?好事??!
    明德?lián)粽平泻?,卻吃了所有人一瞪。清虛沒有什么表示,只是接著道:星河大變,畢宿、允星身死,天垣翁決意退出水鏡會盟。
    眾人齊齊一驚,無論是畢宿還是允星,在此界都是鼎鼎大名的高手,比之連霞七劍毫不遜色,這樣的高手,怎么說死便死?
    清虛看著眾人的表情,低嘆一口氣,依循著飛劍上的信息,將星河中事大略講了一遍。在場的沒有人是傻子,就是直性子的明德,也能品出其中詭異的事態(tài)來。
    他撓頭道:血影妖身……便是當(dāng)年的血散人,也沒有煉成這種邪魔玩意兒??!四師姐什么時候得罪了這樣的魔頭?
    得不得罪還在兩可之間,這行徑簡直是多此一舉,除了擾得星河大亂,還有什么用處?
    明松也是極為不解:要說這是北盟的挑撥之計,還有些道理。可是古音為當(dāng)世智者,這樣拙劣的手筆,也不像是她的風(fēng)格。
    當(dāng)然沒有人會想到,這只是某人一時的頭腦發(fā)熱。包括清虛在內(nèi),所有人都開始頭疼這意外給水鏡盟會帶來的后果。
    天垣翁是好面子的人,因?yàn)檫@等重挫而不愿到水鏡大會上丟人現(xiàn)眼,眾人都能理解。
    然而,星河乃是限制散修盟會生存空間的最重要棋子之一,沒有星河的配合,整個東方,尤其是明心劍宗,便會直接暴露在散修盟會的攻擊范圍內(nèi),沒有星河那般的絕妙禁法,明心劍宗的抗打擊能力,實(shí)在擺不上臺面。
    不可不說,這也許便是天垣翁私下的考量之一!
    明松等人,或早或晚都想到了此節(jié),一時間都沉默下去,氣氛壓抑得很??吹竭@情形,清虛嘆了口氣,又道:另外,明璣在三位宗主面前,當(dāng)場立下重誓,殺害畢宿、允星的兇手不死,她永不得成道!
    此言一出,明松等人均是臉上變色。
    這誓言對旁人也就罷了,但對明璣這幾乎可以確定終將霞舉飛升的修士而言,實(shí)是決絕過甚!
    然而,大家也都明白,這種毒誓,絕不會由旁人逼迫,只能是明璣自己決定。而她之所以立此毒誓,恐怕也正是針對星河退出會盟一事而來。
    糊涂,糊涂!
    明德連連頓足,恨不時光倒流回去,讓他伸手捂著明璣的嘴才好!
    有他這樣激憤型的,也有如李明和一般冷靜現(xiàn)實(shí)的,看著明德那般情狀,他冷笑道:眼下再說有何用處?還好四師姐并沒說一定要將那魔頭親手?jǐn)貧ⅲ窈笾灰覀冑u些力氣,將那廝早早除去,便是了!
    在連霞七劍中,除了明璣,便數(shù)李明和殺孽最重,總是讓同門皺眉頭。
    可今日這一說,卻得到大家的贊同,就是性情最溫和的明如,也道這是最穩(wěn)妥的法子。眾人的話題便在不知不覺中,偏移了軌道。
    明松終究還沉穩(wěn)些,他感覺到清虛似乎還有未盡之言,便止住師弟、師妹的討論,將目光望向清虛。
    果然,清虛苦笑一聲道:還有一件事,明松、明如,你們二人辛苦一趟吧……
    嗯?
    二度回到擎蒼江,聽著滔滔的流水聲,李珣卻覺得自己的身體像是個風(fēng)箱,只不過,吞吐的是潮水一般的星力亂流。
    畢宿說,星力這玩意兒對星璣劍宗以外的修士堪稱毒藥,果然不假,一口氣吸得多了,只覺得頭暈?zāi)垦?,體內(nèi)真息流轉(zhuǎn)也有了淤塞的感覺,至于骨肉肌體受到何種損傷,更不必說。
    但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他以這種類似自殘的行為,模糊了時間界限,看他的身體狀況,再看他此時所處的方位,有誰會相信,他是半個時辰前,剛剛潛入星河中的?
    不過,星璣劍宗的反應(yīng)還是讓李珣有些意外。
    不久之前,估計著火候差不多了,李珣有意激發(fā)了一個禁制,暴露自己的行蹤,然后掉頭就跑。
    當(dāng)時也是好一陣熱鬧,數(shù)十道劍光從在他頭頂上方盤旋,他甚至都已做好了死戰(zhàn)的準(zhǔn)備,可是在至少有近百道目光盯視的情形下,卻沒有一個人出手,甚至,連招呼都不打一個。
    李珣也是愣了半天,才略有些明白過來,他試探性地舉步,幾十位修士只是冷冷地看著,沒有半分表示。
    如果到這時,李珣再不明白,那便真是說不過去了。他深吸一口氣,同時視半空中游動的劍光如無物,循著星河運(yùn)轉(zhuǎn)的原理,一步步向回途走去。
    這一路絕不輕松,星璣劍宗的修士個個修為不俗,雖然沒有出手,可每個人的眼神都絕不友善,這些情緒匯集在一起,便是極濃郁的殺意,在虛空中汩汩流動。
    李珣用腳趾頭也想像的出,不知還有多少雙眼睛正盯著這里的局勢。
    此時此刻,他的一舉一動,都代表著明心劍宗的尊嚴(yán)。如果他膽怯了,舉止稍有不妥,便會淪為笑柄——星璣劍宗的修士,絕不會吝嗇他們的嘲笑聲。
    報應(yīng),報應(yīng)!
    李珣心中苦笑,在這個時候,他才發(fā)覺,體內(nèi)被星力破壞的經(jīng)絡(luò)臟器,對他來說是多么大的負(fù)擔(dān)。他一方面要壓制傷情,一方面又要抵擋外界的壓力,若不是對擎蒼江一段的禁制熟極,他走不出十里路,便要出丑!
    再度潛入時,數(shù)百里的路程他只用了半個時辰,而回返之際,將近一個時辰過去了,他挪動了不到三十里!如此這般,何年何月,他才能走出星河?
    心中抱怨,他臉上卻平靜無波,目光直視前方,也當(dāng)天空中閃動的劍光如無物,走到后來,他真的不再去想接下來還有多遠(yuǎn),自己的身體還能否負(fù)荷,只是一步步地前行,心中竟古怪地泛起了些殉道者的悲壯。
    只是,這情緒也僅僅持續(xù)了小半刻鐘,當(dāng)李珣再一步踏出,他忽地便發(fā)覺不對。
    周圍的元?dú)饬鲃?,明顯不再是星河內(nèi)的味道,外界的壓力突然消失,讓他充斥形骸的真息猛然間找不到支撐,全身關(guān)節(jié)一起作響,竟是生生地震出一口血來。
    天空中,幾聲冷哼之后,劍光四散,李珣回過頭去,立時便發(fā)現(xiàn),原來,他已經(jīng)到了星河之外。那理論上還有數(shù)百里的路程,竟似被憑空抹去,玄妙至極!
    好一個咫尺天涯的大神通!
    一個熟悉的聲音驀然間響起在耳邊,李珣微吃一驚,正要回頭,卻覺得強(qiáng)烈的暈眩突襲過來,身子差點(diǎn)兒倒下。還好,一只手及時扶住他的臂彎,同時耳邊又響起一聲低語:好孩子,難為你了!
    明如……仙師?
    李珣努力眨了眨眼,讓眼前的昏黑暫時退去,再轉(zhuǎn)過頭,眼前果然出現(xiàn)了明如清麗溫柔的面孔。
    而另一側(cè),似是明松的嗓音再次響起,聲音響亮得像是在同遠(yuǎn)方的某人說話: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今天吃這一虧,叫你不敢再小覷世間高人!
    明如美麗的眼眸彎成了月牙兒狀,清澈的眼波卻不會讓人生出別的什么綺思來,她手上透過絲絲真息,幫李珣梳理體內(nèi)氣脈,而另一邊,明松也搭手過來,兩人合力,立時將傷勢壓制下去。
    接著,明松也在他耳邊低贊一聲:做得好!
    兩人不再說話,扶著李珣飛身而起,朝著數(shù)百里外的云輦飛去了。李珣終于明白發(fā)生了什么事,他強(qiáng)抑住心中大笑的沖動,微瞑雙目,開始調(diào)理傷勢。
    當(dāng)李珣踏上云樓攬?jiān)萝嚨臅r候,他受到的是英雄般的待遇。
    毫無疑問,李珣的目的達(dá)到了,所有人都在稱贊他,即使是清虛這樣嚴(yán)肅的人,也在提醒他不要忘形之后,著實(shí)贊了他兩句,李珣甚至不用解釋,便已經(jīng)達(dá)到了比預(yù)想中還要精彩的效果。
    這樣的效果,都讓李珣為之惶恐了。
    還好,僅過了一刻鐘,清溟、厲斗量兩大宗主便結(jié)束了與天垣翁的商討,連袂歸來,暫時為李珣解了圍。
    說起來,李珣與厲斗量之間還頗有淵源。
    在他以三年之期,困殺天鷹妖王之后,便是這位鐘隱之后正道第一宗師,贊他為小輩堅(jiān)忍第一,使明心靈竹的名號,響徹天下。
    而此時,再一次看到厲斗量,李珣心中的感覺頗為奇妙。
    原因無他,只因?yàn)閰柖妨康耐饷搀w態(tài),與剛剛被他吞下肚的允星頗有幾分相似,都是豪縱任俠,有大丈夫氣概。當(dāng)然,允星的氣度比之厲斗量還遠(yuǎn)遠(yuǎn)不及,也正因如此,李珣在面對厲斗量之時,很有幾分不自在。
    不過,厲斗量此時神色沉郁,并沒有放太多注意力在他身上。倒是清溟,雖是礙著厲斗量在側(cè),不好多說,言辭中仍頗有稱許。
    李珣忙行禮謝過,不過此時他卻發(fā)現(xiàn)少了一個人,不由奇道:四師叔呢?不是說,星璣劍宗已答應(yīng)放人了么?
    清溟輕撫長須,臉上頗有些無奈:明璣還要留在星河幾天……不是天垣宗主不放,而是她要在道友死難之地祭奠亡魂,以示心意。此外,還要在附近尋找端倪,以期盡快找出兇手。
    這種話李珣自然是不愛聽,但也不能表示出來。倒是一旁厲斗量聽了這話,點(diǎn)頭道:若能及時找出兇手,或許水鏡會盟一事還有可為……唉,人算不如天算,罷了!
    他的心情顯然低落得很,這樣的情緒狀態(tài),倒和他宗師級的名聲頗不相符。不只是李珣,便是明松等人,也都有些驚詫。清溟卻是不動聲色,請厲斗量登上云輦,二人商量了約小半個時辰,厲斗量才先一步告辭。
    而此時,李珣等人,也要回返宗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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