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 狠毒賭咒
芙蓉院的正屋里,堂上坐了三個人。氣氛一時(shí)有些詭異,王箬芝正在細(xì)細(xì)講述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趙子卿坐在一旁捧著茶盞,貌似很專心的在聽,臉上并沒有過多的表情。
相比于這兩個人的認(rèn)真,另一邊的時(shí)阿九倒顯得有些漫不經(jīng)心。她一直低著頭,卻不斷的用余光打量著眼前的男子。
不同于往日的朝服,趙子卿今日只著了一件便服,乳白色的底衫,上面罩了一件月紗,玉冠束好的發(fā)髻,更顯得他面如冠玉。這個人一如她記憶中的那樣,意氣風(fēng)發(fā)。
王箬芝終于講完了,端起了桌上的茶盞急匆匆的喝了兩口,就乖乖的放下正襟危坐,似乎在等著男子的決斷。
趙子卿抬起一只手撐著下巴,狀似無意的掃向左手邊的時(shí)阿九,從頭到腳細(xì)細(xì)的打量。
時(shí)阿九依然低著頭,動都不敢動。她可以感覺到他的目光,從上到下,似乎一絲一毫都沒有放過。女子緊抿著薄唇,一言未發(fā)。
趙子卿挑了挑眼角,甚是隨意的指著花聆道:“這個丫頭,原來是個奸細(xì)么?”聲音不高不低,剛好夠所有人聽到。
王箬芝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身邊的男子,努力克制住上揚(yáng)的嘴角,依然面無表情的坐在那里。只是握著茶杯輕顫的手,卻泄露了她的真實(shí)想法。
王爺一向把時(shí)阿九看得比珍寶還貴重,不要說連日的恩寵,就連這芙蓉院是王府里最豪華的院落,他都毫不猶豫的給了時(shí)阿九,而將她這個正妻趕到了舒興閣去。
如果有一天王爺做出了寵妾滅妻的事情,她都不會有絲毫詫異,因?yàn)闀r(shí)阿九就是王爺?shù)男念^肉。可是現(xiàn)如今,時(shí)阿九失勢了,眼看著連一個丫鬟都保不住了。她怎能不高興?
時(shí)阿九大驚,情不自禁的抬頭,直直的看向身旁的男子。瞪大的眼眸里寫滿了難以置信。
她一下子跪倒在他的腳邊,膝蓋磕在石磚上,發(fā)出沉悶的響聲。讓她不由自主的皺緊了眉頭,沁涼的寒氣直逼而來,讓她的嘴唇有些發(fā)白。
“王爺,妾身愿以身家性命擔(dān)保,花聆她絕不是奸細(xì)。”她的語氣帶著一絲斬釘截鐵,頭高高昂起,水眸直直的盯著眼前的男子。
趙子卿低著頭,看著跪在腳邊的女子,對上那雙認(rèn)真的眼眸,不禁心神一蕩。
他別過頭去,不再讓女子那雙如水的眼眸左右他的思想,手指不緊不慢的敲擊著桌邊,發(fā)出清脆的響聲,傳到人的耳朵里不禁心跳加速。
“你怎么知道,她不是奸細(xì)?”半晌,趙子卿終于再次開口,卻還是糾纏著這個話題。
時(shí)阿九又是一怔,睜大的眼眸些許的失神,一瞬間的退縮。轉(zhuǎn)而又再次專注的看著他,眸光里帶著一絲篤定。
“因?yàn)殒淼拿峭鯛數(shù)摹M鯛數(shù)臇|西都是金貴的,妾身的命自然也就是金貴的。妾身愿以這條金貴的命作為擔(dān)保,如果花聆是奸細(xì),就讓阿九不得好死,死后也沒有墓穴、曝尸荒野,并且永世不得超生!”她的聲音越發(fā)的清冷,說到最后一字一頓,語調(diào)里濃濃的都是鄭重的宣誓和賭咒。
滿堂寂靜,所有的人都被這么狠毒的賭咒給嚇到了,王箬芝的手一顫,茶盞輕搖濺出幾滴茶水,滾燙的熱度讓她輕吸了一口氣。
時(shí)阿九說完這些話之后,就深深的伏下身去,趴倒在他的腳邊,以示對他的臣服。嘴角卻是劃過一絲苦笑,眼眶酸脹難耐,忍住從心底散發(fā)的那股酸澀感。這些賭咒一點(diǎn)都不狠毒,因?yàn)槟菐缀蹙褪撬笆赖慕Y(jié)局。
身后的花聆本已經(jīng)絕望的閉上眼,聽到女子的這一番話,她猛然一驚。身子一顫,眼眶發(fā)紅匍匐在地上看著阿九,低低的呢喃了一句:“主子......”
趙子卿的手猛然頓住,桌子上不再傳來敲擊聲,他渾身一顫。情不自禁的低下頭,緊盯著腳邊的女子看。
他卻只能看到女子略顯瘦弱的后背,這種匍匐的姿勢,這樣溫順的話語,他輕輕閉了閉眼眸,好像那個初遇時(shí)溫順乖巧的阿九回來了。
“阿九。”男子顫抖著薄唇,不由自主的輕喚出這兩個字,唇齒相依,化為最柔軟的呢喃。
趙子卿的目光依然停留在女子的后背上,卻有些失神。他想起一個月之前他們之間那場前所未有的吵架,阿九幾乎是歇斯底里的沖他喊叫。
“趙子卿,我的命是我自己的,我若要離開誰都擋不住!”這是他的阿九對他說的最為狠毒的一句話,他也記得當(dāng)時(shí)阿九的眼神,充滿了絕望。
至于吵架的理由,卻是那樣的可笑。阿九責(zé)怪他背離了當(dāng)初的誓言,一生一世一雙人。痛恨他欺騙她的感情,留宿在其他姬妾的房里。那一晚,他才看清阿九的天真和自己的無力,昔日種種一一拿出來爭吵,最后化為一聲輕嘆。
他發(fā)誓,如若時(shí)阿九不低頭,他再也不會踏進(jìn)芙蓉院。可是現(xiàn)在阿九低頭了,他卻還是不敢相信。努力隱忍著不讓自己沖出去抱住她,而是轉(zhuǎn)身看了一眼盛裝華服的王箬芝。
“王妃,你認(rèn)為如何?”男子的聲音恢復(fù)平靜,面上也顯得漫不經(jīng)心,似乎只是隨意一問。淡淡的看著另一邊的女子。余光卻是不離時(shí)阿九,并沒有放過她的動作。
王箬芝一怔,立刻回過神來。她極力隱忍著心中的妒火,剛才王爺喚的那一句“阿九”,足以讓任何人動心,可惜那個跪在地上的女人卻是那樣不解風(fēng)情,紋絲未動。
而這一句平平淡淡的“王妃”,也不禁讓她的心底涼了半截,卻只能強(qiáng)打著精神應(yīng)對著。在王府里,誰都不能忤逆王爺。
時(shí)阿九的臉色一變,猛地抬頭看了看王爺,“王爺!”她大聲的呼喚著,并沒有給王箬芝開口的機(jī)會。
趙子卿回過頭,正好對上阿九的眼睛。四目相對的一剎那,阿九眼里滿是氤氳:“王爺,你是要?dú)⒒鰡幔磕悴挥浀梦覀兊氖难粤藛幔俊?br/>
趙子卿一愣,眼眸輕瞇似乎在回憶著什么。
阿九猛地一下站起來,眼淚已奪眶而出:“是,是妾身指使花聆去窺探的!這一切都是妾身的錯,妾身不該明明很想見你卻死持著自尊不放,妾身不該守著那可笑的清高等你等到半夜只盼你能過屋來。”
女子類似于控訴的聲音,帶著幾分哀怨幾分無奈,那晶瑩的淚珠劃過清秀的面龐,不由得讓人疼到心底。
“妾身知道花聆被王妃誤會時(shí),以為好歹有你在,出不了什么大事,畢竟當(dāng)初也是你發(fā)下誓言說以后我們的孩子讓花聆帶。可是,妾身萬萬沒有想到,今日的子卿,竟然將那些誓言拋之腦后,要?dú)⒘嘶觯 贝丝痰陌⒕胖浑x王爺半步之遙,她的聲音漸漸減弱,帶著一絲疲憊和失望。
女子將稱呼換掉了,不再是王爺,而是“子卿”。那是趙子卿給她的特權(quán),睫毛輕顫,整個瞳孔里倒映出男子輕皺的眉眼。
趙子卿抬手欲拂過她的面龐,卻被阿九別過臉去,女子后退了兩步,紅紅的水眸依然專注的看著他,里面注滿了濃濃的傷痛和一絲抗拒。
“如果以后我們有了孩子,卻沒了花聆......”阿九的眸光再次變得溫柔,她看向花聆,嘴角帶著一絲溫婉和安心的笑意。
“這一切,都錯在妾身!是妾身自視過高,高估了自己在王爺心中的地位!”阿九再次回轉(zhuǎn)過頭,看著趙子卿。
她凝視著眼前熟悉的面龐,語調(diào)猛然抬高。終于一字一頓的說了出來,字字句句好似利劍,直戳男子的心窩。
趙子卿一怔,看著阿九那痛苦不堪的神情和梨花帶落雨的面龐,心早就軟了。連忙站起身來,想要解釋。
他卻看見眼前的女子身體搖晃了兩下,就直直的向后倒去。他心里一驚,連忙一把拉住阿九的手腕,上前垮了一步,將女子柔軟的嬌軀摟在懷里。
“阿九,阿九。”他急切的呼喚著阿九的名字,雙眸緊緊的盯著眼前一月未見的面龐,心里就像被螞蟻啃咬一般,難受異常。
無奈懷里的女子只是緊閉著雙眸,對于他近乎呢喃的呼喚,沒有任何反應(yīng)。
趙子卿一把將她抱起,好看的眉頭再次皺緊,相比于一個月前,她又瘦了。
“還杵在這里做什么?趕緊去找大夫!”趙子卿的臉色變得極為難看,他已經(jīng)被急切沖昏了頭腦,也沒看清眼前的人,就是一通大呼小叫。
王箬芝咬了咬牙,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看著男子漸漸遠(yuǎn)去的背影,也只能忍氣吞聲。剛才王爺竟當(dāng)著丫鬟的面兒,為了一個姬妾朝她吼?她素手一揮,輕聲的叮囑身邊的丫鬟去請大夫,后腳也跟著王爺出了屋門。
趙子卿好似想起了什么,猛然回頭,對著身后的王箬芝吩咐道:“將花聆扶回后院,找人好生照顧著。沒有本王的命令,誰都不準(zhǔn)動她!”
丟下這一句話,他抱著阿九,腳步生風(fēng)的出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