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 迷幻所致
寧貴妃失寵被打入冷宮的消息一下子傳了開來,后宮里早已鬧得人心惶惶,這是皇上第一次真正意義上懲罰后宮的女人。而且毫不手軟,打進冷宮幾乎等于要了她的半條命。
但是前朝卻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平時鬼哭狼嚎愛替長女撐腰的寧大學(xué)士,此刻卻是低著頭站在大殿上,膝蓋還有些顫抖。昨晚回去夫人那股子撒潑勁兒,他可真招架不住。
鳳藻宮里也早就得到了消息,阿九正端著茶盞吹著水面上飄著的茶葉,嘴角露出一絲惋惜的笑容。錯過了一場好戲,她還得親自走一趟。
皇上就真的徹底忘了寧貴妃,各處伺候的宮人也不再提起這位貴妃。
“娘娘,您何必跑這一趟?”花聆攙扶著阿九的手,壓低了聲音說道。
此時已是八月初,晚上的天氣漸漸轉(zhuǎn)涼。阿九此行特別低調(diào),只乘了一頂小轎。
“都曾在一處住過,沒道理送了王妃卻不來瞧瞧寧姐姐。”阿九身上裹著大紅色的披風,依然喊著以前的稱呼,語調(diào)十分平靜。
她抬頭看了看,這是第二次來冷宮了。依然是那樣蕭條和破敗,連個像樣的伺候的人都看不見。皇上登基之后,算上王箬芝,寧貴妃應(yīng)該是第二個住進來的人,沒有人氣兒越發(fā)顯得不堪入目。
瑾兒已經(jīng)迎了出來,平日里貴妃貼身大宮女的派頭早已不見了,身上一根珠釵都沒有,衣服也是臟兮兮的。瞧見皇后來了,她低著頭畏畏縮縮地行禮。
“本宮有話要和寧、寧氏說,你就在外面候著吧!”阿九的話語頓了頓,也不再理會瑾兒越發(fā)蒼白的面色,帶著身邊的兩個丫頭直接走了進去。
外屋收拾地還算齊整,只不過還沒進里屋,就已經(jīng)傳來寧貴妃歇斯底里的喊叫聲。
“皇兒別哭,皇兒別怕,有母妃在誰也傷不了你。”寧貴妃的聲音帶著幾分癲狂。
阿九皺著眉頭走了進去,里面亂作一團。只見一個衣衫破敗的女人懷里抱著枕頭輕輕地搖晃著,阿九仔細辨認了一番,才能依稀瞧出寧貴妃的模樣。
發(fā)髻散亂,面色蒼白,眼窩深陷下去。嘴唇干得都冒出了血絲,阿九使了個眼色給玉葉,玉葉上前去倒了杯茶水走到寧貴妃的身邊。
“來,喝口水吧!”玉葉不知此刻該如何稱呼她,索性就直接省略了。
沒想到卻被寧貴妃一把將茶盞給甩掉了,她冷冷地看向玉葉,目光里透著憤恨,幾乎是咬牙切齒道:“你個賤蹄子小些聲,若是吵醒了皇兒,本妃第一個不饒你!”
玉葉也沒有說話,低著頭退到了一邊。
阿九細細打量了一番寧貴妃,似乎在猜測她真瘋假瘋,最終還是上前幾步,靠近了寧貴妃。
“娘娘。”身后的兩個丫頭連忙緊緊跟著,生怕寧貴妃發(fā)起瘋來傷了阿九。
“讓我瞧瞧你的孩子!”阿九淡淡地開口,眼眸朝著寧貴妃懷里的枕頭看去。
那枕頭上還有用金線繡著的鴛鴦戲水,只是上面明顯帶著腳印和油污。寧貴妃抬起頭,瞧著眼前的女子似乎沒有什么惡意,就把枕頭朝她的面前放了放。
“你孩子多大了?”阿九看了一眼,微微后退了一步,鼻尖涌來一股難聞的味道。
寧貴妃似乎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歪著頭想了想,最終傻傻地裂開嘴巴,說了一句:“四月有的,我昨日問過瑾兒了,現(xiàn)在都八月份了,孩子已經(jīng)四個月了。”
阿九輕輕勾起嘴角,臉上嘲諷的笑容更甚,后退了幾步進入安全范圍,才淡淡地開口:“你四月份查出有孕,懷胎十月明年二月份你才會有孩子,這個孩子是哪里來的?”
女子的聲音嬌柔而平穩(wěn),似乎是為了哄勸她。話音剛落,整個屋子里就陷入了一片寂靜,只偶爾傳來呼吸聲。
“我不知道,這就是我的孩子,你是誰?”寧貴妃似乎被她的問話驚著了,更加用力地抱緊懷里的枕頭,瞪大了眼睛看向阿九,臉上露出警惕十足的神色。
阿九攏了攏衣袖,抬起眼眸看了她一眼,嘴角露出一絲冷笑。
“你根本就沒有孩子,你忘了嗎?斐太醫(yī)親自診脈,皇上都把你打進冷宮了,永遠都不會再來見你,也永遠都不會再有孩子。”阿九的聲音徒然變冷,音調(diào)也漸漸加高。
寧貴妃猶如遭了雷擊一般頓住了,迷茫的眸子里恢復(fù)了一絲清明。
“本宮是皇后,二皇子和大公主的母后。寧姐姐,你怎么都忘了?”阿九沒等她開口,繼續(xù)說道,眼神里多了一絲倨傲。
“是你!”寧貴妃看了一眼懷里的枕頭,似乎被火燒了一般,連忙扔掉了,轉(zhuǎn)而抬起頭,目光兇狠地看著她。
“也是,難怪姐姐不記得了,那迷幻散本宮可是下了足量。”阿九攏了攏發(fā)髻,垂在耳邊的流蘇在燈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輝。
寧貴妃看著對面女子嘴角那抹陰冷的笑容,忽然感到遍體生寒。她抬起食指,顫抖地指著阿九問道:“什么時候?”
阿九沖著她眨了眨眼眸,嘴角的笑意越發(fā)明媚,朝前走了兩步,壓低聲音道:“姐姐不記得了嗎?秋嬪送去的玉觀音里面可是放足了料,你發(fā)病這么快,估計是當場摔碎了吧?那迷幻的藥物被你一次性吸收干凈,倒省了不少事兒!”
玉葉和花聆早就知道那玉觀音的秘密,生怕此刻寧貴妃做出什么事情來,連忙護住阿九,隔開她們。
“怎么可能?明明是三座玉觀音,你為什么能容得下她們兩個,偏偏要置我于死地?”寧貴妃的臉色變得更加蒼白,嘴唇早已失了血色,整個眼眶都紅了。
她這幾個月渾渾噩噩,忽而喜忽而悲。清醒的時候少,大多數(shù)都感覺自己在做夢,但是心中卻只有一個執(zhí)念,那就是孩子。現(xiàn)在想想她早就步入了別人的算計中,讓人迷幻的藥物,的確蒙蔽了她的思想,癡纏瘋傻,就這樣一步步走進了冷宮。
“本宮沒有置你于死地,是皇上不讓你活。寧氏,你的心太大,大到讓皇上都害怕了。本宮只是讓你把心里話說給皇上聽,未來一統(tǒng)江山的男人,絕對不會是你的兒子!”阿九臉上的笑容全部消散了,她看著眼前幾近癲狂的女人,冷冷地開口。
從王府到后宮,從側(cè)妃到皇后,時家距離那巔峰只有一步之遙,即使雙手沾滿了鮮血,她也要硬著心腸殺出一條血路。
“時阿九,你個毒婦!你害死了王箬芝還不滿意,還要來害我,現(xiàn)在你算是如愿以償了。下一個會是誰?秀貴妃是個蠢的,處處以你馬首是瞻,我也不怕寂寞,總之都會等到新人。雅嬪那么聰明,日后定會生事兒,皇后娘娘一手遮天,不如一尸兩命,黃泉路上也不會孤單!”寧貴妃忽然仰天大笑,口無遮攔地開始胡說八道。
一旁的花聆嚇了一跳,生怕這些話讓外頭的人聽到。阿九順手端起桌上的茶盞,揚手一潑,冰涼的茶水直接從寧貴妃的頭上淋了下來。
“安守本分的人,本宮是不會出手的。如果真有你所說的那么一天,本宮也絕不會手軟!可惜了,你才二十歲出頭,注定要在這里安度余生。本宮已經(jīng)擬好了懿旨,靜貴人要升為昭儀了。若她是個乖巧的,坐到貴妃之位也不是不可能的,皇上還學(xué)要你們寧家盡忠。”阿九輕飄飄地扔下這幾句話,就重新披上了披風,轉(zhuǎn)身準備離開。
寧貴妃卻是猛地往前一撲,撕心裂肺地喊叫著:“還我的皇兒,還我的皇兒!”
玉葉的衣擺被她扯住了,眉頭微微蹙起,回過頭看著這個仿佛跌到塵埃里的女人,在心底嘆了一口氣。緩緩地蹲下身,將她的手甩開。
“成王敗寇,抱著你的枕頭皇兒留著命吧!”玉葉的聲音壓得很低,其中卻帶著幾分嘆息,然后不再停留,轉(zhuǎn)身離開了。
寧貴妃心中的氣血上涌,曾幾何時,她堂堂大學(xué)士千金竟要一個奴婢來提醒她!一個氣悶就感到眼前黑蒙蒙的,眼神竟又變得迷茫,自從地上爬起抱過枕頭,嘴里哼著歌。
皇后娘娘帶著一群人離開之后,瑾兒才松了一口氣。對方才寧貴妃的叫喊聲還心有余悸,連忙跑進去看。
“皇兒不怕,快快歇息。”寧貴妃嘴里念念有詞,像是在輕哼著哄孩子睡覺一般。
瑾兒瞧見她的樣子,不由得紅了眼眶。寧貴妃的上身都是水,頭發(fā)也是濕漉漉的。眼神比先前更加癡纏了,似乎變得越發(fā)呆傻了。
“哇。”寧貴妃發(fā)出一道嘔吐聲,瑾兒連忙去瞧,只見她的嘴角竟是冒出了血跡,卻還在堅持不懈地哄著懷里的枕頭,似乎根本沒有察覺一般。
“娘娘。”瑾兒抱著她哀戚地喊了一聲,眼淚落進了她的脖頸里,她卻已經(jīng)察覺不到了。
寧貴妃活了二十多年,之前在家里被繼母打壓,及笄之后的五年獻給了趙王府。最后一年進入宮廷里,還未享盡榮華富貴,便已經(jīng)魔障了被打入冷宮。毀了閨閣清譽只為跟著一個男人,打破書香門第的清高為人妾侍,最終也只落得凄涼蕭索的結(jié)局。
阿九被人攙扶著走了一小段路,今晚上皇上還是宿在了靜貴人那里。她緊了緊披風,輕輕地吐出一口濁氣,明日靜貴人加封得多給賞賜,安慰寧大學(xué)士那顆受傷的心了。
第二日靜貴人加封為昭儀,帝后二人都大肆封賞。雖然寧貴妃徹底失勢了,但是寧家在后宮里勢頭依然紅火。
寧貴妃被打入冷宮之后,后宮里安靜了大半個月。眾位妃嬪都異常的小心翼翼,就連春風得意的靜昭儀也不敢放肆,似乎是因為見識到了那日皇上怒氣沖沖的表情,平常的伺候也越發(fā)謹慎。阿九著實過上了一段舒心的日子。
這日阿九正在親自動手修剪花枝,卻見玉葉急匆匆地跑進來,臉色蒼白的嚇人。
“主子,秀貴妃見紅了。”玉葉的話音剛落,阿九手中的剪子就摔到了地上,臉上的神色跟著一變。
“快去瞧瞧!”她的手腳有些發(fā)涼,想起皇上那日的話,斐家兄妹在后宮,連皇上都要護著,秀貴妃的孩子卻還是沒了,她的心里有些發(fā)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