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1章 晟王
次日,十一月十六。</br> 早朝前,皇帝讓人送了一份密信去西境給宋淵。</br> 他和李清云已經(jīng)達成了協(xié)議,那么西涼的事,宜早不宜晚,早一天解決早一天去除后顧之憂。而且成本那么低,又有人背鍋,他自然要快刀斬亂麻。</br> 這件事,一直都是宋淵經(jīng)手,那么交給他是最合適的。</br> 處理了一件大事,皇帝神清氣爽。想到昨日御史來報的那些,心中有預(yù)感,最多這兩日,就會明明白白的鬧到他面前來。</br> 既然事情已經(jīng)到了這一步,那么,便由他來添這最后一把柴。</br> 東宮之事,確實也該有個結(jié)果了。</br> 斗到這里,差不多了,再斗下去,只會變成內(nèi)部消耗,沒有意義。</br> 有意義的,是從他們二人中,挑出最合適的繼承者。</br> 至于君晟……</br> 五年前栽了那么大一個跟頭,這一回,便再給他一個機會。</br> 抓不抓得住,就看他自己了。</br> 早朝上,大臣們商討著朝事,看起來和往常一樣,但是眾人都能感覺到,氣氛有些壓抑,似乎有事要發(fā)生。</br> 朝事過后,策王的人站出來,提起如今京城中老百姓們中傳得沸沸揚揚的事情。</br> 皇帝看著底下眾人,照例詢問了幾句,卻沒有表態(tài),任由底下的議論聲越來越大。</br> 那些中立的大臣,都感覺到了什么,一副看熱鬧的態(tài)度,見有人提起這件事,其實也想看看皇帝對這件事情的態(tài)度,以免萬一發(fā)生什么事,大家都能及時有個應(yīng)對。</br> 最近發(fā)生的事情,無論是和親,還是巫蠱之事,還是策王府的小妾事件,這些幾乎一夜之間就傳遍京城的傳聞,他們這些浸淫朝廷已久的人,已經(jīng)敏銳的感覺到底下的暗流涌動,已經(jīng)愈演愈烈。</br> 皇帝坐在龍椅上,表情淡淡,看著底下眾位官員的討論,沒有要插手的意思,但是也沒有要制止。</br> 眾大臣見狀,心中都琢磨開了,猜不透皇帝是什么意思。</br> 快到下朝前,皇帝都沒有針對這件事,發(fā)表過任何看法和評論,仿佛并不在意,聽之任之。</br> 就在錢公公準(zhǔn)備喊退朝的時候,一旁有內(nèi)侍前來稟報:“陛下,東晉九皇子求見。”</br> 這一聲話落,底下頓時傳來竊竊私語。</br> “咱們上早朝,九皇子來做什么?”</br> “是啊是啊,就是,他一個別國皇子難道還想要來插手我國的朝政?”</br> “不會真的是為了外頭那個傳言吧?”</br> 眾人議論紛紛,大殿中的君恒卻是霎時變了臉色,猛地看向君策:楚錦年和君策合作了。</br> 君策淡淡的撇過來一個眼神,那眼神中滿是不屑和得逞的意味。</br> 君恒身體僵硬,兩手緊握,強迫自己情緒平靜下來。</br> 從昨日開始他就一直找不到楚錦年,也沒有楚錦年的任何消息,原本還以為是他躲著君策和自己,不想插入到大周的事情當(dāng)中,現(xiàn)在看來,他躲的人,只有一個自己。</br> 之前他的計劃是等到今日午時,若今日午時還沒見到楚錦年,他便也要做最后一步動作。</br> 但現(xiàn)在,楚錦年入宮,如果他沒猜錯,就是為了和親之事而來,若楚錦年先說了和親之事,后腳楚幽出事,他的嫌疑就太大了,那這最后一步他想做也做不得了。</br> 有那么一瞬間,君恒只覺得兩眼發(fā)黑,一個不穩(wěn),險些就要站不住,腦中想到陳老說的話,才稍微穩(wěn)住情緒。</br> 陳老的話給他指明了另外一條路,還沒有到窮途末路。就算萬一,萬一君策成功,大皇子出府,君晟也不見得就會跟他不死不休,而去幫君策。</br> 退一萬步說,若真走到了這一步,他也絕對不會讓君策毫發(fā)無損坐收漁利。</br> 君恒抬眼看向君策,咬牙切齒。</br> 他倒要看看,君策究竟要怎么把大皇子撈出來。</br> 巫蠱之事,現(xiàn)在外面?zhèn)鞯梅蟹袚P揚,他倒要看看,君策怎么扭轉(zhuǎn)乾坤。</br> 還有君晟,娶一個東晉不受寵的公主,以后也絕對跟皇位無緣,既然如此,真到了那一步,他和君晟合作又何妨。</br> 一個庶子,一個娶了東晉的公主,他們怎么也爭不過自己的。</br> 想到這里,君恒放松下來,示意自己的人不要輕舉妄動。</br> 君策看了一眼君恒,見他臉上表情變幻,哼了一聲。</br> 大殿上,眾人表情各異,尤其是君策和君恒一派的人,各自反應(yīng)不同。</br> 其中,周太師面無表情,目光卻順著內(nèi)侍往門口瞧了一眼,隨即收回。</br> 收回之前,眼睛的余光看到君策向他看過來。</br> 周太師眼神并沒有停留,充分扮演著一個一次性.交易之后其他再無瓜葛的模樣。</br> 首位龍椅上,皇帝眉頭一挑,“哦,東晉九皇子來了,請上來。”</br> “是。”</br> 不稍片刻,眾人就見楚錦年一身華貴錦衣,自大殿門口而入,進了大殿,見著皇帝行了一禮,“東晉皇子楚錦年見過周皇。”</br> 皇帝臉上帶著意味不明的笑意,對著楚錦年一揮手,“九皇子有禮了,起來說話。”</br> “多謝周皇。”</br> 楚錦年起身,皇帝沒有說話,一副你來干什么你自己說的模樣,等著楚錦年先開口。</br> 楚錦年見狀,笑了笑,也沒有拐彎抹角,當(dāng)即當(dāng)著大周滿朝文武的面,說明了自己的來意。</br> “回稟周皇,我今日來,是想跟周皇討一樁婚事。我那十三妹妹,前些日子遇見刺客被迫在大皇子府住下,見了兩回大皇子,對大皇子一見鐘情,特地求了我,想要跟周皇結(jié)一門親,不知周皇,意下如何?”</br> 楚錦年沒有半點藏著掖著,也沒有你來我往等著人問,一開口就把自己的底交了個明明白白。</br> 想和親,和親的人選,因為什么,還說明了東晉原本沒有和親的意思,只不過是楚幽對大皇子一見鐘情,所以來求了這門親。</br> 事情攤開,講得明明白白,不得不讓人懷疑,也讓人一時看不出他的目的。</br> 大殿中眾位官員聽著這話鴉雀無聲,原來,外頭的傳聞都是真的。目光從楚錦年這里又落到了皇帝身上。</br> 兩國友好邦交,和親也是常有的事,只不過,這一回和的卻是大皇子,事情就變得不尋常了。</br> 皇帝聽完哈哈大笑,“哦,還有此事。”</br> 底下,君恒看皇帝的表情沒有絲毫不悅,不由得捏了一把汗,看這樣子,生怕他下一秒就隨口應(yīng)下。</br> 隨后皇帝的話,又讓他放下心來。</br> 皇帝:“十三公主年紀(jì)尚小,尚未經(jīng)過大事,豆蔻之年情竇初開,怎么能憑借一見鐘情便交付了自己的終身大事,九皇子應(yīng)該要替公主把把關(guān)才是。”</br> 皇帝完全不提君晟,而處處從楚幽的角度考量,問出口的話,試探的,卻是楚錦年。</br> 楚錦年開口道:“因為皇妹受傷的緣故,大皇子府我也去了幾次,我走南闖北那么多年,自詡見過的人不在少數(shù),大皇子儀表堂堂謙遜有禮,是可依托之人,既然皇妹喜歡,我便厚了臉皮來向周皇求這個旨意。”</br> 皇帝:“哦,這么說你們私下里都已經(jīng)說好了,今日,是來通知朕的了?”</br> 皇帝的語氣忽而嚴(yán)厲,一句“通知”,嚇得在場的人大氣都不敢出。</br> 楚錦年:“周皇誤會了,這件事到現(xiàn)在,完全是皇妹的一廂情愿,若是周皇不同意,我回去之后即刻命令皇妹打消這個念頭。</br> 就是吧,我覺得若能成人之美,成就一樁姻緣是最好的,但是,也不能讓東晉和大周從此結(jié)了仇,不然,那就得不償失了。”</br> 楚錦年話里有話,把十三公主和君晟的婚事,上升到了大周和東晉的友好交流。</br> 事情還是那個事情,但意思就不是那個意思了。</br> 對于楚錦年來說,這件事成功對他只有好處沒有壞處。</br> 第一,是君策許他的東西確實是他當(dāng)下需要的,第二,是楚幽本身在東晉也是透明的邊緣人物,哪怕這一回回了東晉沒有嫁給那個年邁的侯爺,下一回也不會有好的輪到她,對比起來,大皇子確實是她能夠到的最優(yōu)選擇。</br> 既然對他和對當(dāng)事人都利大于弊,那他自然要盡全力促成這件事情。</br> 皇帝聽著這話,呵呵笑了幾聲,</br> “竟然十三公主有心,朕自然有意成全。”</br> 底下的君策聽到這話,嘴角露出笑意,一旁的君恒卻是差點咬碎了一口牙。</br> 這么容易嗎?</br> 居然這么容易就答應(yīng)了嗎?</br> 東晉和大周的和親,如此輕而易舉就決定了嗎?</br> 君恒想不通,他不能接受。實在是忍不住想要上前說點什么的時候,龍椅上又傳來了皇帝的聲音:</br> “不過,這件事朕好歹也得問問晟兒的意見,晟兒也是朕的兒子,如今也并未娶妻,他的婚事,朕如何也該聽一聽他的意思。</br> 來人,傳晟王入宮上殿。”</br> 皇帝話鋒一轉(zhuǎn),這一句晟王,像一道驚雷,在朝堂中炸開。</br> 大臣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覺得這一場暴風(fēng)雨來的又急又烈,他們都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事情就已經(jīng)像風(fēng)吹過八萬里的速度往前邁進。</br> 當(dāng)初的巫蠱事件,大皇子君晟被褫奪了封號,幽閉大皇子府中,從此晟王不在,只有大皇子。</br> 但是現(xiàn)在,皇帝的一句晟王,難道是說,當(dāng)初的事情不追究了,晟王重新歸了王位?</br> 這是看在了東晉的份上?</br> 還是跟最近京城的那些傳言有關(guān)?</br> 大臣們心思各異,卻沒有人敢說一句話。眼看著內(nèi)侍高呼一聲:傳晟王進宮上殿,一層一層的長呼出去,都以為自己還在夢中。</br> 君恒傻眼了,原本他以為哪怕皇帝答應(yīng)了婚事,巫蠱之事也可以擋一擋。</br> 但是皇帝一開口,一句晟王,就直接把這件事定了性。</br> 難道是皇帝知道了什么嗎?</br> 君恒不敢再往下想,只是后背卻有些隱約發(fā)虛。</br> 一旁的君策亦是眉頭微微皺起,照理來說,事情進行得這么順利,他應(yīng)該高興才是,省時省力卻很快達到了目的,但是他心里卻總隱隱覺得哪里不對。</br> 皇帝答應(yīng)得太快了,也接受得太快了。就好像中間似乎少了某個環(huán)節(jié),讓他有些反應(yīng)不過來,從而產(chǎn)生些許的危機感。</br> 怎么會這樣呢?</br> 原本他的計劃,是讓淑貴妃把醫(yī)女的真相告訴皇帝,讓皇帝對皇后有所懷疑,從而聯(lián)想到五年前的那件事有貓膩,那么他們后面的動作也就能輕松一些。</br> 但是就算如此,眼下的發(fā)展,也太快了。</br> 皇帝的反應(yīng)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卻沒有人敢多問一句。</br> 大家都知道有大事要發(fā)生,君心難測,沒有人愿意去當(dāng)這個出頭鳥。</br> 霎時間,大殿中落針可聞。</br> 除了楚錦年,其他一大片大臣此時看起來都戰(zhàn)戰(zhàn)兢兢。</br> 皇帝往底下掃了一眼,“眾愛卿就這件事,相互探討一番,朕,想聽聽你們的意見。</br> 皇帝說著,往龍椅上的靠背一靠,一手搭在扶手上借力,另外一側(cè)斜斜的靠著,一副非常放松的姿態(tài)。</br> 底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特別是君恒和君策底下的人。他們可是有任務(wù)在身的,原本想躲起來,但是皇帝發(fā)話了,這會是想躲都沒處躲。</br> 原本想要看看皇帝的態(tài)度,看看事情進展再說話,眼下也只能硬著頭皮站出來。</br> “回稟陛下,微臣以為,大周和東晉兩國向來友好,若能結(jié)秦晉之好,再好不過。”</br> “回稟陛下,微臣以為不妥。大皇子幽居在大皇子府,若東晉公主嫁過來,又該如何自處。”</br> “大人此言差矣,既然如此,那便讓大皇子正常社交就是,想來,若能為兩國邦交有利,大皇子一定不會推辭。”</br> “荒唐,胡鬧,巫蠱之事鬧得沸沸揚揚,怎能說出來就出來,那其他人又如何自處,對老百姓們又如何交代?……”</br> 兩邊你來我往,唇槍舌戰(zhàn),不一會兒,便吵得不可開交。</br> 一旁的周太師看著這一幕,望向首位上的皇帝,看到皇帝臉上毫無波動,一副看戲的表情,微微垂下了眼睛。</br> 帝王之心不可測,但是帝王不會讓大事無序,做放任不管,那一定是有更重要的理由。</br> 周太師想到剛剛皇帝那一句“晟王”,低頭沉思。</br> 皇帝沒有制止底下的吵鬧,也似乎并不介意楚錦年就在一旁看著。</br> 大殿之上鬧哄哄的,忽然安靜下來。</br> 眾人齊齊往大殿門口看去,耳邊聽得內(nèi)侍高喊:</br> “晟王到。”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