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月軒。</br>　　杜若回來，綰寧正躺在美人榻上閉目養(yǎng)神，一聽著聲音，便睜開了眼睛。</br>　　杜若：“小姐，一切都按照計劃中進(jìn)行著。</br>　　恒王那里，已經(jīng)有暗衛(wèi)盯死了。”</br>　　綰寧嗯了一聲：“誰進(jìn)去了？”</br>　　杜若：“策王。”</br>　　綰寧笑了笑：“很好。”</br>　　杜若：“不過他并沒有和大皇子單獨說話，也沒有商議什么，我們是不是做得太明顯，讓他懷疑了？”</br>　　綰寧：“嗯，應(yīng)該是吧。”</br>　　君策這人，誰都不相信，一發(fā)生事情，首先想的就是是不是對手的算計。</br>　　“不過不用擔(dān)心，我要的就是要他去上報皇帝。”</br>　　無論他是和大皇子達(dá)成合作想把大皇子弄出來而選擇把這件事鬧大，還是君晟讓他去請?zhí)t(yī)來再說，都不可能繞過皇帝。綰寧要的，就是讓皇帝知道這件事，讓大家不能忽略：京城還有個大皇子。</br>　　而君策，顯然是想多了，聰明反被聰明誤。他想著不能著了別人的道，卻想不到，無論他要怎么走，對方都在前面等著他。</br>　　接下來，杜若又把剛剛在路上收到的實時消息告訴了綰寧。</br>　　“這會，策王應(yīng)該已經(jīng)離開了大皇子府，不過恒王在門口等著，怕是不會輕易讓他入宮。”</br>　　綰寧在美人榻上挪了挪，找了個舒服的姿勢窩起來，手中抱著一個小暖爐，傳來一陣一陣的暖意。</br>　　“沒關(guān)系，還有東晉九皇子呢。”</br>　　雖然楚錦年對楚幽不上心，但是楚幽作為東晉的公主，楚錦年卻不得不管。</br>　　君恒和君策各自為營心懷鬼胎，楚錦年卻不會配合他們表演。</br>　　而且，對于他來說，南疆巫蠱之事，可談不上怕字。</br>　　所以，無論君策入不入宮，只要楚幽在大皇子府，且不能挪走，皇帝就一定會知道，且必須做出應(yīng)對。</br>　　至于那些對付君策的巧合，是綰寧對他溫水煮青蛙的懲罰。</br>　　對于君策來說，沒有什么比他想到的事情別人也想到，他要做的事情都在別人預(yù)算里面，更讓人抓狂的了。</br>　　杜若點點頭：“還有恒王那里，殿下派出了所有的暗衛(wèi)。”</br>　　綰寧：“嗯，別暴露，等他回宮時，透露一二給策王，這種事，他去做最合適。”</br>　　“是。”</br>　　綰寧閉上眼睛：“我歇一會，有事隨時來報。”</br>　　杜若點頭：“是，小姐。”</br>　　綰寧想到什么，睜開眼睛看向杜若，又問了一句：“楚幽的傷口……”</br>　　杜若：“箭頭已經(jīng)拔出來了，沒有證據(jù)了，他們不敢移動十三公主。如果奴婢沒有猜錯，十三公主在奴婢走后應(yīng)該就會發(fā)熱了。只要太醫(yī)院的人不亂治，沒問題的，就是十三公主怕是要養(yǎng)一段時間了。”</br>　　說到太醫(yī)，綰寧成竹在胸，這個時候，不會有人敢去大皇子府的，除了：王太醫(yī)。</br>　　王太醫(yī)為人正直，不結(jié)黨營私，一心鉆研醫(yī)術(shù)，只要求上門，有空就救，不問權(quán)貴還是百姓。</br>　　上回六月末，外頭傳出她得了瘟癥，就是王太醫(yī)來看的病，投桃報李，她給王太醫(yī)一些提示，讓王太醫(yī)“研制”出了對付瘟癥的藥方，因此，王太醫(yī)對她很是感激。</br>　　兩人算是君子之交，綰寧也沒有要求王太醫(yī)做些什么。不過以王太醫(yī)的嚴(yán)謹(jǐn)程度，對于杜若依照她的要求做出來的傷口，一定不會讓人移動，也一定會把大皇子府的事情如實告訴皇帝。</br>　　綰寧做的，就是一點一點讓皇帝重新認(rèn)識這個事情。</br>　　“楚幽怎么樣？”</br>　　杜若：“十三公主也是個堅強(qiáng)的，箭頭進(jìn)去出來，額頭都沁出了汗，也沒有哼一聲。”</br>　　綰寧點了點頭，原本想問問那時候大皇子什么神情，想了想還是作罷，閉上了眼睛。</br>　　杜若見狀退了出去，半夏在門口守著。</br>　　大皇子府門口。</br>　　眾人見著君策出來，齊齊圍上來：“王爺。”</br>　　君策看著大家，目光落在君恒身上，但沒有和君恒說話，而是對著禁軍統(tǒng)領(lǐng)李暮說道：</br>　　“走，去請御醫(yī)，十三公主受了很嚴(yán)重的傷，得找個御醫(yī)才能把人接走。”</br>　　這話出口，大家都確定了，人確實就在大皇子府中。</br>　　想到心中那些巫蠱之事的猜測，卻不敢問里頭如何，一個個悄悄打量著君策，露出疑惑的表情，再一看大皇子府，臉色些微放心，看來這大皇子府，也不是吃人不吐骨頭的洪水猛獸。</br>　　君恒把大家的表情收入眼底，微微皺起眉。再聽到君策的話，臉色很是難看。</br>　　李暮聞言面露狐疑：“可要稟報陛下。”</br>　　君策愣住，終于知道他剛剛一直縈繞心頭的不對勁的感覺在哪里了。</br>　　原本他想越過君恒進(jìn)大皇子府，就是突然發(fā)現(xiàn)眼下是天賜良機(jī)，他要進(jìn)去和大皇子好好談判一番，若大皇子愿意為他所用，他便利用眼下的機(jī)會，想辦法把人弄出來。</br>　　所以在進(jìn)去之前，他交代李暮，若他沒有把人帶出來，就讓李暮進(jìn)宮稟報皇帝。</br>　　誰能想到，他進(jìn)去之后，什么也沒有問，什么也沒有說，卻做了他進(jìn)去之前的那個用來談判的決定。</br>　　他什么也沒談下來，結(jié)果卻是一樣的。君策覺得后背涼颼颼的。</br>　　不等他回話，君恒先站出來嚴(yán)詞厲色的開口說道：“不行，本王不同意。既然十三公主受了傷，就更不應(yīng)該任人放在大皇子府，直接接出來，坐上馬車，去太醫(yī)院才對。”</br>　　他絕對不能讓這件事失控，必須把人帶出來，這件事到此為止。若是告訴皇帝，皇帝再派太醫(yī)，一番下來，滿朝皆知，對于大皇子，他冒不起那么大的險。</br>　　君策看見君恒如此急切，沒忍住哈哈大笑了兩聲。君晟還沒有出來，僅僅只是開了一回門，就讓君恒像老鼠見了貓。若君晟真的出來，他幾乎都可以想象到，君恒怕是要慪死。</br>　　他沒有比任何一刻更希望剛剛擔(dān)心的那些問題，只是巧合。他希望：他讓大皇子出來，大皇子和君恒斗得兩敗俱傷，他什么都不用做就能笑到最后。</br>　　“本王看過了，十三公主中了箭，已經(jīng)開始發(fā)熱，確實不宜移動，最好是請?zhí)t(yī)前來，若不然，無法估計路上會出什么事。”</br>　　君恒看他松動，趕緊表態(tài)：“出了什么事，本王一力承擔(dān)，務(wù)必現(xiàn)在把人帶出來。”</br>　　楚幽死不死他不關(guān)心，若死了更好，那就是巫蠱之術(shù)起了作用，靠近大皇子府的人，都有性命之憂。</br>　　君策沒有說話，君恒越過他，就要上前去敲大皇子府的門，下一刻，就被人給攔下了。</br>　　“不知四皇子，這般不顧我東晉公主的性命，想要如何負(fù)責(zé)？”</br>　　楚錦年面露怒意，擋在君恒面前，如花上前，砰砰砰抬起銅環(huán)就開始敲門。</br>　　楚錦年身后跟著邵寒，此時看著大周這邊，亦是一臉敵意。</br>　　君恒看到楚錦年，心中暗道不好。他臉上下意識的陪著笑。</br>　　“九皇子誤會了，本王也是為了公主著想……”</br>　　君恒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楚錦年直接打斷：“你們大周的人如何斗本皇子不想過問，但是牽扯到我東晉的人，本皇子絕對不會視而不見。若本皇子知道是有人用我東晉的人作伐，東晉，絕對不會善罷甘休。”</br>　　此時的楚錦年哪里有平時半分隨意不著四六的模樣，一臉的殺意，隨著話語絲絲蔓出，半點都不顧忌對方也是一國王爺。</br>　　原本楚錦年還有點懷疑是不是楚幽自己做了什么，剛剛一路過來聽到君策和君恒的話，才知道十有九七是被人陷害利用了。</br>　　大周兩位皇子爭斗已久，他早有耳聞，眼下這一出，肯定也是他們眾多交手中的其中一回。只是，他們要如何都好，千不該萬不該拿東晉的人開刀。</br>　　楚幽確實是個不受寵的公主，但是只要她是東晉的人，楚錦年就一定會為她出頭。</br>　　君恒啞口無言。</br>　　還想解釋什么，楚錦年沒有給他機(jī)會：“恒王有話留著給你們皇帝去說，今日的事情，本皇子一定要你們皇帝給我東晉一個交代。”</br>　　話說到這里，大家都知道楚錦年動了真格。氣氛之下嚴(yán)肅起來。</br>　　此時，大皇子府的大門緩緩打開，楚錦年看了君恒君策一眼，帶著如花還有侍衛(wèi)以及大夫直接進(jìn)了大皇子府，留下外頭一行人面面相覷。</br>　　君策最先回過神來，第一時間翻身上馬，挑釁地看了君恒一眼，帶著李暮向皇宮而去。</br>　　楚錦年來了，這件事根本瞞不住，眼下，他最應(yīng)該做的是搶占先機(jī)。</br>　　君恒愣在原地，身后侍衛(wèi)上前低聲提醒：“王爺，攔住策王嗎？”</br>　　君恒看著君策的背影，腦中一陣發(fā)暈，心中慌亂，似乎有什么大事要發(fā)生。</br>　　他的目光落在大皇子府的大門上。</br>　　這一回，大門半開，沒有再關(guān)上，門洞里黑黢黢的，像一口巨大的漩渦，要將他吞噬進(jìn)去。</br>　　那么多人去了大皇子府正常出來沒出事，大皇子還救了一個公主一個皇子，當(dāng)大家有了這個印象，大皇子府，還關(guān)得住大皇子嗎？</br>　　如果關(guān)不住大皇子了，那大皇子是不是會再復(fù)起……</br>　　君恒不敢去想象這種事情真的發(fā)生該怎么辦。</br>　　不……不行……不可以……</br>　　他不想再活在大皇子的陰影里。</br>　　明明他最近這么順利，明明眼看著東宮之位就要得手，明明光明就在前方，明明一切都要唾手可得……</br>　　不……他不會允許任何人破壞。</br>　　君恒想到之前君策在進(jìn)入大皇子府之前對李暮的吩咐：如果他出不來，就讓李暮進(jìn)宮稟報皇帝。</br>　　一開始他還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現(xiàn)在一回想，才知道原來如此。</br>　　原來君策一直的打算，就是要進(jìn)宮稟報的。</br>　　怪不得不許他進(jìn)去直接帶人出來，怪不得要親自進(jìn)去。原來……是為了放大皇子出來打壓他嗎？</br>　　君恒怒極反笑，心道君策為了打壓他，是無所不用其極。</br>　　這個時候攔君策？已經(jīng)晚了，攔不住了。</br>　　至于大皇子府里怎么樣，在楚錦年來的那一刻，里面的人，他也帶不走了。</br>　　沒準(zhǔn)今日那些刺客，就是君策的手筆，就是為了眼下這一遭。</br>　　實在是好手段，但凡換個人逃入大皇子府，都不能鬧出什么動靜。偏偏一個皇子，一個公主，還受了重傷，還得請示皇帝招來太醫(yī)，最好再在大皇子府住個半個月，期間使臣侍衛(wèi)丫鬟宮女進(jìn)進(jìn)出出，大家都沒事，是不是就提示當(dāng)年的事情有貓膩了？</br>　　君恒幾乎都能想象到明日京城大街小巷對今夜發(fā)生的事情能說出多少個版本。</br>　　若君策有心，是不是連流言的風(fēng)向都控制好了？</br>　　君恒暗自握拳。</br>　　看著君策和李暮帶著的一隊禁軍消失在街角，侍衛(wèi)原本還想再提醒一下，立馬噎了聲。</br>　　君恒看著大皇子府，愣了好一會神，對著身后的親衛(wèi)吩咐：</br>　　“等太醫(yī)來看過，找人悄悄燒了大皇子府。</br>　　今日的太醫(yī)，無論來的是誰，讓他死在回去的路上。</br>　　其他宮人侍衛(wèi)，凡是進(jìn)了大皇子府的，通通帶到西京湖溺亡。”</br>　　親衛(wèi)不由得打了個寒顫，“是。”</br>　　“那東晉的人……怎么處理？”</br>　　東晉九皇子帶著那么多人進(jìn)了大皇子府，那么多人都看見了。</br>　　君恒想了想，才開口：“往東晉使臣別院的水井里下點藥，讓他們病一場，別鬧出人命。”</br>　　東晉不能死人，楚錦年是東晉皇帝最受寵的皇子，若楚錦年出事，東晉一定不會善罷甘休。</br>　　大周害怕巫蠱，忌憚巫蠱，但是不代表東晉會怕。到時候測查，他不一定躲得過。</br>　　其他侍衛(wèi)也不能死，看楚錦年護(hù)犢子那樣，護(hù)的不是楚幽，是東晉的人。他絕對相信如果一個侍衛(wèi)出了事，楚錦年亦不會善罷甘休。</br>　　讓他們病一病，推說水土不服，也不會太惹人注目。</br>　　他要的，就是這些事在京城引起恐慌，要百姓們對引起巫蠱之人，人神共憤。要像老鼠過街人人喊打。</br>　　他不能給大皇子任何出來的機(jī)會，就算君策想辦法讓他出來，他也要皇帝忌憚于百姓的請愿，而關(guān)住大皇子。</br>　　等這一次事情過了，他不會再讓大皇子活在世上。</br>　　人活著，他總提心吊膽，恐夜長夢多。</br>　　斬草除根，才能睡個好覺。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