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候機室等待的時間,看到溫檸發(fā)來的好友申請，沈屹差點以為自己出現(xiàn)了幻覺。
    這是他再熟悉不過的賬號，頭像是和他配對的情侶頭像,一個黑白的小女孩簡筆畫,正瞇著眼睛伸懶腰。
    就連發(fā)來的驗證信息,也和當(dāng)初溫檸主動加他時一模一樣。
    沈屹再三確認了好幾遍,這是溫檸曾經(jīng)用過的賬號沒錯。不過頭像不是當(dāng)初的那張,看上去像是新畫的，連筆跡都沒干透。
    可溫檸不是早就不用這個號了嗎？難道是被盜號了？
    猶豫片刻,他同意了好友申請。
    剛加上好友，那邊就發(fā)來了新消息：【乞乞,是我,我把以前的號找回來了。】
    沈屹半信半疑：【嗯？】
    溫檸：【沈兔兔。】
    這個外號是溫檸給他起的，只有溫檸知道。
    所以真的是她。
    沈屹濃黑的眼睫輕顫，不解地問道：【為什么突然開始用q`q了？】
    溫檸：【因為我覺得,有些話必須通過這個平臺說。】
    沈屹：【什么話？】
    溫檸：【乞乞，現(xiàn)在的時間是2011年6月16號。】
    沈屹一頭霧水：【什么？】
    這不是溫檸出國離開的日期嗎？
    溫檸：【乞乞，我要出國了，不知道什么時候回來,你自己要好好的。】
    【飛機在半個小時后起飛。對不起,我不能陪你參加畢業(yè)典禮了。你不要等我,結(jié)束以后早點回家。】
    沈屹漆黑的瞳仁顫了顫，隱約猜到她要說什么。
    他沒有打斷她，沉默地看著屏幕上涌進來的一條條消息。
    【沒有當(dāng)面向你告別,是因為我突然知道了一件事,心情很復(fù)雜,不知道要怎么面對你。】
    【我剛剛得知,是那個人把你的家庭害成了現(xiàn)在這樣，讓你這些年只能獨自生活，吃了那么多苦。我替他向你道歉。】
    沈屹呼吸一滯，眼底驟然涌上復(fù)雜的情緒。
    那件事她果然知道了。
    【非常抱歉一開始靠近你的時候，我并沒有多認真，只是想隨便玩玩。還有我不應(yīng)該每次一和你鬧矛盾就輕率地提分手，還說了那么多傷人的話，對你忽冷忽熱，真的很抱歉。】
    【選擇出國是我跟家人早就決定好的事，可能未來還會在國外待很多年。異國戀太累了，我沒有信心能堅持下去。我覺得讓我們的感情止步于此，是最好的選擇。】
    時間仿佛真的倒退回了十年前。
    那時沈屹從學(xué)校出來，在約好的梧桐樹下枯等一夜，沒有等到溫檸的到來，也沒等來她的任何消息。
    此時看著這些話，心尖好似突然被人掐了一下，彌漫上濃濃的酸澀。
    沈屹想要做出回應(yīng)，可手指卻顫抖得厲害，連一個字都打不出來。
    而那邊，溫檸還在繼續(xù)。
    【我往你的卡里打了二十萬，乞乞，用這些錢把你們家因為那個人欠的債還了吧。然后忘了我，去你想去的大學(xué)，做你想做的事。】
    【沈屹，我們好聚好散吧。以后有緣的話，說不定還會遇見。】
    沈屹鼻子發(fā)酸，努力逼退眼中朦朧的水霧。
    記憶被帶回十年前的夏天，他站在蟬鳴喧囂的樹下，透過樹葉縫隙漏下的光，很艱難地打字：【你要去哪個國家，去哪所學(xué)校？】
    溫檸給了他回答。
    沈屹：【溫檸，不管多遠，不管多久，我都會等你。我會努力賺錢去找你。但你不必特意等我。】
    沈屹知道當(dāng)年的自己和溫檸之間的差距有多大，也知道她的前途更重要，她不可能會為了自己駐足。
    從頭到尾，他的執(zhí)念都不是溫檸的離開，而是她沒有好好向他告別。
    那個時候，他甚至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他怎么去找她？他要怎么說服自己，他們還有機會再見？
    所以在親人猝然離世，家庭支離破碎之后，看不到任何希望的他選擇了那樣決絕的方式。
    溫檸：【乞乞，這是我遲到了十年的告別和道歉。如果時間能夠重來，我一定好好跟你說再見。】
    沈屹忍著淚回復(fù)：【沒關(guān)系，我沒有怪你。】
    剛好到了該準(zhǔn)備登機的時間，沈屹起身走出候機室。
    而這時溫檸也剛下飛機，撥過來一個電話。
    沈屹將手機貼在耳邊，略有些嘈雜的背景音傳入耳中，他卻能清晰地從中分辨出溫檸輕柔含笑的聲音：“乞乞，是我。”
    久違地聽到她的聲音，沈屹心里一顫，艱難地滾了滾喉嚨，“嗯，我知道。”
    溫檸打著電話走在廊橋上，“你那天突然不打招呼就走，是不是因為看到了那個鐵盒？”
    “……是。”
    溫檸低柔地嘆了口氣，“乞乞，聞堯是我在遇到你之前，談的上一個男朋友。他是我真正意義上的初戀——是我第一次真心喜歡的人。跟他在一起的回憶對我來說很寶貴，所以我把那些東西保存到了今天。”
    回憶起那個盒子里美好的點點滴滴，沈屹心中克制不住地升起嫉妒，更多的卻是羨慕，他壓著哽咽點頭，“我明白。”
    溫檸坦然地說道：“我承認，這次遇見聞堯，我曾有過心動。”是在上次她來南城的時候，那天下了大雪，聞堯騎著機車帶她在大雪中私奔。
    沈屹心酸地“嗯”了一聲。
    “但也只是短暫的動心。”溫檸走下廊橋，轉(zhuǎn)過彎，走進洶涌的人潮，“你離開的這幾天我想了很多，相比較聞堯帶給我的新鮮感，我更想要的是和你在一起時的安心，和平平淡淡的幸福。”
    兜兜轉(zhuǎn)轉(zhuǎn)這么多年，能讓她牽掛惦念、難以忘懷的，還是只有他。
    沈屹呼吸微變，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你說…什么？”
    “乞乞，我沒有想跟聞堯結(jié)婚，那個鐵盒我已經(jīng)還給他了。從今往后，我想和你好好在一起。”
    夢寐渴求的承諾入耳，沈屹恍惚間還以為自己身在夢中。
    巨大的驚喜將他整個人吞沒，心跳怦然加速，他有些語無倫次地問道：“你說的是真的嗎？這次不是騙我？”
    “是真的。”溫檸目光溫柔，一字一句地說道：“乞乞，我愛你。很抱歉讓你等這一句，等了這么久。”
    她的聲音輕柔繾綣，比任何時候聽起來都要鄭重其事。
    沈屹霎時便紅了眼眶，喉嚨仿佛被什么東西堵住，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只能低低地重復(fù)著：“溫檸，溫檸……”
    他想說沒關(guān)系，等多久都沒關(guān)系。
    因為她是溫檸啊。
    他愿意一直等下去。
    溫檸快要走出大廳，“我知道我們兩個的性格都有缺點，以后在一起肯定會有很多需要磨合的地方。但我這次會認真對待你的感情，誠實面對自己的心，不會再像以前那樣傷害你了。我們一起努力，好嗎？”筆趣閣
    沈屹氣息止不住地顫抖，聲音澀啞，“好，我也會改的。”
    他再也不會像這次這樣，一味地逃避了。
    沈屹正準(zhǔn)備再說些什么，就聽見登機口即將關(guān)閉的提示音。
    他想早點回南溪見到溫檸，于是對她說：“你等我。我馬上就回去見你。”
    溫檸也聽到了那道提示，和手機里傳來的聲音幾乎同時到達。
    她忽然意識到什么，抬頭看向四周，在偌大的大廳里尋找著聲源的來處。
    終于，在7號登機口下方，溫檸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她連忙撥開擁擠的人群，朝著他跑去。
    機場人來人往，溫檸跟沈屹之間的距離幾乎橫跨了半個候機廳，一眼望不到頭。
    慶幸她今天穿的是平底鞋。
    他們之間的距離逐漸縮短，前方，沈屹拿著登機牌，馬上就要離開。
    在他高大清瘦的背影消失在視野盡頭的前一秒，溫檸終于來到他身后，氣息微喘地叫住了他：“乞乞，你回頭。”
    沈屹腳步頓住，疑惑地將手機從耳邊移開。
    然后像是想到什么，他握著手機緩緩轉(zhuǎn)回身。
    來來往往的人影都變成了被虛化的灰色背景，只有一人鮮艷明媚地立在那里。
    沈屹心里重重一跳，眼眶發(fā)熱。
    溫檸遙遙地注視著他，明亮的眼睛帶著笑。
    她的嗓音穿過電流，從聽筒里傳來，“所以乞乞，那天你沒有說出口的愿望，現(xiàn)在可以告訴我了嗎？”
    -
    沈屹驀然回憶起很多年前的場景。
    某天下課后，他送完卷子從辦公室回來，穿過熱鬧的走廊，側(cè)身避開打鬧的同學(xué)。
    快要走到班級門口的時候，有人叫住他，指了指樓下的方向。
    他不明所以地靠近走廊邊緣，低頭往樓下看去。
    教學(xué)樓前的空地上，擠滿了下課后瘋跑出來的學(xué)生。
    那么多人中，他一眼就看到了溫檸。
    她穿著干凈寬松的藍白校服，身形纖細嬌小，蓬松馬尾綁得高高的，正跟身邊的女同學(xué)說笑。
    似是察覺到他的視線，她抬眸望了過來。
    四目相對的瞬間，少女彎起唇，陽光下肌膚白得透明，年輕的臉孔生動鮮活，眼里盈滿了細碎的光。
    沈屹停住了呼吸，眼也不眨地癡怔望著她。
    朋友好奇詢問，溫檸收回視線，繼續(xù)跟同伴一起走。
    可她的手卻背到身后，對著他的方向，悄悄晃了晃手里的羽毛球拍。
    -
    思緒回到現(xiàn)實，沈屹深深凝望著眼前的溫檸。
    過去十年的無望等待終于在這一刻得到回應(yīng)，無數(shù)復(fù)雜的情緒剎那間漲滿了胸口，既心酸又覺得甜。
    他攥緊了發(fā)汗的掌心，終于鼓起勇氣，想把那天不敢說出口的話說給她聽。
    聲音和眼淚幾乎同一時間落下，沈屹紅透了眼眶，聲線顫得厲害，低聲問她：“溫檸，嫁給我好嗎？”
    溫檸眼里盈光淺笑，一步步朝他走來。
    她停在他面前，放下了手機。
    然后主動牽起他的手，嗓音溫柔而堅定地應(yīng)下，“好。”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