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7 章 第 47 章
年假前一天,聞堯答應(yīng)了溫檸的邀約。
在酒店剛一見面,溫檸就注意到了他嘴角細(xì)小的傷口,抬手輕撫了一下,“你這是怎么弄的?”
手才碰上去,聞堯就疼得皺眉,忍不住“嘶”了一聲。
溫檸盯著他看了兩秒,猜測道:“被人打了?”
聞堯?qū)擂蔚攸c(diǎn)頭。
“怪不得你這幾天不肯跟我見面,原來是破相了,”溫檸嬌笑著打趣,“誰打的你?”
聞堯的神色有些一言難盡,目光閃爍。
見他這樣,溫檸心里隱約有了猜測,“不會是沈屹吧?”
聞堯垂著頭,小聲嘟囔,“除了他還能有誰?”
“他居然會打人?”溫檸訝然。
她想象不出沈屹那個溫吞好欺負(fù)的性子,打起人來是什么樣子。
“他當(dāng)然會打人,你對他究竟有什么誤解?”
沈屹雖然很少發(fā)脾氣,但不代表他沒脾氣。他只是……比一般人更能忍耐。
“還疼不疼?”溫檸主動關(guān)心自己,聞堯剛有點(diǎn)感動,就聽到她繼續(xù)說,“那你今天能不能做啊?”
心中剛升起的暖意就這么被澆滅,聞堯繃著臉,“我傷的是臉,又不是……”
溫檸瑩白指尖在他胸膛輕點(diǎn)了兩下,笑意盈盈地問:“不是什么?”
聞堯臉頰發(fā)燙,將面前人圈進(jìn)懷里,低頭輕`咬上她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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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溫檸回到家,在客廳看到了一堆購物袋,全是她喜歡的品牌。
“怎么又給我買衣服?”溫檸放下包,走向廚房。
沈屹正在切菜,刀法干脆利落,“之前預(yù)約的,讓他們有新款送過來,今天剛到。”
溫檸走到他身邊,看他手下熟練的動作,抬頭望向他輪廓分明的側(cè)顏,忽然生出一種自己從未了解過沈屹的感覺。
比如,今天聞堯說他被沈屹打了,這件事就讓溫檸覺得很不可思議。
明明是溫和忍耐的兔子性格,怎么還會打人呢?
溫檸伸出手指,戳了戳他柔軟的臉。
沈屹茫然地轉(zhuǎn)過頭,“餓了嗎?”
溫檸收回手,不由失笑,“為什么我找你就一定是因?yàn)槲茵I了?不能因?yàn)槲蚁肽銌幔俊?br/>
“……能。”沈屹也彎了彎眼睛。
他似乎總是這樣,她一笑他就跟著笑。
傻乎乎的。
溫檸將垂落的頭發(fā)撥到耳后,“你過年回塘鑼巷嗎?”
“回,我爸還住在老房子那邊。”
“那你媽媽呢?”上次中秋節(jié)回家那次,她就想問了,只是忘了問。
沈屹切菜的動作稍頓,“去世了。”
溫檸臉上輕松的笑意收斂,“抱歉,我不該提。”
“沒事,都過去很多年了。”
“今天燉的湯里有沒有放胡蘿卜啊?”溫檸轉(zhuǎn)移了話題。
“有的,還有玉米和冬瓜。”
“太好了。”
沈屹低聲問:“你什么時候喜歡吃胡蘿卜了?”
“我還好。不過我覺得兔子會喜歡。”
沈屹疑惑地轉(zhuǎn)頭,“哪有兔子?”
溫檸笑著點(diǎn)了點(diǎn)他的鼻尖,語氣藏著不自知的寵溺,“你啊。總是紅眼睛的兔子。”
沈屹這下才明白,為什么她總喜歡讓他戴兔子發(fā)箍,原來是覺得他像兔子。
可她為什么會這么覺得呢?
是因?yàn)樗珢劭蘖耍窟€是因?yàn)樗愿駩灢幌矚g說話?
“乞乞,我有件事跟你說。”
沈屹的思緒被打斷,眸光微晃,“你說。”
“我覺得吧,遇到事情可以爭論,可以吵架,但是不應(yīng)該動手。”
沈屹的表情僵了一瞬,聲音不自覺輕`顫,“什么?”
溫檸語氣誠懇地和他商量,“再怎么生氣都不能動手傷人,你覺得呢?”
她的本意只是希望沈屹別再對聞堯動手,可她沒想過,這些話在心思敏感的沈屹聽來,意味著什么。
沈屹薄唇抿成一條直線,一聲不吭地快刀切菜。
看到案板上快要被切成碎丁的彩椒,溫檸連忙出聲阻攔,“哎別切了,菜都被你切碎了。”
料理臺上咚咚的聲響終于停下。
沈屹滾了滾喉嚨,深吸一口氣,“他跟你告狀了?”
溫檸微愣,然后說道:“沒有。”
“那你為什么找我說這個?”
“我這不是不希望你再打人嗎?”溫檸解釋。
沈屹卻誤解了她的意思,滿心都是一個想法——溫檸護(hù)著聞堯。在她心里,聞堯更重要。
他繃緊下頜,語氣硬邦邦地反問:“我打他,你心疼了?”
溫檸無奈地說道:“乞乞,別鬧行嗎?”
“我哪里鬧了?”沈屹心頭霎時涌上一陣委屈,鼻子發(fā)酸。
他還不夠聽話嗎?
就算心里難受得要死,也控制自己不去質(zhì)問她,不向她奢求承諾。
為什么這樣她還是不喜歡?
“我只是想讓你不要打人。”
“可是他活該,”沈屹輕輕將菜刀擱在案板上,轉(zhuǎn)身面對著她,泛紅的眼中情緒翻滾,胸腔劇烈地起伏,急聲說道,“誰讓他破壞我們的感情,趁我不在就和你住在一起?”
溫檸沒想到他的反應(yīng)會這么大。
這段時間,沈屹的表現(xiàn)明明很溫和,連知道她和聞堯的事的時候都沒什么反應(yīng),怎么突然間就爆發(fā)了?
溫檸按了按太陽穴,語氣輕緩,“照你這么說,我也做錯了事,你也要打我嗎?”
聽到這句話,沈屹眼里的淚一下就忍不住了。
他攥緊了拳,聲音低落下去,委屈難受到了極點(diǎn),“……沒有。”
“我不會傷害你,你別這么想我。”她怎么能不相信他呢。
溫檸輕嘆了口氣,“是我主動找的聞堯,你打他干嘛。”
沈屹喉間火燎般的啞痛,唇邊笑意苦澀又無助,“那我還能怎么辦?”
他跟聞堯說過,可他就是不肯主動退出。
除了讓聞堯破相不能跟溫檸見面以外,他想不到其他辦法。
思忖片刻,溫檸輕聲哄道:“你給我一點(diǎn)時間,讓我想想怎么處理這件事,好嗎?”
籠罩在沈屹心頭的不祥預(yù)感始終揮之不去。
他按捺著不安的呼吸,艱難應(yīng)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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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年那天,溫檸開車去了外婆家。
自從爸媽離婚后,每年春節(jié)她都是在外婆家度過,今年自然也不例外。
剛從院子走進(jìn)堂屋,就見老媽正抱著吉他練習(xí),溫檸笑著問:“媽,您不是從來不碰樂器的嗎?怎么學(xué)起吉他了?”
溫以棠對著樂譜彈了一小段,還挺像那么回事,“最近找了個玩樂隊(duì)的小孩兒,看他們搞樂隊(duì)挺有意思,我也想學(xué)學(xué)。”
她口中的“小孩”,約等于“小男朋友”。
溫檸坐著欣賞了一會兒,又跟溫以棠聊了聊工作。
之后她回到自己房間,把放在舊書架最上面一層的淺藍(lán)色鐵盒拿了下來。筆趣閣
房間里被打掃得很干凈,盒子上沒落灰,只是鐵盒邊緣有些磕碰的痕跡,還有斑駁銹跡。
溫檸打開了盒蓋,里面放著一沓情書,還有幾張照片。
她從里面挑出曾經(jīng)給聞堯?qū)戇^的情書,還有自己跟他的合照。
看到十多年前有些褪色的合照,望著照片中青澀歡笑的少年少女,溫檸眉眼不自覺變得溫柔。
那個時候,聞堯黑是黑了點(diǎn),不過長得還是蠻帥的。
溫檸拿出手機(jī)拍下合照,發(fā)給他:【自己看看你那時候黑不黑?】
聞堯很快回復(fù):【……你哪找來的照片?】
溫檸:【一直沒扔,在我外婆家放著呢。】
聞堯盯著照片里的自己左看右看,越看越覺得自己那時候?qū)嵲谏低噶耍膊恢滥睦镂藴貦幍淖⒁狻?br/>
反觀溫檸,小姑娘纖瘦白凈,蓬松的發(fā)絲綁成高高的馬尾,陽光下笑容明媚鮮活,永遠(yuǎn)那么耀眼。
學(xué)生時代遇上這樣好的溫檸,誰能不動心呢?
正在聞堯被過往回憶所觸動時,他收到了溫檸下一條消息:【如果我結(jié)婚了,你還愿意跟我在一塊嗎?】
聞堯滿腔熱意頓時被澆了個透,眼神冷下來,【你什么意思?】
溫檸:【字面意思啊。】
聞堯:【跟沈屹結(jié)婚?】
溫檸:【嗯。】
聞堯:【不愿意。】
這是在回答她那個問題。
溫檸:【不再考慮考慮?】
聞堯許久沒回復(f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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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人吃年夜飯的時候,溫檸忽然提起,“媽,要是我說我想結(jié)婚,你們什么想法?”
溫以棠說道:“你想結(jié)就結(jié)。老媽相信你的眼光,到時候把人帶過來給我們看一眼就行。”
外公外婆也說她的想法最重要,不干涉她的決定。
他們的回答讓溫檸有些意外,“你們不反對啊?”
“有什么好反對的?”溫以棠笑著,“你跟當(dāng)年的我不一樣,你不戀愛腦,腦子清醒。所以結(jié)婚也好,不結(jié)婚也好,怎么樣都不會讓自己吃虧,這就夠了。”
吃完飯,溫以棠還從包里翻了張名片,交給溫檸。
“這是什么?”溫檸翻轉(zhuǎn)到背后,已經(jīng)看到了關(guān)鍵字。
“這家訂做的婚紗不錯,我朋友開的店,在我這留了幾張名片,有空了可以過去看看。”
溫檸失笑,“我剛才就是隨口一問,還沒想好要不要結(jié)婚呢。”
那天跟沈屹攤牌之后,她不知道怎么安撫沈屹,腦海中突然就冒出了結(jié)婚的想法。
但這個念頭只是一閃而過,她還沒慎重考慮,想先問問家人的看法。
“婚紗又不是只有結(jié)婚能穿。這么漂亮的衣服,你平時穿來拍照也不錯。”
“行,那我就收下了。”溫檸將名片放進(jìn)包里。
她還沒收到聞堯的消息,估計(jì)他需要一段時間來消化。
溫檸沒有催促,吃完飯自己一個人離開小院,出去散步。
家家戶戶院門上都貼著喜慶的對聯(lián),大門兩邊掛著紅燈籠,地上還能看到小孩子留下的朱紅鞭炮屑,夜空隨處可見煙花升起。
一片歡聲笑語中,不知不覺地,溫檸就繞到了塘鑼巷,沈屹家原來在的地方。
她沒跟沈屹說,只是想過來看看。
跟別處的熱鬧相比,他家里顯得頗為冷清,站在院子外面都聽不到里面的聲音。
在門外站了一會兒,溫檸正準(zhǔn)備離開,大門忽然被人從里面打開。
看到她的瞬間,沈屹點(diǎn)漆般的瞳倏然亮起,“溫檸,你怎么來了?”
“我吃完飯隨便走走。”
“要不要進(jìn)來坐會兒?”
溫檸有些猶豫,“會不會不方便?”
“不會。我爸不在,家里只有我自己。”
聽他這么說,溫檸就沒再拒絕,“那打擾了。”
院落重新修葺過,布局跟原來差不多,東邊是廚房,南邊有個干凈的自行車棚,下面停著一輛生銹的舊自行車。連石榴樹和秋千都還留著,只是秋千沒再掛在樹枝上,而是另立了秋千架。
溫檸走到秋千前,伸手握住繩子,“秋千你還一直留著啊。”
沈屹目光溫和地點(diǎn)頭,“嗯。”
所有與她有關(guān)的東西,他都不舍得丟,包括那輛生銹的自行車。
每次看到它,沈屹都會想起那個下雨天,溫檸幫他趕走蟲子,柔聲安慰他時的場景。
“我能上去坐一會兒嗎?”
“可以。”
溫檸坐在秋千上輕輕蕩了兩下,“叔叔什么時候回來啊?”她今天來得倉促,要是被長輩看見,感覺不太好。
沈屹垂下眼簾,“他今天不回來了。”
溫檸識趣地沒再多問。
記得高中的時候,沈屹每次過年都是一個人——因?yàn)槟舷械谋O(jiān)獄規(guī)定,春節(jié)期間不讓探監(jiān)。
所以他不能去看他父親。
至于他母親,溫檸那時只隱約知道,她跟別人廝混在一起,沒工夫管沈屹這個兒子。
這么熱鬧的節(jié)日,不該這么安靜。
不遠(yuǎn)處一束煙花升入半空,在黑藍(lán)的天空綻開。溫檸想起了什么,從包里拿出兩根折起來的仙女棒,展開遞給沈屹,“我們放煙花吧。”
自從知道沈屹一個人過春節(jié)之后,溫檸每年都會過來看他,還會帶兩根手持煙花。
那個時候,他們就坐在石榴樹下一邊聊天一邊放煙花,等煙花放完,溫檸就該走了。
所以沈屹每次都想把煙花拖到最后再放。
“好。”沈屹低聲道。
溫檸擦燃了火柴,躍動的火苗映在她明亮的瞳仁中,照亮了她精致的眉眼。
沈屹站在漆黑的夜色下,眼神癡怔地望著她。
溫檸用火柴點(diǎn)燃自己和沈屹手里的煙花。
仙女棒噼啪綻放,他們坐在這個靜謐孤寂的小院,各自想著心事。
上次把話挑明之后,溫檸連著幾天都在外面跟朋友聚會,和沈屹見面的時間很少。
即便是晚上,他們也是分房睡。
溫檸在想什么,沈屹猜不到。
他也不敢去打擾她,只能像死期將近的犯人那樣,在日復(fù)一日的絕望中徒勞地等待著宣判。
送溫檸離開,沈屹獨(dú)自回到空曠的院子。
他走到石榴樹下,坐在溫檸剛才坐的秋千上,望著無星無月的漆黑夜空發(fā)呆。
過去很久,直到脖子都有些酸痛,沈屹才準(zhǔn)備回屋。
恰在此時又有煙花升空,借著短暫的微光,他隱約看到地上有張卡片。
他懷著疑惑將卡片撿起來,走到屋里明亮的光線下,終于看清了上面的字——“sununi婚紗禮服高級定制設(shè)計(jì)”。
腦海中有什么東西轟然倒塌。
忽然想起那天聽來的消息,溫檸曾親口說過,這兩年就會跟聞堯結(jié)婚。
這就是溫檸考慮之后做出的選擇嗎?
她決定和聞堯結(jié)婚,然后徹底放棄他嗎?
這一次,明明是他比聞堯更先遇到溫檸。
為什么事情會變成這樣。
為什么十年前他留不住溫檸,十年后還是要被她拋下。
沈屹不敢去求證,怕從她口中聽到自己不能接受的回答。
悲觀的性格讓他在腦海中一遍遍模擬那個最壞的結(jié)果,一遍遍用還未發(fā)生的場景凌遲自己。
溫檸會和別人結(jié)婚,會和別人永遠(yuǎn)在一起。
她再也不要他了。
闔家歡樂的新春佳節(jié),萬家燈火時,沈屹一個人無力地跪坐在地上。
無數(shù)璀璨煙花盛開綻放在身后,漫天火星劃過濃稠的夜幕,他卻沉浸在自己的悲傷中,只顧雙手掩面哭泣。
壓抑的嗚咽聲被煙花炸響的聲音掩蓋,在這個冬夜無人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