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7 章 七十七章
天歷六年的上元節(jié),鹿念再度準(zhǔn)備出宮。
按理說,鹿念這種還未出降的公主,無事是不可以出宮的,還是托了常宜的福,她們關(guān)系一直很好,常宜母妃早逝,皇后不耐煩管這些事情,所以,鹿念也就有了去探視她的機會,可以名正言順的出宮,雖然很少。
“一切安好。”常宜托人給她帶了口信,“李成端不在,上元節(jié)不如出宮,一起過來賞月?”
鹿念自然應(yīng)好,出去幾次之后,她也開始逐漸輕車熟路了。
鹿念換了衣服,準(zhǔn)備偷偷出宮,沒有帶啼鶯和杏雨,只留了秦祀一個人,這種時候他自然會隨著她,也很讓她安心。
常宜出降后,并并沒有建單獨的府邸,而是依舊和李家人住在一起,不過,即使是和她成親之后,李成端的風(fēng)流性子也并未改變,常宜對他沒什么感情,也不想管,于是后來便愈演愈烈,他平時幾乎不著家,倆人幾乎出于一個相看兩厭的狀態(tài)。
鹿念去過幾次,李成端都不在,常宜住的院子里越發(fā)顯得清冷零落,好在她自己并未表現(xiàn)出多在意,于是鹿念也不敢再多提,唯恐觸及了她的傷心事。
秦祀和平時一樣安靜,他依舊是一身黑衣,但是沒有再隱沒自己身形,只是安靜的走在她身后一步的位置,不會多僭越一些。
有他隨著,她走到哪里都放心。
上元節(jié)的時候,外頭自然熱鬧,是一年里難得沒有宵禁的時間,觀燈的,放煙花的,百姓都在這時候蜂擁出了門,遠(yuǎn)遠(yuǎn)瞧著,好一派盛世繁華。
鹿念很喜歡這種有煙火氣的場景,她買了好幾盞精致的花燈,預(yù)備等下分給常宜一盞。
“好看嗎?”她彎了彎唇,把新買的一盞小兔子花燈晃到秦祀面前。
他答得很快,“好看。”
“是給你的。”鹿念把那花燈沖他手里一塞,見他少見的錯愕神情,忍不住笑出聲。
“和你很像。”她笑瞇瞇,說得意味深長,指了指兔子花燈,又指著他。biquge.biz
尤其是,被她欺負(fù)的時候。
他耳尖紅了起來,不自在的錯開了視線,還是伸出手,不聲不響的接過了那盞花燈,提在了自己手里。
常宜果然獨自在家,她遣散了李家侍女,只留了從陪嫁過來的心腹。
“給。”鹿念把路上買的一些小玩意兒給她看。
“我也想出去了。”常宜羨慕,“能在外自由逛逛,多好。”
“現(xiàn)在也不遲,你想出去么?”鹿念說,“四四和我一起來了,你要是想出去,他能護住我們兩個。”
“算了。”常宜嘆氣,指了指后院,“那位一直在催我懷孕呢,現(xiàn)在還往外跑,怕是更加給人留下話柄了。”
李家婆母原本對她也是諸多不滿,倒是覺得常宜似乎配不上她家寶貝兒子,不能給他帶來什么幫助,嫁來李家兩年了,也依舊一無所處,所以越發(fā)的不喜。
確實,常宜出降,差不多了有兩年了,一直都還沒有懷孕,李成端膝下無子,外頭拿這些說道的人也不少。
鹿念猶豫了一下,她到底還是個未出閣的姑娘,談起這些事情來,還是有些不便。
常宜唇角挑起了一絲冷笑,“從沒在家睡過,懷孕?從哪里懷,天上?”
鹿念悄悄握著她的手。
常宜說,“男人就沒一個好東西,要是可以,我寧愿一輩子不出家,和姐妹在一起,比和男人在一起快活多了。”
秦祀安靜站在黑暗里,一言未發(fā),幾乎消弭了自己的存在感
鹿念在李府陪了常宜幾個時辰,和她說說話,說些外頭見聞,常宜精神也終于好多了,鹿念見她有些困倦,便不再打擾,預(yù)備告辭。
她是偷偷出來的,雖然秦祀能幫她遮掩行蹤,出來太久,到底也不好。
“不用你送了。”鹿念擔(dān)心的說,看著常宜青白的臉色,“你好好休息,注意保重自己身體。”
見到常宜終于睡下了,她方才放心離開。
只是,之前看花燈閑逛的愉悅心情一下消失了大半,剛出了常宜院子,不料,鹿念在大門口撞上了個不及防的人。
白錦袍,折扇,風(fēng)流倜儻的公子哥模樣,只是眼睛細(xì)長,眉毛很濃,莫名其妙給人一種陰損之感,這些組合在一起,鹿念很不喜歡他的模樣。
他身上一股濃重的酒味兒,似乎是把鹿念認(rèn)成了誰,沒好氣道,“挺在這兒干什么?又想和……”
說到一半,他自己先發(fā)覺不對勁,打了個酒嗝兒,看清楚眼前人,眼睛不由得一亮。
他沖她行禮,“臣見過端儀公主。”
鹿念板著臉,沒有否認(rèn),也大概猜出了他的身份。
就是常宜那個傳說中的夫婿,李成端。
李成端仔細(xì)打量著對面少女,心里倒是也暗自稱奇,是親姐妹,但是這么一看,端儀公主能憑美貌在京城出名,果然不凡,和面容寡淡的常宜似乎完全不像。
他心里不由遺憾,反正都是尚公主,而且倆人身份背景也差不多,為何當(dāng)年給他的不是端儀。
“公主現(xiàn)在就走?”李成端說,“常宜經(jīng)常一個人在家,臣公事繁忙,也沒個人說說體己話,公主能場上門來陪陪常宜,臣感激不盡。”
居然涎著臉湊了過來,似乎想來拉她手腕。
鹿念臉色都變了,別說她還是個未出閣的少女,李成端已經(jīng)尚了常宜,就他們現(xiàn)在的關(guān)系,這等不避諱,幾乎近似于在輕薄人了。
李成端并沒有握上她的手,身形鬼魅的黑衣青年,不知從何冒了出來,眼神冰冷,他手腕已經(jīng)被重重彈開。
不見那青年如何動作,他手腕已然有些發(fā)麻,被震退了好幾步,連鹿念的袖口都沒有碰到。
秦祀沒有說話,看向他目光很是不善,
既然已經(jīng)尚了常宜公主,他就已經(jīng)不可能了,他看著鹿念的那種眼神,是他難以忍受的。
如果不是顧忌身份,怕給她帶來麻煩,還是以前在灰隼營的日子,他怕是要把他這雙手都卸了。
“你是何人,是怎么進(jìn)來的?”李成端怕平復(fù)了一下呼吸,色厲內(nèi)荏道,“怎么出現(xiàn)在我家。”
鹿念淡淡道,“是我?guī)M(jìn)來的。”
李成端見那男子很年輕,不過弱冠之年,不過一身黑衣,身形修長利落,完全不似尋常文弱公子,只是仔細(xì)看,他眉眼俊美,氣質(zhì)冷淡,氣度也完全不像是一般下人的模樣,更絲毫不像內(nèi)侍,李成端倒是也一時拿不準(zhǔn)他身份。
鹿念不耐煩再待下去了,叫秦祀,“走吧。”
李成端倒是橫眉豎目了起來,“等等,李家后宅不進(jìn)外男,公主想來探視姐姐,自然無妨,只是這位公子,還請公主給個交代。”
鹿念覺得好笑,之前在皇宮里,秦祀一直隨侍她,都沒有人提過過意見,李成端這么倒打一耙,倒是出乎她的意料,
因為常宜的事情,她原本就對李成端一肚子火氣,現(xiàn)在倒是也半點不想低服做小說好話。
“沒事。”鹿念對秦祀說,“別動,就這樣等著,大不了,等過幾天,等父皇親自來接我們。”
秦祀自然有本事把她帶出去,但是,她現(xiàn)在半點不想這樣,倒要看看,私自扣押還未出閣的公主,李成端手眼通天,本事到底能有多大。
院子里的響動鬧得很大,李成瑜趕來時,看到的就正好是借著酒氣撒潑的李成端,和被關(guān)在院內(nèi),一臉淡淡冷笑的端儀公主。
李成瑜叫了人,好說歹說,把已經(jīng)幾乎醉糊涂了的李成端送了回去。
“臣替兄長道歉。”李成瑜沖她作揖,“兄長醉酒,言辭不當(dāng),沖撞了公主。”
把一個未出閣的公主困在自家院子里,說出去,整個李家的名聲是都不想要了。
他眉眼平和清秀,很有文氣,在天歷五年剛及第,現(xiàn)在暫時在翰林院當(dāng)值,滿身書卷氣,和李成端確實差距很大,至少看起來沒有那么討厭。
鹿念不想給常宜難看,也就干脆懶得再計較,見他遣散了人,便直接離開。
常宜到底還是聽說了這件事情,幾天后,她寫信給鹿念道歉,順便還提到了李成瑜。
“成瑜人品學(xué)識多很不錯。”常宜在信里說,“后來,他朝我問起過你好幾次,似乎對你有意。”
“一家兄弟,不會尚兩位公主。”鹿念說,“有意也無用。”
“那如果沒有我這樁婚事,你是愿意了?”
看到這行字,鹿念沉默不語,她想起李成瑜模樣,只能說沒有李成端那么叫人討厭,但是也無論如何說不上喜歡。
她想起常宜出降后的生活,心頭罩上陰影。
似乎無論是誰,她都不愿意,也無法想象那種場面。
她現(xiàn)在年齡大了些,也已經(jīng)曉事,要和那些人做那么親密的事情,只是想想,都讓她格外難以忍受。
她不是叛道離經(jīng)的公主,甚至算得上乖巧溫順,這么多年,沒有給和德帝惹過任何事情,一直風(fēng)平浪靜,只是在內(nèi)心深處,甚至比起表面叛逆的常宜,她那種不聲不響,偏激的倔強,有時候更加讓人擔(dān)心。
杏雨還什么都沒意識到,啼鶯最近看她的目光,卻每每都飽含著擔(dān)憂。
“四四。”她輕聲叫了聲,“把這些去燒掉吧。”
這些信件大部分是秦祀幫她傳遞的,她信任他,知道他從不會拆看。
青年接過信,剛預(yù)備走時,鹿念叫住了他,眼睛亮晶晶的,“下次,我們再一起出宮吧,你還知道還有哪兒好玩的么?”
“不知道。”他低聲說,“我在外面的時間也不多。”
秦祀是孤兒,很小的時候就被灰隼營撿了回去,隨后,就一直是暗無天日的訓(xùn)練,再然后,就到了她身邊,確實,在外頭時間也不多,偶然出去,也是去做取人性命的任務(wù),而并不是出去游山玩水。
鹿念問,“上次我給你的花燈,你還留著么?”
他怔了一下,忽然想起她那句玩笑話,唇微抿起,“嗯。”
“其實,我出去,看過了市井煙火,有時候也會想,就在外頭過這樣平平凡凡的生活也不錯。”鹿念說,“找一個喜歡的人,一起生兒育女,自由自在,不用被捆縛在這重重宮闕里。”
他不知道該應(yīng)答什么,也明白她只是想要傾訴。
只要她想,不管是什么,他都愿意去幫她辦到,
“不過,我不行,你也不行。”鹿念含含糊糊的說,語氣里帶了幾分困意,越發(fā)顯得軟乎乎的,“我舍不得把你讓給別人。”
她摟著他的腰,把面頰靠在他懷里,動作熟稔隨意,“你是我的。”
他僵著身子,心跳得飛快,他當(dāng)然知道,這些都是不合禮數(shù)的,也把林紹德以前給他定的規(guī)矩徹徹底底,毀了個一干二凈。
鹿念知道他臉皮薄,一直放不開。
她忽然就想到了那個小兔子花燈,低低的笑,“真是不會……”
青年把她高了一頭還多,在她手下,卻異常的溫順,微抿著唇,耳尖發(fā)紅,由著她動作,當(dāng)真是和已經(jīng)被馴化后的獸一般,讓人完全聯(lián)想不到初見時他的模樣。
“我不想出降。”鹿念說。
在外見識過幾次后,她的想法已經(jīng)慢慢發(fā)生了改變,以前覺得無所謂,現(xiàn)在,在經(jīng)歷了常宜的事情后,她慢慢發(fā)覺,和一個完全不喜歡的人共度余生,似乎是件比她想象的還要困難得多的事情。
天歷六年,盛夏的時候,就在這場談話結(jié)束不久之后,夏季的燥熱慢慢浮了上來,李成瑜朝和德帝求取端儀公主,和德帝拒絕了,轉(zhuǎn)而替她指婚了另一位永威侯,永威侯早已過而立,不久前妻子剛病逝,現(xiàn)在獨身,兒女尚幼,暫時由妾照看。
他是和德帝在西北的重要棋子,眼下,皇帝愿意把以美色出名的端儀公主嫁給他續(xù)弦,拉攏之意不言而喻。
鹿念知道消息后,反而異常的平靜。
“我想讓你帶我走。”她對秦祀說。
她的婚期馬上要到,按理說,秦祀在她身邊的日子也不多了,一旦她成婚,他也不再有保護她的義務(wù),可以選擇回灰隼營,或是直接離開這九重宮闕,去過自己的自由生活。,,大家記得收藏網(wǎng)址或牢記網(wǎng)址,網(wǎng)址m..免費最快更新無防盜無防盜.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