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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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親王不忍地移開視線,他緩緩開口道:“二弟,這是你應(yīng)受之罪?!?br/>
“連你也怕了容瑕么?”蔣洛趴在門前,聲嘶力竭道,“若是連你都不管我,這個世間就沒人再管我了?!?br/>
“你可真夠不要臉的,”班婳擋在和親王面前,“做下這么多惡事,還好意思裝可憐。不過是見表哥心軟,你就恃寵而驕罷了?!?br/>
劉半山覺得,恃寵而驕這個詞語,似乎不太合適用在這里。
“班婳……”蔣洛怔怔地看著班婳,忽然瘋狂地笑了出來,“你一個前朝郡主跟容瑕在一起,又會有什么好下場?今日我落得如此凄慘的地步,你又能得幾日好?”
班婳冷笑:“不管我能有幾日好,至少現(xiàn)在的我是皇后,而你是階下囚。與其關(guān)心我,不如想想你以后的日子。”
“婳婳于朕,是親人是伴侶亦是最在意的人,”容瑕走到班婳身邊,眼神如冬日的寒冰,冷得讓人從骨子里發(fā)寒,“看來戾王你被關(guān)押到此處的時間還是太少,不然也不會如此胡言亂語?!?br/>
蔣洛想起被關(guān)押在天牢里的這些時日,眼中露出懼色。
班婳神情平靜地看著蔣洛,微微垂下了眼瞼。
容瑕不再看他,轉(zhuǎn)頭看向和親王:“和親王,你覺得朕會相信刺殺婳婳的人,會是他安排的?”
和親王看著牢中的蔣洛,半晌才艱難地開口:“不是他。”
“看來……殿下知道兇手是誰?”容瑕轉(zhuǎn)頭看向和親王,仿佛只是在問一句很輕松的話。
和親王沉默良久:“是,我知道?!?br/>
班婳詫異地看著和親王,她一直以為此事與和親王無關(guān),但是和親王忽然說,他知道兇手是誰,以他的性格,竟然自愿供出有可能是真兇的石氏?
“誰?”容瑕問。
天牢中安靜了很久,班婳看著和親王沒有開口。
“我的王妃,石素月?!?br/>
和親王府。
石氏換上自己最華麗的衣袍,頭戴九鳳釵,端坐在太妃椅上。禁衛(wèi)軍沖進(jìn)來的那一刻,她露出了一個微笑。
“和親王妃,”杜九踏進(jìn)主院,看著上首端坐的女人,她雍容華貴,雖不是極美的女人,但是一身氣度,卻是普通女人難及的,“微臣奉陛下之命,緝拿你進(jìn)宮?!?br/>
“緝拿?”石氏緩緩站起身,“本宮早就料到有這一日,新帝又怎么容得下我們這些前朝舊人,左右不過是一條命,他容瑕想要,便拿去吧?!?br/>
杜九淡笑:“王妃想岔了,微臣請王妃協(xié)助調(diào)查皇后娘娘被刺客襲擊一案?!?br/>
石氏面色微白,嘴上的氣勢卻半點不弱,“陛下想要做什么,不過一個命令而已,何必找什么借口。本宮身為一個弱女子,唯有聽命而已。”
杜九聽她話里話外的意思,就是陛下為難前朝舊人,這種后宅女人的小手段,他做密探的時候見過不少,所以根本不放在心上。
他看了眼四周大氣不敢發(fā)的和親王府下人,輕笑一聲:“王妃,非后宮高位女子,不可擅自稱本宮,請王妃慎言?!?br/>
“還請王妃即刻出發(fā)?!?br/>
石氏冷笑一聲,走出了門外。
走出和親王府大門時,她停下腳步看向杜九:“王爺呢?”
杜九躬身行禮:“請王妃不要擔(dān)心,和親王殿下很好?!?br/>
石氏皺了皺眉:“我問的不是他好不好,我想知道他……”她語氣一頓,終究沒有再開口。
此時天色已經(jīng)黑盡,除了懸掛在王府的兩盞燈籠,石氏在街道上看不到半點光亮。她看了眼停在面前的馬車,做工精致,上面還雕刻著鳳凰。
扶著婢女的手踏上馬車,她回頭看這些圍在馬車四周的護(hù)衛(wèi),這些人的臉全都陷在陰影中,無端讓人覺得膽寒。
朱雀門外,石晉被守衛(wèi)攔在了門外。
“石大人,您請回吧,天色已晚,陛下不會見您的?!弊o(hù)衛(wèi)不敢得罪石晉,只能好言相勸,“您若是有要事,末將愿意把折子遞到大月宮,但這個時候您若是進(jìn)宮,只怕是有些不妥?!?br/>
“請諸位代為通傳,微臣確有急事!”
兩位護(hù)衛(wèi)互看一眼,猶豫了很久后,才無奈道:“您稍待片刻,末將這就托人去給你通報一聲,至于成與不成,末將也不敢保證?!?br/>
“多謝兩位將軍!”
“不敢不敢,”護(hù)衛(wèi)不好意思笑道,“我們不過是看門小將,怎么配稱為將軍,石大人折煞末將了?!?br/>
“等等,這里不是朱雀門,”石氏掀開馬車簾子,往四周看了一眼,“這里是宣武門?!?br/>
杜九沒有理她,直接帶著人進(jìn)了宮。
大月宮正殿中,班婳坐在容瑕右邊,和親王坐在下首,神情有些恍惚晦暗。見杜九進(jìn)來的時候,他往杜九身后看了一眼。
“陛下,娘娘,和親王妃已經(jīng)帶來了?!?br/>
“宣?!?br/>
容瑕看了眼和親王,語氣冷淡,“和親王,可有什么事需要說的?”
和親王默默地?fù)u頭,整個人頹廢極了。
石氏走進(jìn)殿,沒有給容瑕與班婳行禮,也沒有看和親王,她直直地站在殿中,毫不躲閃地看著容瑕與班婳,臉上露出嘲諷的笑意,“你們現(xiàn)在坐在上面,不過是你們手段更高明而已。”
“你這人好生奇怪,你不去怪蔣洛魚肉百姓,你不怪蔣家把整個天下弄得一團(tuán)糟,卻把所有的怨氣撒在我們身上,”班婳反唇相譏,“朝代更替乃是自然,蔣家的帝位,不也是從司馬家奪來對的嗎?”
“班婳,你有今日地位,不過是因為你有張漂亮的容貌而已,”石氏揚了揚下巴,“你不必與我伶牙俐齒,顯擺你皇后的身份。后宮中,最不缺的便是女人,尤其是漂亮的女人,你早晚有失意的一天?!?br/>
“我有張好看的臉怎么了,吃你家米喝你家水了,”班婳從桌前站起身,笑著道,“其實我覺得你們石家兩姐妹有很多共通之處,比如說總是瞧不上我這張臉。”
“可是你們憑什么又瞧不起我,就因為我美?”班婳笑出聲,“若美就讓你們瞧不起,那我愿意讓你瞧不起一輩子。就是不知道有些人,究竟是瞧不起我,還是羨慕我呢?”
“你住嘴,你這種輕浮,只靠容貌吸引男人的女人,如何與我相比?!”石氏伸手指著班婳,“今日就算我死了,我的冤魂也要日日看著你,看你究竟能得意到幾時?!?br/>
班婳發(fā)現(xiàn),石氏非常恨自己,或者對她不滿到了極點。她踏下臺階,反手扭住石氏指著她的手,輕輕松松就把她推開幾步遠(yuǎn):“和親王妃是知書達(dá)理的女子,怎么會不知道用手指著人不禮貌?”
石氏吃痛,捂著手往后退了退,她恨恨地看著班婳:“班婳,你受盡蔣家恩惠,卻把三軍虎符給了容瑕,你對得起蔣家的列祖列宗,有臉面德寧大長公主嗎?”
她給了容瑕三軍虎符?
班婳挑眉,她大概有些明白石氏為什么恨不得她去死了,因為在石氏心中,是她把三軍虎符交給容瑕,幫著容瑕籠絡(luò)武將的心,蔣家王朝才會輸。
“和親王妃,有些事你可能不明白,”班婳憐憫地看著石氏,“害你不能做皇后的人不是我,而是蔣家人。我能做皇后,是因為我的丈夫是皇帝。然而若是沒有我,他仍舊能夠做皇帝?!?br/>
“蔣家失去的……是民心,”班婳搖頭嘆息,“你若是連這一點都不明白,不做皇后倒是好事?!?br/>
“你閉嘴,你閉嘴,一切都是借口。”
石氏忽然扒下發(fā)間的金釵,朝班婳沖了過去。班婳輕松避開,伸手一敲石氏的手腕,金釵應(yīng)聲而落,石氏也被班婳一巴掌扇倒在地。
“如非必要,我不會打女人?!卑鄫O理了理衣袖上的褶皺,語氣沒有半點起伏。
“婳婳,”容瑕沖到班婳身邊,“你沒事?!?br/>
“我沒事?!卑鄫O搖了搖頭,見和親王也起身朝這邊走過來,便道,“這是我們女人之間的事情,你們男人不要插手,都回去好好坐著?!?br/>
容瑕看了眼趴在地上的石氏,轉(zhuǎn)身坐了回去。
和親王僵硬地站在原地,緩緩扭頭閉上了眼睛。他了解婳婳,婳婳向來對女子寬容,但是這一次,素月是徹徹底底得罪了她。
“你若是只想殺我,我會念在你沒有得手并且是表哥結(jié)發(fā)妻子的份上,饒了你這一次,”班婳蹲下1身,掐住石氏的脖子,逼她看著自己,“但你想要算計我的男人,那我便留你不得?!?br/>
石氏啞著嗓子道:“就算你殺了我又如何,我還是大業(yè)朝最后一個太子妃,史上必有我的名諱。今日我喪命于你手,就算過了千年萬年,后世之人也會知道,你是一個手染鮮血的皇后?!?br/>
“人死如燈滅,哪管后世他人如何言說,”班婳看著石氏這張滿是得意的臉,忍不住狠狠地刮了一巴掌到她臉上,“你想要后世名聲,那好,我成全你?!?br/>
“表哥,”班婳面無表情地回頭看和親王,松開掐著石氏脖子的手,“石氏私通外族,刺殺帝后,不配為王妃。今日我便替你做主休了她,讓她青史留名?!?br/>
“不,你不能這么做!”石氏不容許自己的身份變得不再高貴,她跪行到和親王面前,“王爺,我們乃是結(jié)發(fā)夫妻,你不能這么對我?!?br/>
和親王看著發(fā)髻散亂的石氏,想起了天牢里的二弟,二弟求他的時候,似乎也是這樣。他并不是真的敬愛他這個哥哥,只是覺得他應(yīng)該為他求情,應(yīng)該包容他。
石氏也一樣,因為他是太子而嫁給他,她看重的是太子妃這個身份,而非是他。
“王爺,王爺,”石氏拽住和親王的衣袍,“你說句話好不好?”
和親王彎下腰,掏出手帕擦去石氏臉上的淚,然后一點點掰開石氏的手,“石氏,這些年我待你如何?”
石氏不解地看著和親王,不知道該說什么。
“當(dāng)年我與你成親,后來因為父皇賞下兩名妾室,我一直對你心懷愧疚,甚至連你給她們兩人服用避子藥,我一直當(dāng)做不知道,甚至不去見她們,”和親王苦笑,“我也不知道這是幫了你,還是害了你。你一日比一日端莊,我甚至常常在想,是不是我害了你,讓你在東宮過得不開心。”
“后來我才知道,你根本不在意我怎么想,你想要一個安穩(wěn)的太子妃之位,想要嫡子,”和親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素月,就算我是皇室的男人,我也是有心的。”
石素月怔怔的看著和親王,半晌才反問道:“既然你不在一起那些妾室,為什么又會讓她們懷孕?”
“你忘了嗎?”和親王站直身體,往后退了兩步,“是你在我酒醉時,把她們安排進(jìn)我的房中。如今我膝下只有一個女兒,她的生母在產(chǎn)子時,便血崩而亡。她的死是意外還是人為,我從未查過,也不敢查?!?br/>
“這一切都是我的錯,我對不起你,也對不起她們,”和親王閉上眼,不與石素月的雙眼對視,“素月,既然你我無情,又何必強求?!?br/>
“說來說去,你還是要稱了班婳的心,要休了我!”石素月恨恨地看著和親王,“她不是你的親生妹妹,只是你的表妹,你為什么要對她這么好?!”
和親王搖頭:“素月,你還是不明白,有些東西不是身份利益來衡量的。我雖然優(yōu)柔寡斷,又無甚能耐,但若是有人真人待我,我是知道的?!?br/>
“為了你們石家,我已經(jīng)讓婳婳受過一次委屈,我不會讓她委屈第二次?!焙陀H王睜開眼,態(tài)度變得無比堅定,“微臣,并無異議?!?br/>
“蔣涵,我恨你!”石素月雙眼赤紅,狀若癲狂,“你把皇位拱手讓人,我為你算計這么久,你卻要為了別人休棄我,你沒有良心?!?br/>
“你是為了我,還是為了你自己?”和親王失望地嘆息,轉(zhuǎn)身對上首的容瑕道,“陛下,微臣管家不力,導(dǎo)致皇后娘娘差點入了險境,微臣羞愧至極。如今舊事已了,微臣奏請陛下,允許微臣去看守大業(yè)皇室陵墓,再不插手朝中之事?!?br/>
“表哥……”班婳面色微變,“你這又是何苦?”
“娘娘,我本不是擅長謀略之人,若是去看守皇陵,倒能得幾分寧靜?!焙陀H王朝容瑕行了一個大禮,“求陛下與娘娘成全?!?br/>
“準(zhǔn)奏?!?br/>
班婳看著容瑕與和親王,沒有開口說話。
“王爺,王爺……”石素月想要去抓和親王的腿,和親王卻不再看她,轉(zhuǎn)身退出了大殿,消失在夜色中。
“殿下!”石素月趴在門口,失聲哭道,“妾身錯了,妾身真的知錯了,你不要這么對我……”
當(dāng)一個優(yōu)柔寡斷的人,都不再回頭的時候,說明他的心早已經(jīng)傷透,莫過于心死。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太監(jiān)站在殿外道,“陛下,娘娘,石大人求見?!?br/>
“這么晚了,他來干什么?”班婳看了眼石素月,轉(zhuǎn)頭對容瑕小聲道,“他是來給石氏求情的?”
容瑕握住她的手,轉(zhuǎn)頭對太監(jiān)道:“宣?!?br/>
班婳干咳一聲:“這會兒讓他來,不是更麻煩嗎?”
“不用擔(dān)心,”容瑕對她溫和一笑,“有些事,早些處理了才好?!?br/>
石晉一進(jìn)大月宮,就看到趴在地上痛哭的石氏,心中一跳,快步上前給班婳與容瑕恭敬行禮:“微臣見過陛下,見過娘娘?!?br/>
“石大人不必多禮,賜座。”
“微臣有罪,不敢落座?!笔瘯x一撩袍角,竟是對著容瑕行了跪拜大禮,“請陛下恕罪?!?br/>
“哦?”容瑕挑眉,順手給班婳倒了一杯茶后,轉(zhuǎn)頭看石晉,“不知石大人何罪之有?”
“家姐膽大包天,竟敢冒犯皇后娘娘,微臣萬分惶恐,特來請罪,”石晉又是一拜,只是這一次拜的是班婳,“求娘娘責(zé)罰?!?br/>
額頭觸及冰涼的地面,石晉無法看到班婳的表情,也沒臉去看班婳。
“石大人是來為石氏求情的?”班婳看著跪在地上的石晉,轉(zhuǎn)頭看向石氏,“石素月,你有沒有想過,若是事敗會連累家人?在你心中,后位比家人還要重要嗎?”
石氏猛地?fù)u頭:“這是我一人所為,與他無關(guān),求……娘娘明鑒。”
剛才她沒有求班婳,但是在這個時候,終于開口求起人來。
“早知道會有今日的結(jié)果,你為何要鋌而走險?”班婳擺了擺手,“石晉,你退下,此事與你無關(guān)?!?br/>
“娘娘……”
“你閉嘴,”石素月不要石晉再開口,她看著坐在上首,美艷得不似真人的班婳,一點點抹去臉上的淚痕,“我九歲與太子定親,身邊所有人都告訴我,我是太子妃,是未來的皇后,我生來就是做皇后的命。我每天盼啊盼,等啊等,就想穿上鳳袍,戴上鳳冠,接受百官命婦的朝拜。”
“我是為做皇后而生的,”石素月看著自己保養(yǎng)得極好的手臂,眼神中的光點一點點黯淡下來,“我不甘心?!?br/>
但是在這個時候,看到自己的弟弟為了自己,寧可得罪容瑕,也要進(jìn)宮求情,她心中不甘與怨氣,似乎不再那么澎湃,“我認(rèn)罪,但是此事與他人無關(guān),求陛下與皇后饒了他人?!?br/>
容瑕沒有回答,他在看班婳。
班婳明白他是想把這件事的決定權(quán)交給她,她穩(wěn)了穩(wěn)心神,把守在外面的杜九叫了進(jìn)來:“杜九,派人嚴(yán)查整個京城,搜尋前朝余孽,不可濫殺無辜,但也不可放過圖謀不軌者?!?br/>
“是!”杜九心中駭然,皇后娘娘這是要徹查前朝之人,若是不喜今朝,一心想要復(fù)前朝者,在這次徹查下,定逃不掉。
皇后娘娘這次,可真是被惹怒了鳳顏,不然不會如此不念舊情。
他領(lǐng)命退下,走出大月宮的時候,想到關(guān)在天牢中蔣洛說的那席話,忍不住停下了腳步。皇后娘娘如此動怒,僅僅是因為石氏派人刺殺她,還是氣石氏想要暗算陛下?
陛下雖然喜怒不形于色,但他至少能夠看得出,陛下眼里心里都是皇后娘娘。
倒是皇后娘娘……
看似嬌憨天真,心思單純,做事順心而為。但若是有心試探,才發(fā)現(xiàn)她是個極其復(fù)雜的女人。從小錦衣玉食,眾星捧月,卻又練就一身武藝。
練過武的人都知道,吃不了苦的人,是練不出好身手的,就算再有武學(xué)天分也不行。
但是娘娘文雖不能提筆寫詩,但也并不像傳聞那般毫無文采,一身武藝更是讓很多兒郎汗顏,雖然懶散任性了一些,但卻從未做過任何一件超過云慶帝底線的事情。
越想越心驚,杜九頓時覺得班婳高深莫測起來。
“石晉,你帶石素月走吧,”班婳緩緩開口道,“我把她的命留給你。”
她垂下眼瞼,眼底皆是涼意。
容瑕的食指在茶杯上輕輕地摩挲了幾下,扭頭對班婳微微一笑,以示他支持班婳這個決定。
“謝……陛下,謝皇后娘娘。”石晉朝兩人磕了一個頭,轉(zhuǎn)身去扶石素月,“走,跟我回去?!?br/>
石素月朝帝后二人行了一禮,跟著石晉出了大月宮。
相爺府早就沒有了,石晉現(xiàn)在住的院子,是朝廷賜給他的,雖然沒有相爺府奢華,但也算是五臟俱全。他讓下人伺候石素月?lián)Q好衣服,梳好發(fā)髻以,對石素月道,“你好好休息,以后就在這里安心住下吧?!?br/>
“阿晉,”石素月叫住石晉,“幾年前,母親曾跟我提過,你心儀一名女子,她是誰?”
“她早已經(jīng)嫁做人婦,而我也把她忘了,”石晉平靜地看著石素月,“往事又何必再提?!?br/>
“我知道,”石素月坐在鏡前,把一支步搖插到發(fā)間,“那時候她與謝啟臨有婚約,所以你才去邊關(guān),避開有關(guān)她的消息?!?br/>
“只可惜萬事不由人心,”石素月摸了摸自己的鬢發(fā),聽到外面的打更聲,忽然笑了,“三更了?!?br/>
石晉看著她發(fā)間華麗的朱釵,忍不住開口道:“早些退了釵環(huán),歇息吧。”
“我知道,”在唇間點好口脂,石素月問,“你為什么會來?”
“為了家族,我沒能救飛仙,”石晉神情有些低落,“我不能讓這種事發(fā)生第二次?!?br/>
聽到這話,石素月笑了,眼含點點淚光,轉(zhuǎn)頭看石晉:“阿晉,我好看嗎?”
“好看。”
“我與班婳,誰好看?”
石晉沒有回答。
“在你眼中,大抵她是最美的,”石素月仍舊只是笑,用眉黛給眉梢染上好看的顏色,“你出去吧,我該睡了?!?br/>
石晉看了眼艷光四射的石素月,“好好休息,其他的不要多想?!?br/>
“我懂的,”石素月放下眉黛,溫和地看著石晉,“夜里涼,注意身體?!?br/>
石晉對她作揖一禮,沉默地退了出去。
目送著石晉離開,直到他的腳步聲再也聽不見,石素月在眉宇間描了一朵艷麗的桃花。
她畫得極認(rèn)真,每一筆都小心翼翼,就像是在做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件事。
她端莊了一輩子,在臨走前,也想給自己增添上幾分顏色。
或許在很久以前……
她也曾羨慕過班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