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5 章
在鄭御史連番暗示下,李琢像是才想起來自己話中針對的是誰。
他打了個寒顫,快要出口的下一句登時哽在了喉間。
他本應(yīng)住嘴的,卻在對上鄭御史那雙陰厲眼眸時不期然想起了聞肅。
許久后,李琢深吸一口氣,抬頭看向高處的龍座。
“陛下。”李琢的聲音顫的厲害,偏在這空曠的大殿中,眾人都聽得清他說了什么。
“下官……下官私下與二皇子來往,幫其將許多無罪之人關(guān)進大理寺地牢,屈打成招,辦成諸多冤案,更是為求前程,放任手下人將郡主的婢女……”
話還沒說完,他便叩首在地,“咚”的一聲響將眾人都驚住。
隨即便聽他道:“將那婢女幾乎打死,臣有罪,請陛下責(zé)罰。”
這話剛出口,就聽一直沉默的安國公暴喝出聲,“你這賊子,誰人不知大理寺由張大人主管,你倒是會給自己頭上戴高帽,須知二皇子就是找人行此事,也斷然不會找到你這小嘍啰頭上,到底是誰指使你陷害殿下,還不速速交代出來?!”
他這話著實有幾分道理,這便是因著舅甥關(guān)系偏幫二皇子,這話也著實挑不出錯處。
“二皇子……二皇子他……”李琢聲音顫顫,像是被安國公這突如其來的一嗓子嚇到了,嚅囁幾次都說不出話。
安國公的氣卻還未消,看他這窩囊樣就更來氣,毫不猶豫的上前狠狠踹了李琢一腳。
他冷笑一聲,“怎么?你那主子送你來之前沒教你怎么說?”
說這話時,他還隱晦的看了眼封浮霜,顯然認定的是她在其中搞鬼。
“國公爺。”有人抱手立在不遠處,悠悠開口。
“您別急著打人啊,這小官話還沒說完呢,就叫您這一記窩心腳踹的,嘖嘖。”
旁邊也有人附和,“小子年輕,又闖下大禍,國公爺還是讓他將話說完吧。”
這兩人并非是站在封浮霜這一邊的,只純粹看安國公不順眼罷了,此時能遇到給他添堵的機會,自然不會放過。
二皇子可是安國公府最大的倚仗,給他身上添些墨,他們可是很樂意做的。
安國公卻是對自家外甥的行事作風(fēng)十分自信,根本不信李琢方才所言,只當他全然污蔑。
他冷笑一聲,“好!那就讓此人將話說完,我倒要看看他還有何事要往殿下頭上栽!”
李琢自然知曉,今日他這幾句話已經(jīng)將安國公得罪了個徹底,在二皇子那里,定然也討不著好,與其兩頭不落,不如只揪著一邊。
他是寧死也不愿再落在聞肅手里了,若沒按他教的說,那人恐怕干得出將他尸身掘出來鞭打的事。
定了定心神,李琢不再遲疑,將懷中藏了許久的東西拿了出來。
“請陛下明鑒,下官這里還留存著二皇子府的印信,是萬萬造不得假的。”
待那東西被魏九呈給景平帝后,安國公才后知后覺發(fā)現(xiàn)事情不對。
在他預(yù)想里,自己逼問過后,這小人應(yīng)當即刻跪地求饒,承認自己污蔑皇子,再被拉出去處死,以儆效尤。
他又哪里能拿的出證據(jù)?更遑論那所謂的證據(jù)還被呈到了御前。
安國公此時心急如焚,更想親自確認那所謂證據(jù)的真?zhèn)危抗獗憔o緊黏在景平帝手里捏著的那張薄紙上。
帝王不開口,眾臣便緘默不語,默默等著。
不知過了多久,景平帝終于收回視線,看向跪在大殿中央那人。
“還有何證據(jù)?一并拿出來吧。”
他語氣稱得上平淡,安國公的心卻猛地一沉。
李琢應(yīng)了一聲,便開始一五一十的盤算起自己手里的證據(jù)。
“為了將這些行跡瞞過張大人,下官打點底下人費了不少銀子,這些銀子都是二皇子給的,下官靠自己,怕是幾輩子也掙不了這么多錢。
還有,吏部留存的下官的升遷文書上,許是還能找到些許線索。下官家中還有二皇子府上那位大人留下的一把傘,也可充當證物……”
見他越說越不著調(diào),安國公嗤笑一聲,“一把不知來處的傘也能成了證物污蔑皇子?你真是夠大膽。”
此時有人小聲開口,他那話卻叫眾臣聽了個分明。
“吏部的升遷文書總該做不了假?”
安國公惡狠狠的瞪過去,就瞧見了隱在人群中仍然顯眼的閆燁。
他顧不得與他過多分辨,朝皇帝跪下,高聲道:“請陛下明鑒,殿下平日里的行事作風(fēng)您也看在眼里,他是斷然不會做出這種事的!”
“既然不會做這種事,那就叫他來,也看看旁人是如何在朝堂上污蔑他的。”景平帝的話中似有深意。
安國公只做未覺。
二皇子來的很快,面色鄭重,一進殿便跪下請罪。
“兒臣知錯,請父皇處置。”
“事情都知道了?”景平帝問。
二皇子點點頭,“蕭統(tǒng)領(lǐng)已將事情原委與兒臣說明。”
皇帝聽完,視線在他身上停了片刻才緩緩開口:“你可曾插手大理寺斷案?”
“……”
他不開口,皇帝也不覺意外,接著道:“你的印信出現(xiàn)在旁人手中,那人還道與你有種種牽扯,你告訴朕,他的話該不該信?”
二皇子面色蒼白,俊秀的臉上現(xiàn)出一抹苦笑,“若是兒臣,自然會信。”
聽他這一句話,站在一旁的安國公和鄭御史猛地抬頭,難掩驚愕。
安國公更是忍不住開口,意有所指:“他那所謂的人證物證都可偽造,想做出一份一樣的,簡直易如反掌……”
“安國公。”皇帝打斷他,“聽他說完。”
“……是。”
“兒臣平素愛與人結(jié)交,與朝中許多人熟識,大理寺的幾位自然也認識。表妹那婢女確是兒臣送進大理寺的,但,李大人恐怕會錯了意。”
二皇子一開口,眾臣的視線便都落在他身上。
年輕人背脊筆直,殿外斜照進來的光讓他的半邊面容熠熠生輝,稱得上龍章鳳姿。
“昭華在皇寺清修,兒臣前去探望,卻并沒見到表妹,那婢女卻支支吾吾,說不出主子去處。兒臣以為其中有鬼,又怕妨礙著昭華名聲,不敢聲張,這才將其送進大理寺,卻沒想惹出這許多亂子來,是兒臣的錯。”
二皇子苦笑一聲,才繼續(xù)往下說。
“送那婢女進大理寺時兒臣并未在場,只交代了手下人去辦,還讓他們告訴大理寺的人,務(wù)必問出昭華的下落,恐怕正是這句,讓李大人誤會了。”
“這么說來,除此事之外,你與大理寺的人再無交集?那他們手中與你有關(guān)的東西從何而來?”
景平帝倒也沒再追問與那婢女有關(guān)的事,只將話移到李琢說的那許多證據(jù)上。
說到這里,二皇子又沉默了片刻。
見他不開口,景平帝面色微冷,道:“你若是無言辯駁,今后就待在府里閉門思過吧。”
閉門思過!
安國公全身冰涼,這與要了二皇子的命有何異?
他將祈求的目光投向自家外甥,卻見他仍沉默不語。
鄭御史此時的心更是已提到了嗓子眼,他不知多想開口替這位尊貴的主子辯解,怎料他仍是那副樣子。
安國公實在忍不住了,他俯身在地,聲音顫抖:“殿下,您為自己想想,也為娘娘想想啊,此事定然不是您做的,但您若不解釋清楚,陛下又如何能還您清白啊?!”
“舅舅……”二皇子看向安國公,看見了他那雙含著淚的眼,也看見了他鬢角的白,他不由一怔。
怔愣過后,便是悵然。
“舅舅,那印信,我只給過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