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看出她氣不順,卻不知是為了何事,小山雀忙問道:“她怎么了?”
“別理她!”墨瓏擺擺手,“素齋吃不慣,鬧脾氣,咱們吃咱們的……對了,你可看過煙花?”屏風(fēng)后的靈犀聞言,氣得跺跺腳,蹬蹬蹬上樓去,忿忿回屋。
小山雀搖搖頭:“煙花是什么,也是開在樹上的?”她自出生便在谷中,從未踏出過天鏡山莊,而山莊之中一切崇尚自然,并不曾從外頭購買煙花,更不會自行制作。
“是一種火花,夜晚的時(shí)候,在空中綻放,亮晶晶的。”
本能地喜歡亮閃閃的東西,小山雀想象著:“亮晶晶的,像星星?”
墨瓏笑著搖搖頭:“比星星還亮,有點(diǎn)像流星!你若想看的話,求求這位二太子就成,他此番特地帶了煙花來。”
“真的,你帶了煙花?!”小山雀期盼地看向卓酌。
“我那是要給……”卓酌有點(diǎn)尷尬,煙花他是特地為了瀾南上仙準(zhǔn)備的,精挑細(xì)選,豈能輕易給小山雀。
墨瓏在旁勸他:“我也是為你著想,你想想,咱們能看見雪峰,瀾南上仙在雪峰上肯定也能看見這里。別的東西都沒有用,唯獨(dú)這煙花能讓她看得清楚。”
楞了片刻,卓酌雙目一亮,如同醍醐灌頂:“你說的對,說的對!別的東西都還罷了,煙花她肯定能看見,說不定看見之后,她也許會親自過來瞧一眼。”
墨瓏贊許地看著他:“是啊,說不定她就會親自過來瞧一眼!我倒未想到這層。”
小山雀對煙火又是新奇又是期盼:“你當(dāng)真愿意?!那等入了夜,我們就放煙火!你帶了多少煙火,夠不夠?”
卓酌有點(diǎn)沒底:“我也不知夠不夠?我挑了好幾十種花樣的煙火,還有特別定制的。”
小山雀也雀躍得很:“我馬上去告訴姐妹們!就說夜里頭……有好多好多流星可以看!”
一時(shí)間,小山雀撲哧著翅膀飛出門去,卓酌蹬蹬蹬上樓去清點(diǎn)煙花。靈犀聽見動靜,莫名其妙,問了緣由,趕忙下樓來。
看見她下樓,墨瓏慢條斯理地拈了塊小米糕,懶洋洋起身,吩咐道:“我忙了半日,這會兒也該輪著你了。你把碗筷都收拾了,莫忘了把桌子抹干凈。”
靈犀哪里肯去,拉住他衣袖:“卓酌方才說,瀾南看見了煙火便會來谷中,當(dāng)真?!我怎么覺得這事兒有點(diǎn)懸呢?萬一她不來怎么辦?”
墨瓏無所謂道:“她不來,我們也能看場煙花,不吃虧呀!”
“你……”靈犀頓時(shí)有點(diǎn)惱了,跺跺腳,起身就走,走到門邊,又轉(zhuǎn)過身來,氣呼呼道,“所以,你攛掇二太子放煙火,根本就是為了討那只雀兒的歡心而已。”
“人家有名字,叫奔云。”墨瓏更正她,“你別走,收拾桌子。”
原還以為他能惦記著給自己出主意,沒想到他的注意力全在奔云身上,靈犀氣惱道:“你這一桌子的菜又不是為我,是為了那只雀兒,你只管叫她來收拾!”
墨瓏笑道:“誰說是為了她?”
“花生、松仁、小米……你專挑這些飛禽愛吃的,還說不是為了她。”靈犀不愿與他做無謂的口舌之爭,轉(zhuǎn)身就走。
“我專挑她愛吃的,為得也是你。”
見她當(dāng)真惱了,墨瓏連忙拉住她,解釋道。
靈犀沒聽懂,莫名其妙地看著他:“什么……什么為得我?”
“我是說,我招待她來吃飯,特地做她愛吃的菜,都是為了你。”墨瓏按著她雙肩,讓她坐下,“她吃得歡喜,聊得開心,說的事兒就越多,我才能從中找出機(jī)會。”每一件小事他不僅聽入耳中,而且在腦中細(xì)細(xì)過篩,留下可用的部分。
靈犀還是沒聽懂:“什么機(jī)會?”
“你還記不記得她講的在夜里捉迷藏的故事?”
靈犀自然記得,斜睇他:“你又想夸她聰明?”
墨瓏戳下她腦門:“你怎么盡在意這些?”
因?yàn)槟愣紱]有夸過我,靈犀悶悶地想,但未說出口。
“她說捉迷藏,她就躲在燈籠下面,誰也沒看見她,這叫燈下黑。”墨瓏看著她,“飛禽的目力雖然在夜間比不得白日,但山莊內(nèi)的飛禽都是修行多年,自然目力也要比尋常飛禽好,所以若想成事,須得讓別的東西吸引住它們。”
靈犀尚在懵懂中:“成事?”
墨瓏戳她腦門:“避風(fēng)珠,你忘了。這谷中耳目眾多,若不用煙火引開它們,你怎么偷得到避風(fēng)珠?”
“我去偷?!”靈犀緊張地咽了口唾沫,雖說她此前確實(shí)這么想過,但今早雪九待她那般好,她卻要去偷他的物件,著實(shí)有點(diǎn)說不過去。
“你今日不是還和雪九走得頗近么?”墨瓏睇她,“他帶你晃了一大圈,你應(yīng)該知曉他的屋子在哪里了吧?”
靈犀點(diǎn)點(diǎn)頭。
墨瓏提點(diǎn)她:“待到夜里,煙火最盛之時(shí),大部分人都會被吸引,不會娶留意其他事,那時(shí)候你就偷偷溜進(jìn)他的屋子找避風(fēng)珠。”
想到雪九對自己那般好,靈犀便有點(diǎn)猶豫:“……他若知曉了會不會惱我?”
墨瓏很是實(shí)誠地回答道:“你偷他東西,他肯定要惱。這也是沒法子的事,你不是要找你哥么?要不別找了。”
靈犀瞪了他一眼,愈發(fā)沮喪。
墨瓏笑了:“你從象庭把那么大的一頭熊羆偷出來,怎得不見你對季歸子有愧意?”
“把異獸關(guān)起來,讓它們自相殘殺,季歸子哪里算得上是什么好人?”靈犀理所當(dāng)然道,“我們當(dāng)時(shí)就應(yīng)該把所有的異獸都放出來才好!”
墨瓏又問:“若季歸子是雪九那樣的人呢?你還幫不幫熊羆?”
靈犀怔了一下,很快便道:“若他是雪九那樣的人,便不會做這等虐殺異獸之事。”
“你才識得雪九半日,就這般對他推崇備至。”墨瓏?yán)湫σ宦暎澳呛茫以賳柲悖羰堑筋^來你發(fā)覺,你哥哥出事與雪九、或是雪五等人有關(guān),你又當(dāng)如何?”
靈犀猛抬頭,驚詫地看著他:“我哥出事和他們有關(guān)?”
“我不過打個(gè)比方而已。”墨瓏話出了口,又有點(diǎn)后悔,別開臉自顧自挾了個(gè)栗子放入口中。
“……”靈犀狐疑地盯著他,“你是不是察覺到了什么?”
“逗逗你而已,緊張成這樣!”墨瓏若無其事地笑了笑,催促她,“趕緊的,洗碗去!”
事實(shí)上,從看見芥園被劃為禁地,墨瓏就已經(jīng)心生疑慮。靈犀哥哥出事是否與那場大火有關(guān),他雖無法確定,但他能隱隱感覺到,谷中定有一件、甚至不止一件令眾人諱莫如深的事情。
而此事定然與芥園或是雪峰上的瀾南有關(guān)。
他和小山雀在谷中閑逛時(shí),通過暗暗觀察,谷中各個(gè)方位,蒼鷹多數(shù)棲息在東北面,也就是靠近芥園的方向。而雪五和雪九的屋子,加上懸崖上的唐石,正成犄角之勢,守住芥園的入口。
反之,西北角的老風(fēng)口則只有零零散散兩三只蒼鷹棲息在稍遠(yuǎn)處,大概因?yàn)楹畾獗迫说木売桑鼈円膊桓铱康锰@巷L(fēng)口的寒意堪比十道結(jié)界,確是不必再派過多守衛(wèi)。
茶香裊裊,雪心亭與雪蘭河相對而坐,棋盤居中,雪九持子,顰眉沉思,雪五并不催促,雙目望著窗外,看雀兒嘰嘰喳喳。
“晚上,他們要在谷中放煙火。”雪心亭從雀兒們的嘈雜聲中聽出來了。
雪蘭河目光未離開棋盤,眉毛略略一挑,漫不經(jīng)心道:“煙火,我多少年沒見著了?”
昨夜里,雪心亭便從唐石口中得知卓酌特地帶了些煙火,倒沒想到這么快他就決定要燃放煙火。正想著,唐石自空中滑翔而下,停在他窗前,方才化為人身。
“聽說晚上要放煙火?”雪九放下一黑子,偏頭看向唐石。
“原來你們知曉了!”唐石雙手抱臂,饒有興趣地考他們道,“那你們倒是猜猜,他們?yōu)楹我艧熁穑俊?br/>
雪九笑道:“你都趕過來了,還有什么可猜的,肯定是別有用意。說說吧,他們想干嘛?”
“惦記著你身上的避風(fēng)珠。”唐石道,“用煙火吸引住咱們的注意,然后讓那個(gè)小姑娘溜進(jìn)你屋里偷避風(fēng)珠。”
雪九笑著搖搖頭:“這個(gè)主意不錯(cuò)。”
拈了一枚白子在手中,雪五想了想,問道:“是那只小狐貍的主意吧?”
“除了他,還有誰。”唐石嘆道,“小姑娘還猶豫呢,說你人好,偷你東西于心不忍。她傻乎乎的,小狐貍賣了她估計(jì)都得幫著數(shù)錢。真想不明白,小狐貍是怎么和她走到一路去的?”
雪九搖頭:“以他們的修為,即便有避風(fēng)珠也過不了老風(fēng)口。”
雪五看他:“你預(yù)備怎么辦?”
“在屋里放一顆假的避風(fēng)珠,如何?”雪九想了想道,“小姑娘要找哥哥的下落,這事沒錯(cuò),雖說咱們得瞞著她,但用不著傷和氣。”
“就這樣吧,拖一拖,等君上回來。”雪五又看向唐石,“不過你得給他們點(diǎn)警告,尤其是那只小狐貍,免得他日后又出餿主意添亂。”
唐石嘴角一勾:“這差事好,正合我意。”
雙影鎮(zhèn)上,北海的兩位隨侍已回自己客棧,聶仲獨(dú)自一人留在客棧廳堂中,只要了一壺茶水,靜靜等待著聶季與大公主的到來。
白曦是個(gè)閑不住的,看他一人坐著,忍不住過去客套了幾句。聶季并未冷面,隨口問了些靈犀的事情,當(dāng)聽說靈犀在桃林中暈厥過去,面色沉了沉。白曦觀其顏色,恐自己說錯(cuò)話,惹事上身,便訕訕作別,溜回房中喘了口大氣。
東里長特地找店家換了間朝東的屋子,他也不肯歇息,就站在窗前等著,盼著聶季能早些把東海大公主帶來。日頭漸漸西沉,東面的天空一點(diǎn)一點(diǎn)地暗下去,東里長目力不行,又喚來白曦:“你目力好,幫我盯著,有沒有龍?”
一直處于打雜地位的白曦受此重任,自然盡心盡力:“行,您先去用飯,我來盯著,盡管放心!”
東里長哪有心思用飯,只是脖子抻得實(shí)在太久,又酸又累,此時(shí)瞇縫了眼也看不清天際,才縮縮了脖子,嘆了口氣坐下:“聽說東海現(xiàn)下正對玄股國用兵,也不知大公主能不能趕過來?”
夏侯風(fēng)奇道:“這里可是她唯一的親妹子,骨肉相連,肯定會趕回來。”
東里長搖搖頭:“她執(zhí)掌東海,必定以東海要事為先,未必能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