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聽說今天家里有客人要來,胡家從下午開始就忙活了起來。
沈青蕾錄完節(jié)目回到家里的時候已經(jīng)是傍晚了,她臉上還帶著錄節(jié)目的妝,回來得匆忙。
作為奧東電視臺的當家主持,她一向忙得很。
丈夫胡翰濂正坐在客廳的沙發(fā)上看報紙,沈青蕾匆匆換了拖鞋往里走,“一一呢?”
半晌,胡翰濂才從報紙里抬起頭來,“在樓上換衣服。”
沈青蕾一聽就急了,走到樓梯口開始喊人。
半晌噠噠的腳步聲傳來,胡一一飛快地下樓站在沈青蕾面前轉(zhuǎn)了一圈,“媽媽,我穿這件衣服行嗎?”
沈青蕾微微皺了眉,卻還是先過頭對著胡翰濂責怪道,“我節(jié)目都錄完了,怎么連一一的衣服都還沒選好?”
“爸爸總說哪件都好。”胡一一噘著嘴在旁邊添油加醋。
胡翰濂自知理虧,看了妻子一眼不說話了。
沈青蕾這才轉(zhuǎn)過頭來扶著胡一一的肩膀耐心道:“寶貝,這件很好看,但我覺得你最好穿之前生日時阿放送你的那件。”
胡一一一怔,隨即明白了沈青蕾的意思,飛快點頭上樓換衣服去了。
不一會兒胡一一就下樓來了,身上穿著一件紅色的針織衫,雖然是好幾年前的款式,但因為是很貴的牌子,所以看上去還不錯。
這是生日出去玩的時候,他在店里看中了央著陸放給他買的。
衣服倒是沒有多喜歡,當時隨便指了一件,就是把陸放當時的那個小男友氣得臉都綠了讓他很是滿意。
沈青蕾盯完了兒子又去廚房盯自己煲的湯,阿姨說馬上就好夫人,她才放下心來。
回到客廳,看見胡翰濂還穩(wěn)如泰山地坐在那看報紙,沈青蕾終于沉不住氣開口發(fā)了火,讓他上樓去換衣服。
胡翰濂平時為人平和但也不是一點沒有脾氣,當下頗為不高興地扔了報紙起身,“陸放也是從小看著長大的孩子,不過是來家里吃頓飯,你們這么興師動眾的做什么?”
沈青蕾簡直氣笑了,“吃頓飯?他今天可是帶著他那小男友來的。”
胡翰濂皺著眉頭不說話了,半晌才道:“既然人家陸放已經(jīng)有對象了,你又何必非要……”
“爸!”不等胡翰濂說完,胡一一就立刻滿臉不高興地叫起來。
“好好……”沈青蕾連忙安慰兒子,轉(zhuǎn)頭對胡翰濂道,“不過是個隨便談?wù)劦哪信笥眩瑳]幾天肯定就要分手的,你在這胡說什么。”
“就是!”胡一一說,“爸,你怎么能向著別人說話!”
被兒子這么一控訴,胡翰濂頓時語塞,最后只得軟下聲來,“不是……我就是覺得陸放也不一定就是一一最好的選擇……你瞧瞧,這些年他都換過多少個了?”
“我就要他。”胡一一道。
沈青蕾攬著兒子坐下,又轉(zhuǎn)頭跟胡翰濂講:“年輕人談幾場戀愛怎么了?陸放從小到大怎么對我們一一的你又不是不清楚,況且從前那是我們一一年紀小,陸放從來沒往那想過,以后有的是機會……算了,先不廢話了,你快上去換衣服。”
胡翰濂嘆了一口氣,到底拗不過妻子和兒子,不再說話,上樓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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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胡家的時候天已經(jīng)暗下來了,駕駛座上梁傳開車,陸放陪著俞自傾在后排坐著。
俞自傾坐得筆直端正的,好像很緊張的樣子。
臨下車的時候陸放拉了他的手,卻發(fā)現(xiàn)他手涼得厲害,手心里還不斷冒著冷汗。
“你就這么緊張?”
陸放心下一動,臉立刻就垮下來了。
俞自傾一怔,呆呆地看著他,像是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之前陸放雖然不高興,但心里也知道俞自傾所謂的“很想見見沈老師”有很大恭維的成分在,頂多再帶著點小孩子見偶像時的心態(tài),但俞自傾此刻的反應(yīng)卻讓他真的感覺有點不對勁兒了。
雖然沈青蕾年紀都可以給俞自傾當媽了,但她自小養(yǎng)尊處優(yōu)又是主持人,保養(yǎng)得當,看上去其實年輕得很。
陸放心里頓時酸得跟打翻了醋缸一樣。
“梁傳,回去。”陸放開口。
前面駕駛座上的梁傳也愣了,回過頭來莫名其妙看他。
“別,”俞自傾立刻反握住了陸放的手,語氣也有點急,“都跟人家說好了。”
陸放不為所動,沉著臉看著他不講話。
俞自傾勾著陸放的手指輕輕摩挲著,是帶著點討好的小動作,他知道陸放很受用。
果然,陸放沉默半晌松了口,俞自傾一副委屈的模樣讓他軟了心,又覺得自己像是神經(jīng)病一樣瞎想。
但仍舊不忘挑著人的下巴宣誓主權(quán)一樣地嘬了嘬。
俞自傾被他親得“唔唔”亂動,艱難地發(fā)出很小的聲音,“輕點……會被看出來的……”
陸放瘋夠了才放開他,一臉兇神惡煞的表情卻又小心牽著他下車,“看出來才好。”
……
陸放按響門鈴的時候,感覺俞自傾的手輕輕蜷縮了一下。
他跟著皺了皺眉,房間里就傳來了腳步聲,而后胡一一臉就出現(xiàn)在門口了。
“阿放!”胡一一先是很興奮地看著陸放,而后看到他緊緊握著俞自傾的手,臉上的笑容終于淡了些,側(cè)了側(cè)身把人往里讓,“你們終于來了,快請進。”
俞自傾被陸放牽著往里走,每走一步都覺得異常艱難。
胡家的這個小別墅不僅外觀漂亮,里面裝得也很講究,走的是華麗的歐式風,天花板上掛著華貴的水晶燈,地板是花樣繁復(fù)的大理石。
——一切都透露出主人優(yōu)渥的生活品質(zhì)。
沈青蕾和胡翰濂原本坐在客廳的沙發(fā)上,聽見聲音也站起來,微笑著看著他們。
“胡伯父、胡伯母。”陸放笑著問好,把帶的禮物遞給旁邊的阿姨。
沈青蕾笑著迎上來,“你來就好,還帶什么東西。”
沈青蕾不慌不忙,跟陸放寒暄夠了才把眼神落在旁邊俞自傾的身上,好像他是個無關(guān)緊要的人。
“這就是你男朋友吧,瞧,很好看的孩子呢。”沈青蕾笑得慈愛,轉(zhuǎn)頭對身后的胡翰濂道。
“是,”陸放臉上掛著笑,垂著的手卻在悄悄捏著俞自傾的手指。
聽見沈青蕾這句夸獎他轉(zhuǎn)頭去看俞自傾的表情,見對方?jīng)]什么很大的反應(yīng),才笑著接話,“俞自傾,現(xiàn)在在奧大新聞系讀書。”
俞自傾淡淡抬眼從沈青蕾的臉上掃過,不卑不亢地開口,“您好。”
沈青蕾回給他一個不達眼底的微笑,“新聞系?那說起來倒還是我和老胡的直系學(xué)弟呢。”
說著她轉(zhuǎn)身伸手扶住了胡翰濂的肩膀,一副夫妻恩愛的模樣。
俞自傾一直微微垂著眼,直到此刻,才終于隨著沈青蕾的動作把視線漸漸落在了那個中年男人身上。
胡翰濂穿著一件很普通的灰白色毛衫,鼻子上架著副眼鏡,溫文爾雅的模樣。
他聽到沈青蕾的話也把視線落在了俞自傾身上,在看清他的模樣的瞬間好像有一秒的失神,但又好像沒有,直到沈青蕾搭上他的肩膀,他才正了正色隨著妻子的話笑著點頭。
俞自傾的視線只到胡翰濂的下半張臉就停住了,他覺得自己的眼睛酸得厲害,心頭像是被一塊大石頭狠狠一撞,痛得他四肢百骸都在顫抖。
他飛快地別開眼,幾乎是強撐著,才沒有轉(zhuǎn)頭逃離這個令人窒息的房子。
……
等阿姨把飯菜端上餐桌,沈青蕾便熱情地邀請著陸放和俞自傾落座。
阿姨把煲好的湯端上來,沈青蕾便笑著道:“我還記得阿放你愛喝這個湯,一一快給阿放盛一碗。”
胡一一得到母親點撥,立刻動手,陸放接過湯點頭表示感謝,又伸手給俞自傾盛了一碗。
“你手有些涼,先喝點湯暖暖。”說著陸放握了握俞自傾的手。
俞自傾回過神來,默默捧住了面前的碗,勉強擠出一個笑容。
沈青蕾安撫般地看了胡一一一眼,而后又笑著對俞自傾道:“你瞧,我高興壞了都忘記問,小俞你是哪里人?”
俞自傾捧著碗的手驟然頓住了,半晌他才緩緩抬起頭來,對著沈青蕾粲然一笑,“我么?烏蘇人。”
他話音剛落,胡翰濂便失手打翻了面前的湯碗,滾燙的湯水灑了他一身,漂亮的雕花碗砸在大理石地面上被摔得粉碎。
胡一一被嚇了一跳,連忙喊阿姨來收拾。
沈青蕾臉色也跟著一變,只是她調(diào)整得很快,有些責怪地看了一眼胡翰濂,又連忙拿紙巾去給他擦拭。
胡翰濂猛然看向俞自傾,放在桌子下面的手都有些抖,他輕喘了口氣,面上卻還勉強保持著鎮(zhèn)定,堪堪擠出一絲笑容,像是只是想隨便說些什么緩解打翻東西的尷尬,“俞姓在烏蘇可是大姓,就是不知道你是不是……”
“我是。”俞自傾直接打斷對方。
他暫時放下了手里的湯,眼神終于第一次坦坦蕩蕩地落在了胡翰濂的身上,但眼底已經(jīng)沒有了一點溫情,他笑著看著胡翰濂撬開了塵封多年的盒子的一角,“是俞伯牙的俞。”
胡翰濂的眼底閃過一絲難以掩蓋的驚訝和慌亂,那一瞬間,他仿佛讀懂了俞自傾嘴邊的笑容。
心已經(jīng)痛到幾乎麻木,但俞自傾沒有一點心軟,他迎上胡翰濂的視線,用平淡又冷漠的聲音把已經(jīng)刺進對方胸口的刀狠狠插到底。
“自我的自,傾心的傾。”
“俞自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