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第九章
醫(yī)務室和操場離得不近不遠,上課鈴已經(jīng)響了,虞時茵卻一點也不著急,不緊不慢地推著陸千和的輪椅。</br> “時茵,你先去上課吧,我自己可以。”陸千和溫聲道。</br> 他的聲音和他的人很像,干凈清涼。</br> 虞時茵看過書,她知道陸千和是個什么樣的人,但還是會被他表面的溫柔迷惑住。</br> 這大概就是濾鏡吧。</br> “萬一你在路上又摔了呢?”她反問,“你的同學為什么都不扶你?你怎么不向他們尋求幫助?”</br> 虞時茵是有些不開心的,對陸千和那些冷漠的同學,也對陸千和凡事都想自己解決的倔強。</br> 她想改陸千和的命,她不想看他一次次倒霉一次次受傷。</br> 大概是察覺到了虞時茵語氣里的不對勁,陸千和聲音更輕了:“可能是因為……他們都不喜歡我吧。”</br> 虞時茵沉默了一瞬,又聽到他繼續(xù)道:“但是你來幫我了不是嗎?我很開心。”</br> 他就像一只刺猬,主動對虞時茵收起了刺,溫順柔和地她脾氣都散沒了。</br> 她不說話了,推他進了醫(yī)務室。</br> 醫(yī)務室里沒有人,虞時茵從一旁的柜子里拿出了開封過的酒精棉花和紅藥水,還有幾個創(chuàng)可貼。</br> 虞時茵是想讓陸千和自己上藥的,誰知道等她過去時,他極自然地伸出了手,手心向上露出自己的傷口,密密麻麻的沙粒嵌在傷口上,看著都疼。</br> “麻煩你了。”他語氣真誠,笑容溫和。</br> “……”</br> 無奈,虞時茵只能認命地夾出一團酒精棉花。她一只手抓著陸千和的大手,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給他消毒。</br> 女生的手軟軟的,明明是溫的,卻又好像有點燙,讓陸千和本有些冰涼的手一下子熱起來,直燙到心里。</br> 她低著頭,動作很輕地給他擦著,一縷沒榜上去的碎發(fā)順勢垂下,平添一分溫和,陸千和心跳快了一分,有些不自在地把頭轉向了別處。</br> 上完藥,虞時茵把用過的東西放回原位,隨口對著身后擺弄創(chuàng)可貼的人道:“你把那個平安符拿出來。”</br> “……”撕創(chuàng)可貼的聲音戛然而止。</br> 陸千和錯愕地抬頭,沒明白自己哪里讓她不開心了。</br> 虞時茵轉過身的時候,陸千和還沒動,他一瞬不瞬地看著她,聲音里帶了點失落。</br> “我,沒帶在身上。”他道:“要不我回教室拿給你……”</br> “……”虞時茵眼神復雜地看著他…上衣口袋里散發(fā)出來的被一團烏黑包裹住的幾乎要看不到的粉色。</br> “算了。”她輕嘆了一聲,拿出另一個紅色的平安符遞過去,叮囑:“你把這個新的放在身上。”她最后看了眼那抹被侵蝕的粉色氣運,無奈道:“至于在教室的那個,就丟了吧。”</br> 陸千和接過來,小心地放進口袋。</br> 如果他能看到,就會發(fā)現(xiàn)這個平安符和之前那個完全不一樣。</br> 之前那個符包最深的顏色也只是粉紅偏紅,而這個,是偏深的紫色,可見這個平安符里的氣運比之前那個多了不知幾倍。</br> 送完東西,虞時茵看了眼時間,校醫(yī)還沒有回來,她這時候想起來她沒有和體育老師請假。</br> 看出她的糾結,陸千和適時開口道:“你先回去上課吧,我買了藥膏后就回教室了。”</br> 其實他本來就不用去上體育課的,出現(xiàn)在操場……也有他的目的。</br> 虞時茵點了下頭:“那你自己可以嗎?”</br> “可以的。”陸千和笑得無奈:“我比你還大了一歲。”</br> 大了一歲所以會像個小孩一樣摔在石頭堆里嗎?虞時茵在心里暗暗吐槽,隨即對他揮了揮手跑出了醫(yī)務室。</br> 體育課沒那么重要,但要是被記曠課就不好了。</br> 她一走,陸千和如春風般的笑容才斂了起來,他的手不自覺地按住平安符所在的位置。</br> 虞時茵走后沒幾分鐘,穿著白大褂的校醫(yī)就回來了。</br> 校醫(yī)是個二十歲出頭的女孩子,燙著小波浪的卷發(fā),臉上帶著精致的淡妝。第一附中的醫(yī)務室很少有重患,頂多擦破點皮出點小血,因此校醫(yī)工作非常輕松且自由。</br> 陸千和算是學校里的風云人物,家世好成績好,兩年多了一直坐在年級段第一的寶座,光榮榜里他的照片會出現(xiàn)在成績排名上,獎學金獎勵上,更有各種比賽獲獎名單上。</br> 看到陸千和,校醫(yī)整個人僵了一瞬,她眼里帶著驚艷,在門口站了好幾秒才回神。他本人,比照片帥更多……</br> “同學,你身體不舒服嗎?”等回神,她矜持地撩了把頭發(fā),笑容婉約地走了過去,手剛要碰到他的輪椅,就被他快速躲開。</br> 陸千和扶著輪椅把手,靈活地往后退了半米。</br> 校醫(yī)手停在半空的手悻悻地收了回來,但還是沒舍得爆粗口,軟著聲音問:“你要什么?”</br> “一支擦傷藥膏,謝謝。”陸千和面無表情,禮貌又疏離地遞過去一張錢。</br> 校醫(yī)動作很快地拿藥膏,把零錢和藥膏一起遞過去的時候,她明顯能感覺到陸千和有意避開了她的手。</br> 他果然和別人說的一樣,拒絕與別人身體接觸。</br> 校醫(yī)這么想著,突然覺得這個男生更香了。陸千和的長相和處事風度總能讓人忽視他是個高三學生。</br> “我推你去教室吧。”眼看少年有些不方便地轉身,校醫(yī)自告奮勇。</br> “不用,謝謝。”陸千和只側頭看了她一眼,那個眼神冷漠又疏離,他嘴上說著謝,語氣里卻沒有半點真誠。</br> 校醫(yī)生生頓住腳,好像被釘在了原地。陸千和的那個眼神,讓她覺得她所有的旖旎心思好像被他看穿,□□裸地攤開在表面,讓人尷尬又羞愧。</br> 校醫(yī)臊紅著一張臉,面色不太好看地看著陸千和消失在門口。</br> 虞時茵回操場的時候,體育課已經(jīng)進行了一半了,得知她是送同學去醫(yī)務室后,體育老師便寬容地讓她回了位置。</br> 只是他有點想不明白,九班的這些個同學干嘛用好奇又或者羨慕的眼神看這個見義勇為的漂亮女生……</br> ——</br> 劉念念不知道干什么去了,一直到吃飯都沒回來。</br> 午飯后,虞時茵慢悠悠地在操場繞了半圈,然后成功在高二教學樓撞上了楊曉蕓和江尋初。</br> 楊曉蕓手里拎著兩個精致的袋子,一看就是江尋初給的,江尋初白皙的臉上染著紅暈,不知道和心上人聊到了什么。</br> 虞時茵漫不經(jīng)心地朝他們看了一眼,只一眼,便面色如常地轉了個彎。</br> “時茵。”楊曉蕓眼尖地看到她,小步地朝她跑了過去:“你等等我呀,我是來找你的。”她聲音又軟又棉,但聽在虞時茵耳朵里比蒼蠅還聒噪。</br> 她已經(jīng)盡可能避免和女主接觸了,怎么她就跟牛皮糖似的甩不掉呢?</br> 眼看著自己身上濃郁的氣運開始往她那邊靠,虞時茵在心里冷哼了一聲,不動聲色地動了動手指。</br> 只見兩人身上的氣運像是瞬間隔了一道墻,半點都不相容,甚至楊曉蕓的氣運被彈開了很遠。</br> 相反,跟過來的江尋初身上的氣運朝著楊曉蕓逐漸靠近。</br> 楊曉蕓無視虞時茵的冷漠,像個知心大姐姐似的溫柔地看著她,笑道:“爸爸媽媽很想你,你有空去看看他們嗎?”</br> “沒空。”虞時茵退了半步。</br> 聞言,楊曉蕓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br> “時茵,你別怪他們。”她語氣失落:“他們也是迫不得已,因為我的病……”眼看著江尋初的臉色在聽到她的病的時候一下子認真起來,楊曉蕓卻是搖了搖頭,“不說這些不開心的了,總之我想拜托你有空的時候一定要去看看他們,他們真的很記掛你。”</br> 江尋初沒說話,看著虞時茵的眼神就像是看一直白眼狼,又覺得楊曉蕓真的是善良。</br> “虞時茵,他們養(yǎng)了你十七年。”他冷著聲提醒。</br> “尋初…”楊曉蕓扯了扯他的袖子,對他搖了搖頭示意他別這么說。</br> 接著,她把手里的一個袋子遞給虞時茵。</br> “尋初買來的,你不是喜歡吃甜品嗎,一起吃吧。”</br> 江尋初的表情一下子變得很奇怪,氣惱地瞪虞時茵一眼,又有些委屈地看著楊曉蕓。</br> 他給曉蕓學姐認真挑出來的甜品,她怎么能這么大方地給虞時茵?</br> 他的表情沒有逃過虞時茵的眼睛。她在心里冷笑一聲,興致索然地拒絕:“我不喜歡吃甜的。”</br> 楊曉蕓卻好像沒聽見似的,親昵地拉過她的手,把袋子塞進了她的手里,一面攔著虞時茵的手不讓她還,一面還柔聲道:“你知道我不能多吃甜品的。”</br> 說著她突然輕輕嘆了聲:“其實我特別羨慕你們,你們都有健康的身體……”</br> “曉蕓學姐……”江尋初果然心疼了,眉頭皺得緊緊的。</br> 虞時茵卻只覺得煩躁。</br> “我說我不要,你拿回去。”她不耐地把袋子遞過去,見楊曉蕓一直不接,她“嗤”了聲,拎著袋子就走到廁所外的垃圾桶邊,當著楊曉蕓和江尋初的面抬手把做工精致的甜品扔了進去。</br> 一眼都沒往里面看。</br> “時茵!”楊曉蕓好像是有些難過,又好像是有些生氣,“那是尋初買的。”</br> “跟我有關系嗎?”虞時茵語氣稍冷:“事不過三,我既然還了兩次你不肯要不就說明你不要嗎?我?guī)湍闳拥裟悴灰臇|西你該謝謝我才對。”</br> 說完她繞過兩人往教室走。</br> 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買的東西被當垃圾一樣扔掉的江尋初目瞪口呆,不喜歡虞時茵的理由又多了一條。</br> 這是什么謬論?沒見過這么不講道理的!</br> 楊曉蕓覺得手上的袋子突然好像燙手起來。</br> 還在愣神時,又見不遠處的虞時茵又回過頭。</br> “有事忘了問你。”她半瞇著眼睛,慢悠悠地問了句:“你空嗎?”</br> 楊曉蕓下意識地點頭。</br> “哦——”虞時茵懶懶地拖了個音。</br> “既然空的話,就拜托你去看看爸爸媽媽,他們真的很記掛你。”她不咸不淡地,把剛剛那兩人說的話復制黏貼了一遍:“楊曉蕓,他們養(yǎng)了你十七年。”</br> 這就像一個巴掌狠狠地打在了楊曉蕓和江尋初的臉上。</br> 剛剛他們怎么暗示虞時茵是個白眼狼,現(xiàn)在虞時茵就怎么暗示他們,因為楊曉蕓和她一樣,離開養(yǎng)父母的家后就沒回去過。</br> 而且比起虞時茵,楊曉蕓之前和楊家父母的感情可要深得多。</br> 他們的臉色一下子變了,尤其是江尋初,這時才慢半拍地反應過來自己剛剛的話有多雙標。</br> 他看著虞時茵的背影,心里一瞬間有些羞愧。</br> 虞時茵哪里有空管他們怎么想,她這么說不過就是心里不爽想懟回去罷了。</br> 他們讓她耳朵不舒服,她就要讓他們心里堵。</br> 至于楊曉蕓,她不會回楊家,虞時茵也不希望她繼續(xù)回去禍害楊家。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