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第四章
楊家離市中心有不遠的一段距離,在一個老舊的小區(qū),京市已經(jīng)很難看到這么舊的房子了。</br> 然而這暫時居住的房子還是楊志華租來的,家門口甚至還有人用紅油漆寫下的“欠債還錢”四個大字。</br> 這是虞時茵最佩服楊家人的一點,明明已經(jīng)落魄到了這種地步,他們卻還是沒有收下虞家給的錢。</br> 因為他們?yōu)闂顣允|付出都是心甘情愿,而且他們覺得虞家人養(yǎng)了虞時茵,收了錢才是低人一等。</br> 邱芳芳想擋住那幾個字,但只是徒勞,虞時茵早就看到了,不過她并沒有像他們想的那樣露出嫌棄或者不滿的表情。</br> 兩人都在心里偷偷松了口氣。他們也想過為楊曉蕓付出這么多值不值得,但是這是一條人命,他們不可能不盡心。</br> 楊家人租的房子里面比外面還破,是沒有裝修過的毛坯房,房子里面空間狹小光線昏暗,還有個清瘦的少年在客廳寫作業(yè)。</br> 顯然,這里只有一張書桌兩個板凳,以前楊曉蕓就是在那張書桌上和楊息寧一起寫作業(yè)的。</br> 說是客廳,其實只是放著破舊沙發(fā)破舊地毯的小空間,連餐桌都在這里。</br> “阿寧,你吃飯了嗎?”邱芳芳走過去,看了眼餐桌上沒怎么動過的簡單飯菜。</br> “吃過了。”男生變聲期微微沙啞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悶。</br> 楊息寧回頭,看到跟在父母身邊光鮮亮麗的虞時茵時,整個人僵了一瞬,有些不自在地垂頭,心里說不上來的難受,又好像是狼狽。</br> “看到你姐回來怎么不叫人?”楊志華皺著眉頭訓(xùn)他,心里想著是不是應(yīng)該拿一點錢換一盞亮一些的燈。</br> 萬一兩孩子因為光太暗近視了那可是得不償失。</br> 楊息寧沒想到虞時茵竟然真的愿意回來,他安靜了許久,才悶悶地很輕很輕地叫了聲:“姐。”</br> 虞時茵“嗯”了聲,走過去把書包放在沙發(fā)上,拉開拉鏈拿出幾本作業(yè)。</br> 楊息寧還沒從虞時茵的回應(yīng)中回過神,幾本書隨即放在了他旁邊,有人懟了懟他的手肘。</br> “你往旁邊坐一點。”虞時茵淡淡的聲音。</br> 楊息寧整個人都是僵硬的,他被碰過的半邊身子都是麻麻的,老老實實又很木地往旁邊挪了挪。</br> 虞時茵竟然愿意和他一起寫作業(yè),她不是一直嫌棄他們嗎?她不是一直生活在富裕家庭嗎?</br> 楊息寧突然對姐姐這個名詞有了不一樣的認識。</br> 楊曉蕓一直知道自己不是親生,她對養(yǎng)父母和弟弟的態(tài)度便是禮貌又有些疏離的,但又挑不出她的錯。楊家只有這么一張書桌,所以她一般都會在學(xué)校做完作業(yè),久而久之這張便成了楊息寧一個人的。</br> 邱芳芳給楊志華使了個眼色,兩人輕手輕腳地回了房。</br> 一回房,邱芳芳才憋不住地掉起眼淚。</br> “你說我們家該怎么辦呀,你工作也丟了,阿寧和時茵馬上就要上大學(xué),我們怎么掙錢。”越說,邱芳芳的眼淚掉的越兇,只覺得未來一片迷茫。</br> 楊志華這段時間愁得頭發(fā)都白了大半,看妻子這樣心里更是難過。</br> “別哭了。”他沉著聲音道:“我找到一份工作,搬一天貨能有一百五,等還了債再去做生意試試。”</br> “你還說做生意,之前做生意也虧了好幾萬,你哪有做生意的命。”邱芳芳埋怨。</br> 楊志華不說話了,心里悶的慌。</br> 明明十多年前也做過一點小生意,甚至掙到了點楊曉蕓的醫(yī)藥費,怎么年紀越大越不行,后來只剩下虧本。</br> 無奈,楊志華也只能暫時打消了做生意的念頭。</br> 虞時茵寫起作業(yè)來很認真,手上的筆幾乎不會停,楊息寧不自覺地偷偷用余光打量了她幾眼。</br> 這是他的姐姐,親姐姐。她和上次見面完全不一樣,和別人口中描述出來的花瓶也有點不一樣……</br> 不知怎么的,半只手肘移到桌外的楊息寧突然沒那么怕虞時茵了,悄悄朝著她的方向挪了幾厘米。</br> 如果有第二個像虞時茵一樣能看見氣運的人,大概就能看到源源不斷的深紫色霧氣從虞時茵身邊散開,漸漸擴散到整個房間,驅(qū)散了一些楊息寧身邊的灰敗。</br> 第二天,虞時茵起的很早,她走出房間的時候,楊息寧也正好打開房門。</br> 他愣了一下,猶豫了一下還是叫了聲:“姐。”</br> “早。”虞時茵懶懶地打了個哈欠。</br> 楊息寧臉上一熱,乖巧打招呼:“早。”</br> 這個破舊小區(qū)距離學(xué)校有些遠,公交車得坐半個多小時。</br> 早餐是小米粥和雞蛋,兩人草草吃過飯后就出了門。</br> 下車后還得步行三四百米,到校門口時正好六點四十分,距離早讀還有十分鐘。</br> 楊曉蕓是虞家司機王叔送來的,一輛低調(diào)不是奢華的賓利吸引了很多人的視線,不過很快有人注意到從車上下來的人不是虞時茵。</br> 她下車的時候,虞時茵和楊息寧正好并肩經(jīng)過,只是兩人都沒有回頭看一眼。</br> 站在車邊的楊曉蕓一愣,下意識地叫:“息寧!”</br> 楊息寧頓了頓步子,回頭看了一眼,淡淡地點了下頭,一聲姐都沒叫。</br> 楊曉蕓心里一悶,眉頭微蹙。</br> 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從小一直圍著她轉(zhuǎn)的楊息寧不怎么和她說話了。楊曉蕓之前還覺得是因為他長大了,但沒想到他有一天會和虞時茵走這么近。</br> 兩人雖然是并肩,但很顯然楊息寧刻意放慢了步子。</br> 他們一起走進校門,接著楊曉蕓看到楊息寧糾糾結(jié)結(jié)地從口袋里拿出了什么東西遞過去,見虞時茵不收還強硬地塞進了她的手。</br> 等楊息寧的手拿開,楊曉蕓才看清那是一個熟雞蛋。</br> 她身體一直不好,但楊息寧也從來沒給自己留過雞蛋。他和虞時茵認識不過三個月,她這十七年竟然比不過三個月?</br> 楊曉蕓心里堵得慌,淡著臉往學(xué)校里走。</br> 沒走幾步,旁邊突然多了個高大的身形,這男生沒穿校服,他個子很高,染了一頭扎眼的紅,黑色t恤配著銀鏈子,恨不得在自己臉上寫上個“酷”字。</br> 這是高三的校霸,段家最霸道的小公子段七誠。</br> 她側(cè)頭看了眼,揚起溫柔的笑:“七誠,早。”</br> “早。”段七誠很酷地撩了把頭發(fā),接著問:“虞時茵已經(jīng)回自己家了?”他說的是自己家,顯然也是認定了虞時茵不是虞家人。</br> 楊曉蕓心里的煩躁突然少了點,點了下頭:“嗯,媽媽想留她,但她不愿意。”</br> 段七誠詫異地挑了下眉,這是虞時茵會做出來的事?不過她怎么樣他懶得管。</br> “那我是不是應(yīng)該給她送點錢。”隔了幾秒,他突然道:“楊家這么窮,時茵她肯定不適應(yīng)吧。”</br> 跟段七誠一起來的另一個男生塞到嘴里的飯差點沒噴出來。</br> 楊曉蕓嘴角輕輕勾起,頗為認真地回:“如果她愿意收那是最好不過的。”</br> 段七誠:“……”</br> “七誠你真的很喜歡她呀。”她笑著和他對視,眼里都是鼓勵:“你要加油呀!快上課了,我先去教室了嘍。”</br> 說著她快走幾步,回頭揮了揮手,笑得好看溫柔。</br> 段七誠:“……”</br> 旁邊那個男生差點沒笑死,飯都顧不上吃了,問:“誠哥,你真的要給虞時茵送錢嗎?”說著他雙手合十,露出期待的表情:“這個時候送錢就是雪中送炭啊,她一定會愛上你的。”</br> 段七誠冷著臉,一巴掌拍在他腦袋上:“送個屁!讓虞時茵愛上我有屁用。”他要的是楊曉蕓愛上他。</br> 吳嘉禾賤笑著揉了揉腦袋,然后聽到他誠哥很費解地嘀咕:“她怎么就不吃醋?她怎么能不吃醋!”</br> 吳嘉禾:“……”人家喜歡你的時候才會吃醋,不喜歡你吃屁的醋?</br> 不過他不敢說,只能一次又一次看段七誠作。</br> 因為有段七誠一打岔,楊曉蕓的心情好了不少。</br> 她早就知道段七誠喜歡自己,甚至偷聽到過他和他朋友聊天,當時他坦誠說喜歡的是自己。</br> 這個少年性格雖然霸道,但是意外的純情幼稚。</br> 大概也就虞時茵那個蠢貨會覺得段七誠喜歡她吧,還到處炫耀。</br> 楊曉蕓覺得虞時茵又蠢又可憐。</br> 但她不可憐她,搶了她十七年的幸福,活該她被騙活該她沒人真心喜歡!</br> ——</br> 虞時茵到教室的時候,里面混亂一片,時不時還能聽到虞時茵的名字,想來是最近吃到了真假千金的瓜。</br> 看到虞時茵進來,所有人都愣了下,大多人都噤了聲,只有她的同桌姜敏,看到她進來還大聲嚷嚷。</br> “怕什么?她能拿我們怎么樣啊,我們說的不都是事實嗎?”看到虞時茵到自己身旁坐下,她還很嫌棄地瞥她一眼:“真是有夠不要臉的,粘著虞家使勁吸血呢!”</br> 虞時茵淡定地坐下,慢條斯理地從包里拿出早讀要用的課本。</br> “虞時茵,聽說你回到自己家了?是不是被虞家趕出來了?”姜敏幸災(zāi)樂禍。</br> “跟你有關(guān)系?”虞時茵睨她一眼,嘴上不留情:“糞車從你家門口經(jīng)過你是不是也得嘗嘗咸淡?我看你管的挺寬,家住海邊?”</br> “……”姜敏被惡心地一梗,扯著脖子罵:“曉蕓是我的朋友!你死不要臉地待在她家還不準我說你?”</br> 虞時茵笑了聲,眼底一片冷清:“楊曉蕓這么和你說的?那她昨天為什么還勸我留在她家。”</br> 她故作不解,讓周圍人都忍不住多想。</br> 難道楊曉蕓真的表面一套背面一套?她不是很溫柔很大方嗎?</br> 看有人露出懷疑的表情,姜敏趕緊大聲澄清:“你以為她是你?我就是替她打抱不平!”</br> “哦。”虞時茵淡定地翻開一本書,“那你真是喝醬油放屁,閑的。”</br> 姜敏:“……”</br> 姜敏被氣的不輕,正要擼起袖子和虞時茵對罵,門口氣勢洶洶地走進來一個人。他頂著光溜溜的腦袋,圓臉上架著一副眼鏡,犀利不滿的眼神落在姜敏身上。</br> “吵什么?!”九班的班主任劉海洋用力地敲了下門板,掃視一圈:“早讀時間就是這么浪費的知不知道?我從走廊走過來就我們班最吵!姜敏你叫什么叫,我隔老遠就聽到你的聲音,不想上早讀就滾出去!”</br> 姜敏覺得很不服氣,她大著膽子站起來,要求道:“劉老師,我不想和虞時茵做同桌了,她成績太差影響到我學(xué)習。”</br> 她一直不喜歡虞時茵,以前還會因為她的身份忍著,現(xiàn)在完全沒必要。</br> 劉海洋板著臉走上講臺,不留情道:“你以為你成績好?學(xué)校你家開的嗎你想換位置就換。”</br> “……”姜敏差點被氣死,正要委屈地坐下時,坐在斜對面的一個女生卻突然站起來。</br> “老師,我想和她換。”那女生個子很小,聲音也弱弱的。</br> 劉海洋眼睛一瞪:“劉念念你湊什么熱鬧?坐回去!”</br> 班里安安靜靜,看大戲似的從劉海洋和虞時茵幾個人臉上掃過。</br> 劉念念是個膽子很小的女生,存在感也不太高,誰知道她今天鐵了心似的,拖著桌子就往虞時茵方向挪,一點也不怕劉海洋越來越黑的臉色。</br> 姜敏趕緊拉著自己的桌子遠離虞時茵。</br> 不到兩分鐘,兩個人就換了位,動作快的令人咋舌。</br> “好!你們好樣的!我管不住你們是不是?”</br> 劉海洋差點被氣一個仰倒,他覺得有這么鬧騰的學(xué)生,遲早有一天自己會被氣出心臟病。</br> “看什么看!早讀啊!”</br> 全班學(xué)生:“……”被遷怒的感覺,真不好。</br> 罵完人,劉海洋氣沖沖地往外走,走到門口竟然還撞倒了門板,惹得幾個學(xué)生憋不住笑。</br> 劉海洋:“……”</br> 這幾天怎么回事,倒霉死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