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四章 燒金山(下)
“唿——”
忽然項玙的嬌軀一震,像是被一團(tuán)軟綿綿的云絮托住,緩緩地往上升起。
項玙絕處逢生不由怔了怔,睜開雙眼茫然地打量四周。
只見她的腳下竟然真的有一團(tuán)不曉得從哪里飛來的云朵,流光溢彩輕盈飄飛,將自己的身軀托升起來。
緩緩地她升過斷崖,驚訝地看到崖邊負(fù)手屹立著一位黃衣男子。
他大約剛過而立之年,相貌英俊玉樹臨風(fēng),一雙寬袖迎風(fēng)飄揚(yáng)分外瀟灑。
在他的身后十?dāng)?shù)丈外,剛才追殺項玙的那兩個刺客橫尸于地氣絕身亡。
“大哥!”項玙難以置信地望著黃衣男子,生恐自己是在做夢。
黃衣男子冷峻的臉上露出一絲憐寵之色,笑了笑道:“魚兒別怕,有大哥在沒人傷得了你一根頭發(fā)。”
“大哥!”項玙如乳燕投林般躍入黃衣男子的懷中,所有的委屈、驚恐、悲憤……一瞬間化作了開閘的淚水,怎也控制不住,緊緊抱著他放聲大哭出來。
黃衣男子輕撫項玙的秀發(fā),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沒事了,都過去了。”
原來他便是項玙同父異母的長兄項癸,亦是項門四駿之長。
項玙喜極而泣,不依地扭著身撒嬌道:“大哥,你怎么才來?”
“不止是我來了,父皇的人馬業(yè)已到了山下,愚兄不過是先行一步,運(yùn)氣好恰巧找到了你而已。”
項癸含笑道:“沒想到我們的小妹妹一向怕高,居然還敢玩跳崖,著實教大哥刮目相看。”
項玙被他逗得破涕為笑道:“你怎么不說人家是狗急跳墻?”
項癸遞了塊干凈的絹帕給項玙,問道:“這兩個刺客是從哪里來的?母后呢,她在哪里?”
“呀!”項玙胡亂抹了把臉上的淚痕,叫道:“快,我?guī)闳ィ负蠛统纬焊绺邕€在那邊的小土洞里!”
她一般情況下都需遵守皇室的規(guī)矩稱虞妃兒為母后,唯有無人時才會叫“娘親”。
項癸疑惑道:“姬澄澈也在,他為何在這里?”
“這事說來話長,要不是澄澈哥哥,我和娘親都見不到你了!”項玙拉著項癸往回跑,“娘親和澄澈哥哥都被刺客暗算受了箭傷,如今藏在小土洞里也不曉得怎樣了……”
“母后受了箭傷,要不要緊?”項癸大吃一驚,嘿然道:“早知如此,就不該讓那兩個混蛋死得太痛快!”
兩人一路回返,項玙憑著記憶兜兜轉(zhuǎn)轉(zhuǎn)來到了姬澄澈和虞妃兒躲藏的那座小土洞前。
她遠(yuǎn)遠(yuǎn)瞧見洞口外的藤蔓完好無損,懸著的心放下不少,回頭又叮囑道:“大哥,一會兒見到母后,你千萬不要跟她說我跳崖的事兒。”
“為何不能說?”
“那……那多丟人啊!我可是立志要超過你和四哥,將來成為女圣人的!”
項癸哈哈一笑,一口應(yīng)道:“好,我保證守口如瓶。”
項玙來到小土洞外,看看左右并無異狀,伸手將一根根藤蔓扯下來,很快露出了半個洞口。
“母后!”項癸站在項玙的身后朝小土洞中望去,就看見虞妃兒臥在洞中昏睡不醒,姬澄澈則在一旁盤腿打坐毫無反應(yīng)。
“母后,大哥來救我們啦!”項玙奔進(jìn)小土洞,劫后重逢小小年紀(jì)竟已生出了一絲再世為人的感覺來。
項癸踱步入洞,來到姬澄澈的面前借夜明珠的柔光仔細(xì)打量須臾,低聲喚道:“澄澈殿下!”
姬澄澈如老僧入定神游天外,沒有絲毫的回應(yīng)。
項癸笑笑,眸中徐徐凝起一簇冰寒的殺意,用只有自己聽得見的聲音道:“姬澄澈,你不但該死,而且必須死!”
“唿——”他的左掌陡然綻開一團(tuán)太陽般耀眼的金芒,抬手便往姬澄澈頭頂拍落!
“大哥!”項玙驚呆了,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要——”
她奮不顧身地?fù)湎蝽椆铮M芡崎_項癸行兇殺人的手,可惜鞭長莫及。
眼看姬澄澈就要喪命,入定中的他霍然睜開雙目,兩道精光如出鞘寶刀直刺進(jìn)項癸的兩眼。
“不好!”項癸的心神巨震,意識到姬澄澈竟然是早有防備!
“鏗!”胎元神刀驚鴻一現(xiàn),從項癸的胸前抹過,旋即消逝在黑暗里。
項癸的左掌閃爍著金色的光芒,在距離姬澄澈頭頂不到三寸高的空中猛然頓住,就像光陰被定格了一般,小土洞中的一切都變得凝固不動。
“嗒、嗒、嗒……”
萬籟無聲的死寂里,忽然響起一聲聲水珠墜地的輕響。
項癸胸前的衣衫上緩緩地滲出一抹殷紅的血跡,起先不過像一縷細(xì)小的絲線,但轉(zhuǎn)眼間就染紅了整個胸口。
“咔啦啦——”他手上攢聚的金色雷光迅速地黯滅渙散,隱沒到黑暗里。
姬澄澈盤腿端坐不動,看也不看高懸在頭頂上方三寸處的那只手,雙目平靜地盯著項癸道:“我等你很久了。”
項癸的臉上充滿了震驚與不信,啞聲道:“你、是怎么……知道我……”
“剛才還不知道,但看到你的右手始終低垂不動,就知道了。”
“大哥!”項玙緩過神來,撲向項癸道:“你這是為什么?!”
“退后!”姬澄澈神色一緊,拂出袖袂將項玙震退。
項玙愕然看著姬澄澈,不明白他為何要阻止自己靠近項癸?
姬澄澈目光須臾不離地緊盯項癸,即使確信這一刀已斬斷對方所有的生機(jī),卻依舊不敢有一絲一毫的懈怠大意,對項玙一字字道:“項癸,你的這位大哥——他就是那個一路追殺我們的金箭人!”
“金箭人?!”項玙呆了呆,剎那間醒悟了過來——
為什么大哥見到自己不趕緊燃放信炮向父皇報信,為什么他急于殺死那兩個刺客不肯留下活口,為什么他無巧不巧地出現(xiàn)在斷崖前剛剛好救了自己……
一瞬間淚水奪眶而出,她拼命搖頭道:“不,這不是真的!大哥待我很親,一直都那么疼我,他怎么可能殺我和母后?”
項癸的目光輕忽忽地飄落在項玙悲戚的小臉上,唇角露出一縷譏笑道:“你擔(dān)心我臨死還會拉上魚兒墊背么?我沒那么卑鄙!”
姬澄澈問道:“為什么?”
項癸笑笑道:“為什么,這是個好問題,可惜……按照我原本的打算,是想除去虞妃兒和魚兒后,再嫁禍給你。誰知你居然去而復(fù)返,將我的計劃全盤打亂,錯進(jìn)錯出之下終致眼下的敗局……”
他的眸中泛起遺憾之色,搖頭道:“這是天意亡我,非戰(zhàn)之罪——”
項玙怔怔地看著項癸,喃喃道:“大哥,你真的想殺我和母后?”
“我想,我很想,而且我已經(jīng)想了很多年了。”項癸毫不掩飾心中的怨恨,冷笑道:“如果不是虞妃兒,我的母后又何至于郁郁寡歡郁積成病早早離世?你可知失去母親孤獨(dú)地躺在黑暗中的滋味,你可知眼看自己的父親漠視自己卻和另一個女人卿卿我我是何等的痛苦?”
項玙驚愕地睜大雙眼,看著項癸下意識地?fù)u頭道:“不,不,不是這樣的……”
“可惜啊,”項癸輕輕嘆了口氣道:“我忍氣吞聲精心布置多年,原以為時機(jī)總算成熟,誰知竟在一夕之間功敗垂成!”
姬澄澈冷冷道:“多行不義必自斃,如你所說,這是天意亡你!”
項癸像是回光返照,眸子里遽然精光爆綻瞪視姬澄澈,恨道:“姓姬的,你莫要得意得太早。我死,你也不會好過。我楚國上下……我的二弟、三弟還有麒麟兒,他們一定會殺了你為我報仇雪恨!”
他的的聲音越來越低,卻病態(tài)地嘿嘿笑道:“姓姬的,你自以為修為登峰造極蓋世無雙,敢只身前來挑戰(zhàn)圣京城。既然來了,這輩子就休想活著離開!”
姬澄澈皺眉道:“我來圣京城,并非為了挑戰(zhàn)。你的恨,究竟為何?”
項癸的唇角逸出一絲絲詭異的微笑道:“那又如何,總之你死、定、了——”
他的話音愈發(fā)輕微,身軀驀地晃了晃朝后仰天摔倒。
“大哥——”項玙抱住項癸,這一次姬澄澈沒有再阻攔。
項癸的雙目兀自不甘地圓睜著,只是眼眸中光彩渙散,漸漸地黯淡下來。
最終離開人世之際,他沒有想到唯一守在身旁將他抱在懷中淚流滿面的,竟是他最痛恨、最嫉妒,一心一意想除之而后快的小妹妹。
他的嘴唇動了動想再對項玙說點(diǎn)兒什么,可惜已經(jīng)不能夠。
他的身軀慢慢變得僵硬冰冷,終于徹底沉寂。
項玙摟著大哥的尸首久久不愿放手,淚如雨下心如刀絞,還是不明白也不相信他會要?dú)⑺雷约汉湍镉H。
姬澄澈沒有過多安撫項玙,她不過十二三歲的年紀(jì),遭逢如此慘烈的骨肉相殘相殺,內(nèi)心的沖擊可想而知,恐怕一生都會留下陰影。
事實上剛才一刀斬殺項癸,也近乎將他千辛萬苦積攢起來的一點(diǎn)兒家底耗盡敗光。此刻他的體內(nèi)空得難受,一陣陣耳鳴目眩欲要昏死過去,全憑超強(qiáng)的意志才堅持不倒。
和項玙不同,姬澄澈自幼就不是在父皇母后的萬般寵愛下長大的。他尚在童年時就深入北荒九死一生,與巨崇德相依為命吃盡苦頭,早就忘記了撒嬌的滋味。而且因為母親身份特殊,在宮中遭兄弟姊妹的白眼居多,心中反倒是將與自己毫無血緣關(guān)系的林隱視為平生第一知己好友。
此刻項癸雖然已經(jīng)敗亡,但他還有同伙,姬澄澈仍然不敢完全松弛下來,頭腦始終保持警醒。
就在這時洞外傳來異響,五個刺客手持兇器直奔洞內(nèi)撲來!(83中文網(wǎ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