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九并未察覺白芷的異樣，一臉為難地看著慕屠蘇，他真不知道怎么介紹白芷。久友？師姐？抑或者淫、婦？慕屠蘇見裴九為難的樣子，眸子暗了幾分，“情人？”
    這個定義他從未想過。他和白芷見面次數(shù)屈指可數(shù)，她百般戲弄他，可他竟討厭不了她，甚至有點(diǎn)……
    裴九看了一眼白芷，只見白芷朝他微微一笑，他的臉則刷的紅了個通透。裴九不否認(rèn)也不承認(rèn)，在慕屠蘇眼里無非是默認(rèn)。慕屠蘇冷笑一番，目光鎖向白芷的肚子。只怪慕屠蘇的眼神太過冰冷，白芷甚至已經(jīng)感覺到來自腹上的寒冷。她有些怕這樣的慕屠蘇，她閃了半個身子，躲在裴九的懷里。
    對于白芷的投懷送抱，裴九怔了怔，卻并未拒絕，他俯身問白芷，“怎么了？”
    白芷搖頭。
    慕屠蘇忽然起身，抖了抖衣服的褶皺，“我看這盤棋不必再下了。阿九，我不打擾你們了。”慕屠蘇與白芷擦身而過之時，掃了她一眼，冷而恨。白芷權(quán)當(dāng)看不見。
    裴九與白芷未曾看到慕屠蘇出營帳時，眼中閃現(xiàn)出落寞與傷心。
    ***
    白芷吃太多了！裴九愣怔地坐在白芷對面，看她狼吞虎咽地吃著包子，噎著眼淚在眼眶中打轉(zhuǎn)。裴九道：“餓成這樣？”
    白芷點(diǎn)頭。自昨日被抓，到如今，她滴食未進(jìn)。
    “你混哪里不好，混什么軍妓，幸好遇見我，要不然……”他后面沒再說下去，但誰都明白他想說什么。白芷吞下嘴里的包子，十分厭惡地說起來，“你們太不把軍妓當(dāng)人了，她們是伺候你們命根子的，你們不該善待她們嗎？”
    裴九拿眼白了她，“我又不用這些軍妓，跟我說有何用？”
    “你好歹有點(diǎn)權(quán)利吧，招呼一下。”其實(shí)按照白芷性子，不喜多管閑事，只是昨晚的事情歷歷在目，自己作為當(dāng)事人，她切身體會到了無助、生不如死，若不是昨晚沒睡著，睡得位置遠(yuǎn)，如今，她恐怕如那些被強(qiáng)暴的女子一樣，了無生趣，癡傻地躺在那兒了。貞操對于女子而言，真的很重要。
    裴九一臉為難，“我哪有什么權(quán)利，我不過無聊，跑到軍營里瞧瞧哥哥們。不過這事，可以向蘇蘇提一提，他是這里除了我爹最大的指揮官。”
    白芷佯裝初識慕屠蘇，“你們關(guān)系不錯？”
    “棋友。”
    看來關(guān)系一般。白芷心下舒坦了。白芷走到棋盤那兒，看了看他們方才未下完的殘局，嘴角羨起贊許之色，“妙。”這盤棋下得極為妙。裴九坐回原來的位置，“可看出誰能贏？”
    白芷忽然俯身靠近裴九，裴九忙不迭后仰拉開距離，神色慌張道：“你想作甚？”
    “我來跟你下完這盤，你繼續(xù)你的白子，若我贏了……”白芷奸佞一笑，“你娶我好不好？”
    裴九怔了怔。他未答應(yīng)，反問：“你不知我臭名昭著，乃京城第一花花公子，逛青樓，喝花酒乃家常便飯？且我身體不佳，常年浸在藥缸里，隨時一命嗚呼？”
    白芷佯作沉思狀，表情一下子凝重起來。裴九屏住呼吸，認(rèn)真地看她，心中害怕又期待。
    “若你贏了我，你便無需再娶我了。”
    “……”這意思是默許他繼續(xù)花心繼續(xù)病弱？但前提是她必須贏。
    白芷明顯感覺到裴九在讓棋，心中竊喜。她的試探得到了答復(fù)，他到底是有喜歡她的。
    白芷心中竊喜，嘴上卻一臉嚴(yán)肅地道：“裴九公子，你若想娶我，便直說，這讓棋讓我贏，就是你的不對了。”白芷此話一出，裴九臉皮薄，手中原本要落下的白子又收了回去，尷尬地低著頭，把白子落在扭轉(zhuǎn)乾坤的地方。
    果然是棋藝高手。
    白芷只覺委屈地道：“裴九公子若不想娶我，也不該這般趕盡殺絕，快刀斬亂麻。你的急切心情，不用表達(dá)如此這般明顯。”
    裴九的手抖了抖，這下，他不知如何落子了。
    正在這時，一身戎裝的年輕軍官手握佩刀走過來，“九弟。”
    白芷回身細(xì)看，被這張臉，嚇到了……
    “七哥。”裴九把白子放回木缽里，起身招呼。
    裴七掃了一眼白芷，臉色立馬變了，朝裴九怒罵，“這還未到晚上呢，就招軍妓來伺候？你就這般猴急？”
    裴九一副漠不關(guān)心的樣子，“在外頭搞出的風(fēng)流債，她粘著我不放，竟混做軍妓來接近我。看她這么用心良苦，就滿足滿足他。”
    此時的裴九，似變了個人，雖依舊不可一世，可看她的表情多了幾分花花公子的調(diào)侃輕浮。這便是大家眼里的裴九嗎？他為何要裝作如此不堪？如此頹廢？
    他在她面前，露得又可是真性情？
    “拿錢打發(fā)她走。”裴七不耐地看了眼臉上抹土的白芷，臟兮兮似其貌不揚(yáng)。
    “這……”裴九為難地看了眼白芷。白芷懂他的意思，接下來，是去是留，得靠自己。她可不想孤身一人離開這御林軍，死在外頭或者再被人販子賣去，她可不干。
    白芷深吸一口氣，跪在地上，跪走到裴七的腳下，“七公子，我生是九公子的人，死是九公子的人，我愛他，致死不休。”
    “愛他的人多得似軍隊，一邊涼快去。”裴七一腳踢開白芷，白芷被踢倒在地。裴九正預(yù)起身扶白芷，卻被身后之人，搶了先。慕屠蘇扶起白芷，眼未瞧她一眼，只是淡淡地看向裴七，“我說這兒怎么這般吵鬧，原是七公子動怒了。”
    “一個失心瘋的瘋女人而已。容我先打發(fā)她走。”裴七說罷，起身朝白芷逼近。他一向是行動派，不愛多講廢話，深得裴將軍的真?zhèn)鳌０总菩睦镆痪o，毋庸置疑，裴七會直接把她抗出去，扔到門外，讓士兵把她拖走。
    “七哥。”裴九及時叫住，“她有了。”
    “……”眾靜默。
    白芷嘴角抖了抖，上次因為“有了”差點(diǎn)害了性命，這次因為“有了”險度難關(guān)？果然，裴七不再朝她逼近，而是望著裴九，恨鐵不成鋼地樣子，“你……”
    “跟我去見老爹。”拎著裴九的衣衫，裴七帶他直沖門外。裴九再背后囔著，“七哥，我心絞病犯了，我心好痛，好痛……”裴七置若罔聞。
    白芷在想，如今，還有她的事嗎？怎把她晾在一邊了。
    忽然，一雙白色貂皮的長靴站定在她面前，白芷子下往上看，見慕屠蘇聚精會神地看著她，眼中有她無法理解的復(fù)雜。他忽然蹲下來，白芷驚了驚，身子往后縮，背抵上了桌角，退無可退。白芷咬咬牙，“世子！”
    慕屠蘇卻皮笑肉不笑地看了她一眼，“認(rèn)得我？”
    “是世子先佯裝不認(rèn)得我的。”
    “不是正如你所愿嗎？”
    確實(shí)。白芷默認(rèn)了。慕屠蘇目光黯淡下來，冷笑，“裴九便是你寧死也不愿招出的奸夫？你肚子里孩子的父親？”
    “……”若不是慕屠蘇這般提醒，她都忘了有這么一回事。他比她還上心她的“奸夫”她的“孽子”？
    “淫、婦？你在他床上到底有多淫、蕩？”慕屠蘇倏地禁錮她的消瘦的下巴，掐得他指骨泛白。白芷驚愕地看著一向淡定于世的慕屠蘇，竟眼中充血，眸中既透著對她的恨意不甘，又有……疼痛的難過。
    白芷惶恐地看著這樣失態(tài)的他，下巴被掐得使她淚光點(diǎn)點(diǎn)。慕屠蘇忽然掄出一拳頭來，白芷以為要揍她，忙閉著眼，等待死刑。她只覺嗖地一聲，有風(fēng)掃過耳旁，直擊她背后的桌角板。
    白芷猛地睜開眼，看一側(cè)的桌角板，上面有裂痕，且?guī)еE。把目光移至他的手背上，上面紅腫帶血。他使出了極大的力氣吧。白芷眸光淡了淡，“世子將來會遇見自己的摯愛，她會是個美麗又善良的公主。我不過是世子人生的小過客，世子無需這樣。”
    慕屠蘇笑，“是，你哪里配得上我？只不過是個在床上淫、蕩叫床的淫、婦。”
    白芷深吸一口氣，平靜地接納他的冷嘲熱諷。她想起身，手肘剛觸地起身，卻被慕屠蘇長臂一撈，護(hù)在懷里。白芷試圖掙開，因女胖子阿碧的藥效緣故，她使不出力氣。她想，即使她使出力氣，他也會紋絲不動。
    慕屠蘇道：“你愛我一下會死嗎？一下都不行嗎？”
    白芷莊重而又認(rèn)真地回答：“是啊，將軍。愛你一下會死的。”她想起她從望蘇臺墜落的那刻，日落斜陽，橙黃的天際迷住了眼，那樣風(fēng)華絕代的他第一次忘記懷中的南詔公主，如此認(rèn)真又驚愕地看著她。
    她愛過他，以死結(jié)束。絕望、痛恨、不甘遠(yuǎn)遠(yuǎn)勝于死。她這一世，發(fā)過誓，不會再愛他，不會再為他付出，甚至一滴淚。慕屠蘇的手臂忽然沒了力氣，白芷悄悄退出他的懷抱，起身離開。
    ***
    白芷未曾想過，再次見著裴九，他渾身掛彩。她自裴將軍的帳篷外接過軟趴趴的裴九，扶他回帳篷上藥。上藥的過程，裴九一直叫個不停，仿佛碰他一下，他都覺得千刀萬剮。
    白芷打趣，“你可好生休養(yǎng)著，我可不想孩子出生沒了爹。”
    裴九不滿道：“還不因為你。”
    白芷咧開笑，“還不是你出著搜主意？”
    “緊急關(guān)頭我也只想到這招。我十妹喜歡太傅之子，我爹死活不同意，我十妹便拐著她心上人私奔五個月，五個月回來挺著大肚子傲氣地對著我爹，我爹心酸地把我十妹嫁了。我本想如法炮制，誰想我傲氣還未出，我爹怒氣出來，把我好一頓狠揍，變成我心酸地被你抬回來了。這男女區(qū)別，怎這般大？”裴九一邊咬牙忍著痛，一邊無不傷感地道。
    白芷道：“你該下次問問太傅之子，他被他爹怎么著了？我想你會平衡點(diǎn)。”
    “淫、婦……”裴九忽而沉著嗓子，喊了白芷一聲。
    “繼續(xù)下棋。”
    “……”
    “還未分出勝負(fù)。”
    “好。”
    白芷以為裴九會故意輸給她，未曾想，他步步緊逼，毫不退讓，終于她技不如人，棋差一招，輸給了裴九。白芷有些沮喪，“原是九公子無意于白芷。白芷認(rèn)輸了。”
    裴九失笑，“朽木果然不可雕也。”
    白芷一怔，抬眼好奇地看他。
    “晚上慶祝宴會，我爹讓我?guī)闳ァＤ闳グ涯樝匆幌础Ｇ啤樑K死了。”他伸手欲幫她擦一擦。手懸在半空中，卻不再行動。白芷見他在思考要不要幫她擦臉，伸手抓起他的手，把他的手往她臉上摸。
    裴九臉大紅。
    “喲，九公子臉又紅了？這般害羞？沒摸過女人的臉？”白芷故意把他的手往自己臉上多摸了兩下。
    裴九咬牙切齒地擠出二字，“淫、婦！”
    “奸夫！”白芷還嘴。
    裴九拿眼瞪她。
    在帳篷外，站著裴七和臉色不甚好的慕屠蘇。他們透過被風(fēng)刮開的帷幄窺見里頭的情景。裴七看到慕屠蘇手背上的淤紫，再看看在里頭打情罵俏，渾身被裴將軍打得遍體鱗傷的裴九，沒好氣地說：“這小子，你特意給他送秘制的金創(chuàng)藥，他卻干這等事，我愈發(fā)見這小子干瘦了許多，肯定是被這狐貍精吸干了。”
    慕屠蘇更握緊了手中的金創(chuàng)藥。</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