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二十三章 不見不散
易青的書房,一大早頂著門就趕過來的馮褲子正捧著劇本,細細的看著,劇本不長,一共就八萬多字,易青之前寫了一點兒,昨天回到家又趕工寫完了。
馮褲子用了不到一個小時就看完了。
“有點兒像電影版的《京城人在紐約》?!?br/>
這個評價倒是挺貼切的。
“出國熱,現(xiàn)在這個題材拍出來肯定火?!?br/>
馮褲子點點頭,易青這么說倒是沒錯,說心里話,這個劇本他也挺喜歡的,只是心里一直在惦記著他的那個《導(dǎo)演的葬禮》,多多少少還是有點兒排斥。
“我的那個劇本,現(xiàn)在真的不能拍?”
易青笑了:“你要是想拍一個純喜劇,鬧哄哄的讓觀眾圖一樂,我也不攔著你,但是,你覺得你寫的那些段子,真能讓觀眾笑出來?”
諷刺虛假廣告,諷刺宣傳泛濫,諷刺廣告里插播電視劇,還是諷刺盜版,諷刺文化拿來主義?
這種情況確實存在,但是觀眾感觸不深,沒有太深的感觸,就算是拍出來,觀眾能看得明白在諷刺什么?
馮褲子沒話說了,他也知道,《導(dǎo)演的葬禮》這個劇本里的段子都太超前了,和人們的生活離得有點兒遠。
“壓五年,你再好好的潤色一下,等到你想要諷刺的那些問題都爆發(fā)出來,到時候,你再拍這個電影,我絕對不攔著,故事里那個泰勒,我給你請個真正的好萊塢大明星?!?br/>
原版《大腕》里面泰勒的扮演者是唐納德.薩瑟蘭,這位老先生演技沒的說,但真要說他是好萊塢的大腕,顯然段位還差了一點兒。
“真的?”
馮褲子一臉驚喜的模樣,如果能夠和真正的好萊塢大明星合作,那可就牛掰了。
“真的!我應(yīng)承了的事,沒跑?!?br/>
“那行!”
馮褲子興奮的搓了搓手,又拿起了那個劇本。
《不見不散》。
馮氏喜劇的真正巔峰之作,至少易青是這么認為的。
故事很簡單,就一條線,移民美國洛杉磯多年的京城人劉元一直沒有固定工作,為掙錢接得活非常雜。
一次,他接待國內(nèi)某電影攝制組,邂逅了剛到美國為人臨時看管房子的京城大妞兒李清。
李清在大房子里遭遇了盜賊搶劫,嚇得不敢再住,好心的劉元將她接到自己的房車中,并勸她哪兒來回哪兒,還為李清買了張回程的機票。
但沒想到,李清并沒有走,一年后,兩人偶然相遇,并約著一起去吃飯??扇サ娘堭^恰好有劫匪,飯沒吃好,倒受了一番驚嚇,令二人的心情非常差。
又過不久,劉元的朋友弄了個旅行社,他好心邀請李清到旅行社工作,但剛接的第一筆活就是非法移民,結(jié)果害得李清進了美國局子,從警察局出來后,李清就鄭重地告訴劉元以后不要在同她聯(lián)系,大概其是覺得每次和劉元碰上都沒有好事,這個人天生衰。
一年后,劉元登報尋找李清,兩人再次重逢,并一起開辦語言學(xué)校,事業(yè)蒸蒸日上。
最后,幾經(jīng)波折的兩個人終于明白了彼此的心意,一起乘上了飛往京城的飛機。
簡單來說,這就是兩個流落到美國的京城人之間的愛情故事,溫馨之中帶著點兒荒誕。
故事簡單,情節(jié)不急不躁,插科打諢之間把觀眾逗笑,在笑之余又能體會點兒溫馨,這也正代表了馮褲子的風(fēng)格。
兩三個普通人,不咸不淡的玩笑,有點兒意思的劇情,方方面面都透著馮褲子很“小氣”,小題材、小制作。
可是馮褲子能把這個“小”給玩轉(zhuǎn)了,人都說小而精就是這個理,小題材蘊涵著大意義,平平淡淡中包含著真哲理。
在馮氏賀歲電影里,傳統(tǒng)的英雄俠客、偉人貴族均末出場,功勛業(yè)績、光榮夢想全部缺席,就像《不見不散》這個故事里的男主人公劉元所說的那樣:“我覺得享受生活的每一分鐘是最重要的,這才是我十年美國生活的最大收獲?!?br/>
平民的視角,讓世俗百姓不再作為被藝術(shù)觀照的對象,而成為觀照世界的主體,以此看待、評判世事人生。
這種平民的價值形態(tài),及其表現(xiàn)方式,在《不見不散》里得到了充分的展現(xiàn)。
故事里的劉元就是個普通人,不好不壞,離著傳統(tǒng)的正人君子差著十萬八千里,做事直率坦白,說話無所顧忌,對世俗欲望毫不掩飾。
劉元這樣的小人物,在很多人看來“不如流”,卻是萬千俗人的典型。
比如故事里,劉元把李清帶到自己的家里,晚上睡前給她棒球桿說:“我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半夜我要摸到你床上,千萬別手軟?!?br/>
在機場,李清對他說:“你是個好人?!?br/>
劉元卻只是淡淡地回答:“可能是吧,我也不知道。”
不玩什么高大上,也不屑于去屎尿屁,馮褲子的電影風(fēng)格其實就在于一個穩(wěn),透著點兒中庸之道的味兒,一旦離開了這個,比如他后來拍的《夜宴》、《一九四二》,一個世俗的人非要玩兒高端,結(jié)果虧得稀里嘩啦。
這輩子,易青可不打算像王家哥倆兒那樣慣著他,由得他胡來,畢竟,前世看過馮褲子那么多的電影,易青很清楚,這哥們兒到底擅長什么。
馮褲子的過人之處,就在于把人們?nèi)粘I钪薪诸^巷尾的話語展現(xiàn)出來,就在于把影像完全耕植于市井語言的土壤里,由此產(chǎn)生一種與眾不同的魅力。
在《不見不散》里,劉元妙語連珠:“本來他們智商就低,再不給選點好看的景,不是更看不過去了嗎?”
“你把我當(dāng)成披著人皮的狼了吧?”
李清也不甘示弱:“你太看高自己啦,你頂多也就是一個披著人皮的黃鼠狼。”
這些話語,不單展示了語言自身的魅力,還以語言的詼諧和機智,塑造了和諧可近的形象。
劉元約李清到分手的地方相見,偽裝自己因車禍失明,在餐廳里上演一段詩情畫意般的傾訴:“我的眼前一片漆黑,只有在夢里我才能見到光明,回到陽光燦爛的記憶里。有幾次我夢見你,你如此清晰地站在我的面前,使我激動不已,一旦驚醒,心如刀絞,我拼命想看到哪怕一絲的光亮,可我只能聽,用聽覺去想象。”
這個時候,一個衣著暴露的美女從身邊走過,劉元的賊眼立刻尾隨而去,李清看出破綻說:“喲,這是誰的錢包?”
劉元立即摘下眼睛在地上搜索著問:“哪兒,哪兒,哪兒呢……我又能看見了,這是愛情的力量啊。”
這一時刻的葛尤,又回到了《活著》時候的狀態(tài),將貪財好色,且執(zhí)著愛情的草根形象演繹得出神入化。
前些天,葛尤還明里暗里的表現(xiàn)出,不大想繼續(xù)和馮褲子合作的念頭,可是,要是讓易青來看,國內(nèi)這么多導(dǎo)演,真正能把葛尤的特點發(fā)揮出來的,也就是馮褲子了。
張一謀不行,陳愷歌也不行。
“你的意思是男主角用葛尤?讓他演愛情戲?”
馮褲子說著,同時也在想著葛尤的形象,發(fā)際線岌岌可危,賊眉鼠牙的,一笑起來就透著不正經(jīng)。
之前他們合作拍攝《大撒把》的時候,馮褲子只是個編劇沒有話語權(quán),現(xiàn)在做導(dǎo)演了,他實在是想象不出來,哪家的姑娘能逮著葛尤愛得死去活來的。
“你這是在質(zhì)疑我的眼光?”
易青沒跟著馮褲子解釋為什么要用葛尤,直接給他懟了回去。
馮褲子一愣,立刻又沒詞兒了。
質(zhì)疑易青,算了吧,不光是因為他是老板,更加重要的是,易青的每一次決定,似乎最后全都證明了,他是對的。
“這個故事,單薄了點兒吧,沒什么戲劇沖突啊,來來回回,就是他們倆人聚聚散散的?!?br/>
演員沒有了話語權(quán),馮褲子又開始拿著故事說事兒。
“一部電影,也就將近兩個小時的時間,你打算說多少故事啊?。俊?br/>
一部優(yōu)秀的電影確實需要豐富的內(nèi)容來支撐,但是如果要非說《不見不散》的故事單薄,那就有點兒扯淡了。
在愛情之外,反應(yīng)出國熱潮背后的移民生存現(xiàn)狀,這個主題難道還不夠深刻的?
而且,還不光是反應(yīng)出國熱潮,在故事里,男女主人公劉元和李清本身就代表著兩種移民價值觀。
這一點,在故事里也有所體現(xiàn),比如,在一次談話中,李清對劉元的生活和價值觀產(chǎn)生質(zhì)疑,認為自己從沒有喪失過好日子的夢相,來美國后,一年一個大變樣,而劉元卻沒有任何追求,來美國十年也沒有任何的變化。
事實上,每一個移民,最初都與李清一樣,有理想有追求,但是,有些像李清那樣一步步地實現(xiàn)了,有的像劉元那樣沉寂下來,當(dāng)初的夢想在現(xiàn)實面前日漸消淡。
最終,故事用一種最為傳統(tǒng)的祖國情結(jié),令愛情在飛往中國的航班上開花結(jié)果。
從劉元和李清選擇回國來看,身在異國打拼的游子,不論思想如何洗禮、價值如何轉(zhuǎn)換,都將回到“母親”的懷抱。
這也算是人們的普世價值觀。
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草窩。
從演員到故事本身,易青輪番把馮褲子給捶了一邊,徹底打消了他負隅頑抗的小心思。
易青看得出來,這貨就是不死心,還在惦記著他的那個《導(dǎo)演的葬禮》。
“我要拍這個戲的話,能去美國取景嗎?”
易青想都沒想,直接點頭:“能!全程在美國拍攝,你想折騰多久都成,大別墅,富人社區(qū),我都能給你安排妥當(dāng)了?!?br/>
馮褲子心動了,不是因為能去美國取景心動,而是因為,剛才易青沒提女主角要用誰,他自然得關(guān)照自己的女人,到時候,和徐凡一起在美國取景拍攝,雙宿雙飛,遠離國內(nèi)的紛紛擾擾,倒也不錯。
最近,因為離婚的事,馮褲子可以說是眾叛親離,連他的家里人都罵他是陳世美,實在是讓他煩透了。
“還有一個問題,葛尤得先拍陳導(dǎo)的《霸王別姬》,我那邊怎么辦?”
“我來協(xié)調(diào),爭取兩個月內(nèi),把葛尤的戲份先拍完,你這邊籌備也得需要一段時間,六七月份,你帶著劇組出發(fā)去美國?!?br/>
那就沒問題了。
“行吧!聽你的!”
馮褲子說完,又翻看起了那份劇本,剛才看過一邊,其實,心里已經(jīng)有了一些想法,在他看來,易青的這份劇本,還是得改,他得加進去自己的東西。
可是,馮褲子哪里知道,這本來就是他的東西,不過是易青替他寫出來了而已。
“行了,我先走了。”
馮褲子說著起身,以前來易青這邊,他待得很自在,可現(xiàn)在每次過來,他都覺得別扭,剛才一進院子,他就瞧見了趙銘銘,挺著個大肚子從東跨院過來。
不用問,他也知道,肚子里面準備卸的貨,肯定是易青的。
雖說人家這都不避諱了,大家也都是心照不宣,可他還是有種窺探到人家隱私的感覺,特別扭。
人比人,氣死人。
他就花花心思了一把,結(jié)果就弄得焦頭爛額的。
易青呢?
人家過的這簡直就是神仙一樣的日子啊!
易青把馮褲子送到大門口,看著他騎著輛九手的破摩托,帶著一溜兒黑煙遠去,這才回身進了院。
“走啦!?”
趙銘銘走了出來,在屋里待的時間長了,她也覺得悶,出來溜達溜達。
她這個人性子好動,可現(xiàn)在又是重點保護對象,干什么,身邊都得跟著人,就像現(xiàn)在,何情就得在一邊攙扶著。
預(yù)產(chǎn)期還有兩個多月,到時候一卸貨,就不用再這么小心翼翼的了。
“嗯!走了!”
“你什么時候走?”
趙銘銘知道易青又要南下了,先去無錫《射雕英雄傳》劇組,緊跟著去長沙,順道送何情進組,然后再去香江。
“明天?!?br/>
易青說著話,不由得看向了趙銘銘的肚子。
“你一個人在家”
“沒事兒,我沒你想的那么嬌氣,再說了,不是還有黃姨她們嘛?!?br/>
見易青還要再說什么,趙銘銘趕緊攔住。
“行啦!我都習(xí)慣了,中午我想吃你上次做的那個糟溜三白?!?br/>
“得嘞!給您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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