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一十七章 袁四爺
陳愷歌拍戲也是個大手子,當(dāng)初拍《官司》的時候,兩次超出預(yù)算,其中一次還是易青個人給補的虧空。
真要是讓他由著勁兒的花,一千四百萬估計都打不住。
這年頭內(nèi)地拍電影,超過千萬都算是大手筆了,一千四百萬的預(yù)算,這個消息要是放出去的話,估計立刻就能在圈子里引發(fā)轟動。
前世,97年的時候,謝縉拍《鴉…片戰(zhàn)爭》,那可是真正的大制作,光是置景就花了600多萬可最終的拍攝成本才1200萬。
《霸王別姬》的場面顯然和《鴉…片戰(zhàn)爭》沒得比,1400萬的預(yù)算,易青能拿出這筆錢,已經(jīng)算是非常厚道了。
頂著丁鑫的白眼,易青給簽了字,《霸王別姬》這個項目也算是正式啟動。
劇組籌備需要一段時間,預(yù)計4月份開機(jī),拍攝周期7個月,年底殺青。
陳愷歌拿到了錢,直接抬屁股走人,張國容和張峰毅倆人也沒多待,寒暄了一陣也離開了,這邊就剩下一個葛尤。
葛尤自打拍完《活著》,這段時間也沒閑著,公司一直在安排他演戲,但是,按他的話來說,已經(jīng)好久沒遇到過癮的角色了。
這次在《霸王別姬》這部戲里,他演的還是前世原版里的那個袁四爺。
這個人物的戲份不多,還是個徹頭徹尾的壞蛋,但是,葛尤看過劇本之后,一眼就相中了。
本來王菁花是反對他接這個角色的,畢竟是內(nèi)地第一個歐洲三大的影帝,現(xiàn)在不但要演配角,還是個反面角色,王菁花擔(dān)心會影響到葛尤的形象。
最后,還是易青知道了,由他拍的板,定下來讓葛尤來演袁四爺。
可能也是先入為主,袁四爺這個人物在戲里出場不多,但是給人留下的印象卻極為深刻。
正是他給程蝶衣的二次傷害,讓程蝶衣最終徹底瘋魔了。
袁四爺這個人挺復(fù)雜,首先他愛戲,懂戲,講究戲,但是他對戲的理解,卻是世俗的,物質(zhì)的。
就像他對蝶衣的感情一樣,是一種建立在物質(zhì)基礎(chǔ)上的,充滿情.欲意味的迷戀。
而且,與其說他愛的是蝶衣這個人,不如說他愛的是舞臺上的虞姬,所以,他和段小樓一樣,也是個假霸王。
在蝶衣最紅火的時候,袁四爺會出重金,買頭面,贈寶劍,因為他迷戀舞臺上的虞姬,可一旦程蝶衣不再唱戲,他是不會對程蝶衣再有什么感情的。
在故事里,袁四爺和蝶衣的第一次真正見面,是在程蝶衣和段小樓后臺的化妝室里。
袁四爺一出手,就用十分貴重的首飾,一舉贏得了蝶衣的好感。
那一刻,仿佛袁四爺就是出現(xiàn)在程蝶衣生命當(dāng)中的亮光。
這一手其實就跟后來的土豪追小姑娘一樣,先用iphone、豪車,上來把人一下子給勾住。
但是,這并不能說袁四爺就是懂程蝶衣的,相反,這恰恰反映了袁四爺?shù)奶摌s和物質(zhì)。
之后的對話中,原版電影里巧妙地使用了鏡子這一道具來暗示袁四爺對蝶衣的感情是鏡中花,水中月,不是真實的情感,只是一種對舞臺上的虞姬的迷戀。
袁四爺和程蝶衣的第二次見面,還是在化妝室里。
這時,程蝶衣剛剛得知段小樓和菊仙要結(jié)婚的消息,正是悲痛欲絕的時候,袁四爺手拿霸王的翎子入鏡,還是通過鏡子這一道具,暗示袁四爺是假霸王。
袁四爺為了追到蝶衣,除了送些值錢東西,更重要的是要投其所好。
程蝶衣喜歡什么?
就是張公公府上那把劍。
這一點,袁四爺也是知道的。
因為程蝶衣曾經(jīng)反復(fù)到張府多次尋找寶劍未果。
這把劍,在程蝶衣看來,象征的是他與段小樓的感情。
一把寶劍之所以有這樣深刻的含義,只是因為,當(dāng)年小樓的一句話。
“霸王要有這把劍,早就把劉邦給宰了。當(dāng)上了皇上,那你就是正宮娘娘了?!?br/>
一句戲言,卻被程蝶衣當(dāng)做需要用一輩子信守的承諾,這樣的感情,可笑,可憐,然后又可敬。
袁四爺恰恰就是利用了這一點,暗示程蝶衣寶劍可以送你,但是不能白送,不要你的錢,可是又不能白送,那要什么呢?
袁四爺曖昧地把手放到蝶衣肩上,紅塵知己四個字十分鮮明地暗示了袁四爺想要的東西究竟是什么。
縱觀全片,袁四爺在這部戲里絕對不是什么好人,讓發(fā)際線已經(jīng)靠后的葛尤扮演這樣一個角色,不禁讓易青想起同為陳愷歌作品的《道士下山》,里面范師傅的禿頂造型。
或許在陳愷歌看來,情欲心重的人,都能從頭發(fā)上看出來。
面對袁四爺?shù)囊螅痰聝?nèi)心痛苦抉擇,為了拿回象征與段小樓感情的寶劍,卻要付出如此沉重的代價,真讓人感到心疼。
雷雨聲中,清冷的院子里,兩個醉酒的人搖搖晃晃地唱著霸王別姬,實在是沒有京劇應(yīng)有的美感。
突然,程蝶衣拔出寶劍,作勢要自刎,本是唱戲,可是卻引起了袁四爺?shù)母叨染o張。
這場戲,其實仍然是在表現(xiàn)袁四爺?shù)氖浪?,現(xiàn)實。
他雖然畫了霸王的臉譜,可是卻并不是真正的霸王,他不能像程蝶衣那樣真的入戲,而是始終站在旁觀的角度欣賞,甚至把玩京戲,他是爺,卻不是霸王。
在之前,程蝶衣還跟段小樓說過袁四爺是懂戲的。
可這個他以為懂戲的人,卻連一出霸王別姬的戲,都沒辦法進(jìn)入狀態(tài)地完成下來。
袁四爺為自己的出戲笑了,程蝶衣卻為自己再一次被騙而哭了。
袁四爺能明白蝶衣的心情嗎?
他不能,他還是只能站在旁觀者的角度去欣賞程蝶衣,卻不能理解程蝶衣。
一笑萬古春,一啼萬古愁,此景非你莫屬,此貌非你莫有。
這話說的固然經(jīng)典,但是在易青看來,同樣是十分冷酷的。因為蝶衣需要的不是一句贊美,而是一種切實的安慰。
而程蝶衣的哭泣喚起的,卻只是袁四爺情.欲的萌發(fā)。
故事進(jìn)行到這里,相信每個人對袁四爺這個人物厭惡都無以復(fù)加。
程蝶衣的一生就像是那個年代伶人的縮影,風(fēng)華絕代換來的卻是被有權(quán)有勢者的欣賞,玩弄,這不叫愛情,這更不叫珍惜。
袁四爺?shù)脑僖淮蔚菆鼍褪窃谛∪毡咀诱碱I(lǐng)北平,程蝶衣演唱貴妃醉酒的時候,袁四爺同日本人一起坐在高樓聽?wèi)颍C明他已經(jīng)變成了一個漢奸。
時局動蕩,京劇的舞臺也不安寧。
程蝶衣卻不管臺下如何吵鬧,始終都在忘我地演出,得到袁四爺和日本人的掌聲。
這一段能看出袁四爺和日本人都確實懂戲,但并不能說明袁四爺珍惜程蝶衣,在他的眼里,程蝶衣或許就是個玩物,僅此而已。
再后來,小日本子被打跑了,因為程蝶衣曾給日本人場戲,被捕入獄,段小樓去求袁四爺救人。
袁四爺開始的態(tài)度并不配合,反而因為過去“霸王回營該走幾步”,而刁難段小樓。
他在明知程蝶衣入獄,卻還在優(yōu)哉游哉地玩鳥,這是因為程蝶衣后來開始吸大煙,不再唱戲,不再扮演虞姬了,也就沒有利用的價值了。
多虧機(jī)智的菊仙出手相助,還寶劍暗示袁四爺和程蝶衣的關(guān)系非同一般。
程蝶衣如果是漢奸的話,袁四爺自然也脫不了干系。
所以,袁四爺去救程蝶衣也是被迫的,并非真心實意。
法庭上的這場戲,葛尤奉獻(xiàn)了極為精彩的一幕。
袁四爺嚴(yán)肅地質(zhì)問檢察官,把國粹叫做淫.詞艷.曲,究竟是誰辱我民族精神,壞我國家尊嚴(yán)。
原版電影里,葛尤這一段的表演十分出彩,一個抗戰(zhàn)時期的漢奸,居然在神圣的法庭上如此大義凜然,卻沒有絲毫違和,當(dāng)真荒唐。
袁四爺質(zhì)問法庭,卻并不是為了程蝶衣,只是因為他本身的確癡迷京劇,所以當(dāng)程蝶衣一心求死的時候,袁四爺立馬就走了。
等到再出場的時候,袁四爺已經(jīng)走到了末路,可即便是被五花大綁,他最后臨死前的臺步,都能看出他對京戲的癡迷。
自始至終,他都沒有把蝶衣當(dāng)做真正的愛人,甚至朋友。
總的來說,袁四爺這個人,聰明,霸道,雖是戲迷,卻并不入戲,愛惜京劇,卻并不珍惜蝶衣。
在整個故事里,袁四爺這個角色出場不多,形象卻十分典型,立體。
其實,這樣的人在那個風(fēng)起云涌的大時代并不少見,這類人沒有基本的是非觀,行事全憑個人好惡,或許會因為一時興起偶爾做著好事,但大半生都在為惡,說白了,就是紈绔子弟。
作者在塑造這個人物的時候,放大了他人性當(dāng)中惡的一面,以此來突顯程蝶衣的悲劇人生。
所以,別看這位袁四爺?shù)膽蚍莶欢?,但是其在整個故事當(dāng)中的作用卻是非常重要的。
這樣的角色,易青可不放心交給別人,只能葛尤來演。
“準(zhǔn)備的怎么樣了?”
“還行,我正托人打算找?guī)讉€京城的老人聊聊呢,這個角色不好演,不過挺有意思的?!?br/>
因為易青的緣故,葛尤這輩子的演藝生涯也和前世有了很大的不同,第一次在電影里挑大梁就是《活著》這樣的大戲。
現(xiàn)在讓他接別的角色,他演著都覺得不過癮,這兩年多,第一個走進(jìn)他心里的角色,就是這位袁四爺。
也因此,哪怕王菁花反對,他找到易青這里也要把這個角色接下來。
“回頭我也幫著你找找,經(jīng)歷過那個時代的老人可不多了?!?br/>
“碰碰吧!能找著最好?!?br/>
雖然喜歡這個角色,可是該怎么演,葛尤的心里也沒底,畢竟現(xiàn)在生活當(dāng)中去哪找這樣的人。
“其實你想要把握住這個人物也不難,袁四爺這種人在當(dāng)時那個時代很多,心里沒有最基本的是非觀,做什么事全憑個人喜好,癡迷京劇,卻又總也忘不了自己是個爺,喜歡程蝶衣,卻又打心里瞧不起戲子,只把他當(dāng)成一件玩物,你只要找到這種矛盾性格的中心點就行了?!?br/>
“嚯……聽你這么一說,我是更糊涂了,算了,我還是自己琢磨吧!”
得嘞!
易青聽著,就知道自己幫了倒忙,畢竟每個人對角色的理解是不一樣的。
“不說這個了,對了,老馮最近找沒找你?”
葛尤點頭:“找了,說是又弄了一個新本子,打算給我看看,我沒應(yīng),接了袁四爺這個角色,我現(xiàn)在實在是沒工夫考慮別的,先把這個戲弄好再說吧。”
馮褲子拍完《天生膽小》之后,大概也是喜歡上了跟葛尤合作的感覺。
之前,易青就聽說他又弄了一個劇本,易青還問過,不過馮褲子神秘兮兮的,還當(dāng)成金元寶捂著呢,連易青都不給看。
“我看你們倆挺搭,以后說不準(zhǔn)你還能成了他的御用男主角?!?br/>
前世,馮褲子和葛尤的搭檔,可以說就是國產(chǎn)電影的票房保障,倆人聯(lián)手開創(chuàng)了內(nèi)地賀歲檔的先河,但是,現(xiàn)在易青瞧著,怎么好像葛尤還挺瞧不上馮褲子的。
“你跟著老馮······”
“沒有!沒矛盾,就是吧,我不想總演喜劇了?!?br/>
易青聽得一愣,葛尤不想演喜劇了?
這話聽著就像趙老蔫兒不想唱二人轉(zhuǎn),郭班主不想說相聲一樣。
葛尤無論是從形象,還是從表演風(fēng)格上來看,都自帶喜感,他不想演都不行,因為觀眾只要一看見他那模樣就想笑。
不過,葛尤有這念頭,易青倒是也能理解,畢竟不光是葛尤,任何一個喜劇演員其實都不想演喜劇,就比如后來開心麻花的那個郝建,演喜劇演到他自己都說快吐了,所以在《飛馳人生》里,他不想搞笑了,他想要演好一個父親,最后甚至想要死。
但問題是,很多事情不是演員想怎么樣就怎么樣的。
說起來也是無奈,就比如葛尤,他不演喜?。?br/>
觀眾都不答應(yīng)?。?br/>
而且,不演喜劇的話,怎么才能給他重新樹立一個風(fēng)格?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