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六十五章 時代潮流
    付藝偉不想因為自家親戚的事,去麻煩易青,這倒不是因為什么面子不面子的,也不是因為付藝偉這個人心冷,而是,她覺得不合適。
    她雖然是個新時代的女性,但是,從小受到的教育,讓她一直認為,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
    已經(jīng)嫁為人婦的她,如果因為娘家的親戚去麻煩自己的男人,那就是不賢惠。
    當(dāng)然了,或許這種傳統(tǒng)思想沒那么根深蒂固,但顯然,付藝偉也受到了一些影響。
    大姨家里生活的困難,這是付藝偉早就知道的,可她怎么都沒想到,她的親大姨,家里居然已經(jīng)困難到了這種程度。
    這兩年她都沒回東北,逢年過節(jié)的,也都是拜托自家母后大人代為將禮物送過去,大姨家里過得怎么樣?
    付藝偉還是之前的記憶呢!
    因為付藝偉的大姨,大姨夫都是國企工廠的工人,雙職工的家庭,應(yīng)該生活的非常好,至少夠得上一般小康水平才對,可真的走進家門,她才知道,自己沒回來的這兩年,很多事情都發(fā)生了巨大的變化。
    “下崗???大姨!您是說,您和我大姨夫都下崗了???”
    付藝偉當(dāng)然知道什么是下崗,就是在京城,也有很多國企單位因為經(jīng)營不善,企業(yè)虧損,已經(jīng)沒辦法再保證生產(chǎn),那些工人也紛紛下崗。
    易青在旁邊聽著,沒急著插嘴,之前一直沒關(guān)注過這件事,大概是因為“下崗”這種事,距離他們家太遙遠了。
    現(xiàn)在聽付藝偉的大姨提起,他才反應(yīng)過來,國內(nèi)企業(yè)的下崗潮可不就是從90年代初期開始的。
    原本的鐵飯碗一下子也變得不那么瓷實了,旱澇保收的一個群體不得不開始為了生活奔波辛勞。
    下崗工人在當(dāng)下也算是一個特殊的群體了,當(dāng)然,在全國各地區(qū)的叫法也各有差異,最開始的時候不叫下崗,有的地方叫“停薪留職”,有的地方叫“廠內(nèi)待業(yè)”,還有些地區(qū)叫“放長假”、“兩不找”等等。
    但是總體的意義就是,為了順應(yīng)社會的發(fā)展,很多國有企業(yè)開始改制,國企正式員工與原單位解除勞動關(guān)系,俗稱買斷工齡,轉(zhuǎn)為靈活就業(yè)的人員,也就是成為人們所熟知的下崗工人。
    一直到易青重生的那個年代,依然還有企業(yè)因為各種原因停止經(jīng)營,導(dǎo)致員工被迫下崗的。
    那個時候,經(jīng)常會出現(xiàn)下崗工人“鬧事”,上.訪,總之,每一次下崗,伴隨而來的都會有小小的動蕩。
    但是,聽付藝偉大姨所說的,他們這一批下崗工人,非但沒有鬧起來,反而都是老老實實的接受了這種命運,集體選擇了沉默。
    當(dāng)然了,仔細想想,這也并不奇怪,畢竟時代不一樣,人們的思想也不一樣。
    首先,很多地區(qū)出、臺的政策是“規(guī)定性較強”的政策,多數(shù)人對于這樣的政策,沒有一點兒辦法,只能按照相關(guān)的待遇履行,這也是出現(xiàn)大規(guī)模下崗的主要原因。
    其次,就是這個時候的人對于維權(quán)的意識相對比較淡薄,等到想起了要維權(quán)的時候,卻也不知道該怎樣進行,這也就導(dǎo)致了很多下崗工人,產(chǎn)生了逆來順受的想法。
    最后,就是原來的國有企業(yè),真正的倒閉停產(chǎn),導(dǎo)致了很多人直接看到了改革的本質(zhì),也就順應(yīng)當(dāng)時的政策,為今后的日子早做打算。
    據(jù)不完全統(tǒng)計,整個90年代,全國國有企業(yè)下崗工人總數(shù)達到了2000萬人,這樣的龐大群體,在幾年間迅速涌入了社會,在各行各業(yè)從頭開始。
    一些人運氣好,膽子大,創(chuàng)業(yè)經(jīng)商,獲得了很大的成功,更多的一些人則沒有把握好商機,虧得血本無歸。
    付藝偉的大姨一家運氣就是不好的那一批,兩口子拿著單位給的安置費,開了一家小飯店,結(jié)果,沒經(jīng)營半年就黃了。
    現(xiàn)在這老兩口子只能靠著打零工來維持生活。
    而且,這老兩口子自尊心還特別強,付媽眼看著自家大姐受苦,自然不愿意坐視不管,可就算是她想接濟,但大姨不愿意接受,付媽也只能看著干著急。
    這次大姨家里要請客,按照付媽的意思是不想讓易青他們?nèi)サ模吘勾笠碳沂裁辞闆r,付媽最清楚。
    還是付藝偉勸說,讓易青過去幫著想想辦法,再加上大姨自尊心那么強,如果別人家都去,就把大姨家落下,就好像看不起人家似的,付媽聽著也覺得有道理,再加上她也知道,自家女婿是個有大本事的人,說不定真的能幫著大姨家里擺脫困境,這才點頭了,還做主把大姨家放在了第一個。
    易青和付藝偉到了大姨家里,一進門,立刻就體會到了,什么叫無產(chǎn)階級。
    這么說或許有些夸張,但是付藝偉大姨家里的窘迫,一眼就能看得出來。
    一家六口人就住在一個不到四十平米的小房子里,屋里也沒什么家具,一臺老式的收音機,還有小的不能再小的黑白電視機,大概就是家里最值錢的家當(dāng)了。
    易青和付藝偉來的時候,大姨和表嫂正在外面搭出來的廚房里做飯。
    看著案板上擺著的雞鴨魚肉,可想而知,這一頓用來招待易青這個門前貴客的宴席,肯定花費不菲,說不定會讓大姨家里原本就拮據(jù)的日子更加窘迫。
    易青被大姨父,還有表哥迎進了屋里,付藝偉則去了廚房幫忙。
    易青就是廚藝再怎么高明,今天這場合也沒法賣弄,否則就是在打主人家的臉。
    付藝偉的大表哥是個老師,不過這年頭老師的待遇可并不高,一個月,幾十塊錢的收入,已經(jīng)是全家人的主力軍了。
    今天為了招待易青,特意跟學(xué)校請了假。
    表嫂也在學(xué)校,不過不是正式職工,只是在學(xué)校的幫著打掃衛(wèi)生,賺個自己和孩子的生活費。
    大姨家里還有個女孩兒,今天上學(xué)去了。
    “大姨,我媽都和您說了好幾次了,我家原來的老房子空著也是空著,你們一家人搬過去,也能住的松快一些?!?br/>
    廚房里,付藝偉小聲勸著。
    但大姨卻不為所動:“沒這個道理,哪有大姨姐住到妹夫家的道理,大姨知道你媽是好心,可大姨不能這么干,真要是住過去了,回頭讓人笑話,不光笑話我,還得笑話你大姨父和大表哥,再說了,大姨家里的房子是小,還老,可破家值萬貫,大姨在這里住了大半輩子,你要讓我搬,我還不樂意呢?!?br/>
    付藝偉聽著,也是無奈,她這個大姨掐尖要強了一輩子,再難也是自己硬挺著。
    “你們這姐幾個都一樣,倔!”
    大姨笑了:“我這不是倔,這叫要強,行了,你也別說了,你再這樣,今天這頓飯可吃不好,你們兩口子能來,大姨就知足了,知道你是好意,小時候,大姨沒白疼你?!?br/>
    “您要是真疼我,就該聽我的,我日子過的再好,您過的不好,我這心里也不舒坦?!?br/>
    付藝偉說完,放下手里的活,離開廚房進屋去了。
    房子本來就小,又給大表哥他們一家三口隔出來了一小間屋子,就更狹窄了,付藝偉進來,感覺連個坐的地方都沒有,只能坐在了床上。
    大姨父正在詢問易青家里的一些情況,然后又說起來孩子。
    本來就不熟,也沒什么好聊的,就跟例行公事一樣。
    “大姨父?!?br/>
    付藝偉在大姨那邊沒能做通工作,只能又轉(zhuǎn)到了這邊。
    房子的事沒敢再提,她知道,這個大姨父的性格更加要強。
    “我聽我媽說,您和我大姨下崗之后,廠里就給了一筆安置費,然后就沒有其它的了?”
    大姨父一愣,干笑著說:“不都是這樣嗎?廠里都維持不下去了,還能想著給咱安置費,這就不錯了?!?br/>
    易青在一旁聽著,真是要感嘆現(xiàn)在人的思想境界真不是后來人們能比的。
    集體利益永遠高于個人。
    可問題是,自己該爭取的利益為什么不爭取。
    像后來某個小品演員在春晚舞臺上喊出來的:“工人要替國家想,我不下崗誰下崗?!?br/>
    這句話一說,不知道全國上下多少下崗工人跳著腳的罵大街。
    “大姨父,我不知道我這么說對不對,您能這么想,其實也很正常,但是,我聽小偉說,您在工廠工作了一輩子,現(xiàn)在生活的這么困難,您也還替自己想想了?!?br/>
    易青已經(jīng)盡可能的委婉了,畢竟來之前,付藝偉也反復(fù)的交代,她大姨和大姨父這老兩口子都是自尊心MAX的存在。
    這個時候,付藝偉的大表哥說話了:“小易,其實也不是沒找過,可廠子都黃了,雖然還剩下一些人,但是找過去根本就沒用?!?br/>
    易青也知道,現(xiàn)在好些企業(yè)自身都難保,哪里還顧得上下崗的工人,就算是想管,那也是有心無力。
    “唉……”
    大姨父嘆了口氣。
    “先這么將就過著吧,總不至于餓死。”
    易青聞言,和付藝偉對視了一眼。
    “大姨父,我要是給您和我大姨找份工作,您總不至于也拒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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