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八章
“師姐在說什么呢,師姐就是師姐啊。”晴霜微微一笑,大家風(fēng)范,“這兒沒師姐的事兒了,師姐還是多多休息吧,紫劍山莊不會有事,師姐你放心。”
這兒沒她的事兒了,的確有晴霜在,她什么也不用做。
青燈去廚房吃了點(diǎn)兒東西,廚房有剩下的蒸糕,她熱了包好帶走回了自己的屋,在房門前停下,抬頭望向屋頂?shù)溃骸跋聛砹T。”
斗篷少年用帽子遮住大半張臉,抱膝坐在瓦片上,青燈道:“不是給你安排了房間嗎?”
骨瓷搖搖首,青燈腳尖一點(diǎn)落在屋頂,將近傍晚,冬日的天邊隱隱一道煙霞,含著霧氣埋于陡峭山峰間。她坐在骨瓷身邊,從懷里摸出剛剛熱好的蒸糕,自己拿了一塊,又遞過去一塊,“對不起,一來就碰到這事,無暇照顧你。”
“不必在意。”少年仿佛在眺望這片被雪覆蓋的山莊,鱗次屋宇樓閣,廣場偌大,香爐蒸鼎,通向天閣的是玉面千級石階,山莊漸漸回復(fù)了秩序,只不過比往常冷清更甚。
青燈見骨瓷不接蒸糕,“吃一點(diǎn)吧,小瓷乖。”
“我體質(zhì)與常人不同,不必進(jìn)食。”
青燈一挑眉,直接捏住骨瓷的下巴迫使他張開嘴,將熱乎乎軟糯糯的蒸糕塞進(jìn)他口里,“給、我、吃、下、去,這兒不是你的地盤,是我的地盤。”
骨瓷似乎未料到青燈這番,一口熱騰騰糕點(diǎn)直接塞進(jìn)口里,甜甜地化開,他片刻怔忪,青燈見骨瓷不反抗微笑起來,拉來骨瓷的手將油布紙包裹的蒸糕擱在他手上,“這個(gè)是蒸糕,米酒和糯米加糖做出來,是白色的,你捏捏,是軟的。”
“……”
男孩頗為生澀地咀嚼,低著頭,長長的銀色劉海遮住臉。
青燈伸了個(gè)懶腰,哈出一口白氣,放直了雙腿搭在瓦片上,仰起頭靜了靜,吐口氣嘆道:“有晴霜,真好。”
“……”
“生得又漂亮,家世也好,人也聰慧,什么都打理得井井有條,有她在……我就像是多余的。”也難怪徐孟天愿意娶她,晴霜夫人名號遍天下,“她人太好,我連嫉妒都嫉妒不起來。”
“你很好。”
“謝謝。”青燈心里軟了軟,骨瓷吃得很慢,吃完他道,“你為山莊做這么多,卻無人感謝你,只看見她的作為,這番你可是心里舒坦?”
青燈有些驚于他說這些話,聳聳肩笑道:“所以我才是多余的啊……山莊里的人平安就好了。”
骨瓷又不言了。
“骨瓷你累不累?我?guī)阕咦摺!?br/>
她拉他下屋檐往后山走去,骨瓷的手涼,她捏緊了些,骨瓷看不見,她也不用帶他去看山間景致,到了后山幽靜許多,不知不覺走到了山間,青燈想了想,帶他去了山洞。
洞里漆黑,隱隱有空穴風(fēng)聲,似乎是先人禪修的洞窟,冬季里更是陰森森的涼,青燈拉著骨瓷慢慢向里走,走到盡頭,是一座石像,頗具仙風(fēng)道骨,她手伸進(jìn)石像的袖子中啟動(dòng)開關(guān),前頭的墻壁緩緩挪動(dòng),一間石室出現(xiàn)在眼前,石室四周燭燈冉冉亮起。
青燈骨瓷走進(jìn)去,石門又在身后緩緩合上,接著燭光,青燈目光落向石室里擺放的唯一石棺槨,道:“我們到石室了,徐孟天尸體存放的地方。”
骨瓷微微抬頭,青燈手撫摸著棺槨的表面輕聲道:“我還沒好好嫁給他,他就死了,等他好了,我也可以安息了。”說著開始推動(dòng)棺蓋,“天哥哥,打攪了。”
骨瓷聽見青燈使勁兒的咽氣聲,也聽見石蓋轟隆隆挪開的聲響,隱隱聞到一股淡淡的香,他煉藥多年,常人雖不可聞的,他卻是識得的。
骨瓷細(xì)瘦的肩膀輕微一震,青燈剛把石蓋完全推開,燭光下露出棺槨里男人溫和儒雅的面龐,隱隱綽綽,忽然間身后少年道:“我救不了他。”
“……哎?”青燈一怔。
“我救不了他。”骨瓷冷冷重復(fù)一遍,袖里的手指一根一根收緊。
“等等,小瓷你……”青燈怔怔的,骨瓷怎就……
“話不再言第二遍,走了。”骨瓷轉(zhuǎn)身。
青燈還沒張口,石門已經(jīng)打開,骨瓷頭也不回走了出去,她呆了一呆,骨瓷說的如此干脆決絕,她竟然沒有力氣再去問什么,又回頭注視棺槨里男人蒼白的臉,他一身干凈,眉宇柔和,不似已死的模樣。
“天哥哥。”她伸手摸摸男人冰涼的臉喃喃,回答她的是石室死沉沉的寂靜。
她趴在石棺上,也沒有追去,一時(shí)間不知道怎么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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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瓷將近下山青燈才一路小跑從后面追上來,他腳下停了一停,青燈跑到他身邊不由分說拉起他的手:“這兒不是夜凝宮,路險(xiǎn),別自個(gè)兒亂跑。”
骨瓷直接了當(dāng)?shù)溃骸澳悴粏枺俊?br/>
青燈想了想,道:“我覺得你是個(gè)溫柔的孩子,你說救不得,其中也是有緣由的,只能另尋它法,你是醫(yī)師,解釋為何救不得我也不大能聽懂,天色不早,我?guī)闳ビ蒙帕T。”
青燈也不等骨瓷答應(yīng),兀自拉著他下山。
用膳的地方在后山,前頭有晴霜招呼,青燈也不想去管,骨瓷也不適應(yīng)人多的地方,拉著他回了自己后山的小院,兩間小屋,幾株梨花,院前一片田,都被雪落滿了,倒像個(gè)普通人家。
青燈將小瓷拉近屋,有個(gè)中年女傭在灶前忙活,青燈打了個(gè)招呼便上前幫忙,“楠姨,今日我下廚。”
“喲喲,這不是小青嗎,事情忙完了?”楠姨抬頭笑出滿臉皺紋,“你娘還在歇息,可別打擾她。”
“晴霜夫人招呼著,八面玲瓏的,沒事兒。”
“那是,晴霜夫人在啊,什么都不用愁。”
青燈洗菜的手一停,笑笑過去了,楠姨又望了望客廳坐著的骨瓷,小聲道:“這位是……?”
“這是外頭請來的醫(yī)師。”
“哦哦。”楠姨又看了看,“這還是個(gè)孩子啊,哪里是醫(yī)師?”
“是的啦,”青燈見骨瓷乖乖坐在客廳,甚至還有幾分規(guī)矩的味道,想是果真是孩子,仍有幾分不習(xí)慣。
楠姨忽然發(fā)現(xiàn)了什么,捅了捅青燈,“不對小青,這孩子還是個(gè)……瞎子啊。”
青燈心里咯噔一跳,聽骨瓷被說成瞎子心里沉了沉,道:“楠姨你別小瞧他,他可厲害了。”
“不是不是,小青,以前啊你們村子里,瞎子可是不詳?shù)陌 !?br/>
“那是以前。”村子早就被滅了,青燈對小時(shí)候記憶太模糊,只記得那時(shí)一個(gè)偏遠(yuǎn)的村落,神神秘秘的與世隔絕。
楠姨見青燈如此,張了張嘴也沒再說什么,一邊干活。
夜里風(fēng)大了些,青燈關(guān)好門窗,山莊里食物促備充足,青燈做出四菜一湯,紅燒草魚,粉蒸芋排,回鍋炒肉和一盤子白灼空心菜,打了一碗蛋湯,熱氣騰騰擱在桌上,香氣四溢。
楠姨見忽然間惆悵,抹抹眼睛拉著青燈的手道,“你這么好的姑娘,手藝好模樣又好,本該跟少莊主美滋滋成親的,怎么就成個(gè)這副樣子呢?”說起少莊主,楠姨又再三嘆氣,眼眶紅了,“莊里成了這個(gè)樣子,這都是遭著什么孽啊……”
青燈笑笑,“楠姨,別這樣,您去請娘親過來好嗎,我也好久沒見著她了。”
“好,好,你娘現(xiàn)在也應(yīng)該醒了。”楠姨不住地點(diǎn)頭,又抹抹眼睛仿佛想抹去這悲傷的氣氛,推門走出去。
骨瓷道:“莊里的人都曉得你的身子?”
“不全然是,不過楠姨和師父都曉得的,楠姨照顧我和娘的生活,我瞞不過她。”青燈把骨瓷按在座位上拉下他的帽子,然后將他的銀發(fā)挽了挽束在后面,“我答應(yīng)給你做飯的,小瓷你若覺得好吃,以后我都做給你。”
骨瓷薄唇輕微抿了抿,青燈見他細(xì)微的神情心里曉得,不禁笑起來,此時(shí)門被推開,楠姨推著輪椅進(jìn)來,“顧太太,您看誰回來了。”
癱在輪椅上的是位中年婦女,身材幾分臃腫,可不減她面龐上的氣韻,頭發(fā)一絲不茍盤在后頭,五官豐榮,想必年輕時(shí)是位貌美而干練的女子,只有眼睛微微渾濁,似乎神智有些不大清新。
青燈站起來走到婦女面前跪下來,雙手搭在她的膝蓋上,“娘,我回來了。”
“小青,你終于回來了,讓娘好好看看你。”女人的手有些抖,緩緩垂下眸,將青燈的臉頰撫摸一陣后道,“你怎么又瘦了……能回來就好……”
“娘……”
“能回來就好,”顧母目光有些飄忽的喃喃,“能回來就好……他們都走了,就剩我和你了,這一趟出去,有沒有為少莊主做成事兒?”
“娘,我……”青燈低下頭去,又重新抬起頭,目光有些閃爍,“娘,我?guī)Я酸t(yī)師回來,他也許可以治好你的腿。”
“娘不需要,娘有小青在就可以了……”女人悠悠說了一半,恍恍惚惚地頓了頓,忽然間睜大了眼睛,似乎感覺到了什么氣息,聲音陡然提高,“小青,你帶了什么東西回來?!”
青燈一愣,回答道:“娘,小青說了是醫(yī)師……”
“醫(yī)師?!”顧母忽然抬頭,面色張皇地四下張望,終于將目光定格在飯桌角落的骨瓷身上,他太安靜,仿佛一朵空氣。
顧母仿佛看到了世界上不存在的東西一般,猛地朝后退抱住腦袋尖利地叫起來。
“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