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骨瓷感覺青燈未走,只道:“骨蝶是依著我死去的姐姐塑造的,有什么問題?”
青燈又是一驚,她沒料到骨瓷竟主動說這番話,骨瓷原來是有姐姐的嗎。他究竟是在什么樣的一個(gè)環(huán)境長大的?
“東西擱那兒,你可以走了。”
小少年似乎意識到自己說多了,語氣冷下來。
又是這副大人口吻,青燈嘆口氣,脫掉鞋子走上前,腳踩在草席上。
骨瓷臉微微側(cè)來,微微蹙眉道:“放肆,你這是作甚,這等結(jié)界之地豈能容你亂闖?”
話語之間,青燈已經(jīng)走到骨瓷面前,她低頭看看他,然后跪下來伸手抱住了他細(xì)瘦的身體,環(huán)住他的脖子將他的身體靠近自己,然后頭埋了下去。
“你……”骨瓷輕微一怔,皺眉剛欲開口,又被青燈喃喃打斷。
“我的身體也很冷,但是至少比骨瓷的身體要暖和。”青燈臉埋在骨瓷雪白的脖頸間,他銀白如雪的發(fā)絲蹭過她的鼻尖,她閉上眼吸了一口氣,骨瓷身上有一股淡淡藥草味,她不討厭,“骨瓷我一直在想,你這么小的孩子,又看不見,身子骨這么小,又這么瘦,沒有親人,怎么會成為護(hù)法呢,還日日夜夜擔(dān)當(dāng)守護(hù)無妄城的重任。”
可他又長得那么漂亮精致,仿佛隨時(shí)會壞掉的玩偶一般,他的體溫比她這個(gè)活死人還低。
他一直一個(gè)人,只能仿造他的姐姐用符紙變出的人偶來陪伴他。青燈覺得,即便她家族被滅,可她長大的過程中有許多人在照顧她,娘親,紫劍山莊的人,師父,白危烀咸臁
“這是我的職責(zé)。”骨瓷閉著眼任由她抱著,雪白的臉上沒什么表情。
“蝶蝶說這二十四個(gè)時(shí)辰你會非常虛弱,所以帶來的飯一定要吃,照顧好自己。”青燈松開他,握握他寒冰般的手指,雖然骨瓷看不到,青燈還是努力露出一個(gè)微笑,如果過完這一天她還活著,“我還會來看你的。”
骨瓷的銀發(fā)遮住他的臉,青燈見不見他的神情。
出了地宮下樓,內(nèi)心震撼尚未平息,原來蝶蝶只是一介符紙,走下臺階竟見王安生立于一旁面帶溫和笑意,青燈走來便對她道:“顧姑娘,宮主有令,陪他出趟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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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祀這么忙碌的日子宮主大人還出宮溜達(dá),真是好興致。
秋意瑟瑟,青磚鋪就的行人道兩旁皆是掃在一塊堆起的落葉,無妄城里居住有西域人也有中原人,身穿不同服侍來往,朱閣高臺,阡陌巷宇,屋樓人家,鱗次櫛比,繁華如煙。
集市里熱鬧非凡,兩邊叫賣不絕于耳,小攤販的火爐前冒著熱騰騰的白氣,青燈是第一次出宮,身穿一襲鵝黃色的衣裙,在街頭左顧右盼頗為興奮。
現(xiàn)在想來,真是快在宮里憋壞了。
堪伏淵走在前頭,換一身暗紅色的簡單絲光衣袍,外套一件墨黑長衣,黑發(fā)披下,這么一看更是沉默凌厲,隱隱有些駭人的氣勢,人群中頗為打眼。
青燈跟在后面,兩人就在集市街道間穿行。
“宮……公子,這是要去哪兒?”青燈跟在身后忍了好久才開口。
堪伏淵回過頭,明明是那般萬鈞壓抑的冷漠背影,回頭來嘴角卻是一抹笑意,眼里戾氣被什么掩住一般再也尋不見,只是空蕩蕩的淡,他說:“你想去哪兒?”
青燈嘴角抽了抽,宮主大人你到底想干嘛。
她忍不住回想起出宮前王安生的話。
——宮主大人的心思估摸是太上老君都摸不出來,一般隨行出宮的都是護(hù)法櫻桃,櫻桃大人跟著教主安慰我們這些下人自然放心,這么五六年下來都是櫻桃大人跟著。
說著王安生痛心疾首一拍青燈,說,回宮了要是撞見櫻桃大人趕緊繞道走,櫻桃護(hù)法是宮主大人的死忠粉。
青燈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干脆抬頭問堪伏淵,“聽王總管說,公子一般都是櫻桃姑娘隨行。”
“嗯。”他只管往前走,他身高腿長,青燈不得不小跑才能跟得上。
“那為何這次……”
“櫻桃生得太美,打眼。”堪伏淵掃她一眼,竟微笑道,“你不一樣。”
“……”青燈臉一黑。
果然他一笑就沒好話。
容貌問題是青燈大忌,兩次戀愛都在容貌上碰釘子的青燈索性悶悶跟在男人身后不說話,這個(gè)世界上不是你長得不好看,而是你喜歡的人身邊比你好看的人太多。
快出集市時(shí)無意一掃,掃到了個(gè)賣飾品的小攤子,腳步忍不住停了停。
攤子上琳瑯滿目的姑娘家飾物間,她一眼瞥見一支簪子。
也是支玉簪,簪頭雕兩朵石榴花,一大一小,含苞待放。
青燈正猶豫是否要上前瞅瞅,前頭男人一轉(zhuǎn)身,衣袂翻飛,走到攤子前捻起那支玉簪,青燈趕緊跑上來,心想自己審美跟宮主一個(gè)層面上不知是福是禍。
上前一看的確是支漂亮的簪子,只不過質(zhì)地與做工定是不能與夜凝宮里的比,堪伏淵拿起隨意翻了翻,便抬手插`進(jìn)青燈的發(fā)髻中,又看了看,唇角勾出一絲笑,轉(zhuǎn)頭對攤販說:“這個(gè)多少?”
青燈睜大眼睛,她又聽見自己的心在跳。
攤販報(bào)了個(gè)數(shù),堪伏淵把右手玉扳指退下來拋過去,“身上無現(xiàn)錢,拿這個(gè)抵罷。”
那玉扳指一見價(jià)值不菲,攤販那里敢接,那玉扳指就落在攤子上,折射出清泉般的光澤。青燈總算回了魂,小手拉拉他的衣袖,說話竟有些結(jié)巴了:“算啦,這哪里劃得來,你也送過我一支……”
“那支不是碎了么。”堪伏淵聲音若雷。
青燈僵了僵,他怎么知道的……?
“不然大半夜去水塘里撈什么?”
又劈了一道雷,青燈石化。
堪伏淵不再理她,拉著她的手就走。
青燈心跳得更厲害了,他的手很大,有練劍的一層薄繭,很溫暖。
等拉出了人群堪伏淵又將她看了看,少女一臉呆氣。
平日里她的神情總是靜的,因?yàn)橐阉溃园察o,眼睛卻清靈干凈,這般呆呆的反而好了些。
況且玉簪適合她,她的肌膚就像玉一樣,滑滑的,涼涼的,月色下一身瑩白。
青燈手被他拉著,四周人來人往,她竟然沒腦子地問了一句:“公子,你這是看上我了……嗎?”
男人黑眸中一絲薄光掠過,青燈幡然醒悟,臉色一白,手忍不住收了回來,“對不起。”
堪伏淵定定看看她,甩袖往前走去,青燈跟上,腦子一片混亂。
天,她剛才在說什么。誰會對一具尸體感興趣?
她摸了摸發(fā)髻上的玉簪,垂下眸。
從集市出來走過一條街道拐個(gè)彎,便到了此行目的地。
紙醉金迷,月容嬌花吹玉簫。
兩邊艷妝的女子打扮得花枝招展在門口笑得勾魂奪魄,青燈抬頭嘴角一抽一抽望著描金大紅牌匾上“玉春樓”三大字兒,寫的那是百轉(zhuǎn)千回筆落生風(fēng)。
堪伏淵一進(jìn)門被一群鶯鶯燕燕圍住了。
“哎呦喂,這位公子哥兒好俊啊,奴家還沒見過這么俊的~”
“爺,今晚來陪奴家吧~”
“唷,怎么還跟著個(gè)姑娘家,這地兒可不是姑娘家來的哦~”
玉春樓白日里尚且安靜,只有朱紅樓閣上幾方屋里時(shí)不時(shí)傳來調(diào)笑聲,若是到了夜,這地必定燈火輝煌華貴非凡,脂粉香氣撲之而來,青燈一時(shí)間被那群煙花女子頭頂那些琳瑯耀眼的發(fā)釵晃得眼疼,后退了幾步,堪伏淵被這些美艷女子包圍也沒多大表情,“與樓主說,堪某來見。”
“哎呀,爺,樓主白日是不接客的~晚上也有三位公子排著包了~”
青燈嘴角又是一抽,他這真是來泡窯子的?
此時(shí)一名紫衣女子下頭,云鬢鳳釵,眉目嬌艷,款款走到門前對堪伏淵一禮,“公子久等,主子請您上樓。”
于是乎青燈就跟著上樓了,樓內(nèi)別有洞天,行到深處隱隱聽聞琴聲,叮咚婉轉(zhuǎn),聲聲扣心,悠然中透著哀愁。紫衣女子帶他們來到琴聲傳出的房前,打開房門請他們進(jìn)去。
房間布置得極是奢華,十六開牡丹黃鸝刺繡屏風(fēng),萬年楠木雕花長榻,青燈走進(jìn)去望見彈琴人一愣。
十指如玉,長發(fā)如墨,眼波橫,眉峰聚,點(diǎn)絳唇,芙蓉面,桃花眼。
一襲竹青長袍,袖口卻用月白的絲光鳥羽線刺繡了滿滿的梅花,露出精致的鎖骨和白色的里襟。
青燈第一次看見堪伏淵時(shí),覺得世上男人竟生有如此美的容貌,不過身材修長挺拔,肩背寬闊,舉止貴氣,倒不會往女子那邊聯(lián)想。
可面前這位,青燈第一反應(yīng)便是好美的女子。
關(guān)鍵是他是個(gè)男人,雖是纖細(xì),平坦坦的胸部□□裸地告訴青燈這是個(gè)男人。這年頭連男人長得這么好看,這叫她如何是好。
“竹墨。”堪伏淵開口。
靠窗撫琴的美人幽幽抬頭,露出一抹花朵般的笑容來,“你來了啊,淵哥。”
這聲音,酥可化骨。青燈一身雞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