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第3章
陸暮沉遲到了,站在教室門口,很禮貌地敲了下門。
數(shù)學(xué)老師側(cè)了下頭,見是陸暮沉,面色倒是和悅,隨口問了一句,“去哪里了?”
陸暮沉回:“不好意思老師,去了下醫(yī)務(wù)室。”
“行,進來吧。”
陸暮沉回到位置上,韓星馬上湊他跟前,小聲問:“怎么樣?宋染沒事吧?”
“等會兒再說,聽課。”陸暮沉從桌上翻開書,抬頭認真聽講。
陸暮沉是以S市重點高中第一名的成績轉(zhuǎn)校的,學(xué)習是出了名的認真。
韓星訕訕地摸了下鼻子,不打擾了。
一節(jié)課四十分鐘,很快就結(jié)束了。
老師一喊下課,教室里瞬間就鬧騰起來,聊天的聊天,出教室的出教室,嘻嘻鬧鬧。
陸暮沉仍坐在位置上,正在算剛剛老師沒講完的一道大題。
韓星歪著腦袋,右手托著后腦勺,望著陸暮沉。
“陸哥,宋染沒事吧?”
陸暮沉‘嗯’了一聲,頭也沒抬。
坐走廊對面的徐皓湊上來接了個話頭,“本來就是沒事兒啊,宋染那小妮子明擺著來找咱們陸哥碰瓷兒的啊。”
陸暮沉握筆的手微微頓了一下,腦海里忽然就閃過宋染那張笑容明媚的臉。
徐皓笑嘻嘻的,從凳子上起來,一屁股歪挪到桌子上,表情曖昧地望了陸暮沉一眼,“陸哥,宋染可是咱們學(xué)校最漂亮的妹子了,同時追她的男的起碼有這個數(shù)。”
徐皓伸手比了一個巴掌。
陸暮沉面無表情地回了一句,“跟我有關(guān)系嗎?”
徐皓嘿嘿一笑,說:“怎么沒關(guān)系啊?你剛轉(zhuǎn)來,是不知道。宋染那妮子高冷著呢,能讓她主動找上門來的男生,你絕對是第一個。”
說完,臉上又露出那種‘欲語還休’的曖昧表情。
陸暮沉沒應(yīng),低頭又繼續(xù)算題。
旁邊,韓星看著他,忍不住問了一句,“陸哥,要是宋染也追你,你會答應(yīng)嗎?”
“別亂說。”陸暮沉淡淡應(yīng)。
修長白凈的手指握著黑色簽字筆,在草稿紙上認真地演算習題。
“我就是說假如,假如宋染追你,你會跟她談嗎?”韓星不死心地又問了一句。
他太好奇了。
陸暮沉終于抬起頭來,盯著韓星看了一眼,“你以后不當八卦記者都屈才了。”
韓星被嗆了下,摸摸鼻子,“呃……我這不是好奇么。”
說完,倒也不指望陸暮沉能回答他了。
結(jié)果過了一會兒,陸暮沉卻突然答了兩個字,“不會。”
韓星一愣,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
等再回過神來的時候,驚訝地叫了起來,“為什么啊?宋染長得那么漂亮!”
“漂亮嗎?”陸暮沉抬起頭來,面無表情地反問一句。
韓星震驚地瞪圓眼睛,“我操,宋染還不漂亮?”
陸暮沉想了兩秒,沒應(yīng)。
低頭又繼續(xù)算題。
韓星:“……”
徐皓:“……”
晚上三節(jié)自習。
課下,宋染跑了一趟廁所,打了上課鈴才回來。
課下,又抽了兩張紙——
劉玲抓住她,“我的姐,你上節(jié)課不是才上過廁所嗎?”
宋染眨眨眼睛,指著桌上的杯子,“這不是喝多了水么。”
劉玲‘嘁’了一聲,“你少來,我還不知道你?”
宋染嘻嘻笑,摸摸她的臉,“知道就好,等我把陸哥哥追到手,請你吃飯啊。”
說著,就一臉興奮地跑出了教室。
去廁所的路上,經(jīng)過四班的教室。宋染側(cè)著頭,往窗戶里面張望。
日光燈將教室照得亮堂堂的,三三兩兩的同學(xué)湊在一堆兒聊天。
宋染一眼就看見了陸暮沉,人群中最耀眼的那個。
他坐中間,第四排的位置。
周圍的同學(xué)都在玩兒,只有他很端正地坐在那里,拿著筆在草稿紙上很認真地演算什么。
白襯衣的衣袖往上卷了兩圈,握筆的手腕,骨節(jié)分明。
宋染就站在教室外面,目光癡癡地看著陸暮沉,看著看著,嘴角就不自覺地彎了起來。
認真讀書的男生,最帥,最喜歡了。
宋染在外面站了一會兒,突然聽見有人喊,“王老師。”
一抬頭,就見四班的班主任從走廊那頭走過來。
宋染這才轉(zhuǎn)過身,往自己教室的方向回去了。
回教室的路上,腦海里都是陸暮沉端坐在位置上,低著頭認真演算習題的樣子。
帥爆炸了。
回了教室,劉玲笑著打趣她,“怎么樣?見著人了?”
宋染笑嘻嘻地坐回凳子上,“見著了呀。”
劉玲嗤笑聲,抬手戳了下宋染的額頭,“嘖嘖,瞧你這小樣兒,說上話了嗎?”
宋染搖搖頭,“沒,他在學(xué)習呢,我不想打擾他。”
說著,又添了一句,“他學(xué)習應(yīng)該挺好的。”
“我天,應(yīng)該挺好的?我拜托你了,人家可是貨真價實的學(xué)霸好吧?學(xué)習超級厲害的。”劉玲平時最喜歡聊八卦,像陸暮沉這種全校轟動的人物,早就把底子摸了個透徹。
宋染驚訝地睜大了眼睛,“真的?超級厲害嗎?”
劉玲無語地沖宋染翻了個白眼,一副‘什么都不了解還好意思追人家’的表情,說:“不是蒸的還是煮的啊?聽說他在S市重點一中的時候,每次考試都是全校第一,超級學(xué)霸的那種。”
宋染聽得眼睛里都冒星星了,亮晶晶地發(fā)著光,“我的天,他也太厲害了吧?”
劉玲贊同地點點頭,“是挺厲害的。”
突然間,宋染心里頭對陸暮沉的喜歡更深了。
她雙手托著腮,笑得眼睛都彎了起來,言語間絲毫不掩飾對陸暮沉的崇拜,“你說,這世上怎么會有這樣的人啊?長得帥不說,頭腦還那么聰明。學(xué)霸啊——”
劉玲:“……”
宋染越想越高興,心里竟頗有種與有榮焉的感覺,“哎呀媽,你說我們家陸哥哥咋就這么棒呢?簡直太棒了啊。”
“嘖嘖嘖,我眼光真是太好了。”又是搖頭又是感嘆,笑得那叫個得意洋洋。
劉玲呵呵一聲,“眼光好不好,我是看不出來,臉皮厚倒是看出來了。人家啥時候就成你家的了?”
宋染哈哈大笑,“劉玲你好煩啊。”
………
第三節(jié)自習下課的時候,已經(jīng)晚上九點二十了。
宋染正在收拾書包,劉玲問她,“你待會兒要去找陸暮沉嗎?”
宋染搖頭,“不找了,我還有事兒呢,明天再找他。”
劉玲楞了楞,突然拉住了宋染的手,看著她,壓低聲音問:“你今天又要去那里啊?”
宋染點點頭,“嗯,我爸的藥快吃沒了。”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聽在劉玲心里,卻忍不住心疼,下意識地握緊了宋染的手。
宋染將書包收拾好了,抬起頭來,漂亮的眼睛亮晶晶的,臉上仍是她慣有的開朗的笑容。
她笑瞇瞇地拍了下劉玲的手,“走了啊寶貝兒,明天見。”
從學(xué)校出來,坐公交車趕到M.TO酒吧的時候,已經(jīng)快十點了。
門口的酒保看見宋染,忙走上來,“我的天,你可算是來了!”
“不好意思,剛剛路上有點堵車。”
“行了行了,你趕緊去化妝間換衣服,客人們都在催了!”
宋染忙點頭,著急忙慌地往酒吧后門跑去。
十分鐘后。
鏡子面前,宋染已經(jīng)脫下了校服,換了一件白色的襯衣,淺藍色的牛仔褲。襯衣很大,松了兩顆扣子,下擺淺淺地扎在牛仔褲里。
長長的頭發(fā)散開,披在臉上、肩上,樣子很慵懶。和剛剛穿校服,扎馬尾的樣子,完全像變了個人,成熟很多。不查身份證的話,絕對猜不出年紀。
宋染從十六歲開始,就在酒吧駐唱。
那時候為了生計,跑了很多家酒吧。
她唱歌沒有問題,但大部分酒吧都要求她在登臺的時候,穿吊帶或者短裙,總之就是穿得盡量暴露些。
她沒同意。
后來運氣好,通過一朋友介紹,認識了M.TO酒吧的老板。
老板對她還算照顧,除了唱歌,什么都不讓她做,也不需要穿暴露的衣服。所以每次來的時候,宋染就專門挑長袖和長褲,把自己包得嚴嚴實實。
對她來說,選擇在這種地方打工是迫不得已,所以會盡最大可能地保護自己不受傷害。
當然,她也不是常來。特別缺錢的時候會來唱幾場。
什么時候最缺錢呢?
每年開學(xué)交學(xué)費的時候,爸爸身體不好需要住院治療的時候,每個月交房租的時候……
唱完歌,從酒吧出來的時候,已經(jīng)半夜十二點了。
夏夜的風吹得人涼酥酥的,挺舒服。
宋染摸摸書包的隔層,里面又多了四百塊錢。
她緊緊地抱著書包,一路開心地小跑,腳步輕快。
劉玲總問她,為什么她每天都那么開心?明明活得那么艱難。
可人活在這世上,誰不艱難呢?她只是比同齡人,早一點挑上養(yǎng)家糊口的擔子而已。
至于為什么每天都那么開心?
那是因為沒有理由不開心啊。
人活著,開心不是最重要的事情嗎?
開心樂觀地面對困難,還是愁眉苦臉地面對困難?她當然是選擇前者。
宋染家離她唱歌的地方不遠,在煙雨路上的一條小巷子里。
巷子很黑,沒有燈。太晚回家的話,宋染心里還是有點毛毛的,耳朵會不自覺地豎起來。
好在她家就在巷子中間,跑幾步就到了。
宋染摸出鑰匙,推門的時候,房間燈還亮著。
宋染站在門口,楞了楞,“爸,你還沒睡呢?”
狹窄的舊客廳里,一個中年男人坐在輪椅上,腰部以下空蕩蕩的,沒有腿。
宋染關(guān)了門,換了拖鞋,走過去,蹲在輪椅旁邊,仰著頭,笑眼彎彎地望著自己的爸爸,“爸,你洗了嗎?我打水給您洗臉吧。”
宋大海握著女兒的手,心疼地看著她,輕聲問:“怎么這么晚才回來?又去做電影院做兼職了?”
宋染笑嘻嘻的,“是呀,午夜場很多人,老板忙不過來。”
宋染不敢跟爸爸說自己在酒吧唱歌的事情,本來沒什么,但是怕他擔心,所以就一直騙他,自己是在電影院幫人賣爆米花。
宋大海嘆了口氣,“你以后放學(xué)就直接回家吧,別大晚上的去干兼職了,你一姑娘家在外面走也不安全啊。”
宋大海說著,眼淚就忍不住掉了下來,他抬手擦著眼淚,聲音哽咽地說:“你這大晚上的不回家,爸爸擔心啊。”
宋染忙安慰他,“爸,你別擔心我,你忘了,我可是學(xué)過跆拳道的啊,我會保護自己的。”
“話是這么說,可……”
“爸爸,你別說了。很晚了,睡覺吧,我給您打水洗臉。”
宋染打斷他,跟著就從地上站起來,將書包扔到沙發(fā)上,跑進衛(wèi)生間去了。
打了熱水,給爸爸擰了帕子洗了臉,跟著又推著他回房里,將他扶到床上,蓋好被子。
“爸,晚安了。”宋染站在床邊,眉眼彎彎地對爸爸揮揮手。
宋大海眼睛濕潤,點點頭,“乖,你也快去睡吧,明天還要上學(xué)。”
“嗯,這就去。”
從爸爸房里出來,宋染才悄手悄腳地回了房間,拿了睡衣,進衛(wèi)生間洗漱。
白天發(fā)傳單,頭發(fā)都汗?jié)窳耍砩弦捕际呛梗ず摹?br/>
窸窸窣窣地摸索了半天,洗了頭澡,渾身才爽快了些。
終于收拾完,上床的時候,已經(jīng)半夜兩點了。
很累,可是睡不著。
她躺在被窩里,眼睛盯著窗外。
黑漆漆的巷子里,天空中那幾顆閃閃的星格外明亮。
她又想起了陸暮沉。
他現(xiàn)在在干什么呢?
應(yīng)該已經(jīng)睡了吧?
他的生活是什么樣呢?
應(yīng)該很幸福吧?
夜風吹過樹梢,樹葉摩擦著響。
窗外有禪蟲在叫,知知知知——
宋染閉著眼睛,想著陸暮沉,嘴角不自覺地彎著。
想著想著,不知不覺,便入了夢鄉(xiāng)。
這晚,宋染做了個夢。
夢里,陸暮沉對她說:染染,從今以后,我來照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