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9 章 第五十九章
趙醫(yī)生前腳剛走,齊程后腳就像巨型犬一樣的貼在了遲稚涵身后,跟著遲稚涵看著她前前后后的把之前吃的藥瓶子整理好放好。</br> 遲稚涵手小,又懶得去拿容器,索性轉(zhuǎn)身,讓齊程平托著手當(dāng)托盤用。</br> 乖乖巧巧的人形托盤此刻正眨巴著眼睛,一臉求表揚的樣子。</br> “我現(xiàn)在心情很澎湃,等我平靜一下再夸你?!边t稚涵踮腳,拍了拍齊程的臉,很爺們的樣子。</br> “澎湃……什么?”抑郁癥患者齊程不是很理解心情澎湃是一種什么樣的感覺。</br> “就是如果不克制一下,我現(xiàn)在可能會扒了你的衣服把你摁倒在床上猛親?!焙芘炫鹊倪t稚涵形容的很寫實,“你好帥,居然讓趙醫(yī)生這樣的人改了方案?!?lt;/br> ……</br> 齊程被這樣寫實的形容嚇得手抖了一下,然后手忙腳亂的撈起差點掉在地上的藥瓶。</br> 趙醫(yī)生其實經(jīng)常改方案來著……</br> 不過他現(xiàn)在躁得沒什么心情解釋。</br> “你一個女孩子,說話怎么……”那么……澎湃。</br> 關(guān)鍵每次說了都不做……</br> “說說而已,又不敢動手……”遲稚涵還挺惆悵,拽著人形托盤走到角落的柜子里,打開柜門,“你不喜歡?”</br> ……</br> 也不是不喜歡……</br> 齊程糾結(jié)了一下,認(rèn)命的換了話題。</br> “藥瓶子都空了,為什么要放起來?”這個柜子之前是空的,遲稚涵買了好多收納的小盒子,把他每次換藥之后剩下的藥瓶子都放到一個小盒子里,寫上日期和他吃了之后的癥狀。</br> 這事挺繁瑣的,但是平時做事馬馬虎虎的遲稚涵一直堅持做幾個月。</br> “我想留個紀(jì)念?!边t稚涵低頭寫日期,并且在日期后面寫了齊程吃這些藥的時候,吐了幾次,失眠了幾天,“打仗打贏之后,偶爾回頭看看這些,應(yīng)該會覺得很偉大吧?!?lt;/br> 以后的日子不可能一帆風(fēng)順,遇到困難的時候,就看看這個柜子,想想他們現(xiàn)在的平淡幸福是齊程用了什么樣的代價換來的,應(yīng)該會有新的勇氣。</br> “反正也費不了多少功夫?!闭f完之后大概覺得自己有些幼稚,吸了吸鼻子,傻呵呵的笑了。</br> 齊程垂眸,再抬起來的時候,走近了兩步,開始細(xì)細(xì)的查看柜子里的,她說的打仗過程。</br> 他經(jīng)歷了很多,持續(xù)的脫水,持續(xù)的心跳加速。</br> 四肢無力,頻繁嘔吐,掉頭發(fā),以及體重突然增加或者突然減輕。</br> 都被遲稚涵細(xì)細(xì)的記了下來,用不同顏色的標(biāo)簽紙,珍而重之的放在這個最角落的柜子里,做成他自己的抗病史。</br> “萬一,失敗了呢?”齊程看著遲稚涵,問的很認(rèn)真。</br> “那我陪著你重來?!边t稚涵連一秒鐘的停頓都沒有,回的理所當(dāng)然,“最壞最壞的結(jié)局,也不過就是你抑郁癥變得嚴(yán)重,對這個世界沒有任何留戀?!?lt;/br> “我說過的,大不了就一起走?!边t稚涵的語氣稀疏平常,“相比世界,我更喜歡你?!?lt;/br> “第二壞的結(jié)局,就是你社恐無法治愈?!?lt;/br> “那也不怕,只要有網(wǎng)絡(luò)有快遞,宅在家一輩子,其實是很多人的夢想,我也是其中之一。”遲稚涵眨眨眼,“我沒有社恐,不過我也挺怕社交的……我有沒有跟你說過,我們公司有個女的,每次遇到我,都會冷嘲熱諷的說我是林經(jīng)武的養(yǎng)女,你知道養(yǎng)女的意思的吧?”</br> 遲稚涵開始滔滔不絕。</br> 她把最壞的結(jié)局,形容的像是happyending一樣。</br> “那最好的呢?”齊程忍不住想問。</br> “最好的就是你完全康復(fù)了,做自己想做的事,我的工作完美成功,拿到了你姐姐給我定的高額工資,你做漫畫家,我繼續(xù)做我的私廚,談戀愛,如果合適,就在一起一輩子,或許再生個孩子?!边t稚涵后面的語調(diào)變得有些奇怪,跺了跺腳,“不行,后面你自己想,我害羞?!?lt;/br> ……</br> 齊程不知道該怎么形容自己現(xiàn)在的心情。</br> 這并不是幸福感,心里面那些滿滿漲漲的,和愉悅有關(guān)的情緒,幸福感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br> 遲稚涵,說的像是他的人生不可能會有badending一樣。</br> 無論哪一個,她都在。</br> “我想要最好的那個結(jié)局。”齊程感覺自己心底某些東西,開始慢慢的成型,關(guān)于對幸福的渴求,關(guān)于對完滿的追求。</br> “嗯。”遲稚涵轉(zhuǎn)身,很認(rèn)真的看著他,“你今天和趙醫(yī)生說的那些話,讓我覺得,我們一定會有最好的結(jié)局?!?lt;/br> 她終于平靜了下來,終于可以好好的夸他。</br> “有件事情很神奇?!边t稚涵仰頭看著表情溫柔的齊程,“我對你動心之后,抗拒過?!?lt;/br> “因為經(jīng)歷過,所以我很害怕自己在乎的人,最終會在我面前告別這個世界。”</br> “但是真的跟你在一起之后,我一秒鐘都沒有后悔過?!边t稚涵歪頭,兩眼亮晶晶的,盯著齊程,“好神奇?!?lt;/br> 齊程正在暗自努力的深呼吸,他把手腕上的監(jiān)控儀藏到身后,不想讓遲稚涵看到他差點破表的數(shù)據(jù)。</br> 現(xiàn)在輪到他的心情,很澎湃。</br> 真的澎湃了,才發(fā)現(xiàn)剛才遲稚涵的描述有多寫實。</br> “等我好了,我們結(jié)婚吧?!痹谒赃^的藥瓶前,齊程把手腕里的監(jiān)控儀死死的摁住,看著遲稚涵問的很認(rèn)真。</br> “我們結(jié)婚,等身體檢查沒問題了,再生個孩子?!弊詈玫哪莻€結(jié)局。</br> “嗯……”遲稚涵靠著柜子,點了點頭,然后突然笑不可抑,“趙醫(yī)生如果知道被他一刺激,我們就私下定了婚約,會不會氣死?!?lt;/br> “……不會?!饼R程不是很明白遲稚涵為什么在這種時候還能想到別人。</br> “不過你今天真的很帥。”遲稚涵忍不住又夸。</br> 覺得自己求婚就這樣莫名其妙的被答應(yīng)的齊程很不爽的皺了皺眉,然后想起了剛才一直想問的問題。</br> “你一開始就把治療和喜歡我分的很清楚,那為什么偶爾還是會聽趙醫(yī)生的意見故意激我?”就像那天讓他在客廳罰站只是為了聽他親口承認(rèn)自己不想成為正常人一樣。</br> “齊程?!边t稚涵回答的非常嚴(yán)肅,“我拿了錢的,你姐姐給了我很高的年薪,我偶爾,需要良心發(fā)現(xiàn)一下做點應(yīng)該做的事……”</br> ……</br> “讓你跟我簽?zāi)莻€合同你不簽?!睔獾亩枷肽パ?。</br> “你不能變成我老板?!边t稚涵斬釘截鐵。</br> “為什么?”</br> “那樣畫面會很奇怪?!边t稚涵語氣弱了下來。</br> “……”齊程突然失去了問的興趣。</br> “比如霸道廚娘俏老板什么的?!边t稚涵頑強的堅持把話說完,然后拽住面無表情轉(zhuǎn)身就走的齊程,“你干嗎去?”</br> “燒書?!饼R程很冷靜,他沒收的那些書,這輩子都不會有再見到遲稚涵的那一天了。</br> “……那些書有些都絕版了啊!”痛心疾首的遲稚涵跟在齊程的屁股后面哀嚎。</br> 還有好多是個人志啊……</br> 有些大大都封筆了啊……</br> “我剛才,跟你求婚了你知道的吧……”齊程在沉默了很久之后,才心不甘情不愿的多問了一句。</br> “……嗯?!边t稚涵應(yīng)了一聲。</br> “那你同意了?”小心翼翼的語氣。</br> “那你戒指呢?”聽聲音就能聽出不爽的遲稚涵斜著眼睛問。</br> “這個?!饼R程翻出了之前被遲稚涵嫌棄的合同,“我所有的資產(chǎn)都在里面了,你自己去買?!?lt;/br> ……</br> …………</br> “你那么想做俏老板?”</br> “……”</br> “來!成全你!去床上躺好!”粗聲粗氣霸道的語氣,一秒鐘之后迅速的變成尖叫,“臥槽,齊程你怎么也咬人!”</br> “你真的……”齊程徹底無語,頭埋在遲稚涵的頸窩,耳朵紅到冒煙。</br> 原來,他也會有這樣一天。</br> 和自己喜歡的女人在一起,也會被氣到無奈,甚至張嘴咬人。</br> 他可能自己都沒發(fā)現(xiàn)。</br> 這幢洋房,已經(jīng)漸漸地,不再是個枷鎖。</br> 他們很幸運。</br> 遇到了對的人,遇到了彼此。</br> ***</br> 齊程第二個減藥療程,減藥反應(yīng)開始變成了隱性,之前不愛吃甜的人,現(xiàn)在卻變得喜歡吃各類很甜的點心。</br> 失眠好了很多,但卻變得容易犯困。</br> 話越來越少,有時候懶得說話甚至跟遲稚涵重新玩起了敲墻游戲,同意敲一下,不同意敲兩下。</br> 但是態(tài)度,積極了很多。</br> 不愛說話,卻變得愛笑,以及,黏人。</br> 做個飯脖子后面都會掛著人形犬的那種黏人,碰到不愛吃的菜就用手點她脖子,越不愛吃就越點。</br> “你再亂動我拿油潑你?!蹦贸隽饲鄄说倪t稚涵被戳的一直縮脖子,“走開啦,癢死了?!?lt;/br> 身后的那位嘆了口氣,兩手直接摟住了她的腰。</br> 快接近四月底,天氣已經(jīng)開始轉(zhuǎn)熱,遲稚涵怕熱,做飯的時候只穿了薄薄的T恤,被齊程微涼的手摟住,激得她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br> “你今天怎么了?”遲稚涵無奈的轉(zhuǎn)身,對上齊程濕漉漉的眼。</br> 前幾天也黏,但是今天這樣恨不得跟著她去上廁所的黏法,她還是第一次遇到。</br> 拒絕齊程很難,拒絕惡意賣萌的齊程更難。</br> 被男色所困的遲稚涵轉(zhuǎn)過身之后語氣立刻就變得柔和:“不舒服?”</br> 齊程皺著眉頭搖搖頭,然后又點點頭。</br> ……</br> 有種回退到過去和攝像頭聊天的錯覺。</br> “心里不舒服。”齊程大概也意識到光靠搖頭點頭沒辦法說清楚他現(xiàn)在的狀況,低聲嘀咕完就繼續(xù)貼著遲稚涵不愿意松手。</br> “減藥的原因么?”遲稚涵嚇得立刻拉起他手上的監(jiān)控儀,數(shù)據(jù)都正常,他身上也干干爽爽沒出冷汗。</br> “不是?!饼R程眉心仍然皺著,“就是……悶?!?lt;/br> 想了下又換了個形容詞:“……慌?!?lt;/br> 下午開始他心里就一直隱隱的發(fā)慌,眼皮開始跳,他從來沒有這樣過。</br> 現(xiàn)在這個階段的減藥療程,他從未經(jīng)歷過,想著應(yīng)該也是反應(yīng)的一部分,倒是沒有太放在心上。</br> 只是心越來越慌,到最后只能貼著遲稚涵才能稍稍的安心一點。</br> “趙醫(yī)生下午有講座,晚上打電話問問吧。”遲稚涵踮腳親了齊程一下,“心里不舒服我們就不吃芹菜了?!?lt;/br> “我早上在外面花園里摘了一些馬蘭頭,清炒要不要?”她本來摘了想弄成餃子餡的,現(xiàn)在只能拿出來哄齊程了。</br> 放在她頸窩的腦袋點了兩下。</br> “紅燒肉?”</br> 腦袋又點了兩下。</br> “番茄筍干絲瓜湯?”遲稚涵繼續(xù)報菜名。</br> 腦袋似乎歪了歪,然后繼續(xù)又點了兩下。</br> “齊程,我是不是太矮了?”摘馬蘭頭的時候覺得身后的人形犬動了幾下身體,似乎趴的不太舒服。</br> 人形犬齊程正在犯困,聽到她的問題,下意識點了點頭,還順便嗯了一聲。</br> 然后就被遲稚涵氣哼哼的轉(zhuǎn)身,惡狠狠的揪了一下耳朵。</br> 心里仍然很慌,但是眉心慢慢的還是松開了一些。</br> 遲稚涵在很努力的幫他轉(zhuǎn)移注意力。</br> 和她在一起之后,心里面滿滿漲漲的感覺越來越強烈,強烈到讓他覺得,這樣的心慌,其實也不過只是一種情緒。</br> ***</br> 半夜一點。</br> 齊程的心慌終于有了答案。</br> 趕過來的,是齊寧夫婦,他們沒有直接進(jìn)來,在門外按了門鈴。</br> 開門的是睡眼惺忪的遲稚涵。</br> “爺爺不行了,讓齊程準(zhǔn)備一下,爭取出門見他最后一面?!饼R寧一直拽著身邊周景鑠的手,大半夜的穿著職業(yè)裝,烈焰紅唇,看起來像是要去打仗,“你也一起來,換身正裝,醫(yī)院那里并不太平。”</br> “……好?!边t稚涵后退了一步,放齊寧夫婦進(jìn)來。</br> 齊程已經(jīng)醒了,坐在床上,臉色蒼白。</br> 讓他晚上睡覺一直做噩夢的心慌。</br> 原來如此。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