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第六章
準(zhǔn)備一日三餐的日子,過得飛快。</br> 遲稚涵覺得真的只是一眨眼,就已經(jīng)過去了八天,她八天沒有出過門,所有的社交都是通過電話或者視頻解決,大部分的時間,都花在準(zhǔn)備菜單上。</br> 對面提供的菜單很有規(guī)律,中餐和晚餐通常都是一葷一素兩菜一湯,夜宵都是中式面點。</br> 點餐的人對吃很有研究,八天時間,沒有重復(fù)過一個菜名,而且不管是口味營養(yǎng)還是搭配的外觀,都是極好的。</br> 這份工作,比想象中的輕松太多,她甚至不用動腦子想菜單,只要按照菜單上要求的做出來就行,唯一煩惱的,就是只有一件事,八天了,她沒有收到過任何和口味有關(guān)的反饋。</br> 每日送飯菜時遞過來的紙條,都是裁剪了一半的A4紙,紙張上都只有菜名。</br> 作為廚師,自己做的飯菜收不到任何評價是一件非常煎熬的事情,遲稚涵在第八天晚上送夜宵的時候,拉響了鈴鐺,抿著嘴站在原地,等著那扇小窗被推開,等著里面伸出了一只修長蒼白的手拿走放在隔板上的蒸籠。</br> 那只手的手指上還一如既往的沾染著一些奇怪的顏料顏色。</br> “蒸籠里面有六個灌湯包?!边t稚涵突然出聲,然后看到那只手僵在原地。</br> 大半夜的,荒郊野外只有這么一幢房子,那扇紅漆大門的窗口里,停著一只慘白的毫無血色的手,手指尖甚至還有隱隱約約的暗紅色顏料,畫面很瘆人。</br> 所以遲稚涵莫名的有些緊張,腦子里閃過了吸血鬼三個字,然后被自己老土的想象力氣笑。</br> “剛出籠的,吃的時候要小心燙?!彼仓^皮繼續(xù),那只手仍然一動不動,“另外我自己煮了小餛飩,你如果要的話,我可以回去盛一碗給你?!?lt;/br> 放了六個小灌湯包的蒸籠,其實有點重。</br> 所以那只懸空的手在僵直了片刻后,開始肉眼可見的發(fā)抖。</br> 遲稚涵放棄自己想要避免唐突做的努力,決定還是長話短說。</br> “……我就是想問問,這幾天做的菜是否合您的胃口?!苯K于把自己想要問的問出口,遲稚涵松了口氣,為自己,也為了那只看起來就要抖脫臼的手。</br> 她似乎還是唐突了,雖然問的問題非常的理所當(dāng)然。</br> 因為那只手終于有了反應(yīng),迅速的把手里的蒸籠放回隔板,然后啪的一聲,關(guān)上了那扇窗。</br> ……</br> …………</br> 遲稚涵呆若木雞。</br> 她覺得自己應(yīng)該是看錯了,為什么會覺得對門的這位老板剛才是落荒而逃。</br> 連灌湯包都不要了……</br> 昨天菜單上特意注明的不要皮凍做的灌湯包,她特意熬了一個下午的高湯,打肉餡的時候折騰了很久才做出來的皮薄如紙的雞汁灌湯包。</br> 就這樣被丟在了隔板上。</br> 她就是問了一句合不合胃口,還特意用了您,并沒有很兇啊……</br> 就算很兇,也不至于被嚇成這樣……</br> 他是老板,給錢的那個啊……</br> 而且!她真的!沒有很兇?。?lt;/br> ……那現(xiàn)在要怎么辦?</br> 若無其事的拿著灌湯包回房間,自己搭配著小餛飩吃光?</br> 這樣會不會第二天就被掃地出門。</br> 遲稚涵咬牙,艱難的決定還是再拉一次鈴鐺試試,這一次她一定會假裝沒有任何事情發(fā)生,只是一如既往的沉默的放好餐點。</br> 她人還沒有動,門上的小窗就突然打開了,那只手迅速的丟出了一團東西,然后更為迅速的拿走了蒸籠,啪的一聲,又關(guān)上了。</br> ……</br> …………</br> 她真的沒有看錯,對門的這位老板,就是在怕她。</br> 她……只是問了一句合不合胃口……</br> 風(fēng)中凌亂的遲稚涵默默的彎腰,撿起地上被他扔出來的東西。</br> 是一個紙團子,這次不是A4紙,而是一般的餐巾紙,被揉成了一團,還帶著點莫名其妙的濕意。</br> 遲稚涵手頓了一下,眉心微皺。</br> 真的不是她想法齷蹉,大半夜的一個獨居男人扔出了一張揉成一團的看起來像是用過的餐巾紙,是個人都會猶疑。</br> 幸好,她看到了上面的字。</br> 仍然皺著眉,把這張隱隱約約的透著不知道是汗?jié)n還是水漬的餐巾紙攤平,上面寫了很多字,但是大部分被劃掉了,只留下了一行相對能看清楚的。</br> 字跡因為慌亂有些潦草,但還是能看得出,和平日里給她菜單的是同一個人的筆記。</br> 遲稚涵辨認了一下,最開頭的三個字,應(yīng)該是“很好吃”。</br> 她心底汗了一下。</br> 然后繼續(xù)辨認,后面的字被水漬泡開,辨認了半天,居然是:“我也想要一碗小餛飩”。</br> ……</br> 拋掉荒謬感,遲稚涵拿著這張餐巾紙遲疑了一下。</br> 剛才的狀況,其實完全可以隔著門對話,但是對方卻選擇了這樣的方式。</br> 傳紙條,拒絕電話,拒絕一切現(xiàn)代化的交流方式。</br> 對門的這個人,難道是上了年紀(jì)的聾啞人?</br> 不對,他能聽到她說話。</br> 那么,只是無法開口說話?聲帶功能性障礙?</br> 遲稚涵心里因為這樣的猜測有了惻隱之心,也難怪,她突然開口就能嚇著他,也難怪,堅持一定要用紙條來傳遞信息。</br> 對門的,只是一個因為無法開口說話不愿意和人交流的可憐人罷了,估計還上了年紀(jì),所以更加的自閉。</br> 她今天還真的是唐突了。</br> 迅速的跑回房間拿了一張便簽紙,遲稚涵在做了齊家私廚后第一次回了紙條,聲情并茂的,充分的表達了自己作為員工的熱情。</br> 先是熱情洋溢的感謝他喜歡自己做的飯菜,一句話加了四五個笑臉符號,然后讓他先吃灌湯包,她馬上去下餛飩。</br> 寫完之后看了一遍,又加了一句,絕對不放豬油的餛飩。</br> 對門的人不愛吃豬油,遲稚涵在第三天就知道了,他的口味其實很好琢磨,不愛吃的東西不多。</br> 所以那天那道面試題,可能只是因為他不喜歡吃豬油而已。</br> 并不是刁難。</br> 寫完后就沖出門,拉了拉鈴鐺。</br> 窗口開了一小條縫隙,遲稚涵迅速的把紙條塞了進去。</br> 那一瞬間,她心跳加速。</br> 雖然對面住的是一位上了年紀(jì)的獨居男人,但是這樣古老原始的方式,居然讓她找到了點讀書時期給校草塞情書的忐忑。</br> 那張紙條最后沒有任何回復(fù)。</br> 遲稚涵端著熱氣騰騰的餛飩再次拉響鈴鐺的時候,他們兩個已經(jīng)完全恢復(fù)到了之前的行為模式。</br> 安靜,有序。</br> 遲稚涵再也沒有提過那天晚上的事,這樣的隱疾一定是不足為外人道的,她無意去碰觸他的傷疤。</br> 只是做菜的時候又多加了幾分真心,甚至考慮到上了年紀(jì)的人的腸胃,她還盡量的把不容易消化的肉類燉到酥爛。</br> 然后第十天,向來只有菜單的紙條上多了一段話。</br> 上面赫然寫著:</br> 監(jiān)控攝像頭有收音效果,你在客廳和廚房打電話的時候,監(jiān)控都能十分清晰的收音。這件事本來應(yīng)該盡早告知,但是因為家里很少會有這樣熱鬧的聲音,我私自多聽了幾天,在此表示十分抱歉。</br> 以后你仍然可以在客廳和廚房接電話,我無意窺探你的隱私,只是想要家里多一些聲音。</br> ……</br> 遲稚涵低著頭看完紙條,心底默數(shù)了五下,然后抬頭,擰著眉對著攝像頭鄙視了一下,咧嘴一笑,做出了一個OK的手勢。</br> 完全是大大咧咧無所謂的樣子。</br> 之后仍然一切如常。</br> 做完三餐回房間后,遲稚涵拿出手機給齊寧發(fā)了一條微信,附上了那張紙條的照片。</br> 攝像頭有收音效果這件事,她在當(dāng)私廚的第三天一大早,就知道了。</br> 那天早上八點,她收到一條銀行入賬通知,一個陌生的賬號給她打了十萬塊錢。</br> 這不是一筆小數(shù)目,第二天做完陽春面后困到不行的遲稚涵瞬間清醒,接著,齊寧的電話就撥了進來。</br> 齊寧在電話里的聲音清冷權(quán)威,提到攝像頭有收音效果的時候,絲毫沒有愧疚和心虛的情緒。</br> 她提出了匪夷所思的要求,讓遲稚涵每天視頻和電話的時候盡量在客廳和廚房接,并且一定要說一些輕松的話題。</br> 任職期間,攝像頭范圍內(nèi)不能流露出任何負面情緒。</br> 十萬塊錢是定金,如果做得好,她會幫遲稚涵還清所有的債務(wù)。</br> 然后遲稚涵拒絕了。</br> 她堅信,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身價,齊寧開出的價格,比她該有的身價高出太多,事出反常必有妖,她不想不明不白的接下這樣的任務(wù),她需要知道原因。</br> 然而齊寧并沒有給遲稚涵原因。</br> 她加了碼。</br> 哪怕過了一周,遲稚涵仍然記得那個早晨齊寧在電話里的聲線。</br> 穩(wěn)定。</br> 勢在必得。</br> 她說:“遲小姐,如果你能接下這件事,我可以幫你找到你的媽媽。”</br> 遲稚涵相信她做得到,以齊家的財力,做這件事只是舉手之勞。</br> 所以接下來的幾天,她嚴(yán)格遵守齊寧的要求,客廳和廚房歡聲笑語,但是獨自一人的時候,遲稚涵心里會開始不安。</br> 她似乎卷進了奇怪的事件中,她從頭到尾無知無覺,可是卻莫名的越卷越深。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