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程減藥前,遲稚涵出了一趟門。</br>　　走之前,把屋子里所有的木炭和安眠藥都丟到了垃圾桶,然后又讓齊程演示了一遍門口安保如何能在五分鐘內(nèi)沖進(jìn)房間。</br>　　最后打開了監(jiān)控，裝好了客戶端。</br>　　齊程一直好脾氣的由著她鬧,看著她跑來跑去最后蹲在衛(wèi)生間很認(rèn)真的研究裝攝像頭的位置。</br>　　“你也要在這里上廁所洗澡的……”齊程很無奈的提醒。</br>　　正在腦補(bǔ)齊程洗澡畫面的遲稚涵臉紅了一下。</br>　　“我真的可以出門么？”問得小心翼翼。</br>　　趙醫(yī)生希望減藥后一個月內(nèi)齊程身邊都有能有人,明天不出門,意味著她這一個月都脫不開身,而她,真的已經(jīng)離開現(xiàn)實(shí)世界太久了。</br>　　她需要去看看爸爸,回家處理物業(yè)費(fèi)這些瑣事，還得去公司規(guī)劃春季的美食視頻。</br>　　都是必須要做的事情。</br>　　所以當(dāng)齊程問她近期需不需要出門的時候，她猶豫了。</br>　　齊程在確定兩人的關(guān)系后，明顯的有了更多的安全感,趙醫(yī)生也建議在減藥前，給齊程留一天的獨(dú)處時間。</br>　　現(xiàn)在，確實(shí)是不錯的時機(jī)。</br>　　可當(dāng)所有事情都準(zhǔn)備妥當(dāng)之后，遲稚涵就又一次開啟了嘮叨模式，嚴(yán)肅著小臉皺著細(xì)眉絮絮叨叨。</br>　　“你只是出去一天?！饼R程在她開始交代冰箱里食物的保質(zhì)期的時候，揉了揉她的頭，“我沒事的?！?lt;/br>　　他一個人獨(dú)處了十年，沒道理現(xiàn)在連一天都撐不過去。</br>　　況且她還求助了齊寧,找了周景鑠在對面陪他一天。</br>　　***</br>　　可是真到遲稚涵第二天走了，他起床看著她做好后熱在鍋里的早飯，和一屋子熟悉了十年的安靜,心里仍然抽了一下。</br>　　然后手機(jī)就很適時的響了起來，遲稚涵打來的，而且還是視頻電話。</br>　　她戴了一頂毛茸茸的白色帽子，被風(fēng)吹得臉有些紅，在鏡頭里對著他揮了揮手。</br>　　陽光直射在她的臉上，她瞇著眼，笑嘻嘻的。</br>　　這是齊程第一次看到遲稚涵在戶外的樣子，和陽光融為一體，真正青春洋溢的樣子。</br>　　他嘴角也跟著揚(yáng)了起來，心底卻開始鈍鈍的痛。</br>　　她真的明明可以過得更好的，現(xiàn)在卻被關(guān)在這種地方，跟著他一起無聊的看看書研究研究柴米油鹽。</br>　　“你這什么鬼表情？”遲稚涵那邊有風(fēng)聲，把她的聲音吹得零落四散，“先去刷牙洗臉刮胡子，然后吃早飯?！?lt;/br>　　“看完爸爸我會先回家一趟?！边t稚涵先交代了下行程，然后呲著牙威脅，“我開著監(jiān)控視頻，別試圖干壞事?！?lt;/br>　　“……好?！饼R程強(qiáng)行忽略掉心里面的鈍痛，一步一指令的往衛(wèi)生間走。</br>　　他明明說過，他想陪著她去看她爸爸的。</br>　　結(jié)果真的只是說說而已，他連門都出不去。</br>　　“齊程，我能不能先把你介紹給我爸爸？”遲稚涵在走臺階，說的有些喘，“然后下次，你跟我一起來？”</br>　　齊程的腳步停住。</br>　　“下次？”他聲音很輕，覺得遲稚涵那個環(huán)境應(yīng)該會聽不清楚，所以又更小聲的回答了一句，“再說吧。”</br>　　“什么叫再說？”遲稚涵居然聽見了，聲音一下子就大了。</br>　　“……”齊程沒回答，走到衛(wèi)生間門口晃了下鏡頭，“我進(jìn)去洗臉了?！?lt;/br>　　他想掛電話。</br>　　被陽光籠罩著的遲稚涵讓他難受，自卑自責(zé)或許還有一些抗拒。</br>　　掛了就沒事了，他安慰自己。</br>　　她回來了，就沒事了，他又一次安慰自己。</br>　　然后壓下了頭暈感，沒理遲稚涵在那頭的大呼小叫，直接掛斷了電話。</br>　　把手機(jī)丟到了吧臺上，自己進(jìn)了衛(wèi)生間，雙手撐在洗手臺上想要熬過這一陣的暈眩。</br>　　他這個樣子，哪里像是要減藥的狀態(tài)。</br>　　遲稚涵一走，就原形畢露。</br>　　怪物仍然是怪物，剛才掛電話的那個瞬間，他想的是，掛了，遲稚涵一定會因?yàn)椴环判耐频艉竺娴挠媱澲苯踊丶摇?lt;/br>　　他心底就是想讓遲稚涵一直在身邊，不管用什么樣的說辭美化這種欲望，內(nèi)里從來沒變過。</br>　　暈眩感漸漸的消失，他還維持著這個姿勢，等著手機(jī)再次響起。</br>　　遲稚涵的個性，不可能被他掛了電話還無聲無息。</br>　　他需要強(qiáng)忍著，把心底的那個怪物壓下去，讓她安心的在外面把事情辦完。</br>　　只是他沒什么信心。</br>　　因?yàn)楝F(xiàn)在家里，已經(jīng)安靜的如同墳?zāi)埂?lt;/br>　　可是手機(jī)，始終沒有再響起來。</br>　　他在過分的安靜里，對時間的概念產(chǎn)生了混淆，等到頭不暈，他刮了胡子刷了牙洗了臉，出衛(wèi)生間的時候，還看了一眼監(jiān)控。</br>　　手機(jī)仍然安靜無聲。</br>　　齊程皺起了眉頭，又看了一眼監(jiān)控。</br>　　仍然沒反應(yīng)。</br>　　……</br>　　他想去拿手機(jī)，看一眼是不是沒電關(guān)機(jī)，或者沒有信號。</br>　　但是他清楚的記得，手機(jī)電是滿格的，而遲稚涵的個性，如果打過來手機(jī)沒有信號，下一步他的門可能就會被安保踹開。</br>　　她沒給他打電話。</br>　　并且在他看向攝像頭的時候，仍然沒有動靜。</br>　　她……</br>　　齊程僵在原地。</br>　　第一個反應(yīng)，是生氣，在他一個人在家的情況下，他掛了她的電話，她居然沒有打回來。</br>　　然后他想到了攝像頭，遲稚涵知道他沒事，因?yàn)閿z像頭監(jiān)控正在很忠實(shí)的正常運(yùn)行。</br>　　那么她，只是單純的不想理他？</br>　　為什么？</br>　　齊程又看了一眼攝像頭，這一會抿著嘴，表情居然透著委屈。</br>　　“臥槽，爸你看，怎么有這么不要臉的人！”遲稚涵正在自己爸爸墓前，拿著手機(jī)貼向墓碑，“明明是他掛的電話，現(xiàn)在居然又是這種我欺負(fù)他的表情?！?lt;/br>　　趙醫(yī)生在昨天晚上的郵件里，提醒遲稚涵，這次出門，不能提前回家。</br>　　她也是齊程的藥，減藥的療程，也包括她。</br>　　“你總不能這輩子一直和他黏在一起，他需要健康一點(diǎn)的愛情?！边@是趙醫(yī)生的原話。</br>　　雖然遲稚涵至今仍然沒覺得一直黏在一起有什么不好……</br>　　但是那句健康一點(diǎn)的愛情還是打動了她。</br>　　況且齊程剛才掛了她電話時候的表情，也讓她決定要聽醫(yī)囑。</br>　　剛才的齊程，是遲稚涵不熟悉的齊程，自我厭棄，不耐煩，臉上全是抗拒的樣子，和那個溫柔的男人一點(diǎn)都不一樣。</br>　　他討厭她在外面的樣子。</br>　　這樣的認(rèn)知，讓遲稚涵心里也有了氣。</br>　　索性直接到了爸爸的墳前，上完香，端了幾碟爸爸愛吃的小菜，拿著攝像頭監(jiān)控開始和爸爸嘮嗑。</br>　　齊程緩的很快，短暫的不舒服之后就恢復(fù)如常，然后，很明顯的在等她的電話。</br>　　遲稚涵噘嘴。</br>　　憑什么，她爸爸還看著呢！</br>　　仗著在自己爸爸墓前，硬著心腸盯著視頻里的男人，僵在原地很久，終于伸手去拿了手機(jī)。</br>　　卻沒有給她打電話，而是發(fā)了短信。</br>　　他說：我還沒吃早飯，很餓。</br>　　……</br>　　…………</br>　　遲稚涵深呼吸，又一次把手機(jī)切到了監(jiān)控畫面。</br>　　她不能心軟，她是藥……</br>　　她要是心軟了，她爸爸會氣死……</br>　　掛電話的人明明是他！</br>　　齊程拿著手機(jī)等了一會，又看了一眼攝像頭。</br>　　遲稚涵拿出了和他對視的勇氣，挺了挺胸。</br>　　然后齊程低頭，捏著手機(jī)的手似乎在用力，良久，久到遲稚涵快要撐不下去準(zhǔn)備打回去之前，他撥通了電話。</br>　　只是，仍然不是視頻。</br>　　這人到底是多不喜歡她在外面的樣子？！</br>　　遲稚涵覺得自己氣的后槽牙都開始痛，接電話的手指倒是非常迅速。</br>　　接起來后心很虛的瞅了一眼爸爸的墓碑，吐吐舌。</br>　　齊程在電話那頭沒說話，她也沒說話。</br>　　兩人這樣沉默了很久，直到遲稚涵因?yàn)樯斤L(fēng)太大被吹得打了一個噴嚏。</br>　　齊程終于動了動。</br>　　“你……”他開口的時候背對著攝像頭，看著遲稚涵溫著的早飯，“幾點(diǎn)回來?！?lt;/br>　　遲稚涵吸鼻子，她也委屈了。</br>　　特別特別的委屈，在爸爸的墓碑前，自己寶貝的要死的男朋友，不想看到自己在外面的樣子。</br>　　倔著不讓眼淚掉下來，她又吸了吸鼻子把心里面的酸楚壓下去，低著頭，一句話都不肯說。</br>　　“我……”齊程又開口，“先吃飯?！?lt;/br>　　這算是討好了，遲稚涵知道。</br>　　但是心里的酸楚卻一點(diǎn)都沒有減下來，她摸摸爸爸的墓碑，冰涼堅硬，無數(shù)次的貼上去抱住，都沒辦法暖和起來的石碑。</br>　　“我想爸爸了?！甭曇艉馨察o。</br>　　齊程也很安靜。</br>　　“齊程，我就是現(xiàn)在這個樣子的?！?lt;/br>　　“認(rèn)識你之前，大部分時間，我都是這樣的?！?lt;/br>　　穿著家居服披著頭發(fā)窩在家里的人是她，穿著外套在陽光下面的人也是她，齊程不能只愛一個。</br>　　“除非你今天愿意和我視頻，不然我不會回去?！币Я艘а?，說完了之后迅速的掛了電話。</br>　　甚至不敢去看監(jiān)控視頻，她只是匆匆忙忙的給周景鑠發(fā)了一條讓他密切監(jiān)控齊程心跳血壓的短信，然后就低著頭收拾完給爸爸上墳的祭品，拉了拉身上的外套，戴好帽子，直接回了自己家。</br>　　齊程在認(rèn)識她之前，好好的活了那么多年。</br>　　他身邊的每一個人，都能很好的照顧他，這一點(diǎn)，她不應(yīng)該擔(dān)心。</br>　　如果齊程對她的感情，只是淺薄到只愿意和她一起關(guān)在那個小洋房內(nèi)，她會配合著幫他治療，等他康復(fù)，就不可能再留下來。</br>　　她不介意和他一起關(guān)著，但是她介意齊程也是這么想的。</br>　　她想要齊程喜歡她的全部，而不是單一的，沒有陽光照耀的她。</br>　　所以她忍著，一直注意著手機(jī)上有沒有齊家人的電話，卻不敢再打開視頻監(jiān)控。</br>　　齊程，一直沒有再聯(lián)系他。</br>　　短信，甚至連電話都沒有。</br>　　她回了家，交了物業(yè)管理費(fèi)，和戚晴清了水電，還抱著戚晴撒了一回嬌，仍然沒等到。</br>　　怒氣一點(diǎn)點(diǎn)的開始發(fā)酵。</br>　　到了最后，她甚至已經(jīng)懶得再看手機(jī)一眼。</br>　　在公司商量春季視頻的時候，主動的林經(jīng)武差點(diǎn)以為幾個月后她就被人換了個個性。</br>　　***</br>　　在現(xiàn)實(shí)世界的時間，過的飛快。</br>　　華燈初上的時候，遲稚涵又回了家，戚晴要去進(jìn)貨，今天沒有住在她家，家里只有她一個人。</br>　　這個時間點(diǎn)，她本來應(yīng)該已經(jīng)回洋房了。</br>　　可是齊程，仍然不理她。</br>　　她留了肚子，打算晚上做日式火鍋和齊程一起吃的，所以現(xiàn)在好餓。</br>　　面無表情的拿了一包泡面，沖好之后發(fā)現(xiàn)她已經(jīng)好久沒有吃過這種速食了，齊程不樂意，她就一直沒吃。</br>　　她和齊程，只認(rèn)識了半年多，在一起的日子，也不過一個月。</br>　　這是他們第一次冷戰(zhàn)，為了彼此都說不出口的原因。</br>　　她在想，要不然，就等到他視頻之后吧，如果他一直不視頻，她就當(dāng)做齊家的那段感情，不過就是齊家少爺孤單寂寞找個伴而已。</br>　　齊程自己也說過，換成任何女人都可以。</br>　　她知道自己開始鉆牛角尖。</br>　　也知道自己最多忍到吃完泡面，就一定會打他的電話，或者沖回去和他大吵一頓。</br>　　所以她這碗泡面吃的特別慢，為了壓下怒氣和委屈，皺著眉頭覺得這真的是世界上最難吃的東西。</br>　　然后，家里的門鈴響了。</br>　　晚上八點(diǎn)。</br>　　遲稚涵下意識的以為是戚晴回來了，沒看貓眼直接開了門。</br>　　門外站著一個裹成了木乃伊的高大男人，等到她開門，就直接靠在了她身上，呼吸有些急促。</br>　　帶著藥香的氣味太熟悉，遲稚涵當(dāng)場傻了。</br>　　是齊程……</br>　　怎么可能……是齊程？</br>　　“你……”遲稚涵伸長了脖子去看樓道口，沒有其他人，“一個人？”</br>　　“藥……”齊程抖的厲害，只能用最簡單的詞，“口袋。”</br>　　……</br>　　…………</br>　　遲稚涵迅速的關(guān)了門，齊程很重，她踉蹌了一會才把已經(jīng)沒什么力氣的男人放到床上，手忙腳亂的開始找他口袋里的藥。</br>　　“幾顆？”遲稚涵聲音已經(jīng)開始抖。</br>　　“三。”齊程的圍巾被拉開一點(diǎn)，露出了那雙琥珀色的眼睛。</br>　　額頭都是汗，全身濕透。</br>　　“……對不起?！彼f，拽著遲稚涵準(zhǔn)備去倒水的手，手心又濕又黏。</br>　　“……你閉嘴！”遲稚涵已經(jīng)接近崩潰。</br>　　卻發(fā)現(xiàn)自己罵完之后，齊程安心的閉了閉眼。</br>　　這一刻，她真的……</br>　　哪怕齊程只喜歡她在小洋房的樣子，也……認(rèn)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