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章 第三十五章
她一直都知道齊程很倔,但是沒想到會倔成這樣,手一直拽著,哪怕她都能感覺到他手心的溫度越來越低,抖得越來越厲害,他仍然咬著牙不肯松。</br> 多次勸說無效后,她只能跟著齊程坐在床邊,然后跟他商量:“換一只手好不好?我要用這只手打電話叫外賣……”</br> “不好。”齊程居然還能有力氣回瞪她。</br> 她倒是也知道他為什么會覺得不好,因為另外一只手是她剛才被刀割破的那一只。</br> “那我們這樣坐著一直不動會餓死?!边t稚涵試圖開始講理。</br> 齊程不說話,低頭,然后吸了吸鼻子。</br> ……</br> 遲稚涵不敢說話了,今天的刺激已經(jīng)很多,如果他再哭的話她真的會跟著哭。</br> 可是他的手真的越來越?jīng)隽恕?lt;/br> “我去給你拿藥好不好?你這只手溫度不太對?!卑欀碱^拉起齊程另外一只手,兩只手溫度差很明顯。</br> 幻覺真的是很可怕的事情,明明什么都看不到,身體上的痛卻是實實在在的。</br> “坐五分鐘。”齊程仍然低著頭,很堅持。</br> 他知道自己在堅持什么,這個莫名其妙的幻覺出現(xiàn)了很多年,一開始自己也害怕,所以對待碰觸的反應就變得特別激烈。</br> 家里人被他的反應嚇著,只要一碰到他,就會條件反射的立刻松手,然后臉色發(fā)白。</br> 像遲稚涵這樣被他拽著完全不敢用力退出去的從來沒有。</br> 他突然就犟了起來,想試試就這樣握著,到最后能痛到什么程度,幻覺里一開始灼燒撕裂的傷口已經(jīng)深可見骨,他咬著牙想,真的痛到斷裂,幻覺里面這只手就不存在了,是不是就不痛了。</br> 可前提條件是,他要能忍得了現(xiàn)在的痛。</br> 真的,痛到眼前都模糊了,迷迷糊糊感覺遲稚涵悄悄的靠近了一些,伸出另外一只手包裹住在他的幻覺里已經(jīng)血肉模糊的左手,用力的搓了兩下,試圖把手搓熱。</br> 看見他看她,她還扯起嘴角笑了笑:“反正你都已經(jīng)痛了,面積大小應該問題不大吧?”</br> 眼底明明有驚慌,卻仍然笑得甜膩膩的。</br> 他又嚇著她了……</br> 剛才想要和幻覺對抗的決心突然被戳破,齊程有些頹然的松手,卻發(fā)現(xiàn)遲稚涵沒動。</br> “不是說了五分鐘么?才一分鐘?!彼尤贿€拿著手機計時……</br> 掌心里她的手安安靜靜的縮在他的手掌內(nèi),手上被他的冷汗弄得有些狼狽,但是她沒縮手,反而笑嘻嘻的看著他,往他手心里塞了塞。</br> 很難解釋。</br> 但是在感覺到她皮膚溫度的那一瞬間,幻覺突然消失了。</br> 手因為剛才真實的痛感還是很麻,但是疼痛,確實不見了。</br> 連遲稚涵都感覺到了,他手指不抖了,冷汗還在流但是手心的溫度在回暖。</br> “……不痛了?”瞪大眼睛,表情看起來比他還驚喜。</br> 齊程搖搖頭,手緊了下,皮膚碰觸的溫度還在,確實不痛了。</br> “那以后可以隨便碰了?”遲稚涵脫口而出,然后又是一臉剛才說話的人不是她的表情。</br> ……</br> 她最近經(jīng)常露出這樣的表情。</br> “我……不知道。”他連這次為什么會不痛都不清楚。</br> “還有三分鐘?!边t稚涵沒再追問,興致勃勃的繼續(xù)倒計時。</br> ……其實似乎沒有必要倒計時了,但是他也確實,想坐著不動,剛才他差點發(fā)病,連續(xù)幾次差點發(fā)病都被她用各種方式打斷。</br> 打斷了癥狀,但是脫力感其實還是存在,只是沒有那么嚴重。</br> 而且她這樣挨著他坐著,感覺,很好。</br> 她已經(jīng)不是陌生人,社恐的病癥在她身上早就消失不見,現(xiàn)在似乎對碰觸也變得沒有那么排斥。</br> 他最近……進步快的像是吃了興|奮|劑。</br> 可是因為不知道原因,心里反而變得更加忐忑。</br> 如果一切都是因為遲稚涵,那她總是有要離開的那一天,他不可能真的要求她留下來陪著他一輩子。</br> 雖然他也感覺到,遲稚涵這段時間和他關系越來越好,一開始純粹工作化的笑容,現(xiàn)在也變得越來越真心。</br> 其實很正常,這是密閉環(huán)境,她又是個友善的人,會對他越來越熟悉,會為他心疼都很正常。</br> 他很高興交了這樣的朋友。</br> 所以更不能留下她過一輩子。</br> 況且他,還不一定能有一輩子。</br> ***</br> 他們兩個最后還是沒能坐滿五分鐘,趙醫(yī)生的電話像催命符一樣打了過來,遲稚涵手忙腳亂的還沒來得及接,就被掛斷,緊接著齊程的手機也響了。</br> 急性子的趙醫(yī)生在齊程接起電話的那一瞬間,立刻爆發(fā):“我在路上了,齊程什么情況?”</br> “……”齊程用的是免提,被點名的遲稚涵直接拿了手機,點掉免提,“他沒事?!?lt;/br> “剛才心跳血壓全都在臨界值,怎么會沒事?”趙醫(yī)生聲音很大,關掉免提效果并不明顯,“你看看他還看不看得見?!?lt;/br> “……”他當然能看得見,遲稚涵看了眼齊程的表情,又湊上去幫他把快要滴到下巴的汗擦掉,齊程怔了下,沒動,“他看得見,也聽得見,沒發(fā)病。”</br> “……怪了?!壁w醫(yī)生那邊估計也看到監(jiān)控器上已經(jīng)逐漸恢復正常的數(shù)值,聲音也輕了,遲稚涵聽到他路邊停車的聲音,然后才重新拿起電話,“怎么回事?”</br> 把剛才的情況復述一遍需要點勇氣,遲稚涵說的時候臉一直泛紅,她其實完全沒料到齊程會發(fā)病,發(fā)病的原因還是她不肯點外賣……</br> “這算重大突破啊,他手不痛了?”趙醫(yī)生感嘆,然后語氣一變,“你是不是太急了,我說過這樣突然好轉不一定是好事,反復的幾率會變大。”</br> ……</br> 遲稚涵不知道該怎么解釋她并不急,主動的那個人一直不是她這件事。</br> “你牽手的姿勢是什么樣的?”趙醫(yī)生那邊迅速的又換了個話題,齊程的進度讓他欣喜若狂,索性拿出紙筆直接開始問診。</br> 遲稚涵臉更紅,看了眼兩人握手的方式,然后抿抿嘴。</br> 最開始的時候是他拽著她,她手握成拳,他整個包裹住,這個還比較好解釋,但是現(xiàn)在……</br> 他們什么時候變成十指相扣的……</br> 這要怎么形容……</br> “那個,一開始是他先握……”問診是大事,硬著頭皮上的遲稚涵說的磕磕絆絆,一張臉漲得通紅。</br> 然后電話就被齊程拿走,遲稚涵就聽到他在電話里說了一句,這是私事,就直接掛斷了。</br> ……</br> 這人少爺脾氣又犯了。</br> 不過晚點用郵件說明比在他面前用嘴巴說明好很多……</br> 而且他掛電話的樣子居然很帥……</br> 說真的他作為一個病人,外掛開的還是過頭了……</br> “外賣。”那個開了掛的病人終于回到了正題,手也松開了。</br> “我粥都煮好了叫個屁外賣?!边t稚涵想到這個就來氣,他居然因為這個發(fā)病,“剩下的就是洗干凈芹菜切好了丟進去而已,你能不能不要浪費?!?lt;/br> 剛才的一抓一坐,把她心里那點安穩(wěn)的念頭全擠到了犄角旮旯,說話又開始肆無忌憚。</br> 不管怎么樣,她每次遵循心意,似乎都能讓齊程變好。</br> 這樣的話,她何必還在意什么安穩(wěn)不安穩(wěn)。</br> 她真的不想再看到他冷汗淋漓,全身發(fā)抖的樣子,也不想他再包在被子里。</br> 像現(xiàn)在這樣,大白天的能拉開窗簾,讓陽光照進來,偶爾會笑,大部分時間畫畫,小部分時間跟著她研究菜譜,就很好。</br> 又或者,像現(xiàn)在這樣,看著他冷著臉非常不熟練的把芹菜洗好,丟在砧板上皺著眉頭看她用另外一只完好的手表演獨臂神尼。</br> “我讓老板洗菜會被扣工資?!北黄炔荒苡媚侵皇值莫毐凵衲徇t稚涵苦著臉可憐兮兮的。</br> “我不是你老板?!敝昂灪贤臍膺€在,齊程的語氣又變得不太好。</br> 遲稚涵吸吸鼻子,很識趣的閉嘴。</br> “扣了我補給你。”想了想還是那句話,然后又皺著眉頭看她給粥調(diào)味,撒上芹菜,端出來一人一碗。</br> 她自己居然還有腌蘿卜。</br> “你不能吃蘿卜你在喝中藥?!倍酥堑缣}卜,遲稚涵護食的露出了獠牙。</br> 齊程坐好,面無表情的開始喝粥,順便看一眼她的腌蘿卜。</br> “……多給你兩只蝦?!边t稚涵被看出了愧疚感,從碗里挑了兩只蝦遞給他。</br> 然后安靜的看他的反應。</br> 她之前從來沒有做過這件事,把自己碗里的東西挾給他,雖然做的很自然。</br> 今天牽手成功,讓她又有了試驗的勇氣。</br> 齊程喝粥的動作停住,盯著碗里面的兩只蝦。</br> 她剛剛吃過的筷子,完全不避嫌的就直接挾給了他。</br> 若無其事的繼續(xù)喝粥,低著頭把那兩只蝦也吃的干干凈凈。</br> 然后安靜的看著對面的人,笑瞇了眼睛。</br> “你以后的飲食都要盡量低脂,腌漬的也要少吃?!边t稚涵很欠揍的咬了一口腌蘿卜,鮮脆爽口,“我之前在對面腌了好幾壇泡菜,以我們兩個的食量,估計能吃一年……”</br> 齊程抬頭。</br> “干嘛?”遲稚涵還在嚼蘿卜。</br> “一年?”他問的很慢,“你合同只剩下十個月?!?lt;/br> ……</br> 遲稚涵咽下嘴里的蘿卜,被齊程的認真弄得有些懵:“再續(xù)簽就好了啊。”</br> “為什么要續(xù)簽?”齊程追問,他很少追問,通常一個話題是否結束都是遲稚涵說了算,今天這樣的,是特例。</br> “……你不想我續(xù)簽?”遲稚涵反問。</br> 齊程低頭,用筷子攪了下碗里的粥,不再開口。</br> 遲稚涵咬著筷子糾結了一會,很快就被齊程喝粥的方式轉移了注意力,又挑了一些芹菜放到他碗里。</br> “不要挑食?!贝致暣謿獾摹?lt;/br> 米粥的香氣在屋子里彌漫,齊程一直低著頭,剛才突然毫無征兆的發(fā)病讓他現(xiàn)在手腳還是有些無力。</br> 他一直以為只有十個月。</br> 要是她,又續(xù)簽了,該怎么辦?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