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第十五章
齊程這一次發(fā)病,更像是在賭氣。</br> 不同于以前陷入自閉狀態(tài)的時候完全與世隔絕的樣子,這一次他是能聽見看見外面的聲音和人的,只是,懶得理。</br> 至此,齊鵬才真的相信,趙醫(yī)生之前說的好轉,是真的存在的,遲稚涵在這一個月的放松治療期間,對齊程產(chǎn)生的正面影響,超出了所有人的預估。</br> 他也終于同意,趙醫(yī)生建議的,不要限制遲稚涵的任何行為,讓她“肆無忌憚”。</br> 只是,當時他們都不知道,遲稚涵的肆無忌憚,會那么……不客氣。</br> ***</br> 遲稚涵端著中飯站在走廊里徘徊了十幾分鐘才鼓起勇氣打開門,心跳如鼓,莫名的有一種即將打開潘多拉魔盒的預感……</br> 現(xiàn)在是中午時間十一點半,秋高氣爽的天氣,外面陽光燦爛。</br> 可是屋子里非常黑。</br> 所有的落地窗全都用遮光效果很好的窗簾遮的嚴嚴實實,明明應該是很寬敞透氣的空間,遲稚涵打開門的那一瞬間,卻被撲面而來的悶熱嗆得呼吸一窒。</br> 找不到電燈開關,她只能站在門口睜著眼睛適應了半天,才勉強看到屋里面的陳設。</br> 異??諘?。</br> 兩三百平米的房間幾乎全部打通,四面墻除了窗戶就是貼著墻的柜子,最里面是通向三樓的樓梯,床隱隱約約的藏在樓梯背后,只能看到半張。</br> 屋子正中央放著沙發(fā),在這么空曠的空間里,很奇怪的只有三個單人沙發(fā),被擺成了面試時才會有的面對面的造型,中間一個小小的茶幾。</br> 左邊應該是工作的地方,一張巨大的可以遮住人的桌子,幾臺顯示器,看不到里面的椅子。</br> 右邊是廚房,沒有餐桌,一長條的吧臺,要很用心才能從角落里看到一張吧臺椅,背光的地方,也適合藏人。</br> 這樣的擺設……</br> 遲稚涵咬住下唇。</br> 看起來,覺得心里揪揪的。</br> 住在里面的人,試圖在巨大的空間里縮小自己的存在感,他的落腳點,除了正中央看起來像是審訊的沙發(fā)外,都適合藏人。</br> “我做了生滾雞蛋粥,放了一點點自己做的牛肉松?!边t稚涵把午飯端出來,光線太暗,盛粥的時候不小心碰到了手背,燙得小聲呼痛。</br> “怕你沒胃口,給你加了一小碟腌蘿卜?!彼χ粻C紅的手背,遲稚涵擰著眉又開始夾蘿卜,“你屋子里燈的開關在哪……完全看不見啊……”</br> 小聲嘟囔了一下,轉頭看向床的方向。</br> 里面肯定是躺了一個人,但是從她進來到現(xiàn)在,一直一動不動。</br> 要不是趙醫(yī)生強調(diào)過他身上帶著心跳血壓體溫監(jiān)控,一旦出現(xiàn)異常他們會第一時間趕到,遲稚涵真的懷疑床上那位是不是已經(jīng)斷氣了……</br> 可就算這樣,她還是覺得這個悶熱漆黑的環(huán)境有點太不適合養(yǎng)病了。</br> “趙醫(yī)生說我現(xiàn)在還不能靠近你?!边t稚涵猶豫了一下,“但是你這樣我有點擔心,如果沒事的話,能不能……動一下?!?lt;/br> 說完之后大概是覺得自己要求的太奇怪,咬著下唇站在原地想了一下,補充了一句:“我不是覺得你斷氣了……”</br> 算了,她適合閉嘴……</br> 懊惱的多給他一根腌蘿卜,上次腌的時候他就挺愛吃,她擔心腌制的東西對身體不好每次都只給五根。</br> 床上的那個人影,在遲稚涵放好了所有碗盤后,終于動了一下。</br> 動作還不小,因為他敲了敲床頭的木板,嚇得毫無防備的遲稚涵差點把剩下的粥倒在自己腿上。</br> “……謝謝?!边€是松了口氣,有反應總比沒反應好。</br> “我不知道你具體是什么病,有沒有什么忌口,齊鵬只要求容易消化的食材,所以保險一點我煮了粥。”得到了回應后,遲稚涵的語氣也稍微輕快了一點,“這是我家的秘方哦,小時候一生病我媽媽就會做生滾蛋粥給我喝?!?lt;/br> “喝了要快點好起來,我又續(xù)簽了一年,昨天一個人在對面釀了酒,做了醬?!遍_始嘰嘰喳喳沒完沒了,“桂花酒哦,不甜。”</br> 床上安安靜靜,回到了一動不動的狀態(tài)。</br> 咬著下唇,糾結了一下。</br> 昨天齊鵬交代過她,說完食譜就可以退場了。</br> 但是現(xiàn)在屋子里的溫度,待久了真的可能會中暑。</br> “我……”猶猶豫豫的,心里面叫囂著不要多管閑事,卻又想到他這一個月來的照顧,她義正言辭的和齊寧還有齊鵬說過,她做事是憑良心的……</br> “這屋子里溫度太高,窗戶全部關著不透氣,不適合養(yǎng)病。”咬咬牙一口氣說完,“我把最靠近門這邊的落地窗開一小半透透氣好不好?”</br> “窗簾還是拉著,就是開一小半窗,好不好?”小心翼翼的商量的語氣,“你同意的話就再敲一下床頭。”</br> 安靜。</br> “……那,開四分之一?”更小心翼翼的語氣。</br> ……</br> 床上的那個人又窸窸窣窣的,輕敲了一下床頭。</br> 不情不愿的,聲音都帶著悶。</br> 遲稚涵莫名的被戳中萌點,開窗的時候嘴角不自覺的帶著笑:“外面種了很多金桂樹,特別香,我這幾天晚上睡覺都舍不得關窗?!?lt;/br> “秋天最好了,好多果子都熟了,可以做很多菜?!边t稚涵很快的拉好窗簾,等到屋子里恢復黑暗了才轉頭看著床,“我訂了一些河北青龍的板栗,過段時間夜宵可以做栗子羊羹吃?!?lt;/br> 床上鼓鼓囊囊的人影動了一下。</br> 遲稚涵嘴角揚得更高,這人挺饞的,喜歡吃不太甜的糕點和肉類。</br> 每次她報菜名的時候,攝像頭總是動的最快速的時候。</br> “粥要趁熱喝,喝完就放著,我過兩個小時來收?!敝匦麓┖眯訋祥T之前想了一下,“你想吃什么留個字條在吧臺上,我明天做?!?lt;/br> 在門口又磨蹭了一會,確認剛才開的窗戶大小不會有風吹進來之后,遲稚涵才悄悄的帶上門。</br> 硌嗒一聲,屋子終于恢復了安靜。</br> 還是一樣的漆黑,卻隱隱的有了點清粥夾雜著桂花的香味。</br> 齊程在被子里拱了拱,似乎想要縮到更里面,拱完之后安靜了一下,又動了動。</br> 然后那雙蒼白的手從被子里面伸了出來,用力的拽著被角,掙扎了一下。</br> 終于坐起身,頂著一頭亂七八糟的頭發(fā),赤著腳走到吧臺前。</br> 齊程臉色并不好看,趙醫(yī)生這次仍然沒有給他用藥,昨天一天只是掛了葡萄糖,劉媽媽帶過來的三餐一口都沒吃。</br> 陷入自閉癥狀之前,明明有些餓,卻一直到遲稚涵提到腌蘿卜的時候才突然有了些食欲。</br> 坐在吧臺椅上,撿了一塊腌蘿卜放入口中,很酸,帶著朝天椒新鮮的辣椒香味。</br> 面無表情的嚼了兩下,然后安安靜靜的拿起筷子,坐在黑暗中,藏在陰影里,一點點的吃掉桌上的東西。</br> 胃里面開始變得暖和,齊程吸吸鼻子,聞著空氣里面隱約的桂花香味。</br> 院子里種了很多金桂樹么?他住了十年了居然一直都不知道。</br> 喝掉最后一口粥,齊程拿起一旁的餐巾紙擦嘴,眉頭緊緊蹙起。</br> 遲稚涵,很討厭。</br> 話太多,多到?jīng)]有空隙,突然安靜之后,空氣會像凝固了一樣變得越來越重。</br> 放下筷子,對著空碗想了一下,破天荒的在考慮是不是應該把碗放到廚房水槽里,畢竟,那個人不是從小照顧自己的劉媽媽。</br> 眉頭蹙的更緊,他知道他現(xiàn)在的精神狀態(tài)并不正常,容易煩躁,想問題會變得特別負面,在覺得自己根本不屬于這個世界的時候,腦子里卻有一個小小的角落,一直在考慮是不是應該把碗洗掉。</br> ……</br> 終于煩躁了。</br> 赤著腳離開那個讓他頭痛的地方,經(jīng)過電腦桌的時候,繞過去打開了監(jiān)控。</br> 屋子里因為亮起的顯示器有了一些光亮,凝固的空氣也因為遲稚涵在對面收拾鍋碗瓢盆的聲音開始恢復正常。</br> 齊程又縮在了電腦后面的那張?zhí)梢紊?,抿著嘴看著其他暗著的電腦屏幕。</br> 他看起來,真的很像是怪物。</br> 眼睛發(fā)亮,臉色發(fā)白,嘴唇因為缺氧而發(fā)紫,頭發(fā)亂七八糟的蓋住半張臉,他伸手拉住了一縷頭發(fā),用力的扯了一下。</br> 痛得嘶了一聲。</br> 然后被自己這種時候居然有痛覺這件事嚇到,傻愣愣睜著眼睛。</br> “咦!你開攝像頭了?”遲稚涵的臉突然在鏡頭里面被放大,她皮膚很好,粉嫩嫩的透著健康的血色,眼睫毛很長,隔著高清攝像頭都能看到因為眼睫毛過長投射在臉上的陰影。</br> 齊程怔怔的看著。</br> 他腦子嗡嗡作響,剛才要不要洗碗的執(zhí)念還在,煩躁還在,為什么有痛覺的疑問還在,現(xiàn)在又多了一絲奇怪的情緒。</br> 他想用手指去戳一下遲稚涵看起來軟乎乎的臉。</br> 為什么,會有這樣奇怪的情緒?</br> 因為她的臉看起來太白太軟么?</br> 沒有吃飽?還是想吃面食了?</br> “你應該吃完了吧,那我過來收拾碗筷?!边t稚涵看著攝像頭半天沒反應,看了看時間,站起來往門外走。</br> 她說她要來洗碗。</br> 腦子已經(jīng)徹底亂成一團漿糊的齊程下意識的又給自己多加了一條信息。</br> 然后眼睛突然瞪大。</br> 迅速的站起身,躺椅因為他的大動作發(fā)出吱吱呀呀的聲音。</br> 黑暗中只看到一個高個子長手長腳的快速的跳回到床上,縮回到最初的狀態(tài)。</br> 身體一天未進食加上發(fā)病后的脫水,突然的大動作讓齊程喘得瞪大了驚恐的眼睛。</br> 他這是……怎么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