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扇
單瞎子這一日的經(jīng)歷可以說是離奇得很,先是按著鐘點兒去興盛茶樓說書,說了一小半就被官府的人抓了,誰知聽書的人里有個天大的貴人六阿哥,非要聽他說完書不可,不許人帶他走,誰知官府的那個人也是極厲害的,竟一定要帶他走,他正疑惑之時,九門提督竟也來了,親自做主把他送到了四阿哥府上,四阿哥府上的人待他倒還算是客氣,把他和小徒弟安置在了一間屋子里,又給他吃喝,可是說書的事卻是沒人提了,聽小徒弟說天快黑了,他本以為要在四阿哥府里呆一宿了,誰知竟被宮里的人給帶走了,徑自進了宮。ˋˊ
小徒弟一邊在旁邊替他引著路一邊小聲地說,“師傅啊,這宮里也不是金磚鋪地啊,就是人人都穿得好著呢,又帶著笑臉,可我瞧著這笑臉假啊。”
還未等單瞎子說話,旁邊引路的太監(jiān)就咳了一咳,小徒弟嚇得一縮,再不敢說話了,只是低聲提醒他要過門檻了,要轉(zhuǎn)彎了之類的,單瞎子強自鎮(zhèn)定地走著,偶爾腳下絆蒜,也只當(dāng)是被地上的什么給絆住了。
他走了不知有多遠,便被引到了一間屋子里,這屋子里點著說不出什么味道的香,只是聞著讓人神清氣爽得很,屋子里除了幾個人極輕的喘氣聲,再沒別的聲音,過了一會兒有人打了簾子,進來了幾個人,為首的腳步聲有些重,卻規(guī)律得很,似是每走一步都與上一步是一般的遠近,靴子底兒不知是什么材料的,只覺得腳步聲輕盈不沉重,另有一個穿著花盆底鞋的旗人女子,著她的走動隱隱有環(huán)佩之聲,卻算不明顯,還有一個說話有些女氣的小聲小聲問了句要不要立屏風(fēng)·男子說了句:“一個是瞎子,又是年老的,另一個是個孩子,不必立了。ˋˊ”
單瞎子琢磨著·這應(yīng)該是皇上帶著哪位寵妃了,這寵妃自打進來就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在皇上后面走著,后來應(yīng)是坐在了皇上的身側(cè)。
“你就是單瞎子?”
單瞎子這才省過味兒來,自己是要給皇上施禮的,也未曾有人教過他規(guī)矩,幸好單瞎子不是生下來就瞎的·小的時候好歹看過兩出戲文,當(dāng)下跪在地上磕了三個響頭道,“草民叩見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他這么一跪,自進來便不說話的那位娘娘噗哧一聲笑了,“萬歲爺,此人未必是真瞎,妾一聲未吭·他竟也曉得妾身也在。ˋˊ”這位寵妃想必不是極年輕了,可聲音卻是婉轉(zhuǎn)中帶著幾分的甜而不膩的脆,不緊不慢的聲聲入耳。
康熙也笑了·“單瞎子,你是真瞎還是假瞎?”
“草民······是真瞎。”說罷單瞎子摘了墨鏡,只見兩只眼睛上蒙著一層厚厚的白膜,顯是什么都看不見的模樣。
“那你又是如何知曉這里還有一位娘娘?”
“草民眼睛不成了,耳朵便比旁人靈些,因此能聽見有女子的腳步聲。”
“嗯,這也是道理。”康熙伸手握住秀兒的手,“我聽說你會講桃花扇?今個兒恰好無事,你便講來朕聽聽吧。
單瞎子抹了抹一頭一臉的汗,“草民草民不敢欺瞞皇上·草民原本不識字,瞎了之后倒有過耳不忘的本事,這書都是旁人教給草民講的,草民學(xué)了再去講,學(xué)一折講一折,今個兒也只學(xué)會了一折罷了·加上一折騰,怕是記不得多少了。ˋˊ”
康熙微微皺了皺眉頭,“是何人教你講的?”
“草民并不認得此人,只知是個書生,每日晨起給草民念書,待草民背熟了,又自己加了些‘扣兒,聽著不似是書上寫的故事一般,尋常人也能聽懂,這才放草民出來講書。”
竟有此事?這個人怕是從打一開頭就讓單瞎子講《桃花扇》的吧,教他講了一折,再放他出來,若是有事那個人早就溜之大吉“你可知那人姓氏名誰?”
“草民不知。”
單瞎子不知,秀兒卻是知道的,《桃花扇》作者是誰的,她在大學(xué)里的室友是昆曲迷,桃花扇她“被迫”聽也聽了十幾遍了,“皇上您何不聽聽此人說書,若真是頗有些才氣的,皇上猜上一猜是哪位如何?”
康熙點了點頭,“你記得多少,便講多少吧。”
單瞎子這才磕了個頭,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講了起來,他講的這個版本跟秀兒聽過的昆曲版其實差距挺大的,故事大體卻相差不大,待他講到候方域時,康熙道,“此人確有其人,李香君朕亦曾聽過,是當(dāng)年所謂秦淮八艷之一”
說起秦淮八艷,當(dāng)初最有名的便是沖冠一怒為紅顏的陳圓圓了,清兵入關(guān)也由此而起,康熙知道秦淮八艷并不奇怪,聽見他這么一說,單瞎子不敢說了,康熙又道,“你接著講。ˋˊ”
單瞎子的故事只講到了訪翠,候方域與李香君剛見面,便結(jié)束了,康熙點了點頭,“此事雖是南明之事,卻是頗有幾分真,也難怪胤祚為聽完此故事,不肯讓人帶你走。”
他想了想又道,“能把故事寫成這樣的,引經(jīng)據(jù)典不說,連日子都這清楚,果非你一個民間的說書人所為,來人,將這單瞎子好好地送回家里,另拿一百兩銀子給他壓驚。”
單瞎子說完書便覺得自己渾身上下似是從水里撈出來的一般,卻不曾想就這么輕描淡寫地要被送回家,他又連連磕頭,最后都不知自己磕了多少個頭了,“草民謝皇上恩典!謝皇上恩典。ˋˊ”
“成了,你走吧······梁九功,你送他一趟。”
“。”
康熙與秀兒對坐喝茶,秀兒替他倒?jié)M了一杯茶道,“皇上似是對寫那《桃花扇》的人心里有了些計較,可否與妾身說上一說?妾身還想知曉后事如何呢?”
康熙笑道,“朕只是略猜到了幾個人,這故事講得是事是真,此人又能講成如今這模樣,當(dāng)今世上此本事的無非是那幾個人罷了。”
“妾卻是猜不出,此故事乃是江南之事,難道不是江南才子所寫?”
康熙搖了搖頭,“是亦不是,能寫出如此故事的,怕是見朕將單瞎子放了,心里也就有了譜,曉得朕不會因此事怪罪于他,這故事早晚能再見天日,到時你且看便是了。”
秀兒抿嘴笑了笑,“說起來,老六竟不是胡鬧的,這故事真不似那些人所說是什么謀反、妖言惑眾”
康熙嘆了口氣,“所謂防口之口堪于防川,若是真什么都不讓老百姓講了,大清也就亡了,這桃花扇并非是什么造反的故事,說起來倒頗能教化民眾,朕亦曾替史可法修過祠,難不成朕也是反賊了?”
秀兒道,“妾不懂這許多的道理,只聽說過凡事必有因果,想想前明亡了必有他亡得道理,大清興旺也有大清興旺的道理。”
“好個凡事必有因果···”康熙道,“老六這次的事辦得不算錯,不過也太過張揚了些,大庭廣眾之下與富昌較得什么勁?朕聽說若非凱音布去了,他怕是真要跟富昌打起來。”
“他也是年輕氣盛,加上不明就理”秀兒說到這里嘆了口氣,“也難怪富昌瞧著老六不順眼,妾聽說外面的傳言竟越來越離譜了,那些人就跟天生長了千里眼順風(fēng)耳一般,能躲到老四的屋檐下把前后左右的事都聽清了,再鬧下去,不止是老六不好看,老四和老四媳婦也不好看。”
“哦?朕這幾日忙著征討葛爾丹之事,竟不知曉傳到如此地步了。”
“唉······妾曉得的也不過是一星半點罷了,那些渾話也無人說給我聽,只是聽說四福晉背地里哭了好幾場了。
“這也是她治家不嚴的緣故。”在這件事上康熙對四福晉的印象很不好,他原來以為四福晉很穩(wěn)當(dāng),跟胤很相配,現(xiàn)下他便覺得她年輕毛燥,竟連家都管不好,“你把謝嬤嬤派回去,讓她幫幫老四媳婦吧,她終究年輕了些,想想不該讓他們出去單過那么早,應(yīng)在乾西五所住一陣子才是。”
胤成親就出去過是秀兒的意思,乾西五所現(xiàn)下成婚的皇子多了,人多嘴雜的,她更搞不清楚大福晉是什么心思,因而這才從數(shù)年前便旁敲側(cè)擊的讓康熙把成婚的皇子打發(fā)出去單過,康熙也因為鳳錦的事對大福晉有些想法,這才也秀兒“不謀而合”。
“皇上既是把謝嬤嬤派過去了,日后四阿哥府必是無事了。”秀兒與胤祚可以說是母子聯(lián)心,兩人都想到了若真是四阿府走漏的風(fēng)聲,為什么只有胤祚和錦繡的傳聞?四阿哥府可不止這一點子事可說,四阿哥現(xiàn)在也是半個實權(quán)阿哥,修理他豈非比修理胤祚更來得好?那一日看見胤祚和錦繡相談甚歡的可不止是四阿哥和四福晉的人,還有胤祚的
雖說這些年她把胤祚身邊的人選了又選,只留下極可靠的,知人知面卻也未必知心,里面有一兩個被什么人給收買了,專找老六的麻煩也不是什么奇事。
“朕這次親征,想把幾個兒子都帶著,老六、老七、老八都跟著老六離了京,經(jīng)過了事,此事也就了了。”
秀兒回過神來,老六?竟要上戰(zhàn)場了?
“你不放心?”
“他跟著皇上妾有什么可不放心的,皇上能放他出去見世面,妾謝還來不及呢,總不成真養(yǎng)成個美人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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