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心
章佳氏坐在湖邊,瞅著只剩下了一層薄冰的湖水發(fā)愣,現(xiàn)下是冬日,湖邊不止人少,連鳥雀都少見,枯柳殘荷薄雪,整好應(yīng)了章佳氏此時的心境,她看得入神連身后有人叫自己都許久沒能回應(yīng),一直到那人輕輕碰了她的肩一下。
“章佳姐姐”
她回過頭,瞧見叫自己的人自是王常在,王常在現(xiàn)下是圣上的新寵,翊坤宮的陳常在未曾跟著來暢春園,她更是紅得發(fā)紫,幾成專寵,章佳氏瞧著她現(xiàn)在粉面含春的樣子,心里不由得冷笑,現(xiàn)在她被捧著,連帶著德妃對她也好,若是過了花期或者礙到了德妃,一樣會被踩在腳底下,不得翻身,她心里這么想著,臉上卻笑得極甜,“原來是王妹妹你不在清溪書屋伴駕,跑出來做甚?”
“今個兒皇上事多,并未召我。”王宓兒笑道,“我便想到了姐姐誰知洗墨說姐姐您來了湖邊,姐姐身子可好些了?”
“好些了。”章佳氏道。
“這湖邊風(fēng)大得很”王宓兒攏了攏身上的銀狐斗篷,“石頭也冰涼,姐姐在此坐得久了,怕要受涼。”
“我倒不覺得冷。”章佳氏又看了一眼眼前的景致,“只是覺得現(xiàn)下這般的景況,正合我的心境”
“太后說得那些話怕不是真心的”章佳氏在太后那里吃了一頓排頭的事,早就飛也似地傳遍了暢春園,這會兒留在紫禁城里的妃子們怕也是全都曉得了,宮里就是這般,好事傳得快,壞事傳得更快,“再說德妃娘娘”德妃替章佳氏在太后那里擋住了這一劫,將事都攬在了自己身上,若非如此。以太后的性子,章佳氏未必能這般輕易的全身而退。
章佳氏慘然一笑,是啊,經(jīng)過德妃在太后面前替自己擋災(zāi)。怕是宮里人更要傳她仁善了,自己若是對人說她半個不字,她就成了忘恩負(fù)義的陰險小人了,“德妃娘娘對我恩深似海,我自是要好好報答。”
王宓兒聽她這般說便笑了,“姐姐若說想要報答德妃娘娘還不容易,把自己的身子骨養(yǎng)好了。就是報答了。”她一邊說一邊伸手去拉章佳氏,“這湖邊太涼,姐姐還是不要坐著的好。”
章佳氏點(diǎn)了點(diǎn)頭站了起來,腳下卻是一滑,王宓兒伸手去拉她被她帶著往湖里滑了過去,腳剛一踩到冰面,就曉得不好,只聽清脆的一響。她整個裁了過去,章佳氏伸手想要拉她,卻只拉到了她的衣角
秀兒在步攆上攏了攏自己身上的披風(fēng)。眉頭緊皺,抬著步攆的太監(jiān)幾乎是腳不粘地的往討源書屋而去,暢春園的湖都在西花園,西花里最近的就是討源書屋,那里是老四帶著老六和小十三、小十四住著,聽說了王宓兒落了水,被抬到了討源書屋,秀兒只隨意披了件披風(fēng)就出了門,步攆都是后預(yù)備好又追上她的,待到了討源書屋下了步攆。只見章佳氏帶著幾個孩子坐在外面,胤禛和榮太醫(yī)在說著些什么,神情頗有些著急。
“額娘!”胤祚頭一個瞧見了秀兒,趕緊迎了出來,“兒子給額娘請安。”
“王常在如何了?”
胤禛也迎了過來,見過了禮之后說道。“王常在剛一落水就被人救了上來,章佳額娘解了披風(fēng)給她披著,就近抬到了討源書屋,兒子瞧著只是受了驚嚇罷了。”
秀兒點(diǎn)了點(diǎn)頭,又看了一眼榮太醫(yī),“太醫(yī),你看如何?”
“王常在只是略受了些驚嚇,奴才略開了些壓驚藥,已然無事了。”
“既是無事便好。”秀兒總算松了一口氣,轉(zhuǎn)身瞧著摟著十三發(fā)呆的章佳氏道,“章佳妹妹你也不必自個兒怪自個兒,她也是年輕淘氣不小心的緣故。”
章佳氏心道是啊,在德主子面前,誰又能是不好的呢?自然人人都是好的,若是出了事都是必有緣故的,人人都要順著她,誰不順著她誰就是給臉不要臉?biāo)冻隽艘粋€笑容,“這應(yīng)是我的錯,我是年長的,應(yīng)當(dāng)多照應(yīng)她才是。”
胤禛眼睛來回在章佳氏和母親之間巡梭,直覺有什么不對,章佳額娘瞧著母親的眼神太奇怪了,可一向極聰明的額娘,竟似是未有查覺一般,“你在外屋歇著吧,我看看王常在去。”
秀兒原就覺得王宓兒像是一只貓狗房里出來的乖巧的獅子狗,現(xiàn)在瞧著她躺在胤禛平日里睡得窄床上,身上穿著粉白的中衣,蓋著厚厚的被子,頭發(fā)半濕,捧著湯婆子不停地發(fā)顫的樣子,更是十分的惹人憐愛。
“皇上今日事多,未曾招你過去陪著他,我也事多,未曾找你說話,你怎就把自己掉到湖里了?”秀兒一邊說一邊坐到床邊,伸手理了理她的頭發(fā)。
“都是奴才無用”
“知道自己無用,就要小心行事才對。”現(xiàn)在宮里恨王宓兒的人不少,全因有她保護(hù),這才無人敢出手,就是這樣她私底下不知道替她擋了多少的暗箭。
“奴才實(shí)在是太笨了”像是德妃這樣的人,在她跟前笨些、乖些都不是錯,王宓兒很會示弱。
“笨歸笨,好歹你的命數(shù)不差,剛跌進(jìn)去就被救了起來”
王宓兒眼睛乎扇乎扇地瞅著秀兒,咬了咬嘴唇,她始終記得在湖邊時章佳氏的眼睛,不止冷得像冰,還帶著幾分的絕望,是以她就算是跌落了湖中,也不敢伸手去抓住章佳氏救她的手
榮太醫(yī)以為自己聽錯了,疑惑地瞧了瞧坐在椅子上的德妃,“主子您的意思是”
“王常在現(xiàn)在年齡不小了,她又是乖巧的,若是今番身子沒虧損,也該有個孩兒了”
“嗻。”永和宮的人,生與不生什么時候生,全憑著德妃的一句話,現(xiàn)下德主子這么說了,就是要讓王常在生了。
“章佳貴人身子骨如何了?”
“按理說應(yīng)該是全好了,只是她心思郁結(jié),怕是要落下病根。”
“這也是沒法子的事,所謂心病難醫(yī)就是這個道理。”
“奴才也是這般想的。”現(xiàn)下德主子是要留王常在,不顧章佳貴人了,榮太醫(yī)心里明鏡似的,雖覺章佳貴人可惜,可也不怕說一句求情的話。
“若是有人問起你無顏道長的事,你該如何說?”
“奴才已然多年未曾聽見過無顏道長的信兒了那怕是皇上問奴才,奴才也無言以對。”
“如此便好了,但若是那人逼問你,你把他當(dāng)年的那些個曲折全講出來也無所謂。”
榮太醫(yī)心里更是疑惑,還是磕頭稱是。
待榮太醫(yī)走后,秀兒瞧著自己桌上的雙面繡屏發(fā)愣,這雙面繡屏是章佳氏送給她的,正面繡的是富貴錦雞,背面繡的是花開富貴,可惜的是
她早知道在這宮里,眾多女人都是一個男人的合法“女人”,為了爭那一點(diǎn)寵幸,嘴上親姐姐好妹妹,暗地里互相較著勁,就算是她身居高位也一樣戰(zhàn)戰(zhàn)兢兢,她一旦倒下,那些人只有來撒扯她的份,斷沒有助她的。
可是章佳氏對她懷恨在心,還是狠狠地傷了她,她對章佳氏可以說是仁至義盡,為了她甚至差點(diǎn)與康熙反目成仇,卻不曾想自己一心為了她,她卻因久兒的死,恨上了自己,豈不讓人傷心
“主子,四阿哥來了。”
秀兒收起了心思,換上了笑臉,抬頭瞧著進(jìn)門的胤禛,這一兩年他長得極快,雖說差不多每日都見,可眼瞧著他是一天比一天高,今天瞧著他,嘴唇上甚至有少年人薄薄的一層絨毛了,怎能不感慨萬千。
“兒子給額娘請安。”胤禛的聲音也帶著幾分的啞。
“你怎么這個時候過來了?你幾個弟弟呢?”
“弟弟們都跟六弟在一處抖空竹玩呢,兒子便想著來看看額娘。”
皇子們的居所離凝春堂不止不近,反而有些遠(yuǎn),胤禛忽然來此,必定是有些緣故的,秀兒招了招手讓他過來,摸了摸他的頭發(fā),“你現(xiàn)下也長大了,行事務(wù)必要小心謹(jǐn)慎。”
“兒子曉得了。”就比如說他原先喜歡看王常在,可現(xiàn)在想一想,王常在再好,也及不上額娘的一分好,額娘不止漂亮,為人也是極好的,這些年也未曾與誰高聲說過話,他心里總記著章佳氏的眼神,深怕額娘沒瞧出來她心有惡意“額娘,章佳額娘她可是為了久兒妹妹的死,怨恨額娘?”
連胤禛都看出來了嗎?“這是額娘的事,額娘在宮里這些年,一個章佳氏還是能應(yīng)付的,倒是你,幾曾計較起這些女人間的事了?”
“兒子怕額娘”
“好孩子,額娘若是連她都怕,在這宮里怕是一日也活不下去了,你日后也要有妻妾,只需記得若要妻妾相合,必要學(xué)你皇阿瑪,睜一眼”
“兒子不要學(xué)皇阿瑪。”
“什么?”
“皇阿瑪明明喜歡額娘,可還是一個女人接一個女人的找,傷額娘的心!”
“你皇阿瑪本來就不是額娘一個人的額娘從頭到尾都知道,有何心可傷?”康熙拐彎抹腳的說了千百回,轉(zhuǎn)過身卻還是該睡別人睡別人,她也以為自己便是有心,也早死了,可聽胤禛這么說,忽然百感交集了起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