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帳
臨近過年,宮里的花匠又開始四處送起了牡丹、梅花、水仙等等過年時各種擺設的花草,誰都知道宜妃獨愛牡丹,這宮里最好的牡丹,除了皇太后和坤寧宮會留兩盆之外,都是先送到宜妃那里由著她挑選,今年宜妃瞧見那些個枝繁葉茂含苞欲放,只待著臨近過年時全開的花朵卻有些全無一絲的喜意,輕拈起一片葉子道,“內(nèi)務府一年比一年懶了,這花葉子養(yǎng)得這般的細小,到時候如何能開出好話來?”
內(nèi)務府送花的太監(jiān)人稱叫花匠萬的,與宜妃也是打過多年交道的,瞧著這位主子的樣子就知道她心氣兒不順,當下也不敢說一句違逆的話,雖心知今年的花養(yǎng)得極好,葉子勻稱油亮,花蕾也比往年得大了一些,依舊是不停地磕頭求饒,“奴才該死,奴才該死。
宜妃柳眉微挑,“該死?我看你是陰奉陽違,故意拿這些差一等的給我,將好的留給那些個‘正經(jīng)主子’吧。”
花匠萬又是不停地磕頭,“奴才不敢,奴才不敢”
宮里人稱郭貴人的郭絡羅貴人拿帕子掩唇,輕咳了一聲,“姐姐想是今年年景差些,這些牡丹才不如往年,過年原本就是圖個喜興大臘月里的您就饒了他吧。”
宜妃冷哼了一聲,“你慣會善解人意,可惜的是媚眼拋給瞎子看,你便是真菩薩心腸,人家也當你是木雕泥塑的擺設。”
“姐姐您知道我便成了,姐姐您也是刀子嘴豆腐心,要論菩薩心腸,又有哪個及得上您呢?”
“哼!”宜妃冷哼了一聲,臉色總算稍霽,這幾年妹妹替她謀劃的幾件事都辦得體面又漂亮,她對她漸漸倚重,宮里的人都曉得。宜妃若是怒了,郭貴人出來說句話還是管用的,指手指了幾盆花,“這幾盆還算能看得過去的留下。余下的都拿回去吧。”
“嗻。”
郭貴人見她指的幾盆花都是極品,是今年的花中最好的幾盆,心知她雖心有怒意,卻未曾真亂了方寸,心中稍安,待花匠萬帶著太監(jiān)們抬著花走了之后,看了一眼左右宮女。見屋內(nèi)都是心腹,這才嘆了一口氣道,“姐姐可是為了德妃向皇上柬言說要將宮中庫中多年積存賤賣了,充作陜西和京郊窮苦百姓過年之用而發(fā)怒?”
“你難道不氣嗎?這宮里的好事全是她的,她樣樣掐尖我不生氣,最氣得就是她掐了尖,偏要顯得我們都是愚笨不堪的。”
“我自是氣的,可我知道這宮里有人要比咱們還要氣。”
“誰?”
“頭一個就是溫僖貴妃雖說她素來‘厚道’又似與德妃極好的樣子。可時時處處被她一個奴才秧子壓著一頭,溫僖貴妃就真服氣?便是真服氣,這次的事溫僖貴妃怕也是不能忍;另一個不服的是惠妃。聽說今年大阿哥本來預備為了替她祈福布施京中各大廟宇,本來是頂頂露臉的喜事一件,偏被德妃一句話搶了風頭,她怎能不氣?”
宜妃聽到這里笑了,是啊,她生氣不過是氣德妃處處搶風頭,溫僖可是堂堂貴妃被比得什么也不是,惠妃本來就是一直謀劃著要做太后,今年太子大婚,她可是憋著要搶一搶風頭。卻沒想到
“還有最生氣的”郭貴人講到這里時笑得極甜,“凌普把持著內(nèi)務府這些年,那些個積存有多少是真能拿出來賣的,他自己一清二楚,如今德妃卻是指著帳薄子要東西,這是逼凌普上吊呢凌普一上吊太子必要跳腳”
宜妃聽到這里不由得眉毛舒展了開來。漢人怎么說得來著,德妃這叫務虛名而處實禍,雖討了皇上的喜歡,卻大大地得罪了人,這些年她在宮里一副低調(diào)不與人爭的樣子,很是收買了一些人心,這次怕是要被打回原形了。
“怪道人說你是個有內(nèi)秀的”
“此事姐姐也未必想不到,是妹妹多言了”
“你不必如此謹慎,你我是自家姐妹,自然與旁人不同”宜妃又想到了一件煩心事,“那個姓陳的”
“她還是容色出眾的,皇上這兩年口味變了,極愛這些個模樣俊俏溫柔善解人意只會小心伺候的漢女”
宜妃點了點頭,“既是如此,總要給她個孩子傍身才好這翊坤宮也是多年沒有孩子了清靜得過份了。”
“姐姐說得是。”皇上的皇子已經(jīng)有十四個了,除了七、八兩位阿哥之外,生母各個都有些來歷,再有多少個皇子都是錦上添花,漢女所生的皇子更是讓后妃們都放心。
凌普沒有上吊可是也差不多了,他皺著眉頭在值房里走了兩圈,耳朵里聽著盤帳的小吏們撥拉算盤子的聲音,只覺得心浮氣燥,不停地拿帕子擦了擦額頭上的汗,不到一柱香的工夫,一個全新的帕子已經(jīng)不能用了,他指了指窗戶“這屋里太熱了,開窗。”
“大人外面風大若是開窗這帳冊”
“那就撤兩個火盆!”這屋子是大通子間,共有八個小吏火盆是三個,撤了兩個屋里必然是冷的,可他氣急敗壞至此,無人敢反駁,四個小太監(jiān)極快地將火盆撤了下去。
小吏們一開始倒沒覺得多冷,可如此寒冬臘月天氣,便是手一直不停地動,也漸漸地覺得發(fā)僵了,腳更是冷得不行,落筆寫字的時候都覺得發(fā)顫,好不容易熬了兩個時辰將帳算完了,交到凌普手上時,凌普的臉色要比外面的數(shù)九嚴寒還要冷三分。
“就只有這些?”
“稟凌大人,只有這些”
凌普這些年以次充好,偷梁換柱,虛寫實收的事情沒少干,自己心里也有一本帳,跟算出來的兩相對照還是嚇了一跳,皇上還指望著臘月初八之前賣掉一批積存,臘月二十三之前再賣掉兩批積存,將銀子撥下去呢。當初皇上和幾位內(nèi)大臣提及此事時,因是行善積德的好事,誰也未曾反駁,他雖有些異議卻也不敢提。現(xiàn)下看完了帳,真是除了原地轉(zhuǎn)圈再無別的法子可想了。
想到這里不由得怨怪起了德妃,他原以為德妃有些見識,現(xiàn)在看來也是一個無知婦人,竟為了討好皇上一時嘴快,惹了這樣的麻煩難不成是為了讓他栽跟頭讓太子沒臉?可四阿哥一直對太子忠心耿耿,便是德妃也是沒斷了討好太子妃
就在凌普思來想去。不知道心里偷偷吧了德妃多少次的時候,一個小吏到門外施了一禮,“凌總管,索大人和鈕祜祿大人來了。”
索額圖知道此事過來查看詳情也就罷了,鈕祜祿大人“哪個鈕祜祿大人?”
“阿靈阿大人”
“知道了。”
阿靈阿他是個魯直的武人,與自己素無往來,因何會
要說這阿靈阿和索額圖也不是外人,正經(jīng)的親戚。可是索額圖也沒意會到阿靈阿今天為什么非要粘著自己,聽說自己找凌普有事,還要一臉興味地跟著來。
凌普到了會客的偏廳。三個人寒暄過后分賓主落坐,凌普瞧了大馬金刀地坐在一旁玩著白玉板指的阿靈阿好幾眼,又見索額圖也面有些難色,便知道這位是不請自來的,要說阿靈阿此人,看長相是不差的,除了長得黑了點之外,也算是個英偉男兒,偏性情實在糟糕,說話口無遮攔。往好聽了說是直來直往真男兒本色,往難聽了說就是這人有點傻。
沒準兒今個是誤打誤撞來的,可這時機
“凌大人帳冊算得如何?數(shù)不夠了吧。”
“將軍休要胡言”
“我阿靈阿雖說不精明,卻也少有胡言的時候,我若是說什么,十有**是真的。只是旁人不敢說罷了。”
“你”
“德妃呢,好歹也是我大姨姐,她一個婦道人家,陪著皇上說話時,一時情急說錯了話也是有的,可她若不知道這其中的規(guī)矩,又如何能協(xié)理后宮,自是說完了,就有些悔了,可偏開弓沒有回頭箭你說是吧?”
“將軍請不要妄議后宮之事。”這回連索額圖都有些坐不住了。
“你們聽我把話說完,可既然這事兒出了呢,德妃雖不是男兒,卻也曉得事理,她人在深宮,幸好宮外還有我這個妹夫”
“你的意思是”凌普收起了不耐煩,這阿靈阿竟然是有備而來
“德妃娘娘的意思是那些個平民百姓也不認得宮里的衣料子是什么樣子的,犯忌諱的更不應往宮外賣,這宮里的好料子,除了云錦、蜀錦之外,宮外便是民間次一等的,落在外行人眼里,也是瞧不出來的”
凌普知道德妃的意思了,既然他玩過偷龍轉(zhuǎn)鳳,就再偷一次如何?可是這是要花銀子的
“若是那些人買了衣料看出是市面上有的又如何?”
“皇上本是為了善款,這衣料是誰買的皇上哪有功夫查問?”阿靈阿說罷笑了笑,“凌大人您連一個殷實商人都不認得?”
凌普聽到這里,不由得笑了起來,“果然還是德妃娘娘仔細,下官”
“德妃娘娘可還交待了些什么?”索額圖見阿靈阿捉耳撓腮地顯是在想事情,怕他忘了德妃說得事,不由得有些著急。
“德妃娘娘沒說別的,只說皇上跟她說雖說是折價買了,怕也能收萬把兩銀子的樣子”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凌普已經(jīng)預備了拿幾千兩銀子去填這個窟窿了。
阿靈阿嘿嘿一笑,眼睛掃過凌普和索額圖,這兩個人這些年倚仗著太子的名頭沒少撈銀子,吐出一些又如何?大姨姐頭一回吩咐他做事,他做得這般圓滿,回去福晉必定歡喜。(未完待續(xù)。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