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8.一六八
“你怎么了?”月留衣湊到面前問:“突然就昏睡過去了, 怎么喊都喊不醒。”
晏海依然沉寂在方才的情境之中無法自拔, 搖了搖頭示意不愿多說。
云寂托著他的脖子, 讓他的頭仰了起來。
“哪里不舒服嗎?”云寂問他:“我到之前, 你碰過那只蝶妖了嗎?”
他聽到這句話,目光為之一凝。
云寂看到他驚愕的表情, 朝他笑了一笑, 然后把他摟進了懷里。
“你們到底在說什么?”月留衣圍著他們轉(zhuǎn)了一圈, 一臉想要插嘴卻插不上的樣子。
“沒什么,我們繼續(xù)往前走吧!”云寂直接將他抱了起來。“無盡淵就在前面了。”
他抱著晏海, 并未施展輕功,而是以步行的速度往前走去。
“我是不是錯過了什么?”月留衣問木懷謹(jǐn):“我怎么覺得他很奇怪?他比我對這里更熟嗎?”
“云閣主……果然非尋常人啊!”木懷謹(jǐn)意有所指地說著,舉步跟了上去。
被落在最后的月留衣不滿地嘟囔著:“為什么我覺得這幾個人里面, 只有我是傻瓜?”
突如其來的霧氣已經(jīng)突如其來地消散了。
陽光透過樹葉的影子和云寂的肩膀,照射在晏海的身上,微風(fēng)那么的溫暖而輕柔。
如果這不是在千蓮島上……那該多好。
“你的眼睛……”他伸出手去,指尖輕觸著云寂的眼角:“它還能變回來嗎?”
如果一直是這樣的紅色, 那些朝暮閣里的長老們見到了,多半又要生出是非。
“你覺得難看?”云寂低下頭來,流轉(zhuǎn)著紅色光芒的眼瞳照出了他的影子。
“不, 我覺得好看。”他說的是真心話, 這雙眼睛在陽光中看上去就像紅色的寶石一樣剔透生光。“很好看。”
云寂揚起嘴角, 低頭吻了吻他的鬢邊。
晏海靠在他的胸前, 那些盤旋在腦海的疑問到了嘴邊, 卻又覺得不甚重要了。
還是先不要問了……
無盡淵就是最后一重深澗。
和一路上之前那些深澗看似相同, 區(qū)別只是它特別的深,不知通往何處,也不知可有盡頭。
“任何事物都有盡頭,包括生命也是。”晏海站在無盡淵旁,探頭看著那終年被黑暗籠罩的深淵,而后又抬頭看向?qū)γ妗?br/>
隔著這處深澗,對面被群山環(huán)繞的空地形狀仿佛蓮房一般,其上平緩開闊,最中間是一座白色的三層高臺,上面有一座宏偉的黑色宮殿,在這間宮殿的東南西北四個方向,各有一棟樣式奇巧的建筑,其中正東方就是在白鹿臺上重現(xiàn)過的翠微居。
空氣里氤氳著一股清冽的香氣。
“那是雪霰花。”晏海示意云寂看向?qū)γ娴纳奖冢抢锍善拈L著一種雪白的花朵,那些花兒玲瓏剔透,在陽光下宛若透明一般。“用這種花入藥,幾乎能夠生死人肉白骨,殷九當(dāng)初就是偷帶出去一株,才能最終得到皇位。”
“說起來,我到了陸地上才覺得奇怪。”月留衣轉(zhuǎn)過頭去問木懷謹(jǐn):“這明明不是普通房屋的樣式,你們木家這么造,難道是想著在這里做皇帝?”
“誰知道呢!都那么多年之前的事情了。”木懷謹(jǐn)搖了搖頭:“人在亂世之中,總會有些奇異的想法,不過不論他們當(dāng)初怎么想的,如今也都已經(jīng)化作了塵土。”
“修造這樣的地方,需要很多的人力吧!”月留衣說道:“也不知道那些工匠們,最后是不是都被丟進了無盡淵里滅了口。”
這么一說,木懷謹(jǐn)自然不能接話了。
他們沿著寬闊堅固的索橋往對面走去,在走到中間某處之時,晏海腳步突然停頓了一下。
“怎么了?”云寂問他。
“沒什么……”
“不就是在這里嗎?”月留衣走了過去,拍了拍身旁的木樁:“你那一劍,我真是記憶猶新。”
那根堅硬的木樁之上,那一根有著一道深深的劍痕,而木樁上牽著的鐵鏈也斷了好幾根。
“她還抓著這根鏈子堅持了一會呢!”月留衣探頭看了一下:“你拉我沒有拉她的時候,她那個眼神實在是……“
“你若真心感激,當(dāng)年又怎會和殷玉璋一起暗算于我?”晏海打斷了她:“這些話就不用再說了。”
月留衣本意是委婉示好,不料卻碰了一鼻子灰,只能摸了摸脖子自認(rèn)多嘴。
云寂瞥了一眼那些木樁鐵鏈,不置一詞地跟了上去。
“這懸崖之下風(fēng)勢強勁,我親眼見到月傾碧撞上了山壁,然后又被吹到了遠處,斷無生還的可能。”晏海告訴走到身旁的云寂:“當(dāng)然,那只是按照常理來說的。”
“你殺她必然是有你的理由。”云寂拉住了他的手掌,與他十指交扣:“動手之前,你定然猶豫過,別無選擇才會出手。”
“她吞了宮主的命蝶,很快就會異化,我不知道她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但是我不能讓她跟著我們一起上船,我也……”晏海有些艱難的說:“不能讓她活在世上。”
“你感到難過,是因為心中依然存在著對她的戀慕嗎?”云寂垂眸望地,嘴角帶著笑。“畢竟也是青梅竹馬,怎么可能半分感情都沒有呢?”
晏海抬頭看了一眼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多半又在心里頭計較。
“不是。”他只能又說了一次:“我只是覺得對不起麗姨,月傾碧是她唯一的孩子,如果她沒有那么做,我是很想帶著她離開島上的。”
“然后呢?如果她跟你一起離開了島上?你們會是如何?”
“云寂,你到底在想什么?”被他問了這些毫無意義的問題,晏海心里那點壓抑倒是拋開了,無奈又好笑地說:“她與殷九私定了終身,就算離開了島上,也是與殷九在一起,和我有什么干系?”
“殷玉璋私欲太重,又心系皇位,他們二人遲早都要反目,說不定她會變成另一個月凌寒,也說不定……她會去找你。”
“是嗎?這么一想,我殺了她倒是有些可惜。”
“對啊!挺可惜的……”
晏海作勢想要甩脫他的手,但結(jié)果被他抓得更緊了。
“我是唯一一個覺得他們倆很奇怪的嗎?”月留衣看著前頭那兩個并肩而行的身影。“明明到了這么緊要的時候,居然還有心思打情罵俏?”
“沒想到云閣主如此神仙般的人物,居然有如此情深意重的一面。”木懷謹(jǐn)一看就很假惺惺地說:“晏公子真是好福氣。”
“他也就是長得好,月翠微才看得上他,你不知道月翠微……咳咳!”月留衣干咳了一聲,提高了聲音說:“他們兩個特別般配!”
云寂收回了眼角的余光,她大大的松了口氣。
說話間,他們已經(jīng)離開了索橋,踏上了從橋邊一直延伸到宮殿的道路。
長塊的白色石頭鋪出了這條寬闊的路,邊緣還刻著十分精細的花紋。
奇的是明明多年未曾有人踏足,但就連路旁的野草,也還是規(guī)規(guī)矩矩長在兩側(cè),所有這些道路宮殿房屋,都絲毫不曾變得老朽傾頹,就像是被人每日清掃,精心打理著一樣。
他們沿著這條道路一直走到了高臺之前。
這座高臺總共三層,上面那棟黑色宮殿的樣式和上京皇宮之中的天極殿有些相似,也十分不同。
木懷謹(jǐn)仰著頭,看著宮殿的大門上方。
“木老爺,你看什么呢?”
“按著記載,這里應(yīng)該有一塊匾額,上面應(yīng)該是寫著凌云二字。”
“地方都被占了,哪還能給你留著匾?”月留衣笑道:“就算要掛,也要掛千蓮宮三個字才是。”
“為什么要叫千蓮宮?”云寂突然問。
“嗯……它一直就叫千蓮宮啊!”
“這座島,又為什么要叫做千蓮島?”云寂又問。
“宮主取的吧!”月留衣聳了聳肩:“我想可能是因為這座島的形狀,它很像是一朵蓮花啊!”
“但也只有一朵。”
“是啊!誰知道為什么?也從來沒人敢問宮主這種問題。”月留衣指了指上頭的宮殿:“如果你真這么想知道,說不定里頭會有答案的,你自己去找吧!”
“木老爺。”晏海轉(zhuǎn)過頭來問道:“你能確定,我們要找的東西都在千蓮宮里面?”
“不能說在這里面,而是有那么一個地方,有一間密室……”
“我們都進過那間密室。”月留衣打斷了他:“那里并沒有你說的東西。”
“我想我們說的并不是同一個地方。”木懷謹(jǐn)一臉無從說起的表情:“可能要看到了才能說清楚了。”
“慢著。”
晏海停下正要跨上臺階的腳步,疑惑地回頭看向出聲的月留衣。
“月翠微,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情?”月留衣對他笑了一笑,說道:“我來到這座島上,可并不是為了什么大逍遙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