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一一一
六月二十四。
對整個上京來說, 這是普通的一日, 也是不平靜的一日。
這一日, 朝暮閣主云寂入了上京。
整個上京城, 因為這突如其來的消息炸開了鍋。
這些年來,與這個王朝一同經(jīng)歷過風(fēng)風(fēng)雨雨的朝暮閣, 已然成為了世人心中最為強(qiáng)大和神秘的地方, 而它的主人云寂, 儼然成了傳說中的人物。
據(jù)說在還是個嬰兒的時候,這位閣主被仙鶴銜在口中送到了千秋山上, 正是帶著興盛世間的使命而來,甚至在某些傳聞之中,他還能夠開山斷流、呼風(fēng)喚雨。
這樣的人物, 選擇了這樣平凡的日子,突然就來到了上京。
至于他來到的目的,更是眾說紛紜,不一而足。
這個消息到底是從哪里傳出來的不得而知, 但卻是極快地傳遍了個上京的高門顯貴,四市街坊。大家紛紛聚集到了城門附近,想要親眼目睹這位云閣主的真容。
而且, 京畿衛(wèi)雖然全數(shù)都出動了, 但這一回和上一次承王扶靈回京也不一樣, 并未要求閑人回避。所以在快到正午之時, 冒著炙熱起來的日頭, 城門周圍每一寸土地依然都被人占滿了。
“來了來了!”有爬到樹上的人看到了, 叫嚷起來。
一時間,人人踮起了腳尖伸長了脖子,往城門處張望。
幾個人影自遠(yuǎn)處而來,轉(zhuǎn)瞬就到了城門前。
方才還吵吵嚷嚷的人群,突然間安靜了。
一共五人,俱是穿著白衣。
最前頭的這一個人穿了件樣式極簡的廣袖長衣,在夏日的風(fēng)里飄揚(yáng)輕舞,恍若仙人一般。
待到馬兒停下之后,又露出了一張端麗無比的面容來。
高鼻深目,發(fā)色烏黑,膚白若雪,這樣的長相若是放到從前,比如說十幾二十年前走在上京的大街上,可能還要被人指指點點遭受非議,但是如今俯首皆能見到的異族的上京百姓,已經(jīng)學(xué)會了欣賞這種與本土人士截然不同的容貌。
這般出眾的樣貌頓時就震懾了所有人。
“云閣主。” 在城門前負(fù)責(zé)迎接的是承王殷玉堂,他走上幾步,朝云寂拱手行禮:“一路辛苦了?!?br/>
“云閣主!”突然有人叫了一聲:“是云閣主??!”
許多人跟著大聲叫他的名字。
云寂也是愣了一下,便微微頷首,頓時惹來了人群中更多的喧嘩。
“閣主在天下人心中,是神仙一般的人物?。 鄙院?,殷玉堂騎著馬,和他并肩行走之時,如此說道:“直如高山仰止,令人不禁生出仰慕之心?!?br/>
“我朝暮閣不過一處江湖門派,若非陛下厚愛,如何能置于巔峰之上?”云寂施施然的說道:“而且登高能遠(yuǎn)望不假,若是一不小心摔下去了,也不知道是福是禍?!?br/>
殷玉堂臉上的笑容頓時有些僵硬。
二人又走了一段,殷玉堂終究忍不住,還是問了他一句:“云閣主,不知我能不能問一聲,晏海他可還好?”
他問完以后,又急忙補(bǔ)充了一句:“主要是他的親人心中十分記掛,若是能有個切實的消息,也好安一安心。”
“他很好?!痹萍糯瓜卵劬?,濃密的睫毛在近乎透明的面龐上投射出重重的陰影。
“那云閣主,他如今……”
“他很好,其余之事,不勞旁人費心。”
“按著昨日的情形,家人總是要擔(dān)心的?!币笥裉迷噲D讓他體諒一下自己從昨日開始的提心吊膽:“我只希望閣主千萬不要沖動行事……”
據(jù)秋藍(lán)玉說,當(dāng)時扮作他人的云寂……根據(jù)描述,就顯然是在說云寂扮成了那個梟,然后擄走了剛剛和他相認(rèn)的晏海。
至于晏海是謝家人和歌姬所生這種事,相比之下,已經(jīng)不是什么值得驚訝的事情了……
如果這些話是別人說的,殷玉堂肯定覺得對方是在說謊話,云寂是何種人物,怎么可能做出這種事來,但秋藍(lán)玉言辭灼灼,說得有鼻子有眼,由不得他不信。
可就算是能夠確定這事十有**是真的,他依然沒有辦法能夠接受這些日子所見到的“梟”居然會是……要知道,這可是云寂啊!
不過并未否認(rèn),就是默認(rèn)了……殷玉堂看著云寂的目光,不知不覺變得古怪起來。
“他沒有什么親人,他也并不需要?!痹萍磐^來的視線十分冰冷:“旁人就不用費心了?!?br/>
云寂根本不愿提及關(guān)于晏海的事情,殷玉堂也不好繼續(xù)追問下去。
二人沉默著一路進(jìn)了宮,跟殷玉璋走了一套表面功夫,可就算拒絕了宴請,再出來的時候日頭都往西斜了。
殷玉堂從后頭趕上來,尋思著再和他套套話,云寂卻已經(jīng)翻身上馬,只留了一路煙塵給他。
云寂并沒有立刻回去長公主府,而是騎著馬去了他和晏海之前暫住的小院。
推開院子的大門,里頭的一切并沒有什么改變。
池塘,曲橋,青瓦白墻……
當(dāng)然不會有什么改變,晏海離開不過是昨日早晨的事情。
但是不知道為什么,他卻突然生出了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池塘邊的樹蔭下擺著一張椅子。
這些日子云寂其實并未遠(yuǎn)離,所以知道晏??偸窍矚g坐在這個地方,
他不自覺的走到了那個位置,坐到了那張椅子上面。
晏海偶爾會拿一本書隨意翻看,但更多的時候卻在發(fā)呆。
他不由自主地看向前方,就好像晏海平日里會做的那樣。
那里只是一面墻,然后是一扇窗。
窗戶方方直直,半開半掩,屋里有一張書桌。
除此之外,別無其他。
但是云寂看著看著,卻生出了幾分奇異的熟悉。
他循著腦子里閃過的一些東西,慢慢地將眼前的景象,和記憶之中的某個地方重合到了一起。
“昭明苑……”過了片刻,他終于能夠確認(rèn)。
從這個角度看過去,眼前的景致像極了昭明苑里的那間書房。
記得有一段時候,晏海突然纏著他說要看書習(xí)字,他就同意了讓晏海到書房里去隨意翻書。不過過了一陣,晏海又突然對看書沒了興趣,一步也不肯踏進(jìn)書房里去了。
但是在那之后,只要他在書房里抬起頭看向外面,幾乎都會看到晏海在窗外對著池塘發(fā)呆。
如今想起來,卻不一定是對著池塘……
他……是在看著我嗎?
他在看著我的時候,又在想些什么……
云寂有些失魂落魄的進(jìn)了門。
他先從晏海的隨身之物中將那個玉盒找到,然后又去了廚房。
他站在廚房里,隔了一會才想起自己是來取藥的,因為他聽見衛(wèi)恒叮囑過這些藥不可以間斷。
他之前就已經(jīng)傳訊到閣中,讓裴不易迅速趕來上京,算算日子也應(yīng)該快到了。
衛(wèi)恒始終不會對自己說出全部實情,還是要找一個能信得過的大夫……
云寂滿腹心思,并沒有發(fā)現(xiàn),在他離開小院之時,有一只藍(lán)色的蝴蝶自花叢之中飛了出來,撲棱著翅膀偷偷地綴上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