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舟
某日,沈飛云興高采烈,拉著正在忙碌的蘇浪,將人從店鋪里拽出。
“走,我買了艘船,我?guī)闳デ魄啤!?br />
蘇浪倒是很情愿寵著沈飛云,但他在對賬,于是嘆了一口氣,道:“你等會兒,等我把上個月的賬對完。”
“賬重要,還是我重要?”沈飛云問。
這不廢話么?
蘇浪無奈,他都懷疑沈飛云就是想聽他說一句“你重要”,于是故意問一些癡傻的話。
沈飛云見他一直不答,心里便不樂意了,松開手,笑道:“是我不好,你先忙去,明日再去泛舟劃水。”
說完,直接轉(zhuǎn)身走人。
蘇浪又嘆了一口氣,上前拉住沈飛云的衣袖,輕聲道:“我心底你最重要。”
沈飛云十分滿足,要蘇浪大大方方說這樣一句話,自然不容易。
兩人走了許久的路,才來到最大的那條河邊。
沈飛云解開系在岸邊的矮樹上的繩子,大步跨上船頭,招手道:“你快過來,我載你去遠處。”
蘇浪也躍入船中,問:“你買船來做什么?”
沈飛云拿起竹竿,往岸邊的石階上一撐,小舟嘩啦破開流水,順著流水徐徐朝東而去。
“我買船帶你玩。”沈飛云回頭一笑,“你好似有許許多多的事要忙,一閑下來就陪我胡鬧,也累得很,帶你出來看看風(fēng)景。新雨過后,青翠一片,若不出來看看,簡直浪費造化奇巧。”
蘇浪感到溫暖,靜下心來,坐在船頭。
雨是夜深時停的,如今兩邊的枝葉上蓄滿水珠,沿岸的青草也濕漉漉。
誠如沈飛云所言,這樣的天,這樣的景色,不出來看看,委實浪費,自己也白長了一對雙眼。
沈飛云撐出一段距離,深吸一口新鮮空氣,感慨道:“用心就能看到萬千美好,看這沿岸風(fēng)光,可比看人舒坦太多。”
順著寬闊的河流走了一路,到了中午,沈飛云便將船停在岸邊。
“走,去吃午飯。”他跳到石階上,將船綁好。
蘇浪下來后,環(huán)顧一遍,道:“這里離得有些偏遠,我不常來。”
“我有時倒會過來。”沈飛云邊走邊道,“那邊有家客棧,我同里面的人都有些熟絡(luò)。”
蘇浪點點頭:“你總很擅長與人打交道。”
“這倒不是。”沈飛云哈哈大笑。
兩人一進門,里面的人紛紛和沈飛云打起招呼來。
“二爺,今日又來?”
“二哥,還帶著蘇公子一起。”
沈飛云笑著招呼回去,到了中午這里熱鬧,他就拉著蘇浪走到角落的空桌,問:“你在這里待了這么長時間,都沒來過?”
“沒有。”蘇浪搖頭。
也是,要么有人會為他做好飯菜,要么直接上旁邊清水長街去吃,那蒼歌樓里伙計都同他們相熟。
沈飛云叫了兩道菜,說:“這里的醉魚比其他地方都要好吃。”
等菜上來,蘇浪夾了一筷子,果然。
“我去后廚看了怎么做,以前也學(xué)著做過,但總是不如。”沈飛云坦然道,“可見每樣事要做到最好,做到有特色,叫人念念不忘,的確太難。”
蘇浪微微嘆了一口氣。
沈飛云苦練廚藝,但這樣聰明伶俐一個人,能做到不把菜燒焦,就讓他十分滿足了,根本不求還能色香味俱全。
但他也不好直言,若是不大好吃,豈不是辜負沈飛云的一番辛勞。
好在沈飛云極有自知之明,自從費了大力仍不得其法,便認(rèn)清現(xiàn)實,放棄這項技藝了。
“這鹽水雞也是一絕。”沈飛云夾了一塊,遞到蘇浪嘴邊。
蘇浪仔細品嘗,味道當(dāng)真奇特,叫人難忘。
他胃口不大,吃了一大碗飯就感到有些飽,于是吃得慢慢悠悠,等沈飛云吃完第二碗。
吃飽之后,沈飛云結(jié)了賬,兩人款步離開。
重新坐回到小船上,太陽升得很高,天朗氣清,就連蘇浪也沉浸在這樣愜意和暖中,不愿自拔,更不會去回想還有多少事情未完成。
下午風(fēng)大了一些,沈飛云就將竹竿擱在船板上,任由小舟隨風(fēng)隨流水而逝。
他與蘇浪坐在烏篷下,身旁是最愛的人,入目是春光明媚。
一路走著,到了傍晚,小舟不知飄到何處,已進入極偏僻的小流。
暮色四合,再無人煙,只有蛙鳴陣陣,清晰猶在耳畔。
“睡么?”沈飛云攬住蘇浪的腰肢,“我鋪了席子,可能在這天氣還有些冷。”
但以他們的功夫,莫說在這時候,便是冬日里穿得極單薄也無礙,在水上睡上一晚,也別有風(fēng)情。
沈飛云不由分說,一把將人扯了進來。
“船晃了,你輕點。”蘇浪微微蹙眉,伸手抵住沈飛云的胸膛。等穩(wěn)定一些,他問:“你們不買一艘大點的。”
沈飛云解開蘇浪的腰帶,笑道:“太大太穩(wěn),就覺得離水太遠。”接著蜻蜓點水,在蘇浪下唇落下一吻,“你名浪,我就想在浪尖上浪。”
這話說得,蘇浪瞬間想岔,等回過神來,就問:“你喜歡看水上漣漪?”
“是。”沈飛云從唇瓣開始向下蔓延,在蘇浪的下頷停留,“我覺得一層層泛起漣漪,又靜謐又動蕩。有時在山間小溪旁,能看一整日水波。”
蘇浪呼吸隨著他的動作而逐漸急促。
沈飛云卻不繼續(xù),摸到角落里的一個盒子,打開。
“你做什么?”蘇浪問。
沈飛云沒有回答,只吹亮火折子,將蠟燭點燃,而后將燭臺架在一旁,正好能看清船內(nèi)一方逼仄的天地。
做完這一切,他才重新貼近蘇浪,輕聲解釋:“這蠟燭特制的,能燃一個時辰,上面有八道刻痕,一道便是一刻鐘。”
蘇浪不解:“那又如何?”
“你不是叫我別鬧太久么?”沈飛云輕輕一笑,“我說了上次沒過一個時辰,你偏要過了。這次算準(zhǔn),若是到了一個時辰,拉住就會熄滅,你別再賴我胡鬧無度。”
蘇浪頗覺好笑,一把扯住沈飛云的衣領(lǐng),將人按在竹簟上,低頭在對方耳畔呢喃:“你廢話太多。”
沈飛云愛慘了蘇浪這模樣。
下一瞬,他的手腕被牢牢制住。
“第幾次了?”沈飛云問,“我說你愛制住我,你還不信,這一點你有些怪異的嗜好。”
“第三次。”蘇浪道,“你叫我數(shù)著,從那以后我心里都記著。”
說話間,沈飛云的脊背被抵在烏篷上,兩人靠得太邊緣,船有些微斜,仿佛即刻就要傾覆。
卻到底沒有翻船。
蘇浪摸了摸沈飛云的嘴角,淡淡道:“有一次,你是不是叫我咬住扇子?”
“是。”沈飛云回道,“但我今日帶的是素面扇,還是不要用它為好,我很憐惜這一把扇子,跟隨我太多年了。”
蘇浪搖頭:“不是這個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
“今日換你。”蘇浪的拇指停在沈飛云嘴角,淡然命令,“張開。”
沈飛云怔了一下,明白過來后,沒有多余的反抗,直接照做。
期間好幾次,他都以為船要翻了,可依舊在月光中晃悠,在水波蕩漾中漂浮不定。
蘇浪要離開時,沈飛云摟住他的腰。
過了一會兒,石楠花的味道徐徐散開。
“是這個時節(jié)會開的花種。”沈飛云笑著擦拭,“你多走幾里地,在長堤的拐角處就能瞧見。”
蘇浪有些不好意思,趴在沈飛云身上,低頭親吻。
片刻,他皺眉道:“下次別咽。”
沈飛云含笑道:“這可說不準(zhǔn)。”
兩人溫存一會兒,沈飛云有些疼痛,要求道:“你給我松開,我想撫摸你的臉……這真憋得生疼。”
蘇浪不言不語,并不照做,只將蠟燭湊近,定睛瞧著沈飛云,忽地輕淺一笑,摸了摸對方下頷,道:“你這有條劃痕,方才干了就變得晶瑩,下次我注意著,不在你臉上亂蹭。”
說完,低頭,將對方下巴上的劃痕細細吻去。
不停,又繼續(xù)向下。
過了許久,他問:“如今還疼么?”
“不。”沈飛云看著自己的雙手手腕,無奈嘆氣。
他若真想,輕輕一掙便能松開,可他偏要蘇浪來,這又不知算何種趣味。
又過了一陣子,蘇浪坐了起來,淡然道:“實在不好意思,你再忍忍,我如今又覺得難受。”
沈飛云挑了挑眉:“我實在忍不了。”
“那也忍著。”蘇浪湊上前去,“你再親親我,很快就好。”
他不容拒絕,一手掐著沈飛云的下巴,一手摸著對方鬢角,示意做得很好。
蘇浪所言顯然不實,蠟燭燃燒過了一節(jié)多,沈飛云才咳嗽起來。
“真好看。”蘇浪喃喃自語,用兩根手指抬起沈飛云的臉,只見對方胡亂不堪,眼尾泛紅。
蘇浪低頭吻去對方嘴角的,接著將沈飛云放平。
“在青州時,我為了解蠱點你的穴道,那時你也如此,任我施為。如今我未點你的穴道,可你依舊如此。”蘇浪道。
他從沈飛云懷中取出盒子,自己動手。
沈飛云一直有個疑問,這次終于敢問出口:“你一直喜歡這樣么?”
“怎樣?”蘇浪合上蓋子,一寸寸落下,話語忽然變得斷斷續(xù)續(xù),“是說我……喜歡制住……你么?”
沈飛云眉頭緊皺,汗水從臉上不斷滑落。
“不是指這個。”他否認(rèn)道,“我是指,你在未遇見我之前,就明白自己是斷袖,且喜歡被人……”
這一句話說得艱難。
還沒說完,蘇浪就領(lǐng)悟了他的意思,停住,搖頭打斷:“不全是。我是斷袖倒是從小知道,但我并不是喜歡被人上。”繼而緩緩趴在沈飛云身上,耳語:“我只是喜歡被你。”
沈飛云一下掙斷腰帶,牢牢摟住蘇浪,心中有千言萬語,可卻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哎——”蘇浪綿長且深沉地嘆了一口氣,說出心里話,“我當(dāng)時想過要上了你。可我中的是子蠱,你中的是母蠱,我生怕失效,不能取出解藥‘一點金’,于是只好作罷。”
沈飛云又好氣又好笑:“你不信我。”
“信。”蘇浪不假思索。
“騙子。”沈飛云拍了他一巴掌,“我說過,我的血有毒,待了一個月,自然能將母蠱的毒性沖淡,當(dāng)時我都準(zhǔn)備割破手腕,將蠱蟲取出。可你……你偏不信……”
說著說著,他笑出聲來。
“這也好。”他不住搖頭,“其實子母蠱不分體位,你當(dāng)時自愿,如今看來正合我心,真可謂天意造化。”
如此就算,他還偏要加一句。
“我當(dāng)時對你只有知己難逢的惺惺相惜,可之后未對你翻臉,也不覺得異常屈辱,只想找到你。此刻細細回想,定然有幾分是因為你當(dāng)時搖得太浪。雖一片漆黑,可日后我總不能忘記你朦朧的身影。”
沈飛云再想到十年前的事,真覺得可樂。
也不得不承認(rèn)蘇浪的動人之處。
蘇浪卻忽地明白過來,自己一開始便做錯了,才使得之后一直屈居人下,頓時臉色一變。
他猛地一個掙扎,準(zhǔn)備翻離。
可沈飛云卻摟得極緊,直接翻了個身,將他困住。
“別躲。”沈飛云的雙肘正壓在蘇浪耳,“我剛才親了你兩回,你聽我聲音都啞了。你難道不該禮尚往來?”
不等蘇浪再開口,他便再不讓人說一句囫圇話。
蘇浪過了許久,終于尋到機會,艱難道:“我不想屈居人下。”
沈飛云被氣笑,掰扯道:“你都騎到我頭上了,還屈居人下,真有你的,蘇浪。”
蘇浪仔細一想,確實如此。
沈飛云又道:“你動動腦筋,你是屈居人下多,還是高居人上多?”
蘇浪喘不過氣來,好久才想通,磕磕絆絆道:“你說……說得對……”
是高居人上多。
但又好像有哪里不對,不是同一個上法。
沈飛云不待蘇浪細想,直接命令:“環(huán)著我。”
蘇浪放棄思考,像在水里仍舊溺斃的游魚一般,無能為力,惟有照做。
沈飛云低聲一笑,道:“你怎么又用雙手環(huán)住我后頸?也行,再多一點,再環(huán)住我多一點。”
成婚五年,兩人太過熟悉,這幾乎沒什么好羞恥,極為正常,不像咬住扇子那樣。
蘇浪熟練地完成。
小舟旁的水面漣漪不斷。
第二日,蘇浪一腳踢翻燭臺,惱怒道:“你確定這蠟燭只燒一個時辰?”
沈飛云但笑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