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無知無畏又無恥
凌江樓之巔,是一塊方圓五丈的石臺。</br> 那是全城最高的地方,方圓兩百多里的山川河流,都可一覽無余。</br> 昨天夜里,城主府就把石臺布置好了。</br> 遵照書院的要求,一切從簡。</br> 城主府只是把石臺打掃的纖塵不染,又?jǐn)[上一張桌案,一爐清香和一張蒲團(tuán)。</br> 天陽院主踏上石臺后,便盤膝坐在蒲團(tuán)上閉目養(yǎng)神。</br> 木統(tǒng)領(lǐng)猶如一尊石雕,畢恭畢敬地侍立在他身后。</br> 乾若蘭坐在桌案的左側(cè),從納戒里取出石爐和茶壺,安靜地煮茶。</br> 原本石臺上狂風(fēng)呼嘯,可院主駕臨后,石臺就被無形的氣場籠罩了。</br> 臺上不僅無風(fēng),還變得十分安靜。</br> 近萬人的歡呼與吶喊聲,都被隔絕在外,完全聽不到了。</br> 與此同時,受邀來凌江樓聽講的十一位天才們,也陸續(xù)登樓了。</br> 各大家族的長輩們,則留在樓下的小院里,耐心地等待著。</br> 盡管大家表面上都很謙虛,互相恭維。</br> 可心里卻是誰也不服,都期盼著自家的弟子,能被天陽院主看中,選為關(guān)門弟子。</br> 若是夢想成真,那就是原地起飛,稱霸凌江城……</br> 不,是稱霸整個千江郡!</br> 甚至,借著天陽院主關(guān)門弟子的名號,努力經(jīng)營勢力,將來還有可能躋身乾國一流權(quán)貴!</br> 不過,唯獨遲得開沒有這個念頭。</br> 他太了解自己的兒子了,就遲無垢那癡癡傻傻的德行,毫無亮眼之處。</br> 遲無垢來凌江樓聽講,完全就是湊數(shù)的,他不抱半點希望。</br> ……</br> 楚青云和江月泠等人,陸續(xù)登上了凌江樓之巔的石臺。</br> 近距離看到天陽院主,眾人都心情激動,既興奮又緊張。</br> 哪怕院主只是坐在那閉目養(yǎng)神,眾人也是大氣都不敢出,乖乖地站在原地,顯得十分拘謹(jǐn)。</br> 還是楚青云和江月泠的神態(tài)較為自然,率先對院主躬身行禮。</br> 隨后,眾人如夢初醒,連忙有模學(xué)樣的跟著行禮。</br> 院主睜開雙眼,神色淡然地打量著眾人,語氣平靜地道:“諸位就座吧。”</br> 眾人道了聲遵命,分成兩排席地而坐。</br> 乾若蘭依舊專注地煮茶,似乎對楚青云等人并不關(guān)心。</br> 倒是木統(tǒng)領(lǐng)面無表情地觀察眾人,內(nèi)心有些愕然。</br> “這便是凌江城最優(yōu)秀的年輕武者,所謂的天才?</br> 就這樣的實力、根骨和資質(zhì),連書院的普通弟子都不如!</br> 不過……有個身懷水月道體的小丫頭,還算不錯,有資格拜入書院。</br> 那個敦厚老實的小胖子,似乎身懷巨靈骨?</br> 有意思……難道院主要收的關(guān)門弟子,便是這兩人之一?”</br> 看到江月泠和遲無垢時,木統(tǒng)領(lǐng)的心情才稍微平復(fù)。</br> 不過,當(dāng)他看向凌子昂時,眼底隱隱閃過一抹怒意。</br> “怎么還有個骨齡二十一歲的家伙混進(jìn)來了?</br> 無知又無恥的混蛋,這點小伎倆還想瞞過院主?”</br> 木統(tǒng)領(lǐng)差點被氣笑了,忍不住就要斥責(zé)凌子昂,將其轟下樓去。</br> 但這時,乾若蘭不露痕跡地瞟了他一眼,隨手伸出纖纖素手,為院主沏了一杯靈茶。</br> 木統(tǒng)領(lǐng)立刻會意,假裝什么都不知道,繼續(xù)當(dāng)?shù)裣瘛?lt;/br> 膽敢欺瞞院主之人,絕對要嚴(yán)懲,但肯定不是現(xiàn)在。</br> 很快,楚青云和江月泠等人落座了。</br> 天陽院主開始講道,語氣淡然地說道:“老夫今日來凌江樓,旨在教化眾生,點化黎民。</br> 諸位皆是凌江城的棟梁之材,還望悉心傾聽。</br> 你們能領(lǐng)悟多少是多少,即便不能領(lǐng)悟,也可代老夫傳道,造福凌江城百姓……”</br> 眾人被院主散發(fā)的無形氣勢感染,都有一種神圣的使命感,便正襟危坐、洗耳恭聽。</br> 天陽院主又問道:“凌江城雖小,卻有山川之險,江流之勇。</br> 見此山水,老夫想起先賢曾言,武道修行先修心。</br> 而心之道,有三境。</br> 一境曰,看山是山,看水是水。</br> 二境曰,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br> 三境曰,看山還是山,看水還是水。</br> 有誰能解其中真意?”</br> 聽了這番話,眾人都肅然起敬,深感院主的境界高深莫測。</br> 而那三層心境,更讓眾人皺眉沉思,皆不敢回答。</br> 不過,眾人都在沉思之際,遲無垢卻是一臉茫然,眼神沒有焦距。</br> 可他又不敢四處張望,只能假裝思考。</br> 如此拙劣又可笑的模樣,落在木統(tǒng)領(lǐng)和乾若蘭的眼中,直令兩人心中暗笑。</br> 院主倒是沒有表情變化,卻傳音提醒木統(tǒng)領(lǐng)。</br> “尚未開竅,純白若紙的巨靈骨,小木若有興趣,可稍加關(guān)注。”</br> 木統(tǒng)領(lǐng)眼神一凜,心思頓時活絡(luò)起來,還隱隱有些激動和期待。</br> 因為修行功法的特殊性,他也想收個弟子傳承衣缽,二十年來卻未遇良才。</br> 而遲無垢的巨靈骨,與他的獨門功法頗為吻合,便讓他生出了興趣。</br> 如今院主傳音提醒,就證明他的眼光沒錯。</br> 甚至,遲無垢的天賦和資質(zhì),遠(yuǎn)超他的預(yù)料。</br> 否則,院主不可能特意提醒他。</br> 見眾人都陷入沉思,乾若蘭也趁機(jī)觀察眾人。</br> 片刻后,她心中有了答案,又取出一份名單,對照后才知道眾人的名字。</br> 于是,她暗自想著:“除了江月泠和遲無垢,有資格拜入書院,其他人都稀松平常。</br> 不過,這兩人想成為師尊的關(guān)門弟子,卻還不夠格,還得再看看他們的悟性才行……”</br> 就在這時,天陽院主不再給眾人思考的時間,直接點名提問。</br> “楚青云,你來回答。”</br> 眾人都被驚醒,皆是一臉愕然之色。</br> 尤其是凌子昂和葉軒等人,不敢相信院主竟然點名讓楚青云來回答。</br> 楚青云也有些意外,但并不驚慌。</br> 他起身向院主抱拳一禮,隨后朗朗說道:“晚輩以為,先賢此言是在提醒后輩,欲修武,先修心。</br> 只有明心見性,方可志存高遠(yuǎn),才有機(jī)會攀登武道巔峰。</br> 而盲目地修煉,會迷失目標(biāo),心性迷惘,注定難成大器。</br> 晚輩對心性三境的理解是,修煉變強(qiáng)是認(rèn)清自我、探索世界、最后認(rèn)知天地的過程。</br> 初學(xué)者信心勃勃,相信眼見為實耳聽為虛,所以看山是山、看水是水。</br> 學(xué)有所成者,懂的太多,卻又不辨真?zhèn)危銜悦:妥哉`,所以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br> 唯有補充學(xué)識和閱歷,放眼天地,方可明辨事理,洞悉一切真?zhèn)巍?lt;/br> 楚青云絲毫不怯場,侃侃而談,可謂神采飛揚。</br> 江月泠眼眸含星地望著他,滿眼柔情,十分欽佩。</br> 凌子昂和葉軒等人,聽完他的闡述,這才明白心性三境的意義。</br> 但他們不愿看到楚青云大出風(fēng)頭,心里很是酸澀。</br> 于是,楚青云的話音剛落,凌子昂就主動站起來,向天陽院主說道:“啟稟院主,楚青云言之鑿鑿,似有道理,卻是空談。</br> 晚輩有不同的見解。”</br> 天陽院主的眼中剛露出和藹笑意,正想夸贊楚青云,卻被凌子昂打斷了。</br> 他皺了皺白眉,望向凌子昂,“你叫什么名字?”</br> “??”凌子昂愣了一下,心里更嫉妒了。</br> “我還以為,院主提前看了名單,知道我們的名字,才會點楚青云的名。</br> 沒想到……”</br> 雖然心里很酸,但凌子昂還是恭敬行禮,報上了姓名。</br> 院主微微頷首,示意他繼續(xù)說。</br> 凌子昂語氣自信地道:“晚輩認(rèn)為,修煉武道要有無比堅韌的內(nèi)心和意志。</br> 只要認(rèn)準(zhǔn)目標(biāo)、堅定想法,不顧一切地前進(jìn),就不會受外物影響,終究能成大器。</br> 只有意志不堅定的人,才會迷茫,甚至誤入歧途……”</br> 當(dāng)他口若懸河時,天陽院主沒什么反應(yīng),木統(tǒng)領(lǐng)卻是皺起了眉頭。</br> 乾若蘭更是嘴角勾起一抹淺笑,內(nèi)心暗嘆:“真是無知無畏!跟這樣的愚昧之人浪費時間,真是難為師尊了。”</br> 很快,凌子昂說完了,一臉期待地望向院主,希望得到院主的點評。</br> 院主只是微微頷首,沒有多說什么。</br> 葉軒卻以為有了機(jī)會,也自告奮勇地站起來,想要闡述他的理解。</br> 見此情景,乾若蘭微微蹙眉,語氣清冷地道:“今日是師尊講道,諸位聆聽,不是讓你們自由討論的。</br> 師尊點到誰的名字,誰再起身回答。”</br> 她實在不想聽那些無知之言了,浪費時間。</br> “呃……”葉軒像吞了只蒼蠅般難受,滿肚子的長篇大論,只能強(qiáng)行咽回去,臉色難看地坐下了。</br> 天陽院主望向楚青云,露出和藹的微笑,點頭道:“小小年紀(jì),能有如此透徹的認(rèn)知,殊為難得!”</br> 世人皆知,院主雖禮賢下士,對待眾生和藹可親。</br> 但他幾乎不說違心之言,也無需奉承誰。</br> 所以,整個乾國能得到他當(dāng)面夸贊的人,不過雙十之?dāng)?shù)。</br> 而現(xiàn)在,楚青云躋身其中!</br> 頓時,眾人都面露震驚之色,內(nèi)心更是羨慕嫉妒到抓狂。</br> 凌子昂很不甘心,便鼓起勇氣,主動詢問院主:“請問院主,晚輩所言,您以為如何?”</br> 院主怔了一下,一時竟不知如何評價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魯莽小輩。</br> “你……修煉之余,多看書。”</br> “噗……”</br> 江月泠和幾個豪門弟子沒忍住,當(dāng)時就笑出了聲。</br> 凌子昂愣在原地,臉色變得蒼白,尷尬的想從樓頂跳下去。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