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9
江易躺在床上盯著滲水的吊頂發(fā)呆,狂風拍打窗戶,外面的世界雨聲如注擾得人不得安寧。</br> 他鮮少失眠,此刻已過兩點卻異常清醒。他起來按開床頭的小燈,地磚的角落散落著一堆書本,全是汽修和電焊的內容,去年他拎著東西從技校回來時扔在那的,半年多了翻也沒翻,書面已經(jīng)潮濕得發(fā)霉了。他拿了本書翻開看,全當催眠,可越看反倒越清醒了。</br> 手機指示燈閃爍,他才發(fā)現(xiàn)林清執(zhí)兩小時前給他發(fā)了消息。</br> 【云今已經(jīng)安全到家了,謝謝你阿易,晚安。】</br> 那股他不愿承認但確實吊在心口的氣倏然松了,江易把書丟到一邊,準備入睡,那手機卻像看準了似的忽然嗡嗡嗡響起來。</br> ——半夜兩點,老棍兒給他打來電話。</br> 對面風雨聲呼嘯,老棍兒似乎在室外,蒼老的聲音嘶啞著朝他說:“江易,香溪淹水了——”</br> ……</br> 雨勢太大,上游的水庫泄洪,短短幾個小時內,香溪水面暴漲。</br> 老棍兒住的蘭子窯就在江邊,這是片早就該被拆遷的危房,水漫進了院,進了屋,深得沒過小腿。江易冒雨趕到的時候,老棍正趴在檐下的油桶上,屋里地上那張他撿回來席夢思床墊泡在水里已經(jīng)沒法睡了。</br> 老頭子缺了條腿,又無人依靠,哪哪都去不了,這樣的天氣,這樣的事端,如一盞搖曳在風里的殘燭,可憐可悲。他頭發(fā)粘嗒嗒貼著臉皮,一身汗衫叫雨掃得全濕了,一擰就朝下淅淅滴著水。秋雨最涼,江易給他帶了件外套,蓋住他哆嗦的身子。</br> 四周燈火通明,家家戶戶都拿著工具朝門外舀水,但出不敷入,收效甚微。</br> 水隨著雨勢一點一點漫上來,政府出動人員搶險,給下游受災的住戶設了臨時安置點。</br> 江易說:“我背你去。”</br> 老棍兒盯著滿院的廢品,書本紙殼被雨水浸軟泡得稀爛,他嘆息:“可惜了。”</br> ……</br> 臨時安置點設在市體育館,有自助的熱水和泡面。江易去倉庫搬了兩張軟墊鋪在角落,把老棍兒換下的濕衣服拿去烘干,他泡了兩桶面,回來時老頭正靠著墻邊抽煙,盯著眼前來來往往的人群發(fā)呆。</br> 江易把面遞過去,他瞇著眼問了句:“要不是存著心思跟我學牌,你今晚還會來嗎?”</br> 江易反問:“要不是我有求于你,你今晚會給我打電話嗎?”</br> 少年說:“不求回報大發(fā)善心的傻子確實存在,但我不是,就算不說你也該知道,世上沒有那么多真心換真心,你教我牌,我替你送終,公平交易,你不吃虧。”</br> 老棍兒:“你這么大點年紀,哪來那么多大道理?我要的茅臺呢?”</br> “沒錢。”江易說,“給我點時間,我去賺。”</br> “于水生是你干爹,他家大業(yè)大,夜總會歌廳不知開了多少家,你怎么會沒有錢?”老棍兒瞇上渾濁的眼球,“別看我,是那個賊眉鼠眼的小子說的,他搬于水生出來以為能嚇死我,呵,老頭子我在西河叱咤風云的時候,他于水生還在雞圈里當保安呢。”</br> 江易:“他不是我干爹。”</br> “那是什么?”老棍兒重新給煙斗里塞上煙葉,“說說。”</br> “我媽臨死前把我托付給九叔,他對我好過幾年,后來去驗了DNA。”江易與他對視,“我不是他的種。”</br> 他沒詳說,但既然不是親兒子,那九爺自然不必對他上心,其間辛酸種種不用他說,老棍兒也能猜到幾分。</br> “可你好歹幫于水生看過賭場,雙喜那小子說你靠出老千替他整垮了不少新開的場子,怎么卻寒酸得連幾千塊都拿不出?”</br> “我媽和九叔有過一段,三太容不下我。”江易神色淡淡,仿佛在說與自己全然無關的事情,“賭場是我看的,但管賬的是三太,拿錢多少她說了算。”</br> “你說的三太是霍家那位?”老棍兒抻直花白的眉,“叫烏玉媚?”</br> “是。”</br> “有意思。”老棍兒說了番稀里糊涂的話,“看雞圈的狗把主人咬死了,自己騎著雞四處快活,活到老見識到老,大千世界真是什么稀奇東西都有。”</br> 他話鋒一轉:“拿不出茅臺,我也不問你要,但你要真是誠心拜師,幾句丑話我得說在前頭。”</br> 老棍兒那水黑色的煙斗燃了熄滅,滅了又燃,天邊擦出一道白,菜場的活雞叫了幾遍,天快亮了。</br> 老人嗜睡,他折騰了一晚上,就靠這點煙草提神。</br> “既然想拜師,表面功夫還是得做足,一個月兩條煙三瓶酒幾斤熟肉,這是禮。我把這門手藝傳你,學不學得會,練不練得好在你自己,但無論結果怎樣,替我養(yǎng)老送終,這是義。你能做到不能?”</br> 江易說:“能。”</br> “我還有三條規(guī)矩。”</br> 老棍兒伸出那只剩兩根指頭的手:“一,不義之財不可取,耍手段可以,但你要清楚對面坐的是什么人,有些人背著妻小拿來賭的是房子、是地契,說不準還是一家老小的口糧錢,還有人被狐朋狗友拉下水,本不該沾這個圈子,尚且還能脫身,這兩種人你不能碰。”</br> “二,非到萬不得一不準出千。”</br> 感受到江易的注視,老棍兒笑笑:“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你在想我不準出千你學來干嘛?”</br> “江易啊,你想過沒有,技術高超的老千那么多,得善終的有幾個?我這一身殘疾就是最好的例子,那年我在公海上叫人砍腿剁手,刀沒落下的時候叫爺爺叫奶奶,滿口保證絕不敢再犯了,可誰信你?”</br> “只要失手一次,這輩子就毀了,想想上次在KK的事兒,是不是這個理?那天要沒警察進來,你下場也比我好不了多少。我不知道你走這條道是為什么,但你眼睛干凈,不是爛賭的人,年紀輕輕有手有腳,如果只是學門手藝傍身我可以教你,要想靠這發(fā)財那還是算了。”</br> 江易安靜聽著。</br> “第三,不是實在活不下去了,贏的錢就不準進自己口袋。人的貪欲是無底洞,有一就有二,時間一長心就飛了,賭桌有魔性,能把人的理智吃干抹凈到一點都不剩。但凡我當初懂得見好就收得道理,也不會落魄成今天這樣,我在上面栽過跟頭,不能再看著你掉進溝里。”</br> “這三條,你能不能做到?”</br> 江易垂眸,認真想了一會。</br> “我是為你好。”老棍兒說,“做不到也別強求。”</br> “可以。”江易說。</br> 老棍兒揚眉,問:“想清楚了?那你欠人的錢呢,不還了?”</br> “如果知道錢是從賭桌上來的,他不會收。”江易說,“我答應你,說到做到。”</br> *</br> 林清執(zhí)言出必行,關了趙云今整整一個月。</br> 起初趙云今以為林清執(zhí)是在生氣,每天小心翼翼和他道歉,后來在跟賀豐寶胡侃中才知道自己被霍家老爺子下了“江湖奸.殺令”,林清執(zhí)是為了保護她才朝學校要了一個月的假,還專門請了一個大學生教她功課,他也不主動加班了,每天下班后帶電腦回家辦公。</br> 趙云今從前很難在家看到林清執(zhí),他天生工作狂,哪怕沒事也要找事做待在局里,而這一個月來卻每晚都會在家吃飯,時不時還要檢查趙云今的作業(yè),甚至還偷偷潛入她班級的家長群里,每天追著老師打聽學校的上課進度,再回來檢查她的學習情況,生怕她成績落下了。</br> 趙云今喜歡和他相處,這樣一看,她倒像是因禍得福了。</br> 林清執(zhí)穿著件米色的羊毛衫,因為工作要看電腦,他高挺的鼻梁上架著幅銀框眼睛,斯文又英俊。</br> 趙云今托腮看著他,他問:“在看什么?”</br> 趙云今說:“覺得你突然有煙火氣了。”</br> 林清執(zhí)在本子上寫寫畫畫,又全部劃掉。</br> 趙云今湊過去看:“你在寫什么?”</br> “羅列這個案子的幾種可能。”林清執(zhí)揉了揉酸痛的太陽穴,“市局上個月接到一起中學生失蹤案,我們排查了她經(jīng)常去的地點,可沒什么收獲,后來排查范圍擴大,依舊找不到蹤跡,就像人間蒸發(fā)了一樣。”</br> “會不會是死了?”趙云今問,“也許是被人殺害丟到香溪里去了,以前不是也有人這么干過嗎?”</br> 林清執(zhí)蹙眉不語,趙云今說:“你把案子講給我聽,我?guī)湍阆搿!?lt;/br> “案子細節(jié)不能外泄,但你確實可以幫忙,用你小女孩的腦子幫我想想。”林清執(zhí)說,“我們假定有這樣一個女孩,排除掉謀殺的可能性,有什么辦法可以讓她從市中心的商區(qū)憑空失蹤,監(jiān)控還查不到一點痕跡?”</br> “自己刻意躲著監(jiān)控,或者是有人精心策劃把她帶走了,再或者是神秘力量,比如外星人什么的。如果是前者,那有可能是離家出走或私奔,但現(xiàn)在這個年代不興這個,小孩也沒那么高的智商,如果是后者,可能是拐賣人口。”趙云今說,“如果是外星人就沒辦法了,那需要找nasa去交涉。”</br> 林清執(zhí)被她逗笑了,跟她解釋:“有人提過拐賣的可能,但女孩的年齡不符合人販子的偏好。”</br> “我翻過西河市近二十年來所有在檔的販賣人口的案例,被拐賣的女性要么是年齡小不懂事的孩子,方便路上控制,要么是剛好可以嫁人生子的女人。11歲買回去當孩子養(yǎng)太大了,不容易養(yǎng)熟,當妻子又太小,買賣人口的地方大多窮山惡水沒幾個錢,買個11歲的孩子回去多吃幾年糧食顯然不合算。”</br> “在繁華的街區(qū)失蹤,對方一定做好了充分的計劃才能讓監(jiān)控上找不到蛛絲馬跡,如果人販子為了拐賣能做出這么詳細的布置,他們完全可以拐走一個性價比更高的女孩,3歲女童,16歲少女都可以,11歲這個年齡確實不太合適,為什么偏偏是她?”</br> 趙云今想了想:“哥,你不覺得這個案子很奇怪嗎,一般人販子再怎么蠢也不會去市中心綁架吧?”</br> “那是因為女孩每天只往返于家、學校和補習班之間,這三個地點都在市中心。”</br> 趙云今:“那要么就是熟人知曉她的習慣作案,要么就是這女孩有什么特別的地方,人販子寧愿麻煩也要綁架她。我跟霍明澤在一起的時候聽他說過,霍家三太就是十五六歲的時候被人販子拐來的,霍明澤說有的男人就喜歡那種半大不小的女孩,這個案子失蹤的女孩會不會也被人拐到那種地方去了?”</br> 林清執(zhí)神情一頓,趙云今問:“怎么了?”</br> “你剛才說什么?”</br> 趙云今撓撓頭:“她會不會被拐賣到那種地方去了?”</br> 林清執(zhí)搖搖頭,他好像抓住了什么,但最近工作太累,腦子里千絲萬縷亂做一團,沒辦法理出一條完整的思路。</br> 趙云今說:“別想了,你眼睛都紅了,歇一下吧。”</br> 書桌上全是喝完的咖啡和能量飲料的罐子,趙云今幫他收了垃圾:“真把自己當超人了?別案子還沒破,你自己先倒下了。”</br> 林清執(zhí)確實需要休息了,他合上畫得一團亂的本子:“你作業(yè)寫完了嗎?”</br> 趙云今點頭,他又問:“語文老師要求背誦的古文呢?”</br> 趙云今生平最怕背書,露出一個沮喪的表情:“還差一點。”</br> 林清執(zhí)笑笑:“晚上再背吧,今天周末,帶你出去玩。”</br> 趙云今在家憋了一個月,每每想起都要悔恨當初不該招惹霍明澤,她聽到這句話幾乎快哭了:“我可以出去了?”</br> *</br> 趙云今挺愉悅的心情看見賀豐寶后沒了一半,看見江易后又沒了一半。</br> 原以為是和林清執(zhí)兩個人,沒想到多了兩個不長眼色的鎢絲燈泡,趙云今的笑容凝固在漂亮的臉蛋。</br> “你怎么也來了?”她看著江易。</br> “我叫他來的。”林清執(zhí)從車上拿下來幾個滑板,花花綠綠的充滿青春的朝氣,他笑著說,“年輕人不要總在家待著,適度運動一下對身體好,阿易,我教你玩滑板。”</br> 江易看出了趙云今的不歡迎:“不用了,不是來和你玩的,只是想出來散步。”</br> 暴雨過后的香溪又恢復昔日美麗,將洶涌的波濤藏在平靜的水面之下。</br> 橘黃色夕陽的余光溫柔灑落在粼粼波光上,江易躺在河邊的青草地上,耳邊傳來賀豐寶的大嗓門。</br> “你小子真是不識好歹,當初在警校多少姑娘求著林清執(zhí)教她們玩滑板他都沒答應,白教你玩你還不稀罕。”</br> 江易閉上眼,感受著秋日舒服的傍晚夕陽。林清執(zhí)問他要不要出來的時候他正在蘭子窯給老棍兒整理院子的廢品,答應幾乎是一瞬間無需多想的事情,他來了,看見了那女孩,就沒別的念想了,安安靜靜躺在這曬晚霞就是最大的愿望。</br> 林清執(zhí)在廣場教趙云今玩滑板,嬉鬧聲傳入他耳朵,和這風景一樣叫人舒服。</br> 不知過了多久,耳邊有人踩草,身旁躺下來一個人,江易睜開眼,是趙云今。</br> “我哥跟賀豐寶跑酷去了,他們嫌我玩得爛不帶我。”趙云今順手從地上摘了根狗尾草將根莖咬在嘴里,和他聊天,“阿易,你聽過香溪的鬼故事嗎?”</br> “沒有。”</br> 趙云今無聊地給他科普:“香溪、纏山,還有油燈街子是西河最產(chǎn)鬼故事的地方,其中香溪的鬼故事最多,都說香溪里面有很多死人,殺人犯殺了人懶得埋尸就直接丟到河里,每到傍晚太陽下山,那些死人就會變成水鬼就會從水里爬出來。”</br> 香溪橫跨西河,是省內最豐茂的水源,也是西河靈異傳說最多的地方。西河是大市,投河的、失足的、兇殺拋尸的,每年總能在香溪打撈上幾十具尸體,加上水屬陰,天長日久,許多人就覺得這地方不吉利,加上傍晚是白天和夜晚的分界,更是忌諱,家里有老人的都很忌諱小輩在太陽落山后去香溪玩。</br> 江易神情淡然:“我住在油燈街,也是鬼嗎?”</br> “油燈街多的是狐貍精呢。”趙云今半真半假,玩笑般說,“以后我哥去油燈街辦案,你可要告訴我啊。”</br> 江易沒有回應,趙云今伸出手擋在眼前,遮天上的火燒云玩。</br> 江易看著她手腕:“那是什么?”</br> “我哥送的,端午用來辟邪的小玩意。”女孩扯了扯那線繩,“小時候他親手系在我手腕上的,這么多年我一直沒摘,可每次說起來他都不承認自己送過,非說是我記錯了,我以前發(fā)過一場高燒,退燒以后忘記了很多事情。”</br> 江易冷漠的面孔倏倏露開一條裂縫,他眸子不再平靜,融雜著許多似是而非的情緒。</br> 趙云今在家關了一個月沒人說話,被放出來后連看江易都是眉清目秀的,一反常態(tài)同他說了很多話:</br> “我總是夢到小時候住過的孤兒院,還有哥哥,我們一起玩一起鬧,一起溜出孤兒院瘋跑,像霧里看花一樣,感覺真實,但每張臉都模糊不清。我記得自己有一個哥哥,可養(yǎng)父母說我的原生家庭只有我一個孩子,我在孤兒院里也沒有朋友。”</br> 她玩著線繩:“既然沒有別的哥哥,就只能是他送的,是他忘記了。不管他記不記得,這對我很重要,后來他還送過我很多禮物,但我最喜歡這個。”</br> 穹蒼上散漫著燦爛的晚霞,紅得似西河隨處可見的薔薇花,有生命一般在無窮的天幕燃燒。</br> “云云。”</br> 趙云今身體一顫,轉頭看他:“你說什么?”</br> 江易臉上映著晚霞爛漫的光,看不清表情,他聲音微啞:“看那片云。”</br> 趙云今松軟下來,剛才聽到那兩個字的一瞬間,整個人像被彈起了某根弦,說不清楚,像觸電一般。</br> 可是她聽錯了,江易只是讓她看云。</br> 少年表情淡淡的,沉浸在這寂靜的傍晚里。</br> 趙云今被暖融融的陽光照著,倦意涌上來,陷入一個短暫又瑰麗的夢里。</br> 夢中的她站在那面薔薇盛放的墻壁前,懷里的玩具小馬靜靜趴著,那看不清面貌的男孩站在她的對面。</br> “你叫什么?”男孩酷酷地問。</br> “云今。”小云今回答,“爸爸媽媽都這么叫我。”</br> 男孩抬眸看向她,眼睛如黑曜石般璀璨:“云云,以后我叫你云云。”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