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喜是撿來的,在一個凄苦寒徹的雨夜，被人放進(jìn)籃子里偷偷塞到武大東家門口，當(dāng)時武大東煙盒最后一根紅雙喜抽完,正要冒雨出去買煙,發(fā)現(xiàn)了門口的嬰兒,遂撿回家悉心照料，取名武雙喜，把他當(dāng)成親兒子養(yǎng)。</br>　　當(dāng)然,這是武大東的說法。</br>　　雙喜對他這話一直嗤之以鼻,因?yàn)楸还諄砦骱拥哪悄晁鶜q，六歲記事了。</br>　　據(jù)雙喜說，他小時候生活在山里,每天清晨雞沒叫就要下地插秧,雙喜他媽總會用個背簍把他背到地埂邊，讓他脫了鞋在水田里捉泥鰍。這些年過去,他早不記得家在什么地方,父母長什么樣，只記得自己小名叫福昌,爹娘每到晚飯時總是小福昌小福昌的叫,他就穿雙虎頭鞋吧吧從外面跑回來吃飯。</br>　　雙喜說小時候自己過得還不錯，村口小賣部五毛一根的糖水冰棍他每天都能吃一根，別家的小孩只能在旁邊看著,等小福昌心情好了說不準(zhǔn)能得到恩賜舔上一舔，他被人販子抓走那天正穿著身紅色小襖在村口吃冰棍,那天小孩們都不在，就他一個人蹲在村頭那棵老榕樹下面玩，忽然身體一輕就被抓上面包車?yán)吡?再下地的時候人就在西河了，面前站的人是武大東，他正在和人販子還價。</br>　　“我買一小孩來要飯，又不是養(yǎng)兒子，你給我找個白胖的有卵子用？老子要瘦不拉幾的，越瘦越好。”</br>　　人販子說：“餓一陣子就瘦了，錢不能再少了。”</br>　　從那以后小福昌就沒吃飽過飯，每頓一個窩窩頭或者半塊饅頭，一天給一頓，有時不給，那多半是武大東喝醉忘記了。</br>　　小福昌偷跑出去過幾次，那個年代山里的孩子不知道還什么是拐賣、也不知道拐賣應(yīng)該報(bào)警，他操著口難懂的方言坐在路邊哭嚎，不出半天就被武大東捉回去一頓毒打，跑了幾次就被打怕了，從此斷了逃走的念頭。</br>　　雙喜這名字是武大東給改的，因?yàn)槲浯髺|好抽煙，雙喜是煙里最便宜的一種，賤名好養(yǎng)活。</br>　　他沒有戶口沒法上學(xué)，語言也不通，整天被武大東鎖在家里往死里餓，好不容易餓得面黃肌瘦了，他被武大東帶出了家門，小孩傻，歡天喜地以為自己終于要回家了，沒成想武大東把他帶到九爺面前，指著他說：</br>　　“這孩子我也養(yǎng)不少日子了，多少有點(diǎn)感情下不去手，九爺找人弄吧，一只腿，兩只手。”</br>　　武大東吸了口煙：“不行再加只眼，生意都不景氣，不搞慘點(diǎn)，飯也難要。”</br>　　九爺瞥了雙喜一眼：“孩子太小，積點(diǎn)德吧，外面人同情心富余得很，你給他穿少點(diǎn)往街上一扔，瞧瞧有沒人理。”</br>　　于是雙喜僥幸逃了一劫，開始寒暑不歇的討飯生活，武大東給他穿得少吃得也少，那幾年最饑寒交迫的時候，他差點(diǎn)死在雪夜的路上，還是路過的醉漢羞辱人笑嘻嘻解了褲帶朝他臉上撒了泡熱尿，他才暖和過來，頂著一臉黃色冰渣哆嗦著回了住處。</br>　　一年后，武大東又把他帶回九爺那，他聲淚俱下哭訴：“真不行啦，外面哪個小叫花子不缺胳膊斷腿？一條街走下來數(shù)他最全乎，換誰誰給錢？我花四千塊錢給他買回來，現(xiàn)在還沒賺回本來呢，九爺您行行好，總不能叫我做虧本買賣吧……”</br>　　九爺冷笑：“想干就自己下手，既想賺錢又沒膽，損陰德的事我擔(dān)了，好處倒都叫你得了。”</br>　　話雖這樣說，武大東畢竟跟了他許多年，開口求點(diǎn)小忙他不會不幫。</br>　　雙喜被幾個男人架在桌上，旁邊武大東在磨刀。他乞討時見過不少殘疾小孩，知道自己也要?dú)埩耍@恐中忽然想起老家過年做殺豬飯的情景——那豬也是這樣被人架著的，刀落頭掉，不消一會就咽氣了。</br>　　雙喜哭得眼淚鼻涕一把把朝下?lián)潴喙馄骋娢堇镞€有一個男孩，男孩比他高一點(diǎn)，臉色沉靜，正拿著塊抹布在擦九爺?shù)牡窕ü褡印?lt;/br>　　雙喜病急亂投醫(yī)，用他那還不太流利的普通話喊：“哥哥……哥哥救救我……”</br>　　那是雙喜人生里唯一一次喊江易哥哥，也是江易人生里唯一一次同情心泛濫。</br>　　九爺應(yīng)下的事從不反悔，但江易求他，男孩子一向自尊甚高，從沒求人的時候。兩塊石頭硬碰硬就這樣撞在了一起，九爺厭惡他那不知進(jìn)退的驢脾氣，更恨他在這么多人面前執(zhí)意逼他反悔叫他沒臉，拿皮帶抽了男孩一頭血。</br>　　九爺直抽得手上沒了力氣才把皮帶一丟摔門而去，臨走前給武大東撂了四千塊錢：“這孩子阿易作保，你不能動他，錢你拿著，就當(dāng)我把他買了，以后叫他跟著阿易吧。”</br>　　那天雙喜的手腳再一次保住了，雖然話是出自九爺之口，但他知道那被打得滿頭是血的男孩才是他的救命恩人。</br>　　從小到大，人人都說武雙喜跟條哈巴狗似的圍著江易轉(zhuǎn)，活得跟沒個自我一樣，但只有雙喜知道，他欠江易的是一條命。</br>　　哈巴狗也沒什么，重要的是他現(xiàn)在還活蹦亂跳有手有腳，就這一條，他跟著江易一輩子都愿意。</br>　　后來他尋機(jī)問過江易：“當(dāng)初咱倆不認(rèn)識，才第一次見面，你為什么寧愿挨著九爺?shù)亩敬蚨家任遥俊?lt;/br>　　江易沉默片刻，輕描淡寫說：“那天你叫我哥哥，除了你，只有一個人這樣叫過。”</br>　　*</br>　　雙喜幾年前就和武大東分家了，在油燈街租了個小屋，打打零工賺錢。</br>　　不分不行，他怕武大東，和他一個屋檐下氣兒都喘不勻，武大東也堤防他，生怕他哪天半夜起來拿刀砍了自己。</br>　　這些年雙喜想過報(bào)警尋親，可買賣兒童雖然犯法，但罰的大多是賣家，買家很少受罰。雙喜即使把這事抖出去，武大東也難以受到制裁，他是九爺?shù)娜耍剡^頭找雙喜算賬有他好受的，真那么做，怕是親沒尋到，自己先被料理了。</br>　　……</br>　　四周燈光都暗了，雙喜從口袋里掏出一根鐵絲。</br>　　江易：“沒鑰匙？”</br>　　“開什么玩笑？”雙喜理所當(dāng)然說，“武大東怎么可能給我鑰匙！”</br>　　武大東平時開棋牌室過活，樓下營業(yè)，樓上生活。他店門前有個小院，開在車來車往的馬路邊，四周還有不少監(jiān)控，雙喜這樣明晃晃撬鎖和傻子無異，江易老早就知道雙喜傻，此時也懶得罵他了。</br>　　鐵門不高但結(jié)實(shí)，江易三兩下翻過去，雙喜個子矮，撲棱半天才騎到門上，撞得鐵門一陣晃蕩。</br>　　一輛的士停在路邊，車窗搖下來，趙云今從里面探出頭，她回頭跟司機(jī)說了句話，付錢下車。</br>　　雙喜正在翻門，聽到背后關(guān)車門的聲音嚇了一跳。他回頭，正好看見鐵門下趙云今的漂亮臉蛋，整個人驟然受驚，從鐵門上張仰下去，掉到了門內(nèi)的水泥地上。</br>　　趙云今嘖了一聲：“做賊都做這么爛，要不要我教你啊？”</br>　　雙喜手腳并用爬起來，警惕看著她：“瞎說什么？我沒做賊，我這是進(jìn)自己家！”</br>　　趙云今若有所思盯著面前這棟樓，又看了看雙喜的衣著神態(tài)，笑道：“既然是你家，就請我進(jìn)去喝個茶吧。”</br>　　雙喜剛要問你是哪根蔥，卻發(fā)現(xiàn)趙云今是對江易說話：“……阿易，你認(rèn)得她？”</br>　　“不熟。”江易說，“今天不方便，改天吧。”</br>　　趙云今掏出手機(jī)，揚(yáng)了揚(yáng)威脅他：“如果我沒記錯，你家住油燈街吧？大晚上翻墻進(jìn)別人家院子實(shí)在可疑，如果這里不是你家，那我可要報(bào)警了。”</br>　　江易蹙眉：“趙云今，知恩圖報(bào)懂不懂？”</br>　　趙云今微笑：“我只懂遵紀(jì)守法。”</br>　　雙喜解釋：“報(bào)什么警啊？我叫武雙喜，這店主人叫武大東，是我爸，他今晚出去喝酒了，我過來取點(diǎn)東西沒帶鑰匙，所以才翻進(jìn)來。”</br>　　趙云今：“你怎么證明？”</br>　　雙喜：“一樓墻上掛的經(jīng)營許可上面寫著武大東的名，二樓是他房間，正對門的柜子里有瓶茅臺酒，不信你去看看。”</br>　　他話音剛落，趙云今將背包扔進(jìn)院里，兩手一勾，小腿抬起，輕松翻過鐵門：“看看就看看，要是你說的話有假，我直接叫警察來。”</br>　　雙喜：“……”</br>　　江易：“沒看出你是個熱心人。”</br>　　趙云今擺擺手：“熱心算不上，頂多算是守法公民，你也知道我哥工作辛苦，這種小偷小摸他管不過來，我既然碰見了當(dāng)然要幫幫他。武雙喜，你愣著干嘛？開門啊。”</br>　　雙喜攤手：“我說了沒帶鑰匙。”</br>　　“要我開也行。”他舉著手里的鐵絲，“但你不準(zhǔn)說我偷東西。”</br>　　趙云今端著手臂靠在門邊等他。</br>　　天上一彎淺淺的月牙，將如水的清輝落灑。</br>　　女孩目光投向江易，恰巧他也在看自己，那曾經(jīng)滿是陰郁的眸子變清明了，深邃不見底。</br>　　他就這樣凝視她，說不出的意味深長。</br>　　如果不是第一次見面印象不大美好，趙云今打心里覺得少年長得不錯。</br>　　他一副清冷皮相，一身傲絕骨骼，客觀來說，如果不是氣質(zhì)陰鷙令人害怕的話，他身邊圍繞的女孩絕不在少數(shù)。</br>　　“你挺帥的。”趙云今朝他笑了笑，“不知道為什么，在賭場第一次見你，就覺得有些眼熟。”</br>　　江易抬眸：“你看帥哥都眼熟？”</br>　　趙云今仔細(xì)打量他的五官：“別自戀，你鼻子有點(diǎn)像梁朝偉，眼睛像金城武，確實(shí)擔(dān)得起帥哥兩個字，但還沒帥到我要找借口跟你搭訕的程度。”</br>　　江易沒再說話，只是唇角不明顯彎了彎。</br>　　雙喜手里的鐵絲咔嚓一聲斷了，趙云今看了眼，問道：“你行不行啊？”</br>　　“別煩，忙著呢！我不行你行啊？”雙喜大晚上撬鎖已經(jīng)夠郁悶了，工具折了更暴躁，他把斷掉的鐵絲卷了卷，繼續(xù)捅那鎖眼。</br>　　趙云今推開他，從頭上取下一根細(xì)卡子，熟練地把卡子的鐵絲抻長、壓平，按著朝鎖眼里鉆：“這種老式鎖也要開這么半天，你還真是人如其名。”</br>　　雙喜：“？”</br>　　“雙喜，這名字一聽就喜慶，像年畫里的福娃娃，看上去可愛，但是圓滾滾傻乎乎，不太聰明的樣子。”</br>　　雙喜沒懂，江易解釋：“說你傻。”</br>　　趙云今抽出發(fā)卡，用牙齒咬回原本形狀，別回頭上：“開了。”</br>　　江易看她一眼：“挺熟練。”</br>　　趙云今：“多謝夸獎。”</br>　　雙喜傻眼了：“還說我們，你才是賊吧？哪有正常人開鎖開得這么熟練的？”</br>　　趙云今沒搭理他。</br>　　雙喜進(jìn)門開燈，指著墻上掛的營業(yè)許可給趙云今看，女孩眼皮子慵懶地抬了抬，發(fā)出一個淺淺的鼻音，意思是看見了。</br>　　雙喜上二樓，打開柜子掏出那瓶茅臺：“阿易你看，是不是這個？”</br>　　趙云今跟在他倆后面沒發(fā)現(xiàn)什么疑點(diǎn)，她手指在桌上抹了抹，像模像樣地放在鼻下聞，仿佛把自己當(dāng)警察了。</br>　　雙喜從抽屜里扒拉出一張老相片丟給她：“自己看，上面的小孩是我，這就是我家。”</br>　　趙云今拿過來對比，確實(shí)和雙喜有那么幾分像，她把照片還回去：“還是小時候喜慶。”</br>　　雙喜抱著茅臺剛要撤，樓下鐵門忽然晃蕩晃蕩響，他全身汗毛豎立，跑去窗邊看見是武大東喝完酒回來了，正走到院里。</br>　　武大東沒喝醉，見屋里亮燈，屋門也開了，知道家里進(jìn)賊了，他抬頭看，一下和窗后的雙喜對了眼。</br>　　雙喜：“……”</br>　　武大東：“…………”</br>　　“兔崽子！”他抄起院角的棒槌就往屋里沖，“敢撬老子家門！”</br>　　雙喜嚇得差點(diǎn)把酒摔了，拔腿就要跳后窗，趙云今拉住他：“你干嘛？”</br>　　他小時候被武大東打出陰影了，把酒塞到她手上，打開窗神經(jīng)兮兮說：“趕緊跑，再不跑命沒了！”</br>　　“這什么啊……”趙云今稀里糊涂被塞了東西，看也不看直接朝身后一扔，那瓶三千多的茅臺砰在水泥地上炸碎，一股濃郁的酒香撲鼻而來。</br>　　江易問：“能跳嗎？”</br>　　趙云今：“我不跳，這是武雙喜的家，為什么要跑？你們是不是在騙我？”</br>　　武大東腳步咚咚踩著樓梯上來，他聞到酒味，一眼過去先看見地上的碎酒瓶。</br>　　江易蹙眉：“一會兒再解釋。”</br>　　趙云今越過他肩膀看見武大東赤紅的眼，覺得這人不像好東西，沒再堅(jiān)持，聽了江易的話。她攀著窗邊的排水管，運(yùn)動鞋抵著粗糙的墻面，輕盈落到地面，江易跟在她身后跳下來，武大東從窗上伸出一個憤怒的腦袋，三人貼在墻邊他的視線盲區(qū)里，聽見他在頭頂罵罵咧咧吐出一串難以入耳的臟話。</br>　　雙喜大氣兒不敢喘，趙云今原本氣他撒謊，現(xiàn)在看他嚇得那樣又覺得好玩，她勾著腳尖踹了踹他腿彎，沒用幾分力，就是想逗逗他，誰知道雙喜見了武大東如老鼠見貓嚇得腿軟，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這一跪剛好讓他半個身子露出在武大東的視野里。</br>　　武大東罵聲驟停，江易忽然朝趙云今撲過去，手臂一攬將她擋在身下。</br>　　他的動作剛做完，一個酒瓶當(dāng)頭砸下，正正落在趙云今剛剛站立的地方。</br>　　趙云今被江易撞了個滿懷，身上壓著他肌肉堅(jiān)實(shí)的身體，硬邦邦硌人，他下巴抵在她鼻尖，溫?zé)岬拇讲林W邊的發(fā)絲滑過，趙云今第一次和異性親密接觸，不自然顰起眉。</br>　　沒等她推，江易就起身了，武大東接二連三朝樓下砸酒瓶，碎了一地玻璃渣，他拉住趙云今的手臂朝巷外跑。</br>　　雙喜踉蹌爬起來：“阿易等等我！”</br>　　直到跑出巷口趙云今才反應(yīng)過來，她甩開江易的手：“要跑自己跑，我又不是賊，有什么可跑的？倒是你們倆，騙我？”</br>　　雙喜累吁吁喘氣：“沒騙你，這真是我家……”</br>　　“你進(jìn)自己家還需要偷偷摸摸？不是說武大東是你爸嗎，怎么你爸看見你像看見仇人一樣，酒瓶子都用上了？”</br>　　“那不是因?yàn)槲夷昧怂茊幔　彪p喜忽然想起來，“對了那酒……酒你砸了？那可是三千塊錢呢！姐姐，你賠我錢！”</br>　　“叫誰姐姐呢？”趙云今冷笑，掏出手機(jī)，“想我賠錢？等警察來了，你跟警察去說吧。”</br>　　雙喜攔她：“別別別，你千萬別報(bào)警！”</br>　　趙云今說：“那好，我問你答。”</br>　　“武大東是你爸？”</br>　　雙喜支支吾吾說不出話，她看向江易，少年也正在看她：“是。”</br>　　“他是在那屋里長大的？”</br>　　“是。”</br>　　“你們今晚是來偷東西的嗎？”</br>　　江易頓了頓，說：“算是吧，不過房門是你撬的。”</br>　　“……”</br>　　趙云今：“那是被你們哄騙，我是想監(jiān)督你們，如果有不軌行為，我要第一時間報(bào)警的。”</br>　　“你不是為了監(jiān)督我們，你是覺得我像賊，把我抓了可以去你哥面前邀功。”江易一語點(diǎn)破她一連串行為的真諦。</br>　　“你可以不下車直接報(bào)警，但你沒有。”</br>　　明明剛剛相觸時還溫?zé)岬囊粋€人，現(xiàn)在又恢復(fù)那惹人厭的冷酷模樣。</br>　　“監(jiān)控沒有聲音，只能拍到你翻墻、撬鎖，跟我們一起跑路，對了，你好像有潔癖，從雙喜手里接鎖的時候還把他的指紋擦干凈了。鎖上指紋只有你的，茅臺也是你砸的，你報(bào)警吧，看警察來了抓誰。”</br>　　女孩明艷的神情困在臉上：“江易，玩我是吧？”</br>　　江易驀地笑了，她問：“笑什么？”</br>　　“笑我最近脾氣見好。”他那笑幾分邪氣，幾分色性，“你賭場犯我，油燈街威脅我，前兒個拿鉆戒刮我車，今天又沖到我眼皮子底下指著我鼻子罵，放到以前，我玩你又怎樣？”</br>　　他細(xì)數(shù)一樁樁一件件，聽得趙云今蹙眉：“我有這么過分？”</br>　　“那行。”她坦坦蕩蕩，“我跟你道歉，江易，從前的事是我不對。聽說你把我給你的鉆戒還給霍明澤了，這樣吧，你修車的錢我來出，咱倆舊賬一筆勾銷。但今天的事不能這么輕易過去，你也說了，門鎖是我撬的，我不搞清楚怎么回事就是在跟你們一起犯罪。”</br>　　雙喜剛要解釋，遠(yuǎn)處傳來警笛聲，他嚇得臉色大變。</br>　　趙云今看見他那一臉慘白的模樣，拍拍身上的灰塵，好整以暇：“我沒報(bào)警，可能你那便宜老爸報(bào)的吧。我們也別吵了，到底怎么回事，讓警察定奪。”</br>　　她話音剛落，面前路邊停了輛黑色加長房車，車門打開，兩個男人下來把她拖了上去。那些人動作干凈利落、速度快到江易壓根沒反應(yīng)過來，就連趙云今自己也云里霧里，都忘了反抗，只是下意識問了句：“你們干什么？”</br>　　車子開走，雙喜嘖了一聲：“這是她家里人來接她了？H888，車牌挺吉利啊，一看就是有錢人家的小姐。”</br>　　江易臉色不太好看：“這是霍家的車，趙云今有麻煩了。”</br>　　雙喜驚訝：“她就是趙云今？那個耍了霍明澤的趙云今？”</br>　　這樣的車牌號哪怕是霍家能開出來的人也沒幾個，江易招手?jǐn)r停一輛的士，正準(zhǔn)備跟上去，后面的武大東和警車同時到達(dá)。</br>　　出警的那位警察是江易的老熟人了，前兩次在警局見過。</br>　　他攔住江易，嘆了口氣：“怎么又是你啊？”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jiān)f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