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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清執(zhí)的外派像陣迅疾的雷雨,來勢猛烈,又急又快,沒等人反應(yīng)過來,他已經(jīng)離開了西河。</br> 他走的那天沒要人送,一個(gè)人,一個(gè)包,上了開往機(jī)場的計(jì)程車。</br> 樟樹的葉子綠了,趙云今再也不用做練習(xí)冊了。走出考場的下午,天空藍(lán)得刺眼。她一個(gè)人回到教室收拾東西,原本該是三十七人參加高考,到最后卻只剩下三十張桌子,失蹤的學(xué)生們到底在哪里,恐怕只有綁匪和天知道。</br> 趙云今指尖捏著那晚韓小禾送她的紙折玫瑰,在教室的后窗前站了很久。</br> 遠(yuǎn)處天高云闊,一望無垠,仿佛是學(xué)子們前路開闊的遠(yuǎn)大前程,但韓小禾的前路在哪里,趙云今不知道。臨走時(shí)她將那朵玫瑰留在了教室,日頭移到了教學(xué)樓的另一側(cè),紙玫瑰靜靜躺在沾滿灰塵昏暗的窗臺上,泛著死寂的色澤。</br> 學(xué)校里一片慶祝高考結(jié)束的氛圍,無數(shù)的試卷、紙張從樓上扔到操場。</br> 趙云今抱著書經(jīng)過,天上下起雪片一樣,碎紙紛紛揚(yáng)揚(yáng)落在她頭上。</br> 江易和他的摩托在校門外等她,不知為什么,明明在學(xué)校里度過了三年的春秋,卻覺得自己根本不屬于這里,沒什么舍不得的東西,也沒有要好的朋友,走得毫無留戀,倒是見到江易那一瞬間,感到些熟悉的歸屬感。</br> 江易拂去她頭上的紙屑:“帶你去個(gè)地方。”</br> 他口中所說的地方是林清執(zhí)總帶他們?nèi)ネ婊濉⒎棚L(fēng)箏的香溪堤壩。</br> 夏季的野草瘋狂生長,趴在草里只能露出一個(gè)腦袋尖。趙云今坐在野草中央,蓬軟的長發(fā)隨晚風(fēng)輕擺,和草葉糾纏在一起,綠油油的草葉貼著她小腿,上面的毛刺扎在皮膚上微微有些癢。</br> 江易車上載著一箱啤酒,他搬酒下車時(shí),天剛擦黑,月亮在遠(yuǎn)處纏山上露出一個(gè)尖兒。</br> “要跟我喝酒?”</br> “怕了還是不敢喝?”</br> 趙云今挑眉,似乎對“怕”這個(gè)字不屑至極,她啟開蓋子抿了口,被啤酒的酸澀味嗆得一窒:“……難喝。”</br> 江易接過她手里的酒瓶,仰頭將整瓶都灌下去,他酒喝太快,沒來得及咽下去的液體順著唇角漫出來,途徑凸起的喉結(jié)和他脖頸上的掛墜,最后順著胸膛流進(jìn)衣服里。天氣炎熱,他只穿了件黑色無袖背心,手臂肌肉露在外,緊實(shí)漂亮。</br> “酒有好喝的?”</br> “那為什么要喝?”</br> 江易凝視她:“有人叫你去喝酒,你遲疑了。”</br> 趙云今漂亮的眼睛瞇著,回想起剛才出校時(shí)確實(shí)有一個(gè)同班男生叫她一起去畢業(yè)聚餐,為了讓她參加,他繪聲繪色描述了今晚的局有多大,特意定做了三層蛋糕,還買了好幾箱果酒。趙云今失神了一下,并不是因?yàn)樾膭佑谀菆鼍鄄停撬齽偳煽匆娏诵iT外的江易。</br> 他倚著摩托點(diǎn)煙,鋒銳的眼半瞇,少了平日的淡漠與凌厲,多了隨性和懶散,煙霧像有生命一般纏在他指尖,又向上籠住他英俊的面孔,那一幅畫面性感無比,讓趙云今恍惚了片刻,而這看在江易眼里,卻是她對異性邀約的遲疑。</br> “與其跟他們喝,不如跟我喝。”</br> 江易又開了一瓶酒,就在趙云今以為他要再次一飲而盡時(shí),他捏著趙云今的下巴將酒渡了過去。</br> 傍晚的風(fēng)里還殘留著白日的溫度,吹拂而過讓人身上止不住的燥熱。</br> 江易身上有汗,指尖黏黏的,唇舌也熱,使趙云今仿佛浸在一頂巨大的蒸籠里。</br> 他送上酒味濃郁的唇,邪氣地笑:“我?guī)湍阍囋嚲屏俊!?lt;/br> ……</br> 那晚喝了多少趙云今已經(jīng)不記得了,只隱約記得離開江邊時(shí)箱里一滴酒也沒了,剩的全是空瓶,被江易隨手送給了拾荒的老人。</br> 她是被江易背回去的,因?yàn)橐呀?jīng)醉到坐在車后座也抱不緊他的腰了。上天對每一個(gè)人都是公平的,給了她姣好的皮囊,卻沒給她像樣的酒量。回家的路涼爽卻漫長,趙云今暈乎乎地攀著江易的脖子,聽他說了許多話。</br> “趙云今,你真沉。”</br> 她想反駁他毫無道理的話,但溢出口的只剩無意識的呢喃。</br> “前面就是楹花路,你叫我聲哥哥,我給你買苗苗面包房的巧克力蛋糕。”</br> 總覺得這話在哪里聽過,但此刻她混沌的腦子不容許她去思考。</br> “今晚跟我睡吧。”</br> 江易停下腳步,趙云今費(fèi)力地抬頭,眼前是林家的別墅,不是油燈街的小屋。今晚家中無人,江易把她背上了樓,落在床上那一瞬間,趙云今清醒了些。這是江易第一次進(jìn)她房間,裝潢不似趙云今本人那樣?jì)趁牡娘L(fēng)格,只是間普普通通這個(gè)年齡女孩該有的臥房模樣。</br> 江易流了許多汗,額前的頭發(fā)濕漉漉貼著,趙云今指著浴室:“那里洗澡。”</br> 他沖完澡出來時(shí),女孩已經(jīng)把睡裙換上了,純黑色的吊帶上勾著蕾絲邊,本來就白的皮膚更襯得雪花瓷般透亮。</br> 她閉眼枕著手臂,呼吸綿長,看似睡著了。</br> 江易邊擦頭發(fā)邊走到床邊,他蹲下身,看著女孩安靜的睡顏。</br> 趙云今最勾人的在一雙會說話的眼,當(dāng)她用瑩瑩似水的眸子望著你時(shí)的風(fēng)情萬種,意志再堅(jiān)定的男人也難忍心潮。此刻她雙眸緊閉,面容又安詳?shù)孟駛€(gè)稚嫩孩童了,純潔、天真,讓人碰都不忍碰。</br> 可賀豐寶也說了,江易在一定程度上不能算人,他體內(nèi)藏著一半的野獸。</br> 少年眸里的光越發(fā)深邃,幾乎快要被欲.望溢滿,他拿玩牌玩出細(xì)繭的指腹抵住女孩柔軟的嘴唇,沒有規(guī)律地按捏揉.弄。</br> 趙云今的唇快要被他揉破了,她醉酒后神志還沒完全清醒,眼里迷蒙渙散。</br> 江易指尖向下,睡裙的蕾絲領(lǐng)口袒.露著雪原上半遮半掩的風(fēng)光。他攥住。趙云今疼得皺眉,纖纖的眉頭擰起的那一下,江易再也忍耐不住,翻身上了床。女孩被他吻住,呼吸漸漸紊亂,將醒未醒之時(shí)下意識抱住江易,猶如落水的旅人抱住一塊海上的浮木。</br> 可那浮木太熱,熱到滾燙,幾乎要把她燒壞掉。</br> 女孩呢喃著:“哥,別走……”</br> 比一盆冷水當(dāng)頭澆下更叫人清醒,江易停下動作,陰鷙地問:“你把我當(dāng)誰?”</br> 趙云今不再出聲了,仿佛剛才那句只是無意識間說出的夢話,她神志恢復(fù)了些,不耐煩地推他:“下去,你壓疼我了。”</br> 江易滿身淋漓的汗在這一刻涼透,他起身走到窗邊,點(diǎn)上了煙。</br> 屋外的夜萬籟俱寂,小區(qū)正在維修電纜路燈不亮,只有遠(yuǎn)處天邊孤零零灑下一點(diǎn)微弱的星光。江易煙盒里只剩兩根煙了,全部抽完也解不了燥,比身體更難以忍受的是心里的滋味,他說不出來,但叫人肝膽一起往上泛著酸水。</br> 相比之下,趙云今倒睡得自在。</br> 門前的路上樟樹的樹蔭如蓋,陰沉沉在地面落下影子,但那影子再黑,也黑不過少年此刻的眼眸,像蒙了一層暗色的布條,讓人猜不透他心里所想。</br> 江易將煙盒揉成團(tuán)丟到窗外,轉(zhuǎn)身回了床邊。</br> 對她再好,愛她再深,在她心里依然抵不過一個(gè)林清執(zhí),甚至連抹去他的痕跡都難以做到。她心心念念的人是林清執(zhí),醉酒后喊的人也是林清執(zhí),那他呢?她甚至從沒有過一個(gè)明確的表態(tài)——她到底把他當(dāng)成什么。</br> 江易突然不想讓她睡得那么香了,他撩開空調(diào)被,趙云今猛地被暴露在微涼的空氣里,忍不住蜷縮起身體。</br> “趙云今,你到底有沒有心?”他強(qiáng)行將她從睡夢中弄醒,逼她睜眼看自己,“林清執(zhí)對你好,我對你不好?林清執(zhí)是你哥,我不是?林清執(zhí)守著你長大,可這些年我也一直在想你。既然那么喜歡林清執(zhí),不如跟他去德國一直待在他身邊,為什么跟我在一起?”</br> 他今夜喝了不少酒,雖然沒醉,但多少受到些酒精的影響,把平時(shí)不會說的話脫口而出。</br> 最重要的是——他以為趙云今喝醉了。</br> 可就在他話音剛落那一剎那,女孩眼里朦朧的醉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深徹的狡黠。</br> “我有沒有心很難說。”趙云今彎唇,笑里仿佛有嫵媚花香,“但你醋意滿滿的樣子,我總算見到了。”</br> 寂靜的夜里,江易沒有出聲,他就著壓住她的姿勢不動,只是身體微微僵硬,半瞇的眼睛里有一絲危險(xiǎn)的氣息。</br> “不是裝得很無所謂嗎?不是不在乎我心里有林清執(zhí)嗎?”少女的指尖在他胸口蜿蜒挑.逗,像只不知死活的小蛇,“不是哪怕看我待在林清執(zhí)身邊,也能面不改色嗎?”</br> 她笑得生怕惹不起江易的怒氣似的:“阿易,剛才的話再說一遍,我還想聽。”</br> 少年沉默了很久,一把攥住胸口那根手指:“找死。”</br> 女孩的笑容越發(fā)燦爛了,她手臂彎彎,攬住少年的頸將他壓下來:“阿易,我知道是你,一直都知道。”</br> 少年人的情.愛哪有什么定性,今日為你傷心落淚,明日也能為他喜笑顏開。</br> 對他的愛究竟是哪一刻來的,趙云今也說不很清,她只知道他是江易,而江易承受得住她的激情、她的冷冽、她的一切,他能給她所有的情緒以反饋,無論是好是壞,是嘲諷她幾句又或是一個(gè)霸道的吻印上去,只要她需要時(shí),他總在。</br> 趙云今被少年的體溫燙熱了,呼吸也變得輕緩起來。她握住他的手,摩挲他指尖的繭痕,帶它落在自己身體上:“我知道你想做什么?”</br> 那一刻,江易的呼吸幾乎停滯,身上蒙發(fā)出細(xì)汗。</br> 驕縱的大小姐沒給他回答的機(jī)會,雙手死死攬住她英俊的痞子,熱烈而爛漫地吻向他。</br> 漫長的一吻過后,唇分。</br> 她用溫軟的唇去磨他鼻尖,感受他呼吸時(shí)噴灑出的煙草味落在臉頰,用一種近乎找死的甜膩語調(diào)在他耳邊呢喃道:“干.我。”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jiān)f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gè)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gè)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gè)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shí)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xiǎn)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