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3
漆黑夜里,女孩的忽然出現(xiàn),令男人們動作停了下來。</br> 四個男人身上的黑衣是同一款式,無一例外都用口罩帽子把臉擋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只露一雙陰森的眼睛凝視著趙云今。</br> 趙云今笑笑:“放了我姐姐吧,現(xiàn)在天冷,她不接出臺的活兒,不如我跟你們?nèi)グ桑冶人痢!?lt;/br> 少女的笑充滿嬌氣,帶著一分自得一分自信,舉手投足里滿是魅力迷人。</br> 燕子抬頭,用盡最后一絲力氣掙扎著朝趙云今爬去。</br> ……</br> 江易解開纏眼的紗布,眼前依然一片模糊,他跌跌撞撞下樓,匆忙間撞翻了鄰居擺在走廊上的東西。</br> 他扶著樓梯把手,腳步頓了頓,又折身返回走廊,掏出打火機(jī)把鄰居門口他剛撞翻的紙箱點(diǎn)燃,而后隨手朝走廊一丟。等火勢蔓延起來,他站在走廊中間,喊道:“著火了,別睡了——”</br> 樓上的住戶早在剛才就聽到了女人的慘叫,但沒人敢開門,此刻一聽著火了都開門朝外探頭。焦糊味彌漫散開,越來越多的人出來救火,樓下的男人們臉色鐵青,互相對視一眼,知道今夜很難帶走燕子了,為首的男人惡狠狠地看瞪了趙云今一眼,轉(zhuǎn)身離開。</br> 趙云今扶起燕子,她身上外傷,但沒有觸及要害。</br> 走廊上的微弱火勢很快被撲滅了,人們并沒有理會、也不想知道剛才慘叫聲是誰發(fā)出的,紛紛關(guān)上門睡覺。</br> 趙云今抬頭,江易站在樓上,雖然目不能視,但視線依然向下,像在努力看清些什么。</br> 明明那雙眸子木然沒有神采,她卻直覺他是在看她。</br> “趙云今?”他頭頂月光,背后是繚繞的黑煙,也許是月色和煙霧弱化了他身上的某些特質(zhì),從前總見他一張冷漠桀驁的臉,現(xiàn)在看起來卻是再普通不過的十七八歲少年模樣。</br> 女孩在他看不見的地方笑了笑:“我沒事。”</br> ……</br> 江易剛剛跑出來時,小腿撞到了門口柜子的尖角,破開一條長長的口子。趙云今從鄰居家借來藥箱,坐在沙發(fā)上為他涂藥,江易的腿她昨天見到時就覺得印象深刻,腿毛不多,細(xì)膩得不像男人。</br> 他屈膝倚著沙發(fā)的靠背,眼皮緊闔,又恢復(fù)回那冷硬的樣子。</br> 趙云今涂完碘酒,拿繃帶包住他的傷口,抬眼望見他這幅模樣,心血來潮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br> 江易沒反應(yīng),她問:“你還是看不到嗎?”</br> 他嗯了一聲,趙云今確認(rèn):“一點(diǎn)都看不到?”</br> 江易睜開眼,往日那雙陰深如潭水的眸子此刻全然沒有光彩,趙云今沒一點(diǎn)同情心,反而暗自笑了笑。她抻了抻胳膊,端正坐了一天寫作業(yè),腰板略微有些酸痛,反正江易看不見,干脆站起來在他面前做了一套自創(chuàng)的五禽戲廣播操。</br> “今天買飯回來的時候我見過那女人,她在街口攬客,當(dāng)時覺得眼熟但沒想起來在哪見過她,剛才在樓下天色黑,我忽然記起來了。”趙云今坐回江易身邊,“那晚林清執(zhí)讓我們開著小車在油燈街放宣傳歌,她就是那個罵你小爛.屎,被你燒衣服的女人,還記得嗎?”</br> 江易生平跟人起的沖突太多,對這種小事沒有放在心上過,他問:“你剛才為什么要出去?”</br> 如果平日趙云今這樣做他或許能應(yīng)付,但今晚他卻因?yàn)橼w云今離開家門后背出了一層冷汗。</br> 趙云今:“我想起韓小禾了,雖然目前并沒有什么證據(jù),僅僅是女人的直覺,但我就是覺得不對勁。那些男人從上到下的衣服都是一樣的,如果只是地痞流氓,作案還要配備統(tǒng)一隊(duì)服嗎?那個叫燕子的女人跟警察離開前說自己不認(rèn)識那群男人,也沒有與人結(jié)怨。今晚她剛送客離開,出去丟了個垃圾的功夫,回來就看到自家的窗戶里站著個人影,她轉(zhuǎn)身跑了那些人才追上來,如果她沒有出去丟垃圾而是在屋子睡覺,那今晚會發(fā)生什么?”</br> “恐怕會和韓小禾他們一樣,憑空消失,連個影子都找不到。”趙云今說,“我覺得今晚那些人跟韓小禾的失蹤有關(guān)系。”</br> “那也不是你沖出去的理由,如果他們真是帶走韓小禾的人,你知道有多危險(xiǎn)嗎?”</br> “對不起啊。”趙云今聲音甜美,但卻沒什么誠意,“雖然危險(xiǎn),但你不是出來保護(hù)我了嗎?知道喊救命沒用,就干脆讓大家不得不出來救火。阿易,你比我聰明。”</br> 也比我狠。</br> 剩下半截話被她咽回了肚子里。</br> 已經(jīng)凌晨兩點(diǎn)了,趙云今卻睡意全無,她和江易聊了一會,躺在他的床上看著天花板發(fā)呆。</br> 窗外的油燈街和她傍晚所見又是兩幅全然不同的模樣,燈火寂滅,一幢幢矮小古怪的建筑凄森孤冷,像無數(shù)只開口吞噬行人的巨獸。</br> 月亮爬至天空的另一遍,沙發(fā)上的江易沒有一點(diǎn)聲響,趙云今困意上來,迷迷糊糊入睡了。</br> 半夢半醒間,她聽到了一些奇怪的聲響。</br> 高跟鞋踏過油燈街石板的踏踏聲、女人驚恐的喘息聲、小屋的木門被砰砰敲響的擊打聲。趙云今以為是一場夢,直到她感覺到耳邊有窸窣的動靜,溫?zé)岬暮粑鼑姙⒃谒橆a時,才一下從那樣的狀態(tài)里清醒過來。</br> 江易蹲在床邊,伸手捂住她的嘴,他覆在她耳畔:“噓。”</br> 在這樣寂靜的晚上,屋外敲門聲顯得格外可怖。</br> 急促、沉悶,伴隨著女人低聲的絮語,每一下都像砸在人的鼓膜上,震得嗡嗡作響。</br> “我知道你們住這里,快開門。”</br> 趙云今拿起床頭的手機(jī),凌晨三點(diǎn)半,窗外還是一片蒼茫的夜色。</br> 她聽出那聲音是剛才的女人,從床上坐了起來。</br> 江易唇形示意:“別出聲。”</br> 這個時間她應(yīng)該剛從警局回來,深夜不回家卻來敲別人房門,哪怕江易不說,趙云今也覺得驚悚,并沒有要開門的打算。</br> 下一秒,女人停止敲門,帶著哭腔說了一句讓人毛骨悚然的話。</br> “求求你們了,他們還在我家。”</br> ……</br> 屋里只開一盞臺燈,光線昏暗。</br> 燕子坐在桌子的另一邊,她紅裙殘破,進(jìn)來半小時了依舊驚魂未定。</br> 她一開口身體就不由得哆嗦:“我去警局前回了趟家,在門縫里夾了條衛(wèi)生紙,剛剛警察送我到巷口就離開了,我走到家門口,發(fā)現(xiàn)紙落在了門外,他們那之后一定還去過我家,或者他們現(xiàn)在就在屋里,我不敢進(jìn)去。”</br> “那你就找到這來了?”趙云今倒了杯水遞過去,“不怕把危險(xiǎn)引給我們?”</br> 燕子看了眼江易:“我知道他,聽說是九爺?shù)母蓛鹤樱话闳瞬粫心懽诱疑祥T的。”</br> “你也說了是一般人,敢無視周圍那么多住戶直接進(jìn)來綁人,還追了你好幾條街,這樣的行為是一般人做得出來的嗎?你口中的九爺充其量只是個大混混頭子,離黑.社會還有段距離,你又知道他們會買九爺?shù)拿孀恿耍俊?lt;/br> “對不起。”燕子被折騰了一晚,又懼又疲,“我沒想那么多,只是剛才那個情況我實(shí)在害怕,就算報(bào)警警察過來也需要時間,我不想再來第二次了。”</br> “既然剛才沒想到,現(xiàn)在就好好想想,有沒有跟人結(jié)怨?他們?yōu)槭裁匆ツ悖俊?lt;/br> “這些話我已經(jīng)跟警察說過了,真的沒有。”</br> “明面上的矛盾沒有,隱性的矛盾呢?比如你哪位客人在妻子孕期出來找樂子,妻子發(fā)現(xiàn)后找娘家人報(bào)復(fù)你,諸如此類的。”</br> “我從不打聽客人隱私。”燕子捂著頭,“我開門做生意,又不是插足破壞人家庭,就算真有,也犯不著這樣興師動眾吧?警察覺得他們是找錯人了,但我清楚地聽見他們剛剛叫了我的名字。”</br> “鬧出那么大的動靜,把警察都引來了,他們還敢進(jìn)你家蹲點(diǎn),姐姐,怎么看你都很厲害啊。”</br> 燕子抬眼看她,趙云今笑笑:“要么你是結(jié)了天大的怨,要么你是對他們有什么天大的用處,不然也不會費(fèi)這么大力氣來綁你。”</br> 燕子自嘲地笑:“我能有什么用處?”</br> 趙云今看了眼江易,他從燕子進(jìn)門起就一直沉默著沒有說話,她戳了戳他:“在想什么?”</br> 江易抬起木然的眸子:“前陣子有個中學(xué)女生在市中心神秘失蹤了,還記得嗎?”</br> 趙云今當(dāng)初和林清執(zhí)討論過這件事,印象深刻:“你說的是‘萬家馨失蹤案’?這案子的社會影響也很惡劣,只不過最近發(fā)生的事情太多,人們已經(jīng)快把這件事忘記了,我哥那邊倒是一直在跟進(jìn),只是沒什么線索。”</br> 江易簡單地說:“很像。”</br> 燕子沒明白他話里的含義,趙云今卻聽懂了,他的意思是萬家馨失蹤案和燕子的遭遇很像。</br> 萬家馨失蹤在市中心,當(dāng)初警察也一度疑惑為什么犯人非要在市中心犯案,后來發(fā)現(xiàn)萬家馨的活動范圍只有三點(diǎn)一線,總是脫不開市中心的范圍,因此犯人的目標(biāo)一定是萬家馨這個人,可排除社會關(guān)系后又沒發(fā)現(xiàn)誰有作案動機(jī),案子一時陷入了僵局。</br> 同樣的沒有與人結(jié)怨,同樣的在不適合綁架的區(qū)域不惜一切也要將人帶走。</br> 這兩起案子看似獨(dú)立,但其中卻有隱秘的關(guān)聯(lián),江易不說,趙云今都還沒發(fā)現(xiàn)。</br> “你平時都去些什么地方?”趙云今問。</br> “我這人不喜歡動,最遠(yuǎn)也就去菜市場買個菜。”</br> “怪不得他們要在油燈街綁你,這不是就是萬家馨二號嗎?”趙云今思索了一會,說,“事情越來越有意思了。”</br> 女孩臉上沒有懼怕,反而充滿了興趣。她端著手臂靠在椅子上,又回頭看了看窗外的月亮,突發(fā)奇想:“反正現(xiàn)在還沒天亮,不如我們來玩筆仙吧,警方查不到的犯人和動機(jī),就讓鬼神告訴我們好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jiān)f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xiǎn)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