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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子的雞皮疙瘩瞬間就起來了:“不要,我從來不碰這種神神叨叨的東西。”</br> 趙云今嘴角噙著微笑:“警察肯定沒辦法在幾天之內(nèi)就查到害你的人,你總不能一直住這吧?早點搞明白事情真相對你沒有壞處。”</br> “那也不能去問筆仙啊?”燕子脾氣也不是個好的,“看著你毛都長齊了,實際上卻蠢得跟六歲小孩一樣,這都是騙人的,你傻不傻呀還信這個?”</br> 趙云今依舊擺著那副不甚真誠的微笑模樣,反唇相譏:“你既然覺得是騙人的,玩玩又能怎么樣?就當(dāng)是消遣了。”</br> 她慢條斯理從書包里掏出白紙和筆:“我們說了都不算,問問主人吧。”</br> 江易沒有發(fā)表意見,他懶散地靠在椅背,從煙盒里掏出一根煙叼在嘴里。他按動點煙,點了幾下找不到位置,趙云今接過打火機(jī),傾身為他點煙。火光搖曳,微弱的光芒映在江易英俊的臉上,鍍上一層溫暖的色澤。</br> 她手心滾燙,接過火機(jī)無意相觸時江易的手不易察覺地顫了顫。</br> 香煙底部燃起的煙霧繚繞,籠罩著女孩精美的面龐,她貼得極近,吐氣帶著甜味:“你說呢?”</br> 江易吐了口煙圈,磕掉一截燃燒殆盡的煙灰。</br> “按照慣例,不否認(rèn)就是同意了。”趙云今拉開與他的距離,坐直回椅子上,“來吧。”</br> 她瞥了燕子一眼:“不用怕,從小算命的就說我命硬,就算真有什么鬼神也克不死我,出事了我擔(dān)著,讓那些東西來找我吧。”</br> 燕子雖然心里不愿意,但江易都沒說什么,她也張不開嘴拒絕,畢竟寄人籬下,還是怕人家把自己掃地出門。</br> 趙云今關(guān)上燈點了幾根蠟燭,燕子握住那根筆,趙云今的手搭在她的上面,另一只手牽起看不見的江易握在自己手上。江易嘴里的煙燒至一半,他卻忘了再磕煙灰,酷酷的一根咬在齒間。</br> 趙云今將筆豎起來,用手機(jī)搜了一下請筆仙的方法。</br> 她念叨幾句,手按著筆繞了幾圈:“你們有什么要問的?”</br> 燕子既不信又害怕,抿著唇不說話,江易只是陪著趙云今的一時興起,他沒有好奇的東西。</br> “既然你們都不問,那我問咯。”趙云今嘴里念念有詞,“筆仙筆仙告訴我,林清執(zhí)什么時候會娶我?”</br> 江易:“……”忽然覺得這一切都是她的預(yù)謀。</br> 燕子忍不住問:“不是問兇手嗎?”</br> 趙云今淡淡道:“先熱熱場子。”</br> 三人手里的筆不動如山,蠟燭的火焰平靜地燃燒。m.</br> 江易面無表情,本就愛冷臉,此刻也看不出喜怒。別人無法知曉他內(nèi)心的波瀾,雖然覺得鬼神之說是無稽之談,以前有人和他說隨手玩?zhèn)€游戲會遭報應(yīng)他只會當(dāng)笑話聽,可此刻放在當(dāng)下,許多平日不會有的微秘心思便如同雨后春筍般冒出來。</br> 這游戲很忌諱,但他愿意陪趙云今玩。</br> 他陪趙云今去玩,她滿心想的卻是另一個男人。</br> 這種滋味,如醋溜酸梅,人生至此十七年,他也是第一回嘗到。</br> 燕子說:“沒反應(yīng)啊。”</br> 趙云今姿態(tài)慵懶,似乎并不在意:“可能筆仙正在測算未來吧。”</br> 她無聊地胡侃:“燕子姐姐,你有沒有喜歡的男人啊?趁今天機(jī)會難得,要不要一起問了?”</br> 燕子注意力都在手里的筆上,一顆心半吊著,抽空瞪了她一眼:“老娘要有喜歡的男人還做這一行?姐姐今天看你年紀(jì)輕提醒你一句,男人這種東西最靠不住,對你好的時候滿嘴鬼話,對你不好的時候絕情得看都不會看你一眼,都是些狗娘養(yǎng)的玩意兒,你可別陷著了。”</br> 她說完才想起這屋里還有個男人,有些后悔逞一時嘴快,但說出去的話已經(jīng)收不回了,于是生硬地轉(zhuǎn)移話題,笑話趙云今:“看你也不是什么黃毛丫頭了,信男人就算了,還信筆仙這種東西……”</br> 她聲音剛落,桌面上的蠟燭忽然閃了一下,她本來就怕,嚇得哇一聲叫出來:“它來了它來了!蠟燭動了!”</br> 趙云今回頭看向窗戶,安撫她:“別害怕,是窗子漏風(fēng),沒有人來。”</br> 蠟燭的火苗左右擺動,似乎比剛才躍動得更高了,在恐懼的狀態(tài)下,看什么都不對勁。</br> 燕子直勾勾盯著那團(tuán)火,不知是心理作用還是確實如此,她覺得火苗變白了一點。</br> “趙……趙云今,你看那蠟燭有些不對勁啊……”</br> 趙云今嘴角咧出一個邪惡的笑:“姐姐,你現(xiàn)在是不是好多了?”</br> “什……什么……”</br> “還怕守在家里的男人嗎?”</br> 燕子腦子遲鈍了一下,剛要說話,三人握筆的那根手忽然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推著動了起來,人在一般恐懼時還可以叫出口,但在極端的畏懼下會怕得連聲音都發(fā)不出來。</br> “……你你……是你在動?”</br> 趙云今剛才平靜的表情收了收,她坐直,看了眼四周:“沒有。”</br> 燕子又問江易:“你動了?”</br> 江易神色清冷,她問出這話后又覺得沒有可能,他看起來就不像是會開這種玩笑的人。</br> 那股力量推動著筆在紙上劃動,趙云今反而放松下來了:“來都來了,那就看看答案是什么吧。”</br> 寂靜的夜里,寫字聲雖然細(xì)微,但集中注意力卻依舊能聽得清清楚楚。</br> 筆停,趙云今朝那紙上看去,兩個歪歪扭扭的字呈現(xiàn)在眼前。</br> ——“做夢。”</br> 趙云今:“……”</br> 燕子吞咽吐沫,小聲說:“不會真有筆仙吧?”</br> 趙云今含糊不清地說:“或許吧。”</br> “那我也問一個。”女人想了想,“是誰想害我?”</br> 這次過了好久都沒有動靜,燕子又問:“他們現(xiàn)在還在我家嗎?”</br> “那些人跟我結(jié)了什么仇?為什么一定要抓我?”</br> 依然沒有動靜。</br> 趙云今笑笑:“看來這筆仙的功力不行啊,好像只能算到感情呢。”</br> 她轉(zhuǎn)頭:“阿易,不如你來問一個吧。”</br> “我沒有要問的。”</br> “那我?guī)湍銌枴!壁w云今想了想,“江易有喜歡的女孩嗎?叫什么名字?”</br> “趙云今。”江易說,“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直接問我。”</br> “怕你不答,也怕你騙我。”趙云今又問那筆仙,“江易喜歡的人,是不是我啊?”</br> 燕子不明所以地望向他倆。</br> 江易臉上的表情凝固了一秒,他松開搭在最外層的手。趙云今將自己的手抽回,放在眼前看了看:“你知道嗎?筆仙一旦請來就很難送走,松不松手寫不寫字由不得自己,剛剛是你在操控筆吧?”</br> “我沒有。”江易冷淡地說。</br> 她打開手機(jī)剛剛的搜索記錄給他看,里面空空如也,最早的一條記錄是昨天的:“你的意思是筆自己在動咯?可我都沒有查筆仙的玩法,就連咒語都是胡亂編的,它為什么會自己動呢?就像燕子姐姐說的,世界上哪有鬼神,這你也信了?”</br> 燕子語塞,氣憤地問:“你剛才是騙我的?你為什么要這樣做?”</br> 趙云今:“你剛才進(jìn)來的時候怕成那樣,滿腦子都是那些男人,所以我就找點事情分散你的注意力嘛,現(xiàn)在是不是感覺好多了?”</br> 燕子確實已經(jīng)快把家里有人這件事給忘了,但被鬼神嚇到這事也不比被人嚇到好多少,她剛要開口罵趙云今是不是有毛病,江易站起來:“我要睡了。”</br> 趙云今眼里帶著笑意,提醒他:“問題還沒有回答。”</br> “再說一句廢話就從我家滾出去。”</br> “你好兇啊。”趙云今當(dāng)然不會滾,她起身吹滅蠟燭,撩開簾子躺回江易床上,“這么晚讓我滾出去,就不怕我遇到危險嗎?”</br> 深夜外出當(dāng)然會有危險,但江易深以為,倘若和趙云今狹路相逢,犯罪分子才是需要擔(dān)心人身安全的那一個。</br> 一個晚上,一個游戲,把屋里的兩個人都?xì)獾闷吒[生煙幾乎半死,自己還能沒心沒肺繼續(xù)睡覺,這種事情普天之下除了趙云今沒人做得出來。</br> 經(jīng)過趙云今這一折騰,燕子的心臟仿佛坐過山車一樣上上下下輪了一遭,累得沒力氣害怕了,她靜靜趴在餐廳的桌上等待天亮。家里有陌生人在,江易不會睡覺,他從小如此,對任何事任何人都抱有不信任的距離感。</br> 一簾之隔的趙云今呼吸漸漸沉了。</br> 江易從沙發(fā)上坐起來,驚醒了今晚異常敏感的燕子,她被嚇了一跳:“你干什么?”</br> 江易沒有說話,后半夜露重天涼,他披了件外套去了走廊抽煙。煙盒里只剩下幾根煙了,他靠在欄桿上一根根抽完,直到遠(yuǎn)處天邊出現(xiàn)一抹他看不見的曙光,他才回屋。</br> 屋里的趙云今翻了個身,嘴里喃喃地喊:“哥哥。”</br> 江易剛好聽見她這句呢喃,他關(guān)門的手停頓了一下,隨即恢復(fù)自然。</br> 她口中的哥哥,除了林清執(zhí)外,沒有別人。</br> *</br> 趙云今又夢見小時候住過的孤兒院,那像場連續(xù)劇,隔一陣子就會在夢里出現(xiàn)。</br> 夢里的她是第三人的視角,仿佛一雙從天空中生出來的巨眼,安靜地俯瞰大地上發(fā)生的一切。</br> 夢里的云今小小一只,因為總是不做禮拜偷跑出去玩被嬤嬤勒令在庭院罰跪,小云今心氣高,不肯跪,年長的女人便按著她的肩膀狠狠壓在地上,嬤嬤將她雙手提高,讓她端著一盆水頂在頭上。</br> 從傍晚到深夜,她胳膊酸麻,趁庭院里沒有人看著,偷偷把水盆放下來休息。</br> 夜晚的露水打濕了她的裙子,她冷得直顫。</br> 遠(yuǎn)處的路上有車子開來,車燈照進(jìn)院內(nèi),強(qiáng)光穿透了院子兩旁梧桐樹新生的綠葉。</br> 福利院來了些以前從沒見過的人,車子停入后院,下來七八個男人,或青年衣冠楚楚,或中年大腹便便,手里拎著零食和女孩穿的新衣服。</br> 嬤嬤笑容滿面出來迎接,全然忘了小云今還在院里罰跪。小云今躲在梧桐樹的陰影里,看著嬤嬤帶男人們進(jìn)去才偷偷溜出來,她一回頭,看見一個瘦小的身影正攀在圍墻邊沿,那身影她有印象,是前幾天在外面見過的吃青蛙的男孩。</br> 男孩偷偷溜進(jìn)福利院,輕車熟路溜進(jìn)住宿樓旁的小廚房,看樣子不是第一次偷跑進(jìn)來了。</br> 他從沒鎖的窗戶上翻進(jìn)去,在廚房找到了一碗晚上孩子們吃剩下的米飯,出來時正好撞到趙云今。</br> 女孩膝蓋淤青,皺巴著眉:“我也餓了。”</br> 小江易在看到人的第一時間就做出防備的架勢,他甚至想好了要是這小丫頭敢大吼捉小偷,他就甩身把她撂倒,用手里的米飯扣她滿頭。</br> 可女孩只是瞪著圓潤潤的眼睛問他:“這次可以分我一點了吧?”</br> 油燈街沒什么孩子,江易也沒什么朋友,妓.女被人看不起,妓.女的兒子同樣也被同齡人看不起,他在學(xué)校就孤僻,從沒想過要同誰做朋友。因此今晚把飯遞給趙云今只是為了堵上她的嘴,避免她叫出聲來,他其實并沒有一絲一毫的善意。</br> 女孩咽了口涼米飯,嘟囔著說:“真難吃。”</br> 她抹了抹嘴巴,帶著一絲孩童的天真問他:“你很會偷東西嗎?”</br> 小江易冷著臉,她指了指男人們離去的方向:“他們剛剛帶了許多零食進(jìn)去,有巧克力派、奶油蛋糕還有面包房才有的杏仁草莓餅。我今天挨罰,嬤嬤肯定不會給我吃的,我認(rèn)識里面的路,給你畫條路線,你進(jìn)去拿點出來吧。”</br> “你自己怎么不去?”</br> 小云今苦巴巴指著自己膝蓋:“我跪了一晚上跑不快,如果被抓到了,嬤嬤會用戒尺打我腳心,很疼的。”</br> 她蹲在地上撿起一根小樹枝在泥土上畫給他看:“從這里進(jìn)去左拐上樓梯,再右拐走到盡頭是會客室,一般有大人來領(lǐng)養(yǎng)或者探望小孩,嬤嬤都會在這里接待他們,你去找找吧。”</br> 她說完俏皮地笑:“說好了,偷到吃的要分我一半。”</br> 江易雖然心性比別的小孩成熟一點,但到底不過是個八歲孩子,甜點和零食從前只見別的小孩吃過,那是他從小到大都可望不可即的東西,他不由自主舔了舔嘴唇,披著夜色朝小云今說的地方跑去。</br> 建筑里傳來人聲笑語,嬤嬤急匆匆跑出來,小云今聽見動靜連忙回到原地跪好。</br> “你這孩子,怎么還在這跪著?”嬤嬤拉她起來,語氣帶著責(zé)怪,“快點跟我回去換衣服,有叔叔來看你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