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xù)56 斷臂
涯竟然抖動著雙肩笑起來……無聲的笑……只是他并沒有察覺兩行血淚正悄無聲息地劃過他的臉頰，沿著他優(yōu)美的下顎一滴一滴的滴入腳下的泥濘。突然，他的身體一頓，又是幾口滾燙的鮮血……但是這些并沒有止住涯的笑意……
男人緩緩的直起身子，染滿鮮血的臉上帶著從未有過的明媚笑意。但是卻沒有人注意到涯臉上那與血污混合了的兩行血淚和唇角溢出的鮮血，只覺得那看似春風般的笑意，卻如冬日里凜冽的寒風，刮得人心生疼，好像全身的血液都要被凍結(jié)。
族人們畏懼的向后退，似乎要躲避什么……
涯瞇起自己漂亮的灰眸，望向墨溪斷……
可后者僅僅是從面具后方射出了兩道冷漠的眼神……那眼神太冷，太硬，太鋒利，刺的涯眼睛生疼。
他緊緊閉上眼睛，再睜開時將視線下移，最后定格在墨溪斷緊摟著末夜的假肢上……
曾經(jīng)，墨溪斷也是用那條臂膀抱過他的，只不過被他憤怒的砍去了……
掛著血珠的灰色長睫開始不斷顫抖，視野中仿佛只剩下那只假肢，他不知道為什么突然很想摸摸它……
于是，涯艱難的拖著他那不堪負荷的破敗身子，有些蹣跚的向墨溪斷走去……
“站住！你這骯臟的罪奴！”獨眼長老不知哪兒來勇氣，跨出一步呵斥道，“還不跪下認罪！”
也許是獨眼長老的這一聲呵斥驚醒了后退的族人們，給了他們勇氣。他們停止后退，戒備的操起手中的武器指向緩慢向他們走來的血人。
不久之后一個距離涯最近的月顏族青年將手中的寶劍抵在涯的脖子上，銳利的劍鋒刺破了男人那薄薄的肌膚，鮮血順著劍鋒流淌，然后滑進持劍人的手中，黏黏的，溫熱的，帶著濕滑……
但涯卻恍若未覺，并未停下前進的腳步。
青年被手中血液的觸感弄的一僵，心臟恐懼的顫抖著，他吞咽了一口吐沫，卻又大聲道：“你毀了血池，斷送了我們一族人賴以生存的源泉！跪下！謝罪！”
“……”沒有任何回答，男人還是堅定的向前走去，青年的叱喝更加顯得蒼白而無力，他不得不帶著畏懼，猶豫的移開那柄寶劍……
“這樣的罪奴，應(yīng)該打斷他的雙腿，丟進雪地里喂狼妖！！”人群中不知是誰，帶著憎惡惡狠狠的說道。
“沒錯！殺了他！”隨即前排有人附和道……
“對！殺了他！殺了他！”一時間，人群沸騰，開始齊刷刷的吶喊……
可這一切的一切似乎都與涯沒有關(guān)系，他還是拖著身子，堅定的向墨溪斷移動，直到腿部一陣劇痛，不知是誰在他的腿部掃了一棍，他不得不重心不穩(wěn)的半跪在污泥里……
涯喘著氣，強忍著疼痛，然后抬眸，掃向人群……
嗜血的煞氣如狂風般席卷入人群，冰冷的目光猶如實質(zhì)的利劍一樣，劃過他們的脖頸，好想一個不小心就會送命……他們不禁禁了聲，沒有了剛才的氣勢，只得猶如斗敗的喪家之犬般收斂好自己的獠牙，夾尾，垂耳，后退……
涯看著他們瑟瑟發(fā)抖的模樣，目光和唇角寫滿了不屑。隨后，他又艱難的起身，蹣跚的繼續(xù)向墨溪斷走去……
可是后者的反應(yīng)讓他的動作一僵，心頭像扎進一根刺：墨溪斷，你這是在用劍在對著我？原來我已經(jīng)讓他厭惡至此？呵呵……
想著，涯苦笑著，然后目光轉(zhuǎn)冷，像是懲罰自己般，更加堅實的向著墨溪斷手中的利劍踏出一步……
劍尖抵住了涯胸口的衣衫……
涯邪笑，帶著血沫……
然后微微向前傾身……
劍尖已刺入肌膚……
呵呵，很好！也許現(xiàn)在只有這條命可以償還你了，墨溪斷……
涯沒有去看胸口處冒出的血絲，而是看向墨溪斷冷漠的眼睛，微笑……
緊接著，又是一步……
他本想著面前這個男人會用劍刺穿自己的胸膛，了結(jié)自己的性命。可是卻沒想到，劍尖竟帶著血絲緩緩收回，然后落下，只是墨溪斷面具后面的那雙眼依舊冷漠，冷漠到讓人忽略了他正微微顫抖的雙唇和持劍的手。
涯突然有些怔愣：墨溪斷……你這是舍不得殺我？還是不屑殺我呢？
男人垂眸，看向墨溪斷的假肢……然后伸出那只完好的右手……
“墨公子！我好怕！這個罪奴，他已經(jīng)報復(fù)了我哥，現(xiàn)在也想來殺我了！！你救救我，救救我！”末夜突然尖叫起來，然后不斷的向墨溪斷懷里瑟縮著身體，聲音中充滿了恐懼。
“噗！”伴著利劍割進□□，切斷骨頭的聲音，還有末夜的尖叫聲。血霧模糊了所有人的視線，空氣中有些刺鼻的甜腥，一只男人的手臂在墨溪斷和涯之間劃出一道猩紅的曲線掉落在不遠處……飛濺的鮮血讓涯不禁閉起雙眼，更讓那些月顏族人膽顫的后退……
涯喘息著，微微睜開被血再次黏濕的雙眼，視野里只剩下滿目血紅……
聲音仿佛再一次遠去，只剩下自己粗重的呼吸聲和一陣刺耳的耳鳴聲……
好不容易聚焦的視線晃動著……
流血的殘肢……
不遠處的手臂……
墨溪斷還保持著揮劍后的姿勢……
他的臉……
透著冷硬的線條，被自己的血玷污……
而他的眼神……
好冷……
涯面無表情，若無其事的收回那血淋淋的殘肢，抬頭，瞇起眼，唇角上揚，笑容逐漸在他帶血的臉上漾開，越來越大，越來越明顯……
他還從未這樣暢快的笑過……
他明明不該對墨溪斷有所期待的……
即使是憐憫……
那太卑微了……
忽然，涯停止他那無聲的大笑，臉色轉(zhuǎn)為死一般的平靜，他定定的盯著墨溪斷，嘴唇開合著，似是說了什么……
可是沒有聲音……
然后他的眼神轉(zhuǎn)為了空洞，冷漠，不再去看任何人，也沒有管還在流血的殘肢……
他越過墨溪斷，穿過人群，走向森林，步入黑暗……
沒有人阻攔，沒有人說話，只是屏息的看著他消失在森林深處……
留下一條觸目驚心的血跡……
天空一道沉悶的雷聲破壞了這壓抑的寂靜，緊接著大雨像是要沖凈這里的污穢般傾倒而下，濃稠的血漿被沖淡，匯成血河，蜿蜒的流向男人消失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