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 釣水鬼(二)
熄滅所有燈光之后,整個村子只見兩處還有光,分別是那橋上搖曳的蠟燭和河里漂浮著的竹排。此時的河圖便在那竹排之上靜靜坐著,他的身邊散落著幾件小孩子們喜歡的玩具,河圖現(xiàn)在就手拿那些玩具并不時發(fā)出笑聲。</br> 天空中掛著半輪明月,河里的漣漪讓倒影著的月光聚不能,散不得。岸上的漢子們靜靜的貓著腰,或盯著竹排,或看著查文斌。</br> 三個用紙片剪成的小人用細(xì)線吊著,查文斌的手中正拿著這些線,他人站在橋上,紙人則垂在水面之上。</br> 竹排上的蠟燭把這三個紙人的影子拉的好長,偶爾一陣河風(fēng)吹過,那些影子便舞動起來。換做旁人家的孩子見此情景怕是要嚇的大哭的,可河圖卻很鎮(zhèn)定,今晚他是關(guān)鍵。</br> 那三個孩子河圖在上學(xué)的時候也認(rèn)得,雖無交往,但頗有印象。河水本就不深,月光下,甚至可以看見河底的鵝卵石。</br> 這幅景象,很難想象出這河底會突然浮出一張臉來沖你微微一笑吧?</br> 若是一張臉也就罷了,可河圖現(xiàn)在面對的確是三張因為長期水浸泡過后發(fā)脹的臉。這三張臉已經(jīng)完全扭曲變形,因為皮膚過度吸水造成的水腫和慘白讓人覺得有些不寒而栗。</br> 不知何時起,頭頂?shù)臑踉埔呀?jīng)漸漸蓋住了那半輪殘月,河面的威風(fēng)也悄悄停止。</br> 紅色的蠟燭燃燒的火苗“撲撲”向上竄著,也不知道是哪一支香燃燒后留在上面的香灰突然折斷掉進(jìn)了水里。“噗嗤”一聲,火與水的接觸,一團(tuán)烏黑的頭發(fā)開始慢慢出現(xiàn)了。</br> 河圖輕瞟了一眼,很明顯他已經(jīng)看到了,身子微微顫抖了一下,他畢竟還是一個孩子。很快他便又鎮(zhèn)定了下來,繼續(xù)擺弄著手中的玩具。</br> 一張河圖已經(jīng)認(rèn)不出的臉率先貼著水面出現(xiàn)了,這是第一個落水的孩子,接著便是第二張臉和第三張臉。</br> 他們可能認(rèn)識這個手拿玩具的哥哥,也可能不認(rèn)識,不是每個鬼魂都有生前的記憶的。可是他們是孩子化的,依舊有那份童心,玩具這是他們在死后都最放不下的東西。</br> 山里的孩子是沒有多少機(jī)會擁有玩具的,城市商場的那些讓人眼花繚亂的玩具對于他們而言是奢侈品,而現(xiàn)在就在他們的眼前擺放著各種前所未見過的玩具,好玩的天性一下子便被勾起來了。</br> “哥哥,可以給我們玩玩嘛?”一個幽幽的聲音在河圖的心中響起,這聲音并不是從耳朵里傳進(jìn)來的,而是在他的心中有一個孩子跟他發(fā)生的對白。</br> 河圖只是裝作沒聽見,繼續(xù)擺弄著手中的東西并不時的發(fā)出高興的笑聲。</br> 水本無形,流到哪里動到哪里,落入而亡的人也是這般,他們很難幻化出平常所講的一些亡魂的樣子。所以在水中出事的人多半在落水前是不會見到任何異樣的,有些落水后但是又被救上來的人回憶他們在水中見到了一些不可思議的東西,比如人臉。</br> 水鬼只有在水中才能保持形體,也只有在水中他們才能害人,不要小瞧了一個水潭,要淹死人得話,哪怕只是一只臉盆大小都照樣能要你的命。</br> 只要水鬼上了岸,那幾乎就不可能逃得了道士的手掌心,但是因為它們無形,所以要想上岸就得附在一些東西上,查文斌手中的那三個小人就是為它們而準(zhǔn)備的。</br> 水底下的三張臉互相靠近了一點,嘴巴一張一閉,聽不見它們說什么,看樣子像是在商討。</br> 沒過多久,河圖就覺得自己坐著的竹筏開始在搖晃,這股搖晃的力量來自于水底。因為竹筏事先已經(jīng)被粗繩牢牢固定。河圖去扶了一把那差點被搖下去的燭臺,然后輕輕朝水里丟了一枚生雞蛋,瞬間河里開始變的安靜了。</br> 經(jīng)常在江河里跑船的人都知道,如果航行在風(fēng)平浪靜的水面突然船體開始搖晃,多半是遇到臟東西了,這時候就需要朝水里丟一些貢品。以前的船多半是木質(zhì)結(jié)構(gòu)的小船,不像現(xiàn)在有大噸位的鋼鐵船,禁不起折騰很容易造成翻船,所以很多跑船的都會在船頭準(zhǔn)備著各種祭品,小到雞蛋,大到半熟的豬頭,遇到這種情況的時候只需要把祭品丟下去多半就會立馬消停下來。</br> 玩具對于這幾個孩子的誘惑顯然是要比雞蛋之類的祭品大得多,沒一會兒,河圖又開始覺得竹筏在晃了,可這回他堅決不動,任憑怎么折騰,過了沒一會兒,竹筏也消停下來了。</br> 纏在查文斌指尖的一根線傳來極為細(xì)微的一絲抖動,他知道有魚兒要上鉤了!</br> 靠中間的那個小紙人微微動了一下,接著河圖的身邊便多出了一個孩子,那孩子他認(rèn)得,名字叫做劉志,是那三個孩子中最小的一個。</br> 一開始劉志只是拖著腮幫子看著河圖玩,河圖的身邊堆放著不少東西,見河圖好像對他沒有任何反應(yīng),他開始膽子大了一點偷偷用小手拿過一個小紙馬。這紙馬的腿和尾巴是有機(jī)關(guān)連著的,只要拉動那尾巴,它的腿就會不停得動,呈現(xiàn)奔走狀。</br> 這個叫劉志的孩子明顯是覺得這東西很好玩,窩在橋上的男人們都能聽到那讓人覺得心底發(fā)毛的“咯咯”笑聲。</br> 水底下,還有兩張翹首觀望的臉,他們看到自己的同伴玩的很開心,心底早就按捺不住了,很快查文斌便覺察到另外兩根線上也分別傳來了抖動。</br> 三個孩子圍坐在竹筏上,身上不停得滴著水,從發(fā)梢到泡的發(fā)白的腳掌,他們互相爭搶著玩具,互相嬉戲打鬧,如果他們沒有死,這本該是屬于他們的童年。</br> 查文斌的手開始慢慢的向上提著,只要這三個紙人被完全拉上來,這三個孩子將永遠(yuǎn)都回不到水中,前提是在他們不知覺的情況下。只要不出意外,橋上那已經(jīng)張開口的乾坤袋將是他們最后的歸宿。</br> 要說不巧吧,很多事情都是冥冥之中注定好的,幾乎全村的人都知道今晚此處在做法,所有的人也都被通知回家不要出門,可偏偏有一人漏掉了。</br> 學(xué)校食堂里的那位大爺因為這事出了之后便丟了工作,他不是那個村的人,兒子待他不孝順,家里呆不住。原本以為找份看門的活可以一直過到死,不想?yún)s出了這檔子意外。</br> 人這心里一煩躁,就喜歡買醉,一旦買醉就容易忘記回家的路。</br> 他在這個學(xué)校已經(jīng)干了八年了,他早就把這兒當(dāng)做了自己的家。劣質(zhì)的白酒喝多了容易上頭,大爺迷迷糊糊的就順著腦子里的印象摸到了這兒。</br> 那位大爺唱的一口好京劇,平日里就在學(xué)校里哼哼,這會兒喝醉了哼得跟個蚊子似得。</br> 東倒西歪的大爺一手提著酒瓶子,一手在空中比劃著,搖搖晃晃的沖著這橋便過來了。查文斌的眉頭已經(jīng)皺的很緊了,這種關(guān)頭是決計不能被打擾的,可是現(xiàn)在他卻不能喊,一旦喊了驚動下面那幾個孩子,下回想要再釣可就難了。</br> 不過也就還有五十公分的距離,三張紙人就能到手了。</br> 也不知是那大爺感覺自己快要到目的地了,還是心里實在憋得慌,突然“嗷”得一聲撂起一嗓子,大半個村子里的人都被他給叫醒了,一時間村里的狗們開始狂叫,不知情的人們紛紛披著衣服準(zhǔn)備出門,以為是法事現(xiàn)場出了問題。</br> 那三個孩子生前本就是歸這大爺管的,一聽是這大爺?shù)穆曇簦詾樽约哼€是在學(xué)校呢,丟下手中的玩具就準(zhǔn)備跑。查文斌見勢不妙,雙手拽著細(xì)線猛得向上一拉,卻赫然發(fā)現(xiàn)到手中的紙人只剩下兩個。著手中另外一個光溜溜的線,查文斌探頭一看,只見其中一個紙人搖搖晃晃的落入了水中。。。。。。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