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她是這個世界上從來沒告訴過愛我、卻是最愛我的那個女人。
就在我撲回家的路上,海南島正在跟胡巴講述著他那段不知如何概述的年少經(jīng)歷,遺憾的是,我卻沒聽到――
海南島對著胡巴嘆了口氣,說,那天太混亂了,我怕小瓷丟了,所以就抱起她,跑啊跑地沖出人群。可等我跑不動了放下她一看,直接傻了,這不是我偷來的鄰居家的小孩!
于是,我又跑回去找啊找,可是沒有找到。
因為丟了小瓷,我更害怕回家,我害怕他們會認為我將小瓷謀殺了,或者賣掉了……然后報警。
就這樣,我?guī)еe抱了的“小瓷”繼續(xù)流浪、受苦、挨餓、遭罪、受凍……最開始吧,我是不敢丟了她,我怕家鄉(xiāng)那邊的警察找到我,至少我可以跟他們解釋一下,我沒害死小瓷,我只是人多的時候抱錯了小孩……可后來,一年一年過去,我對這個小女孩就有了感情,我當(dāng)她是妹妹一樣的,帶著她,保護著她……再后來的故事,你們都知道了,我被老穆收留了,出現(xiàn)在你和天涯的生活里……
說到這里,他深深地嘆了一口氣,他說,胡巴,我真孫子!我把那個小孩給弄丟了,可我真沒害她!你說,我要是這么跟他們家人說,他們會不會相信我?警察會不會把我關(guān)進去!這么多年,從我把小瓷偷走開始,我總夢到警察抓我!總夢到他們把我給槍斃了,所以,所以我不敢有自己的真實姓名,不敢去落戶,甚至,我一直覺得自己特牛逼的仗義,都會讓自己的兄弟替自己頂罪入獄……
說到這里,海南島就流淚了――在他心里,他始終覺得對不住胡巴,那個年少時視他為神的少年。
胡巴看著海南島,他不能明白海南島對警察的恐懼――人的某種恐懼,若來自童年或者少年時代,陰影是會隨著年齡無限放大的,且不退散,它與成年時代所經(jīng)受的恐懼不相同,成年時代心智成熟,會衡量會思慮。
海南島這種來自年少時代的恐懼,讓他即使知道可能不會被逮捕,或者最多判刑幾年,但那種來自童年或者年少時的恐懼,也足以會將此在自己心中發(fā)酵成魔,會讓他覺得犯下的是罪可滔天的罪行,隨時有一柄槍會抵住他的腦門。
所以,他不敢認自己的母親,他害怕認下她,將會引發(fā)一系列的惡果――盡管在夢里,他都渴望撫去她眼角的淚,鬢間的白發(fā)……
當(dāng)我們所有人站在道德的制高點上譴責(zé)他的無情的時候,沒有人能明白,其實他是最遭受良心煎熬的那一個。
少年時代顛沛流離歲月之中的那重重疊疊的恐懼,是莫名的,難以自愈的;所以,這也是為什么那么仗義的他,會讓胡巴為自己頂罪;那么孝順的他,會在打了醫(yī)生之后,將爺爺老穆給扔在醫(yī)院里接受警察的“到訪”……
所以,這也是他,為什么如此恐懼、如此躲避著這個辛辛苦苦地尋找了他這么多年的母親的原因……
胡巴沉默了半天后,說,其實,這個事情說起來也簡單!我們就當(dāng)沒有那個小瓷好了!不管怎樣,是咱的娘咱總得認啊!要不我替你把全家悄無聲息地接到長沙,不驚動鄉(xiāng)里,也自然不驚動警察;再或者,我先去照顧老人家,你不出現(xiàn),咱們不聲張這個事情,以后再做打算。不管怎樣,你把她一個人丟在外面,受那么多苦,這說不過去啊,老大!
海南島沉默了半天,哭了,說,我不孝順啊!我想她啊!
說完,他就開始捂著臉嚎啕大哭起來。
胡巴就安慰他,說,老大,剛割的雙眼皮不到一年,消停點,消停點!
海南島不管他,還是咧著嘴巴死命地哭……
那個夜晚,胡巴帶著他滿城地尋找自己的母親,海南島還告訴他,其實,自己帶小瓷到長沙,還有一個很重要的目的,那就是希望能在長沙找到小瓷的親人,因為他就是在這座城市,錯抱了這個小孩。
胡巴嘆氣,說,滄海桑田,那么小就失蹤的孩子,誰知道能不能找到家人呢?
海南島看著車窗外的萬家燈火,說,我覺得,這個世界上小瓷的親人說不定也像我媽尋找我一樣,在等待著她呢……
他說,哦,小瓷的小腹上有枚心形胎記,你和天涯都知道的!我媽以前說啊,身上有胎記的孩子命運都會很波折,因為胎記就是為了將來失散在人海時,與最親的人相認時好用的。唉……
他說,也不知道我當(dāng)時偷出來的那個小瓷,找得到家沒有……
那個夜晚,海南島滿懷期望地坐在胡巴的車上,想要找尋到自己的母親,想要抱著她狠狠地狠狠地哭一場,想要讓她結(jié)結(jié)實實結(jié)結(jié)實實地揍一頓……
遺憾的是,這個世界上,永遠是樹欲靜而風(fēng)不止,子欲養(yǎng)而親不待。
這個夜晚,城市的另一輛出租車上,坐的是從海南島房里撲出來,潛回江寒住處撲火的我。
我在心里糾結(jié)啊糾結(jié),肯定是顧朗有幾次短信我壓根兒就沒回的原因。
也或者是每次崔九的欲言又止,我不肯去打探。
再或者,顧朗來找的人,不是我,而是真的來找江寒復(fù)仇了。
這可怎么辦呢?該不會我回到家,江寒已經(jīng)身首異處了吧?我一面想象著,一面贊嘆著,瞧,艾天涯,咱這腦子,真不愧是寫小說混飯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