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3 章 嫌我埋汰
【第六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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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莫不是拿錯冊子,擬錯人名了吧?
按那什么門第之說,別說是秦府干女兒了,就是親女兒,那怎么也得是嫡女的位份,才配跟國公府世子相看。
沃檀深陷納悶。
她之所以能睡得到病秧子王爺,是因為那人跟她勾勾搭搭有這么久。可這蘇弘陽是怎么回事?他來湊的什么熱鬧?
“是不是拿錯冊子了?”沃檀看著秦大將軍的面色,小聲嘀咕了句。
秦大將軍眉頭打結,少頃開口道:“無妨,此人不用理會便是。”Xιèωèи.CoM
“檀妹!”碰巧秦元德打外頭回來了,興沖沖邁入里頭:“你不是說你想學畫畫么?我今兒去拜訪了一位丹青畫師,先替你交了束脩,過幾日就把人請府里來!”
他樂樂呵呵地喊了一氣,到了近前,卻見得沃檀滿臉跑眉毛的怪樣。
“這是怎么了?”秦元德不解地問。
沃檀默默讓開了道。
秦元德也是說過親的人,探頭一瞧便知那錦冊子是怎么個用途,而他視線落在上頭看了會兒,眼睛立馬瞇成一條線:“蘇弘陽?怎么還有這孫子的事?”
這下,是一眾人都覺得離譜的程度。
“有可能……寫錯了?”沃檀舊問重提。
秦元德大略翻了幾下,搖頭:“應當不是寫錯,牽媒之人不可能會出這樣的疏漏。”
門當戶對,出身匹配,這八個大字任哪個媒家心里都門兒清,倘使紅線錯牽,鬧烏龍事小,得罪人才是最擔不起的,且得罪的還是兩方。一方覺得被戲弄,另一方,則會認為自己被低瞧。
既是不可能會出這疏漏,那么蘇弘陽出現(xiàn)在冊子上的原因,便只會是那蘇國公府有意為之了。或者說,是蘇國公府主動遞的好,欲與秦府結親。
沉吟過后,秦元德肅聲請示道:“爹,這事情著實古怪,待我去探一探里頭的情況。”
他是個急性子,說話間便要朝外走,卻被秦大將軍攔住。
眼見這對父子在僵持,沃檀眼底才閃爍了下,卻聽得秦大將軍冒出話道:“不用打探,我秦府不與蘇國公府結親。”
這語氣,帶著些微妙的傲。
而果然后一句,又聽秦大將軍字腔冷冷:“那個后生,斷然不可。”
“爹說得對,那狗東西一無是處,怎么配得上檀妹?”秦元德聽罷,立即深以為然地附和。
而跟在他后頭,則是沃檀投來驚訝的問:“舅……干爹不是嫌我埋汰,配不上那蘇世子?”
秦大將軍望向沃檀,視線凝住。
他這外甥女打小四處流浪,細究起來,這滿口的方言詈語也不知有多少州縣的影子。
心內濃重地謂嘆過后,秦大將軍將聲音放緩:“蘇國公府雖門楣攢亮,然那家人卻并非可交之輩。結親之事,人品才最是當先要擇的。蘇家那小子我雖沒怎么打過交道,卻也知他品行孬糟,故我否的是蘇國公府和他這個人,你切莫妄自菲薄。”
“爹說得對!”父子同聲同氣,當兒子的秦元德更是夸張:“莫論蘇弘陽這狗慫了,就算那九王爺,檀妹配他也綽綽有余!”
在這對父子的唱合之中,沃檀才明白秦大將軍說的不用理會,原來是帶著不屑與嫌棄,而非她想的那等子意思。
訕訕的神思浮出心頭,頂破沃檀的臆測,而一旁的老太君,也自遲鈍中醒過神來。
指著那冊面,老太君嘟嘟囔囔:“蘇國公兒子不是娶婦了么?這個娃娃是誰?難不成蘇國公接了個私生子,把原來世子給換了?”
……這是哪兒跟哪兒?
因著老太太這話,一屋子人鬧了個哭笑不得。
當夜用完晚膳后,沃檀回了居院。
臨要踏過月門時,聽得一聲突兀的貓叫。
那叫聲不止突兀,還凄凄地拖出讓人發(fā)毛的長音來。既像春日里尋不著配\\.種時的小娃兒啼哭,又像沒了吃食,自怨自艾。
被拔給伺候沃檀的丫鬟叫香葉,是個勤快但話不多的,這會兒也忍不住縮了縮肩膀:“這貓子怎么叫得這樣嚇人,莫不是受傷了?”
“似雪呢?”沃檀故意張目左右去望:“應當是有野貓進了府里,可別把似雪給欺負了。”
借口讓尋似雪,沃檀把香葉打發(fā)去另一頭了,自己也作勢尋貓,挨著那移來動去的聲音,找到了學貓叫的西貝貨。
俯視著蜷在假山縫隙里的涂玉玉,沃檀面上神情頗為難言:“你這是酒喝大了不成,干嘛非學貓叫?”
“田枝教的,說這樣叫一般人不敢靠近,也不容易引人懷疑。”涂玉玉笑得一派憨直,又扯了扯她的披帛:“快,快蹲下來,我跟你說說今天的事。”
“紙條子遞過去了?”沃檀扽回披帛,當真蹲下身子時,腿根好像筋都在發(fā)脹似的,竟然讓她覺得有些吃力。
沃檀心里后悔了,后悔沒讓病秧子給自己把腿也按一按。又疑惑明明他才是最出力的那個,明明剛開始時他也痛得絞過眉頭的,怎么末了末了,他反而大病初愈似的,精神開爽得令人極不平衡。
涂玉玉眼神好,見她呲牙咧嘴便關切道:“怎么了這是?扭到腰了?”
沃檀擺擺手,不想跟他聊這丟臉的事:“陳府什么情況,快說。”
提起正事,涂玉玉亦來勁得很。
盡管聲音埋得低,但他還是將陳夫人下馬車時的模樣描述得惟妙惟肖,聽到沃檀耳朵里,便好似親眼看到陳夫人的臉怎么一寸寸白下來,上下牙怎么切磋打架,又是怎么軟了雙腿,連走路都要兩個人扶著。
而最令人捧腹的,還要數(shù)她走著走著便像白日里撞鬼了似的,控制不住地左右巡脧。
恐懼與悸然令她有多失態(tài),歷歷可見。
但說完這些,涂玉玉又半是疑惑半是獻計:“小檀檀,其實想整那毒婦犯不著這么大費周章。我這里有失心蠱,可以讓她當場發(fā)瘋,把自己做過的事全給吐露出來。”
“不著急。”沃檀撐著假山壁,很是一幅運籌帷幄的高深模樣:“清醒時候的失控和露馬腳,才最讓人看得過癮。”
涂玉玉腦子跟著轉:“那我明兒要不要再跟著她?”
沃檀說算了:“今天過后,她出門鐵定要多帶幾個會武功的侍從,咱們這種三腳貓功夫偶爾偷襲一下可以,總跟著沒得讓人發(fā)現(xiàn)。”
秋氣已經蓄了有一陣,夜風播來,吹得人下意識想裹緊衣裳。
涂玉玉腦子不算靈光,但眼珠子賊拉好使,沃檀這手才摸到小腹,他就問是不是肚子不舒服。
“是吃多了。”沃檀忍著打顫的腿,手扶山壁慢慢站了起來:“成了你快走吧,我怕一會兒有人過來,被發(fā)現(xiàn)就不好了。”
想了想,她又特意啰嗦道:“翻墻,別又去撞柵欄。這將軍府可不比王府,秦大將軍心里可不待見咱們這些江湖混子了,你頭要是被這里的柵欄縫給卡住,可不是輕易能全身而退的。”
涂玉玉摸著鼻子站起來:“小檀檀,南堂主……回門派里了你知道吧?”
“怎么了?”沃檀盯著他,瞧見慣見的扭捏浮在他臉上,問道:“阿兄讓你出任務了?很危險?很難?”
“沒沒沒,”涂玉玉迭聲否認,又扯著嘴角笑道:“他們覺得我沒用,都沒人管我。”
分明是遭了嫌棄,但他面上的欣幸卻是蓋過難為情,又顯出慫頭日腦的勁兒來。
“其實我這人沒啥志向,平生追求就愛住這種大宅子,跟姑娘們打打交道,拉拉針線活計……”被沃檀盯著催促,他眸子微轉,羞澀道:“要不然……你跟南堂主說一聲,讓我扮女裝來伺候你?”
真出息,原來是惦記這。
耳邊隱隱傳來香葉的找喚,沃檀引著脖子看了那邊一眼,回頭應涂玉玉:“等著吧,有機會的。”
打發(fā)走涂玉玉后,沃檀回到院子里擼了會兒貓,便再撐不住,早早洗漱安置了。
她今兒是受了大累的人,被深重的困意拖著,便避無可避地,栽入夢境。
原本也不是多知羞的人,沃檀食髓知味,竟也做起那思嫁若渴的夢來。
夢里應該是拜完堂有時辰了,她正坐在喜床上剝花生桂圓吃,陡然聽得外頭一聲喚,道是王爺回來了。
房門打開,病秧子跨過門檻,走了進來。
老話說的是要想俏,一身孝,但他穿著紅的,竟也這么招人。
喜服的紅像朱砂,像芝泥,像剛搗出來的胭脂蟲。而穿那喜服的人,像官窯里燒出的一樽瓷器,透著釉光。
跟她一樣,他從里到外的衣裳都是紅的,而這樣顏色的護領,便忖得他露出的那截脖頸子更像白瓷似的,恁地招人嘴唇子發(fā)癢。
他喝了酒,那酒意在他眉間沖出些鮮妍的艷,唇鼻也越發(fā)誘人,隔著十好幾步,她似乎都感受得到他起起伏伏的,黏稠的呼吸。
那呼吸,咬人耳朵。
說起來,人家外室偏房想要扶正,那得多生孩子多鉆摩技術,得哪哪都籠絡住主兒的心才成。偏她這個外室倒有本領,搖身一變成了她的夫君。
唉,跟他勾勾搭搭這么久,別的不說,倒是終于可以光明正大睡他了。
二人隔著步子對視著,為了彌補自己上回的缺憾,沃檀拍拍榻:“過來趴好。”
四個字而已,想來也不難理解。但他今夜好似分外遲鈍,竟然投來迷茫的視線。
沃檀舔了舔唇,加重聲音又說了一遍:“讓你過來趴好。”
也不知是裝的,還是真就喝得有些多。那手段老辣的人在反應過來她說的是什么后,竟沖她脈脈一笑。
那一笑含情帶俏,又推著行云流水般的靦腆。
瞧瞧,可不是靦腆么?抵茓弄巷都不帶遲疑的人,居然在燈花下頭露了這種神色,其心可誅!其身可推!
且他笑著這么做作,想必也是起了淫心。但喝成這樣,輪到她施威了吧?
這么想著心更癢癢,沃檀躍下榻去,直接伸手把人揪了過來,又屈膝給他弄倒了。
他倒在鋪面上,頭頂上還有被壓破的花生殼,桂圓衣。
是了,花生和桂圓都光溜溜了,他怎么還能穿得這么嚴實?
所以釵冠給卸掉,玉帶也抽了幾個孔。滿頭烏發(fā)散在他身邊,他面上還有幾分遲鈍和迷茫。
沃檀咽著唾沫,手掌發(fā)了津津細汗。
她這腦袋藏污納垢,早想給他糟踐個徹徹底底,今晚上機會難得,一定好好褻瀆褻瀆他光靜的腚,享受一把拈花折柳的樂趣才對!
心思擺來蕩去,沃檀甩掉鞋子,爬上了榻,然而她才撐住雙臂,嘴皮子將將滑到那顆黑痣上頭,忽然聽得一聲悠長的雞啼。
接著便聞腳步聲急急靠近,有人迭聲喚她:“小姐,該起來了。”
……椿夢戛然而止,沃檀萬般不情愿地掀起眼皮子,見外頭天光擦亮。
遭人從被子里挖出來不久,秦府各處,便也開始熱鬧起來了。
在香湯里過了一道后,沃檀身上又被搽了滑不溜丟的香膏。接著便是凈面勻眉,施妝綰發(fā)。
她昏昏錯錯,偶人兒似的隨人擺布。恍然中覺得自己馬上要出嫁,也就差個婆子拿棉線給她開臉了。
這么扶著碰著,歪著倒著,約莫卯時正,前頭有人來傳話,道是姑奶奶已經到了,正往這兒趕。
秦府姑奶奶只有一位,便是陳夫人。
沃檀轉了轉臉,盯著院門的方向,引頸而望。
待見有纖細的身影出現(xiàn)在視野之中,沃檀便搓了搓耳朵肉,再打榻凳上站起身。
她這位親娘,終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