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7 章 癡情專情
【第五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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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府陷入一片混亂。
而在這混亂之中,沃檀裝作手足無措,白著臉失措地問陳夫人怎么會暈。樂文小說網(wǎng)
一見就暈,還能是什么原因?
秦元德面色復(fù)雜地看著沃檀,打著支吾道:“可能,可能是你扮男裝,讓姑母想起什么人來了……”
沃檀當即訥訥:“是我想岔了,我原是怕女裝會讓大哥多有不便的,卻不料……”
秦元德怎會怪責(zé)她,當下又是幾句安慰。
沃檀掐著扇柄,有意無意地提起道:“可我先前做寶箏妹妹的護衛(wèi)時,也是男裝來著,姑母應(yīng)當并不陌生,怎么這回反應(yīng)這樣大?”
秦元德被問住,也覺得納悶至極。
可讓他如何說?畢竟這位表妹的身世里頭,到底是有他們碰都不敢碰,壓根不敢提及的隱情。
秦元德重重難言,沃檀卻很是貼心:“不管怎么說都是我的錯,既然這樣,咱們還是先回去吧,我怕姑母醒來見到我,又受刺激。”
她這話才說完,便有人進了花廳。
瞥見來人,沃檀嘴角飛快地翹了翹,脆生生地喚了聲:“周嬤嬤!”
周嬤嬤見鬼似地看著沃檀:“敢問表公子,這位,便是大將軍要收的干女兒么?”
秦元德說是,又問道:“姑母眼下如何,可醒過來了?”
“還未醒。表公子放心,府里的大夫已去看了,道是今兒應(yīng)承客人太多,夫人許是精氣神消耗太過,不妨事的。”周嬤嬤一邊說話,一邊控制不住地瞥向沃檀。
沃檀紋絲不動,大大方方任她打量不說,面上還滿是憂色:“姑母當真不妨事么?她幾時能醒?若是醒了,可方便讓我與大哥進去一探?”
她越問,周嬤嬤心口便越是犯著急促的踢蹬,舌根像浸了黃膽汁似的,牽得說話都有些困難:“夫人若是醒了,想來也需靜養(yǎng)許久,今日當是,當是不方便再見客了。”
既周嬤嬤這樣說,沃檀與秦元德也不好留下來非再叨擾,便只能雙雙告辭了。
在跟著秦元德離開那花廳之時,于某個立爐轉(zhuǎn)角,沃檀冷不丁回過頭,朝周嬤嬤歪頭笑了一下。
那一笑雖燦亮,卻嚇得周嬤嬤心跳驟跌,指尖發(fā)涼。
出了陳府后,沃檀借口說要回去看看阿兄,秦元德欲要跟她一起去,被她拿話給搪走了。
畢竟沃南眼下,并不想認秦府這個外家。
臨別之際,秦元德幾度都像要說些什么,可面對沃檀清盈的眼光,再想著她每每提起姑母之時那份不似作偽的孺慕,便還是將話咽下肚中。
與秦元德分別后,沃檀一面往家走,一面想著方才陳府門前的異樣。
她可記得清清楚楚,陳夫人暈過去時,那一堆珠光寶氣的貴婦人都嚇得尖叫,唯有一位滿臉漠然,甚至還帶著些嫌棄。
如果她耳朵沒有出岔子的話,那位夫人好似……姓袁?
……
院巷屋舍,日光匝地。
沉悶的拍打聲中,是沃南正拿根木槌,撣著晾在院里頭的被褥。
而那被褥,正是沃檀房里的。
姑娘里頭若撿糙的數(shù),他那個不省心的妹妹絕對能在頭排。什么家頭細務(wù),在她眼里全是雞零狗碎不值得上心的事,做飯都嫌麻煩,懶起來恨不能直接嚼米。
拍撣到一半時,沃南察覺身后動靜,踅身去看,果然是沃檀。
邁著方步轉(zhuǎn)著扇柄,一身浪行,倒是個濁世風(fēng)流的公子哥模樣,可哪里有半點姑娘家該有的婉與柔?
“阿兄。”沃檀笑嘻嘻接近,眼看阿兄在替她曬被子,心頭愧疚越發(fā)強烈起來。
本來口頭說了要好好照顧阿兄的,結(jié)果她天天不著家,還跑將軍府去逍遙快活了幾天,真真沒良心透了!
沃南皺眉:“你怎么這幅裝扮?”
沃檀嬉皮笑臉地湊過去,把這幾日的事說了。而今日之事,自然被她避了未提。
相距她透露想回秦府的事已經(jīng)過了些時日,沃南該是想通了些什么,聽罷也未有太大反應(yīng)。
然而沃南的這份冷靜,卻聽沃檀說及盧長寧時,有了明顯的皸裂。
影影綽綽間,他心中有個不妙的預(yù)想。
忖了片刻后,沃南叮囑了胞妹兩堂事:“那位盧少主,你還是盡量莫要與他打交道,離他遠些。還有,門主那里你莫要理會了,我已有盤算。”
沃檀今日顯得特別聽話,她并未多問,只灑然笑著逐一應(yīng)了。
兄妹二人坐在檐下說著話,沃檀給阿兄換了回藥,見他傷勢將好,心下這才寬綽了些。
眼看天色漸晚,日頭也要西斜,沃檀不好多做逗留,便離開回了秦府。
秦大將軍下值后,幾人一道用了晚膳。
他是個不茍言笑的嚴肅性子,這兩日與沃檀相處,多數(shù)時候也是不知說些什么。就連關(guān)心,都表達得不是太直接。
今日這餐飯,沃檀本時刻準備要回應(yīng)今日去陳府之事,然而她準備了一肚子的說辭,秦大將軍卻并不曾提及陳夫人暈倒之事,只偶爾使公筷給沃檀挾一箸菜食。
沃檀乖順捧著碗碟去接,仍舊表現(xiàn)得對他有些唯諾,不太敢親近。
直至那餐飯用完,倒是老太君凌凌亂亂的神智突然歸正了。
她驚詫地拉住沃檀:“丫頭,你令我好生眼熟,你是哪家閨女?”
趕在秦家父子猶豫出個結(jié)果之前,沃檀搶著笑道:“我是大將軍剛認的干女兒,今后,也便是祖母的孫女。”
有她的話在前,秦大將軍稍默之后,也便把對外的那一套說辭托了給老母聽。
聽過后,老太君蒼皺的臉上笑容可掬:“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沃檀。”
“沃檀……”老太君跟著念了兩遍,憐惜地拍拍她的手背:“你父母呢?”
廳中凍凝了下,沃檀不著痕跡地將余光自秦府父子面上滑走,再抬著面頰,很是平靜地答著老太君:“都沒了,阿爹阿娘,都沒了。”
悲憫自老人家雙目之中流露出來,她傾身過去攬住沃檀:“好孩子,是祖母傷你的心了,以后再不提。今后啊,你就拿這府里頭當自己的家。”
沃檀彎了彎唇,面上并無多少悲與凄,甚至笑意瞧著憨純無邪,心無城府。
可是……家么?
她心內(nèi)哂笑,戲謔之中,帶著按不住的嘲弄。
讓她沒有家的人,已在她心里漚成了一灘發(fā)臭的,窩爛的泥。
當夜帶著這份譏誚入睡,沃檀本以為自己會發(fā)起與陳夫人,或與生父相關(guān)的夢,哪知夢里翻來騰去,都是那眉眼溫煦的郎君。
醒來之后,沃檀對自己這種心思極為不齒。
翻來覆去地惦記舊情人,與那些個負情又濫情的狗賊有什么區(qū)別?
沃檀四肢攤開,躺在香軟的榻上自唾半晌,忽而收到六幺門的傳喚。
一骨碌爬了起來,沃檀心里暗忖會有什么事情尋自己。過會兒之后,她尋了個看阿兄的萬能借口,溜出了秦府。
哪知回這一趟,卻在聽完楊門主說的話后,完完全全傻在了原地。
楊門主極有耐心,坐在上首等她回神。
沃檀張了張嘴,有些茫然:“門主……您方才說什么?”
楊門主眼中蘊著笑,點了同在堂中的杜雁:“本座適才說的話你可聽見了?復(fù)述給你徒兒吧。”
杜雁眉心微緊,卻還是如實復(fù)述道:“門主的意思,是讓你與少主成婚,不知你愿不愿意?”
楊門主接在后頭緩聲補充著:“你放心,本座也能尋一官宦人家認寧兒做干兒子,那家門第或不及秦府高,但也不會讓你太難做。且將來復(fù)國成事,你便是一國之后。”
沃檀的耳朵嗡嗡發(fā)響,心神完全被攫了個結(jié)結(jié)實實,甚至于她覺得自己一度感受到了陳夫人那般的震驚。
驚雷似的,轟得人怛然失色,哪止發(fā)毛二字形容得了?
沃檀手指捏緊披帛,上好的絹紗料子在她涼浸浸的掌中紗紗作響,此刻,她腦子里似響起鐘馗般的震喝。
這是什么破事?娘的,她一定是遭到報應(yīng)了!
久不見回復(fù),楊門主視線打來:“怎么,你不愿?”
頂著灼灼逼視的目光,沃檀咬了咬唇:“回門主的話,這……恐怕不行。”
“是你不愿,還是不行?”楊門主姿態(tài)松散,咬字卻是明顯加重了些。
沃檀頭皮有些發(fā)緊,但仍是出聲道:“不瞞門主,我,我已跟那位九王爺立了婚書,秦府的人都知道的,他們還催我快些成婚,這事我正想向門主稟報!”
為表明自己所言非虛,她雙膝觸地,再抽出婚書托舉在身前。
杜雁上前來,轉(zhuǎn)交了那那封婚書。
而在楊門主拆看那婚書之時,沃檀又低聲道:“而且我跟九王爺早有過夫妻之實,還有便是……我這個月的月信推遲了好些天,怕是,怕是已經(jīng)懷上他的孩子了……”
楊門主瞇著眼看過婚書,一行行一句句,直將她看得冷笑頻頻。
一頁讀罷,楊門主自座上站起,眼看著便是要接近沃檀之時,有門人進來稟事,道是有客來了。
來人罩著寬大的披風(fēng),身形有些佝僂。
是那位馮公公。
他一來,楊門主似沒了心思理會沃檀,揮手便讓杜雁帶了她出去。
離開那里頭后,杜雁立馬揀著沃檀的手腕號了號脈,接著半笑不笑地看著她:“肚子里確實不清凈,看來那位王爺沒少疼你?”
這話半葷不葷,又還帶著深長的意味。
過會兒之后,杜雁折返了一趟,再見沃檀時把那婚書扔給她:“有要事突發(fā),你可以先回去了。”
“我可以走了么?”沃檀有些愣怔。
“走罷,該怎么找補,你自己好好想清楚。”
沃檀腦中本便有了大致思量,得了師父杜雁的這句提點,她更是腳下生風(fēng),急急往王府趕。
什么負情濫情?她那叫專情叫癡情!!!
待到了王府,她想也不想便往正門去。可她再是火急火燎,卻也要過門人那關(guān)。
在被問及身份及來意時,沃檀生怕自己嗓門不夠響亮,挺著丹田揚聲答道:“我是你們王爺未婚妻!”
得她這么一吼,那幾個門人差點沒被嚇個好歹出來,連忙驚疑不定地跑去通稟。
半晌之后,沃檀被人憋著古怪的笑擋在門外。
門人當中左邊的那個,曾在沃檀跟秦家父子離開的那晚見過她,還當又是一個蘇取眉,還好心勸道:“姑娘還是莫要這般,我們王爺雖瞧著溫溫吞吞,卻不是愛被人死氣白賴黏著的,且纏也纏不出個結(jié)果來。”
“對對對,”右側(cè)那個門人也出聲道:“您就看蘇國公府那位姑娘吧,都惦記我們王爺多少年了,我們王爺可是說不動心就不動心的,您還是莫要這般癡纏了。”
“……”雖說懷孕是假,但沃檀感覺自己在那一剎,是真真實實動了胎氣的。
心知這正門是走不了了,那什么角門肯定也要攔她一道,沃檀圍著王府轉(zhuǎn)了半圈后,還是打上回西北角那個院子溜了進去。
然而歷史總不厭其煩地愛重演,才觸到王府的地,沃檀便被人給逮了個正著。
那人窄袖黑袍,頭發(fā)高束于腦后,眼瞳泛著些綠。
是萬里。
要是韋靖可能還有得轉(zhuǎn)圜,一見是這位仁兄,沃檀脈膊亢急,額頭很快便沁出一層密匝匝的汗珠。
可“打擾了”三個字才迸到門齒之間,萬里卻一言未發(fā),轉(zhuǎn)身便走。
沃檀絞著手,還未曾有反應(yīng),又見這位高手停下步子,回頭面無表情地看她一眼:“不跟?”
“來了!”沃檀連忙提裙跟上,亦步亦趨。
王府太大,高手走得又快,等到了地方后,本就趕了許久路的沃檀兩只腳隱隱發(fā)酸。
“王爺傷還未好,你悠著點。”撂了這么句話后,萬里便抱著劍走了。
這話讓人摸不著頭腦,什么事情,她還需要悠著點?
紗幔委地,水聲浥浥。
在空無一人的殿中轉(zhuǎn)了片刻后,沃檀被陣悅耳的動靜,給引到了一處寬綽的浴池前。
水霧之中,有抽了衣袋的郎君靠在池壁,閉目養(yǎng)神。
冠仍束著,肩卻已裸。郎君一身細皮白肉,勻稱的肌理之上,是流戀玉背,舍不得滴下的水珠。
何謂水中芙蓉,今個算是長見識了。
沃檀瞠直了眼,很沒有出息地,咽出過分的聲響。
便在這聲響當中,池中郎君有了動靜,但見他那交織的眼睫分離,偏頭睇了過來。
似小憩方醒,他的眼中拂著裊裊空濛,說話的聲音也微微暗啞:“你怎么在這?”
沃檀喉間干炙,木住的腦子開始靈活轉(zhuǎn)動。
然而她嘴還沒張,垂涎的痕跡卻走錯路子,只覺鼻腔倏地一麻,緊接著兩道溫?zé)岬尿暄眩樦酥辛髁顺鰜怼?/p>